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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周元祀 -【土佐之夢】《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40 PM     標題: 周元祀 -【土佐之夢】《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demeno 於 2012-2-26 11:07 AM 編輯

【小說書名】:土佐之夢
【小說作者】:周元祀
【作者簡介】:土佐之夢——最真實的戰國體驗
【內容簡介】:

 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展示最為真實的戰國。
    那是一個文明的時代,商業興盛、文化繁榮,技術和思潮的碰撞;
    那是一個野蠻的時代,諸豪紛起,戰亂頻繁,背叛和殺戮的盛行。
    那是強者的樂土,卻是弱者的地獄。
    強者不足恃,可能瞬間轟然崩塌;弱者不須嗟,可能最終宰割天下。
    一個現代的中國學生,來到了日本戰國時代,又將描出怎樣的軌跡呢?
   
    判曰:
    緣起之章:高知訪舊友,誤入戰國年。後事且不計,閒居幽境間。
    輝煌之章:雲收驟雨散,日照金鱗開。乃遂登臨意,山河入目來。
    明滅之章:爛漫綻開盡,繽紛零落多。誰言春尚在,回首已蹉跎。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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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42 PM

本帖最後由 demeno 於 2012-1-27 06:10 PM 編輯

啟之章

第一章:高知訪舊友


  我坐在飛機左眩窗的旁邊。天氣很好,窗外的遠處飄著一片片的絮狀白雲,白雲下面是蔚藍的大海。按照航班時間,再過一個半小時左右,飛機就將在日本大阪的關西國際機場降落了。

  在這趟航班上,和我同行的還有十二個人,但是除了領隊的陳阿姨,其他人我誰也不認識。我們這一行人,是以「友好城市交流旅遊團」的名義去日本高知市的,預計將逗留兩周時間,團員全部來自蕪湖市文教系統,我是其中唯一的學生。旅遊團的團長就是陳阿姨,在市教委任副主任,和我的母親認識十多年了。而我的這個名額,原本也是母親的,然後母親和陳阿姨說了一聲,把名額讓給了我,於是我就成了旅遊團裡唯一的學生代表。

  想起母親,我在心裡歎了口氣。我的家庭情況有點複雜,父親是蕪湖市小有名氣的企業家,在市政協有個政協委員的頭銜,母親在市職業技術學院任商務日語系主任,並且是我的老師。但問題是,我們並在在同一個家庭。嚴格說來,我算是一個私生子,而母親則曾經是無辜的第三者。我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江海清,一個同母異父的妹妹張含露……因為家裡小有資產,涉及到日後的財產繼承問題,所以我在父親的家庭裡雖然衣食優厚,但總免不了受那位名義上的母親和哥哥明裡暗裡的排擠,親生母親那邊,男主人自然也很不待見我,在兩個家庭中,我都似乎是多餘的人。倒是妹妹和我的關係很好,兩人在外面經常一起玩。這次旅遊的名額,原本我並不想要的,張含露卻勸我說,暑假母親要和她一起,所以不想單獨去,而哥哥在日本高知不是有個朋友嘛,趁著這個機會,也可以聚一聚。

  前一個理由,我知道有讓我安心的成份,但後一個理由,卻讓我心裡一動。

  反正暑假也沒有什麼安排,連父親那邊的那個家都不想回去,去散散心也好。我這樣想著,就接受母親和妹妹的好意。

  我的日本朋友名叫吉良弘,是日本高知市商業學院的學生。高知商業學院和蕪湖職業技術學院是合作學校,上次兩校交流,吉良弘作為學生代表之一來蕪湖,要在我們班裡旁聽

  ,母親就安排我照顧吉良弘了。那一陣,兩個人相處的很不錯,之後也一直有郵件往來。上飛機之前的那晚,我給吉良弘發了郵件,第二天清早就接到了回復。在回復裡,吉良弘說很高興我能去日本,並邀請我去他家小住。不過,旅遊團的住處早安排好了,而且由於是友好城市間具有官方背景的交流合作,還需要隨團參加一些官方安排的活動。另外,我也不願意過多的麻煩朋友,所以只能辜負朋友的盛情了。

  航班播報,已經進入日本島上空,兩位空姐開始收拾發放給乘客們閱讀的書報雜誌之類,準備封倉。我閉上眼睛,躺在了坐椅背上。不一會兒,廣播裡提示飛機即將降落,請乘客們繫好安全帶,並務必關掉通訊工具。然後飛機便在人工島上的關西國際機場降落了。我和旅遊團的其他成員們下了飛機,隨著人流出了飛機場。在出口我看見了一面寫著「蕪湖」兩個漢字的木牌,舉著木牌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性,身著白色套裙裝,想必就是高知市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我跟著旅遊團向她走去,然後驚異的發現吉良弘居然就在那位工作人員的旁邊。

  「弘君,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市廳註冊了的義工啊!」吉良弘笑著,「歡迎你和你的同伴們來日本!」

  接機的工作人員笑著向吉良弘和我點了點頭,然後和旅遊團的成員一一握手。她的中文不錯,和陳副主任商談了幾句,就帶著眾人回到了機場候機廳。她介紹說,大阪和高知之間沒有直通的鐵路,坐新幹線的話必須倒回到岡山再轉,所以時間會很長,考慮到客人遠來辛苦,所以安排的是直達航班。而吉良弘則一直陪在我身邊。在團裡其他人帶著羨慕的目光中,我小聲的問吉良弘:「作為接待人員,這樣只顧著我一個人,是否會對你的工作帶來困擾?」

  「沒關係。其實接待工作只安排了巖崎小姐,而我是專門來接待朋友的,費用也是個人承擔。」吉良弘說。他特意的提高了聲音,讓大家都明白這件事情。

  巖崎小姐笑著點了點頭,用中文向眾人解釋了幾句,肯定了吉良弘的說法。然後笑著對吉良弘說:「這位江君的日文很好,兩人很親密,而且你倆姓也很相似。如果不是陳領隊的介紹,我都以為你倆是一門了。」

  她這麼一說,我才發現,在日語裡,江和吉良採取訓讀的話,的確非常相似。顯然吉良弘之前也沒注意到,兩人相互瞧了幾眼,不約而同的呵呵笑了起來。

  既然這樣,我也沒必要擔心什麼了。而吉良弘則再次提出了回復郵件中的那個邀請。

  「應該有些安排的活動要和大家在一起,所以只好謝謝弘君的好意了。」我說。

  「也許能有辦法。」吉良弘並不願輕易放棄,「總之,讓我作海晏君的導遊吧。整個高知縣我都很熟悉的。」

  「可以嗎?自由安排行程?」我問道。我以為要一直隨團的。

  「當然可以。上次在中國,週末我們不也一起去了黃山嘛!」吉良弘說,「而且我可以作為海晏君的擔保,那樣的話,差不多可以自由活動了。」

  我扭頭看了看陳副主任。她向我點了點頭,表示允許。

  「那就麻煩了。」我說。對於官方活動啊固定線路啊我也不太感冒。

  「那麼我有個建議。我們可以去我鄉下伯父那住。那邊非常漂亮,非常涼爽,就在仁澱川的旁邊。」

  「我知道四萬十川。」我說。

  吉良弘笑了起來:「是的。四萬十川是日本最清的河流,許多人都知道。但仁澱川也不差啊!」

  我攤開巖崎小姐發給旅遊團人手一份的高知縣旅遊地圖,很快找到了仁澱川。吉良弘側過頭來,給我指示自己伯父家的住址方位。

  「弘君。」我忽然發現,在仁澱川的下游右岸有座名為「吉良城」的古城堡,我驚異的指給吉良弘看,「這座古城,和弘君的家族有關係嗎?」

  「這個啊……怎麼說呢,也許有關係吧。」吉良弘想了想,問我:「對於戰國時代的歷史,海晏君是否瞭解?」

  「日本戰國時代?知道一些。」我點了點頭,「高知縣叫做土佐國,守護大名是長宗我部元親……」

  「一定是通過光榮的遊戲知道的,」吉良弘說,「平時我也在玩。」

  我點頭承認。我的確很喜歡光榮公司的遊戲。

  「其實,土佐國有七個大名,或者說是大的豪族,另外還有一條御所。長宗我部家只是其中比較小的一家。至於元親,是戰國末期長宗我部家的家督,不過他的確統一了土佐國。」

  「吉良家也是其中一家??」

  「是的,本城就在吉良城,也叫吉良峰城或者弘岡城。」

  「那麼說來,他們是弘君的先祖了?」我問道。好朋友居然是日本戰國時代某個大名的後代,這個認知讓我有點興奮。

  「怎麼說呢……吉良家在戰國時代沒有保住家名,之後的譜系並不清楚。而我家的姓氏是在明治時代冠上的,是否他們的後嗣並不確定。不過,我家裡倒是世代相傳著一些東西,那也是我家在明治時代冠上吉良氏的原因。」

  「是這樣……」我點了點頭。

  「要我說,那有什麼關係呢。過去的事情,誰知道啊!」吉良弘笑了,「要不,我們過幾天就去參觀一下?」

  眾人乘短程航班到了高知市。出於對客人的體貼,當天並沒有安排什麼活動,見面儀式推遲到了第二天。之後,吉良弘在市廳給我做了擔保,於是我離開了旅遊團,跟著吉良弘去了他家。

  吉良弘的父母都很和善。他母親一再的對我在中國給吉良弘的關照表示了謝意,熱情程度都讓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吃過了午飯,吉良弘和父母說,想和我去鄉下伯父家小住一周。

  「哎呀!伯母才打過電話讓你過去的,要準備參加祭禮了。」吉良弘的母親拍了拍手。

  「是了。不過……要不,明天去?」吉良弘看了看我。

  「沒問題。旅途並不算累。」我表示。

  「我開車送你們。」吉良弘的父親說。

  吉良弘的伯父住在仁澱川町的長?,右邊不遠處就是仁澱川上的長?橋。車子開在橋上時,我發現橋的兩側居然沒有護欄。吉良弘解釋說,這叫做沈下橋,沒有護欄,是為了防止颱風過境時,引起的山洪把橋衝垮。日本許多沿海的河上橋都是這種樣式的。

  「小時候,」吉良弘看了一眼父親,壓低了聲音,「我經常從橋中段往河裡跳,感覺很讚的!不過呢,要背著家裡的長輩們……」

  我直接無語。

  吉良弘的伯父話不多,顯得有些嚴肅,年齡似乎比吉良弘的父親大了十多歲。伯母很熱情,臉上一直帶著笑意,一說起話來,笑意更加明顯了。她把吉良弘和我安排在相鄰的兩間房間裡,而吉良弘的父親就和伯父在客廳裡談話。等到我倆小睡了一覺起身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了,而吉良弘的父親已經回了高知市。

  伯母解釋說,吉良弘的父親說公司的事情很忙,所以就先回去了。伯父仍然沒怎麼出聲。不過,在兩人出門時,他叫住了吉良弘。

  「景次郎,要好好招待客人啊!」

  ……

  「原來你還叫景次郎啊!」兩人走出屋子,我有點奇怪的問。由於是私下場合,所以我們說話比之前隨意了很多,「你要參加祭禮,你父親不用參加嗎?」

  「父親不必參加的,」吉良弘點了點頭。

  「為什麼會這樣呢?」

  「因為我是吉良家下代的家督啊!景次郎是我們吉良家歷代家督的通名,伯父的幼名也是景次郎的。但是伯父家只有兩個姐姐,所以我出生後,伯父就收我為養子了,以後就是我來繼承吉良家。」吉良弘解釋說。

  「吉良家……下代家督?」我張了張嘴。

  「當然,現在並不是那麼注重啦!我的正式名字叫吉良宣景,但一般就叫吉良弘了。」吉良弘一臉的無所謂,「伯父是個很傳統的人,才那麼重視什麼祭禮的。」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走到了仁澱川邊,前面就是長?沈下橋了。

  「那半山間,就是要舉行祭禮的地方。據說我們家先輩就是住那邊的。要不要先過去看看?」吉良弘指著對面一座小山說。

  「那過去。」

  我們兩人沿著狹窄的山路上了小山,沒多長時間,就看到了一間松木小屋。小屋已經很舊了,木牆上還有修補的痕跡,在門上掛著一把鐵鎖。

  「就是在這屋裡。」吉良弘指著小木屋,「吉良家滅亡後,先祖就是在這裡避難的。」

  「那現在裡面有什麼?神像?」我看著鐵鎖問。

  「沒有,就只有一把武士刀。名字叫做海月,是吉良家的家寶。」吉良弘的神情變的稍微嚴肅了一點,「據說這把刀曾經失落在海底,然後在海面上的人看見了它反射著的月光,所以叫做海月……」

  「哇!真的?」我叫道。

  「是啊!厲害吧?」吉良弘望了望左右兩邊,「……我曾經在仁澱川試過。」

  「你把刀丟進河裡!作為家寶的寶刀?」我驚訝的望著他。

  「沒事,我水性很好的。」吉良弘聳了聳肩膀,「不知道是哪一代傳下來的規矩,祭禮過後有個儀式,要身穿正裝持刀在附近走上半個時辰。從我『元服』之後,這個儀式就由我來進行了……不得不說,有時候這個很枯燥啊,所以就找點樂子?!」

  「還真是……」我沒有把話說完。總要給好朋友留點面子是不。

  「好了,下次祭禮再來才可以看到海月。現在走吧!」

  「這是要去哪裡?」

  「去周圍逛逛,這裡風景很好的。」吉良弘說。

  「對了,你的朋友們呢?」我忽然想到,來這邊已經大半天了,按理應該會有朋友過來吧,可是沒一個人來看望吉良弘。

  吉良弘搖了搖頭:「和我差不多年齡的很少會留在這邊。就是留在市裡也不多。大家都去大阪、名古屋或者東京了。」

  我點了點頭。在日本有個名詞叫做「過疏化」,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所以這次有海晏君你一起過來,實在是很難得。呵呵!」吉良弘笑了笑,「當然了,相信不會讓你失望的。那些外出的朋友,有時也會在電話裡和我說『真想念故鄉的仁澱川啊』之類的話哦……」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43 PM

第二章:誤入戰國年


  祭禮在兩天之後舉行,之前吉良弘在伯父的督促下,很莊重的沐浴了一番,然後穿上了正裝。看著帶著家紋的正式武士服,我覺得挺新鮮。

  「要不,海晏君也來觀禮吧?」吉良弘望了望伯父。

  伯父稍一點頭,表示允許。

  「那我要不要也先洗個澡?」我帶著興奮問道。

  「觀禮嘛,倒不用那麼麻煩……(伯父輕輕咳嗽了一聲)……不過正裝是必須的。你和我身材差不多,就穿我的吧!」

  「那家紋?……」

  「沒問題,這個家紋並不是只有我們家族可以用的。」吉良弘說。然後三人就出發了。

  祭禮的程序倒不新鮮,和國內的祭祖沒多大區別,甚至還要簡單些。主祭的是吉良弘的伯父吉良宣范,而吉良弘則一板一眼的跟隨著。我盤膝坐在一旁的蘆席上,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橫放在龕上的那把海月。

  終於,在祭禮的最後,吉良宣范恭敬的雙手托起海月,遞給吉良弘。吉良弘雙手托著接過,順勢抽出,立舉在胸前,然後把刀鞘遞向我。

  我望向吉良宣范。他點了點頭,然後盤膝坐下,閉上了眼睛。於是我起身接過,跟著吉良弘走出了小木屋。

  走下小山,吉良弘放下了舉刀的右手,順勢砍斷了旁邊的一根樹枝,倒是讓我吃了一驚。

  「沒事了。在我回木屋前,伯父不會起身的。」吉良弘活動了一下手腕。

  「那接下來?」

  「接下來隨便走走就行了。走吧!」吉良弘向長?橋走去,不一會兒兩人就上了橋。

  「海晏君,你會游泳吧?」他突然問我。

  「還行。」我回答。

  「那我有個提議……」吉良弘把手中的海月向前一拋。刀身在陽光下劃過一道明亮的弧線,然後落入河中。

  「哎呀!」我驚叫一聲。

  「噓!小聲點!別讓伯父聽見了!」吉良弘低聲道,然後指了指河中。我順著我指示的方向望去,海月刀赫然躺在河底,刀身光亮,如明鏡一般反射著日光。在刀光的映照下,旁邊的鵝卵石清晰可辨。

  「看到了吧,呵呵!」吉良弘得意的說。

  「真的!太厲害了!」我驚歎道。

  「現在咱倆比試一下,看誰先把它撈起來?怎麼樣?」他向我提議。

  「好!」我一時間童心大起。

  「那麼……一……二……三!」

  我連忙放下刀鞘,開始低頭脫衣服。忽然聽見「撲通」一聲。探頭一看,吉良弘已經穿著衣服跳進河裡了。

  「真狡猾!」我抓起刀鞘,也連衣跳了下去。

  在刀鞘入水的瞬間,我感覺整個河面似乎猛的一震。不過,我並沒有太在意,仍然向著海月刀的落點游去。

  海月的刀身仍然光亮,我潛入水底,抓起躺在鵝卵石上的海月,迅速的向水面上浮。落點的河水大約有七八米深,對於穿著衣服的我來說確實有點困難。因為屏住氣息的緣故,我胸口的壓力越來越大,簡直像要爆炸了似的。幸好,眼前的水光越來越明亮了,我的頭終於竄出了水面。我用胳膊抹了抹口鼻,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咦!」我忽然發現,原本在不遠處的長?沈下橋那邊,現在什麼都沒有,似乎一下子完全消失了,或者原本就不存在似的。

  「這是怎麼回事?弘君?弘君!」我大聲的呼喚著朋友的名字。但是,周圍並沒有吉良弘的身影。將近五分鐘過去了,始終沒有看見我露頭。

  怎麼回事?水性再好,也不可能潛水五分鐘吧?

  也許,他已經藏起來了,準備看我的笑話呢!」對了,一定是這樣。四周林木茂盛,要藏起來是在太容易了!我努力說服自己。如果是這樣,就不用擔心了。我把刀插回刀鞘,決定等他自己跳出來。

  又是差不多10分鐘過去了,我原先的信心開始動搖。

  「弘君,別開玩笑了,這不好玩!」我大聲呼喊著。

  可是,吉良弘的水性很好,對這裡也很熟悉。既然以前他這樣玩過,而我自己也能安全的浮上來,那麼他沒理由會遇險的啊!

  「弘君!景次郎!你伯父來了!快來接刀啊!」

  仍然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動靜。

  現在怎麼辦!我盡力冷靜了下來。這時候,我才發現周圍的景色似乎變了很多。河的輪廓還在,但是不僅橋不見了,原本通往吉良弘伯父家的道路也已經消失,那邊現在是一大片灌木。而通往小山的這邊倒是有一條小路。

  我連忙游過去,順著小路往前走去。小山仍然在眼前不遠處,而這條小路似乎也是通往小木屋的。

  在這個時候,我不僅擔心著吉良弘,而且自己的處境也非常蹊蹺。帶著急迫的心情,我越走越急,越走越快,不一會兒就到了半山腰。

  「這……」眼前的情況讓我大吃一驚。小木屋倒是在的,樣式也是記憶中的那個樣子。但是……我記得小木屋應該是非常陳舊的,可眼前的小木屋卻似乎沒有多少年頭。有幾根直立在地上的牆木上,甚至還有枝條在頑強的生長著。

  我的腦袋一下子木了。我渾渾噩噩的走下小山,又來到了仁澱川邊。衣服已經差不多干了,我在河邊找了個地方,然後坐了下來。這裡原本就是引橋的著點,但現在只是一片草叢。

  「也許,這只是個夢。橋仍然在這裡。」我閉上眼睛,「等我眼睛一睜開--」

  我睜開眼睛,沒有任何變化,橋仍然沒有,對面仍然是一大片灌木叢。

  我猛的坐起身,急急忙忙的在周圍搜尋起來。

  之前的兩天,我和吉良弘在附近轉悠過好一陣,還去了他二堂姐的夫家,對於周圍的地況,我已經有一些瞭解了的。於是我循著記憶在周圍尋找,想找出一些熟悉的地方。可是,周圍的山水雖然沒變,其他的一切人跡都已經無跡可尋,甚至根本看不見有住人的跡象。

  「小木屋!」到了最後,我終於想到了唯一沒變的跡象了。雖然要說「沒變」是很勉強,但至少東西還在。

  爬上小山的半山腰,再次來的小木屋前,我想了想,推開了虛掩的木門。

  「咄!」一支羽箭飛過來,紮在木門左邊的木牆上。

  我連忙縮手,轉過了身去。面前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女孩,個子大約有一米六五左右,腰間掛著箭壺,手中的弓箭已經拉開,箭頭指著我。女孩身上的衣服很有些破爛,下擺僅留到膝蓋上方,健美的大腿繃得緊緊的,連胸前都露出了大片的白皙。這讓我稍稍有點窘迫,於是別過頭去。

  「喂!你這傢伙!在周圍轉悠大半個時辰了!現在進我的房子,想幹什麼!」女孩大聲喝道。

  「這是……你的屋子?」我問道。

  「附近就住著我一個人……轉過頭來,看著我!」女孩又叫道。

  我只好轉過頭去,目光盡量避開著女孩的胸前和大腿。

  「哼!一副心虛的樣子!」女孩皺了皺眉頭。我不得不承認,她的這個動作很好看,「看你的裝束,似乎是位武士大人啊……不對,武士的頭髮哪有這麼短的,倒像個和尚……說,你是不是和尚?來這裡做什麼?」

  「這個,我不是和尚,也不是武士……現在怎麼還會有武士呢?」我只好說。

  「胡說!我前幾天在日高還看見兩位武士大人呢……對了,把你手上的刀丟過來!」

  「這位……額……小姐,這刀我不能給你,不然我沒法向別人交待!」我連忙解釋,「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根本不會用刀的!」

  「呵呵!公主?你叫我公主?呵呵!」女孩笑了起來,收起了手上的弓箭,「算了,看你的樣子,的確不像是會什麼武藝。」她走了過來,然後推開木門:「我呢也不是什麼公主,只是一個獵戶的孫女啦!進來吧!」

  我跟著女孩進了木屋。屋子很小,談不上什麼格局,而且非常簡陋。牆上掛著幾張毛皮,地上靠裡鋪著一張破舊的草蓆,靠外擺著一張粗製的木桌,上面放著大大小小幾個陶碗,有兩個還缺了口子。在草蓆和木桌中間,用細小的鵝卵石圍起了一個火塘。

  「很簡陋吧?」女孩把弓掛在牆上,「別否認,我從你眼睛裡看出來了。不管你是不是武士大人,你以前的生活一定很不錯!」

  「這附近真的就你一個人?」我問道。

  「當然啦!我從小就生活在這裡。自從我母親和爺爺去世後,就只有我一個人了……」女孩說。

  「對了,你說這是你的屋子……那麼你爺爺是不是姓吉良?」我忽然想起來,吉良弘說過,他先祖就是住這裡的。

  「吉良?」女孩忽然警惕的望了我一眼,「我們只是獵戶,哪有什麼姓氏啊!」

  「沒有姓氏?怎麼可能沒有姓氏呢?」我注意到了女孩的警惕,「不想說也沒關係的,我也只是隨口問下而已。」

  「那麼,說說你的名字吧!」女孩突然問道。

  「海……景次郎。」我剛想說出自己的名字,忽然想到,這是在日本啊。女孩本來就對自己有懷疑了,如果自己說出個漢語名字,她肯定更加不信任自己。於是我靈機一動,借用了吉良弘的幼名。

  「景次郎……我能看看你的刀嗎?」女孩變得客氣了些。

  「看看倒是無妨。不過,這把刀關係重大,實在不能給你。」我把刀遞給女孩,並且預先聲明道。這把刀是吉良弘家族的家寶,我沒有權力處置,而且一定要還回去的。

  女孩把刀抽出一半,仔細看了看翅部。然後,她把刀收回刀鞘,態度忽然變得特別恭敬。她雙膝跪地,雙手托著刀獻給我。

  「吉良家家老上川經重之孫,侍大將上川直重之女小夏,拜見殿下!」

  「這個……等等!」女孩的動作讓我十分奇怪。而且她的用詞比較生僻,我擔心在理解方面出了問題。我一邊想著要先扶她起來,一邊預先發表著聲明:「這位小姐!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起了誤會?我不是什麼『殿下』!如果是因為刀的緣故,那我跟你說,這把刀是別人的!而我、我甚至都不是日本人……」

  「撲哧!」看著我手忙腳亂語無倫次的樣子,女孩忍不住笑了一聲,一時如鮮花般綻放。不過,她馬上收斂起笑容,嚴肅的跪拜在我面前。

  「那個……你先起來好不好?」我和她商量。

  「是!殿下!」女孩雙腿交叉著坐了下來,雙手扶著膝蓋。

  「剛才,你說你是……」我現在才覺得有些不對頭了。我試探著問道。

  「在下是吉良家家老上川經重之孫,侍大將上川直重之女,名叫小夏。」女孩低頭行禮,「殿下不必擔心,這裡絕對安全!」

  「家老……侍大將……怎麼回事?」我感覺頭有點昏了,心下泛起了一陣無比荒謬的感覺。這兩個稱呼,我只在日文原版遊戲中見過。而現在都21世紀了,居然還有這樣的稱呼啊?

  「是。十七年前,先主在仁澱川為本山茂辰偷襲,不幸離世。當時先父隨侍在側,力戰而死。之後本山茂辰改名吉良茂辰,壓服了本家其餘幾位家老,?本家家主之位。先祖父見事不可為,帶著已有身孕的先母逃離了弘岡,沿著仁澱川來到了這裡。殿下當時也才出生不久,聽說本來茂辰是要處置您的,因幾位家老強力反對,所以讓您在種間寺出家了……現在您終於逃出來了,吉良家終於興復在望了!」小夏低頭稟報。

  這一番話,我聽得糊里糊塗,唯一能夠聽懂的可能就是「十七年前」、「仁澱川」、「吉良家」這幾個詞了。仁澱川山下那條河,吉良家我也知道,幸好還有些熟悉的東西啊。可是,十七年前發生的事情,跟現在的自己有什麼關係?

  「這個,十七年前……」我遲疑道。

  「是,十七年前,天文九年的夏天!在下是冬天出生的,先祖父原本希望是個男孩,可以繼續侍奉本家,但是儘管失望,卻仍然給在下取名為小夏,以示不忘此深仇大恨……」小夏深深的拜了下去,「在下對吉良家忠心耿耿,您到這裡就不用再戒備什麼了!」

  「天文九年,那就是--1540年!」我感覺眼前一黑,很正常的昏倒了過去。

  「啊!殿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44 PM

第三章:後事且不計


 並不是我對日本的各個年號如何了熟於心,但是,作為光榮遊戲的資深玩家,天文、弘治、永祿、元龜、天正這幾個年號肯定是熟悉的。鼎鼎大名的織田信長出生於天文三年,他的正室,戰國三夫人之首的濃姬出生於天文四年,島津義弘也在同年出生;足利義輝出生於天文五年;足利義昭、豐臣秀吉出生於天文六年……恩,他現在應該還叫做木下籐吉郎;然後,關東的北條氏政、土佐的長宗我部元親出生於天文七年;前田利家出生於天文八年;豐臣秀長出生於天文九年,現在還叫小竹,窩在尾張鄉下;德川家康出生於天文十一年底;本願寺顯如出生於天文十二年;竹中半兵衛、伊達輝宗出生於天文十三年;淺井長政天文十四年;最上義光、武田勝賴十五年;再次年,戰國第一美女阿市出生……這些人在安土桃山時代都成為了時代的主角,參與並演繹了戰國時代最後的輝煌。

  好吧,還有那個被迫出家了的吉良景次郎,也出生於天文九年;而之後入主吉良家的吉良親貞,出生於天文十年……

  我睜著眼睛,望著簡陋的屋頂。在我的身下,是屋裡唯一的那張破舊的草蓆,兩隻陶碗放在我臉旁的草蓆上,海月連鞘放在手邊。額頭上似乎蓋著什麼東西,我伸手摸了摸,是一塊帶著點濕潤的布巾。

  小屋的外面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我知道是那個名叫小夏的女孩回來了。我連忙閉上了眼睛,裝著仍然在昏睡的樣子。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裝睡,也許是有些事情還沒有想清楚吧。

  木門吱呀了一聲,腳步聲越來越近。接著是一聲沉悶的響聲,應該是獵物被丟到地上了。然後腳步聲移了過來,聲音更加細小,輕盈得像一隻貓似的。如果不是躺在地上,並且習慣了寂靜,肯定聽不出來……額頭的布巾被拿開,一隻柔柔的小手撫上了額頭。小手的指肚上有些粗糙,但感覺上非常的溫暖。

  我稍稍吃了一驚,但仍然堅持著沒有睜開眼睛。不得不說,這種柔柔溫溫的觸感實在太舒服了,我忽然覺得,裝著昏睡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小夏忽然收回了手,「殿下,您已經醒了吧?」

  我繼續裝睡,不過,我感覺自己的眼皮在輕輕跳動著。

  「殿下!剛才用手觸到額上時,您的眼皮跳了一下!」小夏嚴肅的指出,「所以請不要再裝睡了。復興吉良家的大業,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既然已經假裝了,只好乾脆假裝到底。我仍然閉著眼睛,甚至連眼皮也安穩下來,不再有任何的顫動。

  小夏低聲嘀咕了些什麼,似乎是「沒見過這樣憊懶的武士」之類。然後,我的頭被搬了起來,躺到了小夏的大腿上,一隻陶碗湊到了嘴邊。

  「這……」躺在人家女孩子的大腿上,我實在不好再繼續裝下去。我連忙起身,順手抓起手邊的海月。但嘴邊的陶碗卻被碰翻了,一碗水全部灑在我胸前。

  「殿下!對不起……」小夏立刻跪伏在地。

  「啊,這個……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我連忙說。

  「謝殿下寬恕!」小夏直起上身,一雙烏黑靈動的眼睛認真的看著我。

  我被看得很有些不好意思:「啊!剛才……剛才並不是有意裝睡,只是,只是有一些事情還沒有想清楚……恩,就是這樣!」

  「是!」小夏低頭應道。

  「那麼,我昏睡了多長時間?」

  「殿下昏睡兩天了。」

  「兩天!怎麼會?」我吃驚的叫了一聲。

  「是!殿下剛剛脫險,路上想必非常辛苦吧!可能是由於心力交瘁,所以會昏睡這麼長時間。」

  「心力交瘁?倒真是有點。」我苦笑。從現代到日本戰國,任誰也很難接受吧!「你說……脫險?」

  「是。在下昨天去日高城下打探,聽到城裡的足輕說,7天前本山軍燒燬了種間寺,5天前在仁澱川出海口附近射殺了吉良景次郎殿下,並燒沉了殿下的座船。所以本山方以為殿下已經遇難了,已經放棄了對殿下的追捕!」

  我一時無語。我的腦袋力亂糟糟的,似乎有幾種想法在打架。但我大致可以確定,遇難的那位『殿下』應該是真的,吉良家的直系血脈恐怕是已經斷絕了。

  「這--既然他們說吉良景次郎已經遇難,為什麼你認為我是我呢?」沉默了好一陣,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因為殿下帶著海月……海月是吉良家的家寶,關係重大,不可能交給影武者的。所以在下斗膽猜測,遇難的只是殿下的替身而已!」

  我下意識的緊了緊手上的海月。

  「如果……我說我不是吉良景次郎,你會怎麼辦?」認真想了想,我緩緩的說道。

  「殿下想放棄自己的責任,隱姓埋名過一輩子嗎!」小夏的神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驚惶,深深的拜服了下去,「在下懇請殿下放棄這種想法!」

  小夏的反應,讓我措手不及。

  我原本以為,小夏知道我不是吉良景次郎後,應該會奪回海月,甚至起意把我殺死。所以我的打算假稱自己是種間寺隨景次郎逃亡的和尚,奉遺命把海月送回吉良家。然後我把海月交給小夏,讓她把吉良家傳承下去,而我則外出「遊歷」,或者另找一家寺廟住下為景次郎誦經祈福云云。反正種間寺已經被燒燬了,隨從也死光了嘛,現在沒人能揭穿我的。我覺得,這樣做想必和原本的歷史相符,因為這女孩住著吉良弘家族的祖屋,很可能就是他們家族的直系先祖。

  可是,這女孩似乎就認定了我是吉良景次郎。而我如果不承認,就是想偷懶,以便隱姓埋名過一輩子。我甚至從女孩的態度裡看到了深深的失望。

  「你先起來吧!」我只好說。總不好讓人家女孩子一直跪伏著。

  「那殿下是答應在下了?」小夏高興的直起身來。

  「唔……」我含糊其辭的哼了一聲。我不知道怎麼說,這已經是一個死結。

  「那在下還有一個請求。請殿下收在下為正式家臣,讓在下侍奉您!」小夏又鄭重的伏下頭去。

  「你?」我有點迷糊了。我記得戰國時代很少有女武士的,所謂的「姬武士」,應該更多的存在於小說中。倒是女忍者還有一些。畢竟女性的體力和反應天生就弱於男性,作為武士實在是很勉強。

  「是。在下雖然身為女兒,但自幼狩獵,弓術方面自認不弱於人。在下的劍術水平也還可以。在日高町和那些匪徒拚鬥從未落於下風呢!」小夏說。

  「你?和匪徒拚鬥?」

  「是。有的時候……」女孩回答。

  我明白了。這女孩孤身一個人,在市集上自然免不了會引起某些人的覬覦。看這個女孩的年齡,也就比我那個妹妹大一點。如果是在我原本那個時代,像這樣的女孩,到哪不是被人寵著?

  生活在這個時代,自己單獨應付著一切,還真是不容易啊……看這屋內的簡陋陳設,想必她這些年受過不少苦難,我忽然對這個女孩生出了好些憐憫。

  「你祖父,就教你打獵和劍術嗎?」我輕聲問道。

  「是。祖父身為本家譜代重臣,無時無刻不在謀劃著興復本家。在下不幸身為女兒,已經讓祖父大人失望了,自然要刻苦學習武藝,以免再次辜負祖父大人的心情。」

  「其實,作為武士,我並不適合。收你為家臣更無從談起。如果你一定要把我當成吉良景次郎,那我注定要讓你失望了。」我歎了口氣,這個女孩實在太執著了。但是,如果因為我的關係,讓她背上那種虛無縹緲的責任,那我是不忍心的。按照我知道的戰國武士法度,在真正的吉良景次郎死後,她就已經解除了對於吉良家的責任。然後,她可以從復仇中解脫出來,選擇自己以後的行止。我決定努力說服她。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並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加嚴肅:「……身處亂世,被滅絕家名甚至絕滅後嗣,這樣的家族不知道有多少。如果能夠傳承家名,就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了。現在我把海月交給你,讓你繼承吉良家。以後的事情,就不要太執著了吧!」

  「殿下!您真的決定了?」小夏澀聲問道。

  我發現,她的身子在微微顫抖。

  「是的。接刀吧。」我下定了決心,把海月遞給小夏。

  小夏跪坐著,恭敬的雙手接過海月。然後,她突然抽出刀,向自己頸側抹去。

  「停下!」我連忙拉住了她的胳膊。可是,鋒利的刀刃已經劃破了她的脖子。白玉般的頸側,一道寸許長的傷口觸目驚心,鮮紅的血液漫溢了出來。

  「還好,沒傷到動脈!」我抱住她,伸手按住傷口,鮮血立刻染紅了手心,從指縫裡滴落下來。「你這又是何苦呢!」我痛心的說。

  「殿下放棄了家業,在下的努力失去了目標,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小夏虛弱的說。

  「先別說話了!」我阻止道。頸部的傷口實在不好包紮,太緊怕出氣不暢,太鬆又沒效果。而且,這屋裡似乎也沒什麼東西可以包紮。我環顧了一下屋內,最後用刀從自己衣服下擺割下了一條。

  「殿下,如果您堅持放棄家業,就請不要阻止我……」小夏的聲音儘管虛弱,卻非常連貫和堅定。

  「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先治傷要緊!」我連連點頭。開始包紮傷口。

  「殿下,牆上葫蘆裡有止血藥。」小夏努力露出了一個微笑。

  「不早說!」我迅速拿下葫蘆,在傷口上敷上了滿滿一層,然後用布條裹住。我盡量的把布條下移到頸底,好讓小夏可以更好的呼吸。

  「這樣可以了嗎?會不會太緊?」我問。

  「可以了。」小夏笑著。

  「那就好。」我打上活結,然後把小夏抱到草蓆上,小心的放下她。

  「等等。」小夏掙扎著跪坐起來,向我行禮,「下臣上川小夏,拜見主公!」

  「行了,都這樣了!」我又扶著她在草蓆上躺好。

  「主公,您應該已經元服了,可否告知尊諱?」小夏側過頭來。

  「吉良……宣景……」我只好這樣回答。現在不好再否認了,就先把吉良弘的正式名字拿來用下吧,「你先安心養傷再說。」

  「是,主公!」小夏忽然流下了眼淚。

  「怎麼哭了?現在才知道疼了吧?」我--新鮮出爐的吉良宣景無奈的搖了搖頭。

  「下臣是高興的!」小夏淚眼婆娑,「主公能夠振作,下臣能夠侍奉主公,想必先主、祖父和父親都會感到欣慰吧!」

  「你餓不餓?看你似乎才打獵回來。」

  小夏點了點頭,掙扎著又要起身。

  「別亂動,小心傷口。」我出言阻止她,「你就躺著,讓我來吧!」

  「怎麼能讓主公為下臣操勞……」小夏口中喃喃說道。

  「這個啊,小夏,我有話和你說。」我實在不習慣她這種態度了。

  「主公請吩咐。」

  「其實呢,說到吉良家,雖然曾經是個大族,但現在也許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那麼拘束。不要開口就是主公動輒就是跪拜的。那樣的話,不是和衷共濟的道理。」我盡力進入吉良宣景這個角色,努力想出了這個理由。

  「可是,主公……」小夏想出言勸諫。

  「而且,聽你說過,最近的日高已經被本山家佔領了,以後可能要行走於敵境,這樣太鄭重並不適合。」想起她說過昨天去市集打探的事,我又加了這句。

  「這……是!」她點了點頭。

  「那我去準備吃的。」我終於感覺輕鬆了些,「平時你是怎麼做的?」

  「在火塘裡生火烤熟。主公!」小夏回答,「火石在牆角。」

  「我去外面烤吧!現在是夏天,在室內生火的話,你那邊想必會很熱的!」我提起她丟在地上的麋子,「我先去河邊處理一下。對了,要不要喝水?我可以帶過來。」

  「還有水的。」小夏說。眼裡又蒙上了一層水霧。

  「哪裡?在你眼睛理嗎?」我努力的笑著開玩笑道。

  「在桌子底下的甕裡。」小夏連忙伸手擦了擦眼睛,「請原諒!下臣並不是軟弱,只是……只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對我,有些不習慣!」

  我笑著點了點頭,提著麋子和海月走出了木屋。這個小夏,只是稍稍表示了一下關心,她就那麼感動了。而且從她所受的教育來看,想必一直受著祖父的磨煉,沒有得到多少溫情吧。

  山間林木茂盛,觸目皆綠,原生態的風景的確不錯。至少在我找到辦法回去之前,是要住在這裡了。說到回去,我是毫無頭緒,但是留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啊。我是很喜歡玩戰國背景遊戲,也看過一些相關的書籍,但是真要生存在這個時代,我想會是一件很艱難的事……以後怎麼辦呢?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河邊了。我鬱悶的搖了搖頭。

  想那麼多做什麼,這些事情,一時半會估計也很難想得明白。現在,還是先照顧好小夏在說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44 PM

第四章:閒居幽境間


  對於處理這麼大的食材,我只有一次經驗。前幾個月的週末,班裡組織去野營,下午就買了一頭羊做烤肉,我和另外兩個同學負責處理……我原想,這麋子和羊差不多吧。這種說法並不能說不對,可是工具卻差得太多了。手上的海月非常鋒利,也算一把名刀,用來做菜刀的活兒卻不那麼順手。不知道這個叫小夏的女孩,平時是怎麼處理的?算了,她還傷著,就不打擾了,而且之前我在屋子裡似乎沒有看到什麼刀具。

  也幸虧海月的鋒利,我終於處理好了麋子的毛皮和內臟,至於賣相當然不怎麼樣,而且有兩三次差點割傷自己。我提著洗得乾乾淨淨的麋子,想了想,又捎上了毛皮。

  回到小木屋,小夏居然還醒著。我笑了笑,把剝下的毛皮掛在了牆上的一個木釘上,然後去牆角找火石。

  「您是用海月處理麋子的?」小夏看著毛皮問。

  「是的。」我有點尷尬的看著割得東殘西破的毛皮,「額,這張換不了錢了吧?」

  小夏露出一個慘不忍睹的表情,伸手從小腿後側拿出一把肋差:「您用這個吧,海月可是吉良家的家寶呀!」

  「呵呵!」我只好笑著接過,然後把海月放到她旁邊。手持肋差到牆角拿起火石,我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會用。沒辦法,只好再麻煩小夏了。

  「小夏,這火石……?」

  「您就讓我來吧。」小夏努力從草蓆上起來。

  「傷口沒關係嗎?」我想勸阻她,但實在不會生火。小夏還餓著,總不好讓她等太長時間。

  「沒關係,就是手腳有點發軟。武士哪有不受傷的,以前更嚴重的也有呢。」她站了起來,步子有點虛,我連忙過去扶住她。

  火終於生起來了,就在離木屋不遠處。然後,烤麋子肉的也是小夏,她的臉色有點蒼白,但動作非常熟練。

  「您請用。」她遞給我半條麋子腿。

  「剩下的呢?這個天氣不好就放著吧?用鹽醃?」

  「可以嗎?可是……那要多少鹽哪!」

  「那你平時怎麼處理呢?」

  「熏一下,然後掛在通風的地方就可以了。」

  我點了點頭,看來還有很多地方要學啊。不過,現在的氣氛很不錯,恍惚之間,我幾乎以為現在是在野營了。

  ……,……

  小夏的感覺非常敏銳,這應該和她從小打獵有關係。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她儘管身上帶著傷,卻仍然努力的服侍著我。她的這種態度,讓我對她越來越憐惜。儘管我非常不適應這種山間的日子,而她卻游刃有餘,但我的確是在盡力幫助和照顧她了。我想她肯定感受到了我的心情,漸漸的,她的態度變得自在了一些,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我想她本來就是非常活潑的,只是很多時候壓抑了自己的天性吧。

  她對我一直保持著尊敬,我漸漸的也就習慣了。但是,休息的時候,我堅持讓她睡草蓆,理由是她還傷著。剛開始的一兩個晚上,我睡在茅草上很有些不習慣,而且房間裡還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不過很快就開始習以為常。我盡量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

  白天的時候,我沒事就在山間到處轉悠,好盡快的熟悉環境。至於回去,漫無頭緒的,也就先不去想了,橫豎還在暑假,就當真的是在野營吧。而小夏總是堅持帶著弓箭跟著,說要保護我。這時候她總是很執拗,我也沒辦法,只好有事沒事的搭著話,或者就編故事講給她聽,從童話到歷史,從名著到偶像劇都有。我發現她非常喜歡聽這些。我甚至認為,剛開始她的確是想保護我,到後來可能更多的是衝我的故事去的……

  然後,我也漸漸習慣了讓小夏跟著。看著她貓一般輕盈的身影,還有鮮花般美麗的笑顏,我不止一次的覺得,這陌生時代的日子也不錯的。我想我是有點樂不思蜀了。

  ……,……

  只有在打獵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有多麼的不適應這個時代。小夏輕快的在山間的樹林裡鑽來鑽去,我跟在後面氣喘吁吁。沒過一會,小夏就必須停下來等我一陣,或者轉過來拉著我爬山坡。

  「我說,您的體質實在不夠看的!」她說話越來越直白,「不愧是在寺院裡待了十幾年哪……」

  事到如今,我都懶得反駁什麼了,並且現在也沒力氣去反駁。我正扶著樹幹緩氣。我平時也算熱愛體育了,但是要我在這山間跑個馬拉松,也實在太難為我了是不。而且我還穿著穿越過來的那套正式武士禮服,行動間不免受到些影響。也虧得是這套現代帶來的衣服,質量自然比這個時代的手織布衣要好一些,不然早掛成一根根的細布條兒。

  當然了,這件衣服自然也很受了些摧殘,在山間掛著的不說,我自己也親手裁下了好幾條,第一條是給小夏裹傷,然後兩條給兩人每人做了一條布巾,後來又裁了一些做綁腿。現在呢,這衣服下擺已經短到了膝蓋。

  「要不我先回去?」緩了口氣,我慚愧的說,「讓我跟著,實在是拖累了你。」

  「您一個人我可不放心,四五里外就是本山家的日高城呢。而且,身為武士,您也需要多加鍛煉呀,總不能還像在寺院裡那樣……」

  「唉,比起當武士,我倒寧願當和尚。」我歎道。

  「您這麼說可就太……吉良家的興復大業還等著您去完成呢!」

  「先別說這麼遠吧。」我擺擺手。

  ……,……

  大概是來山間的第九天,我在屋裡找到了一副釣具,魚鉤和魚線都很簡陋,竹子釣竿已經枯黃。小夏看到了,說這是她爺爺留下來的,不過她實在學不來。小時候爺爺釣魚,她坐上一會,就忍不住在旁邊搗亂,為此不知道被這根釣竿抽過多少次了。後來爺爺去世,她就把釣竿隨便丟在了屋裡。

  「這個,您沒問題嗎?」在我說要去釣魚時,小夏表示了懷疑。

  「等著吃魚好了!」我信心十足的說。然後我用肋差在小木屋前後挖了一些蚯蚓,拿一個破陶碗裝起來去了河邊。小夏半信半疑的跟著我,我也由著她,只是吩咐她別在水邊亂晃,也別鬧出太大的動靜。大約二十分鐘後,小夏看我還沒有收穫,實在忍不住安靜了。她拿起肋差,在水邊一顆大樹的樹皮上亂劃。我看著離我釣魚的地方有點距離,就沒有管她。沒一會兒,她不劃了,開始在河邊練起武來,口中不住的「喝」來「嗨」去。

  「那個,小夏,你能不能安靜一些?」我現在大致知道,她爺爺為什麼要用釣竿抽她了。

  「是!」她倒還聽話,乖乖的住了手。可是,看著她越來越不自在,我也替她感到不舒服。

  「要不你先回去?」我只好說。

  「可是您的安全……」小夏遲疑道。

  「沒事的!你看,除了我們過來的方向,附近根本沒路可以走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您自己小心。」小夏一想也是,就不再堅持。

  去了搗亂的,我的收穫很快來了:一條半尺多長的鯉魚。大約快半個小時後,另一條魚兒也上鉤了。在釣魚這件事情上,我終於找到了一些自信。

  考慮到木屋裡沒什麼裝魚的工具--恩,倒是有個水甕,但總不能把裝飲水的水甕拿來養魚吧!而且,這兩條魚已經可以打打牙祭了。所以我就收了釣竿,用幾根草莖穿著魚鰓提了回去,一路哼著歌兒回到了小木屋。

  離木屋還有兩百多米,小夏已經迎了出來。

  「看吧!」我把魚遞給她。

  小夏沒有接我的魚:「您哼的是什麼歌啊?真好聽!可不可以唱給我聽呢?」

  「好吧!」我清了清嗓子,「私の?る家は,あなたの聲のする街角……要不要我教你唱?」

  (註:我的歸處,是有你呼喚的街角……中島美雪《漫步人生路》,鄧麗君翻唱過)

  ……,……

  我感覺我越來越習慣了,連狩獵也漸漸的開始跟上小夏的步伐。當然,只是在一般行走的時候。算了算時間,離我來這裡差不多就是一個月了。

  我知道小夏仍然有她的想法。或許是因為主從有別,她沒有直接的說出來。我也就樂得先逃避一些麻煩,好多時候,我故意忽略了她帶著焦急和催促的眼光。

  終於有一天,在我們中途休息的時候,小夏忍不住提了出來:

  「那麼,您決定什麼時候出山呢?」

  「小夏,你已經開始厭煩我了嗎?」我故意說。

  「不,不!可是吉良家……」小夏連忙否認。

  「你覺得吉良家真的還可以興復?」我看著她。

  「是!下臣認為,只要您回到吉良城,家臣們一定會拋棄篡位的本山茂辰,全力支持您的!」小夏嚴肅的盤膝坐下。

  我苦笑了一聲。先說我實在沒有那樣的想法。就算我想,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再說我並非是真正的吉良家繼承人,即使是吧,有吉良的舊臣支持又如何?

  按照我的記憶,這時候的本山家實力仍然很強,佔據著土佐、吾川兩郡及長岡的北部。直到5年後的永祿五年,仍然和長宗我部家打得不分勝負。後來有了佔據幡多和高岡的一條家支援,長宗我部元親才終於在永祿十一年(1568年)滅亡了本山家。

  據小夏所說,除了她所在的上川家,吉良家的譜代重臣還有勝賀野家、葉山家,西和田家和秋山家,但我並不記得這些家族裡有任何能力出眾的人物。

  甚至說,吉良的舊臣就真的會轉而支持我嗎?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現今沒有人能夠比我更瞭解這個時代。在這個下克上的亂世,一切幾乎都遵循著強者生存的叢林法則,為了保住家名或者出人頭地,父子敵對,手足相殘是經常發生的事情。如小夏一家的忠義,實在是難能可貴。也只有小夏以己度人,才會那樣的樂觀。

  這些問題,我想過很多,也想得很深入。也許,很多人會覺得穿越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並且期待著大顯身手。但是,我由於家庭的關係,個性一直算是比較深沉,習慣於更深的考慮問題。而想得越多,我就對外面的戰國亂世感到更加的無奈和不可把握。

  在這個時代,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別的不說,幾次鎮壓一向一揆,哪次不是數以萬計的平民被以村為單位盡數屠殺?有青壯,有老人,有婦孺,也有小夏這樣的花季少女,最終都不過是一堆骨頭而已。在書中,那只是一個個數字;在遊戲中,那只是一段段數據,可是我既然在這個時代了,那麼所見的就將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而我和小夏,一旦身處其中了,也只能如浮萍般生不由己。

  這些我都不想和小夏說。她擔負著的已經夠沉重了。就我個人的想法,相對於外面而言,這裡可以稱為世外桃源了。如果能夠一直在這山間平靜的生活下去,於她也許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而且,按照歷史,她應該就是這樣的,不然吉良弘家的祖屋該怎麼解釋呢?

  「小夏啊,我想問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好好想一下哦。」我也盤膝坐下,認真的說。

  「您請吩咐。」小夏的神色更加鄭重起來。

  「你覺得是現在的日子好呢,還是出去打打殺殺的好?」

  「打打殺殺?」小夏疑惑的問。

  「是啊。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先主在仁澱川狩獵,本山茂辰突襲,隨從七十多人全部戰死,然後你祖父帶著你母親四處逃亡,終於在這裡安居下來……如果出去的話,類似的事情肯定還會經歷到,甚至更加慘痛。你覺得,那樣的日子是你願意過的嗎?」

  「這個嘛,」小夏稍稍猶豫了一下,態度重新變得堅定,「祖父大人說過,身為武士,就必須有捨身奉獻的覺悟。如果當日下臣在仁澱川,也一定會像先父那樣,不惜性命保護先主。這是作為武士的本分。」

  「但是,如果你可以有別的選擇呢?甚至不是武士呢?」我感覺頭上有點不自在了,很想拿手撓一撓。

  「暫時隱忍也可以……聽說祖父本來想救出您的,但覺得力量有些不足,所以只好先離開了本家。至於下臣,即使不是武士,但身為武士的女兒,下臣也會輔助祖父的!」小夏很認真的說。

  「算了,你的想法……唉!」我搖了搖頭,「那你覺得現在的日子怎麼樣?是否考慮過一直過下去?」

  「能夠跟隨您,是下臣的榮幸。您對下臣也很好……」這次小夏很有些猶豫了,「可是……可是,您終究是吉良家的家主呀,怎麼能夠一直困在山裡……那樣不適合吧?」

  不錯,態度終於有點鬆動了。我感覺有了點信心,也許再過一陣,我可以說服她放棄那些虛無縹緲的責任之類。這樣一個自家妹妹似的女孩(恩,雖然強悍了些),我實在不忍心看著她活得那麼沉重,甚至捲進外面的是非和殺伐之中。

  「嘿!好大一隻狗獾!」小夏忽然敏捷的蹦了起來,倒把正想著問題的我嚇了一跳。而她迅速的從我身邊衝過去,三步兩步跳下了山坡。一邊叫著「哪裡逃!」一邊追了出去。

  我畢竟沒有這麼敏捷的身手,就這樣跳下去的話,肯定得把腳崴掉。所以我只好就待在這裡,盡力用目光追尋著她的身影。我看見小夏如小豹一般衝進下面的樹林,不一會兒就從樹林裡鑽出來,手上提著那只不走運的狗獾。狗獾的身上插著兩支箭,一支在脖子上,一支在側腹。

  「您看,又夠吃三天了!」她有些得意的舉起獵物。

  談話的嚴肅氣氛自然就沒了。也好,先就這樣吧!而且,在小夏得意的舉起獵物時,我隱約感覺到,也許她的心情也有些矛盾。我想依她的本心,至少不會討厭現在的日子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45 PM

本帖最後由 demeno 於 2012-1-27 06:11 PM 編輯

曦之章

第五章:避秦之思


 日子過得非常平靜,除了每隔半個月去日高城下的町裡用毛皮換回粗鹽、米糧、偶爾還有陶器等日常用度外,每天小夏和我就這樣過著。由於日本在長期的肉食禁令下養成的飲食習慣,燻肉很不受歡迎,基本只有病人迫不得已才會吃一些。小夏雖然是個好獵人,但是打了多餘的獵物也很難換到東西,所以她的日常用度卻非常窘迫。這讓我感到很不可思議。

  不過,小夏倒不忌諱這些。由於長期肉食的關係,她長得比這個時代許多男人都要高,而且身材特別好……

  當然,這些交易的事情,每次都是小夏去的。第二次回來時,她幫我買了一件布衣,而這是第三次了。不過,這次小夏去的時間長了點,以前她一般中午過億點就回來的,但現在太陽已經快落山了,她仍然沒有回來,這讓我很有一些擔心。不知不覺間,小夏已經成了我的牽掛。

  直到太陽已經落下一半,小夏的身影才出現在山路上。而且,我發現她兩手空空,帶去換東西的毛皮也不見了。

  能不能換到東西,我倒不那麼在乎,再說獵物也是小夏打到的是不。

  「怎麼現在才回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主公!大喜呢!」看到了我,小夏臉上神情既高興又鄭重,「吉良家終於可以興復了!」

  怎麼又是這件事,我心下嘀咕著。不過,看她的樣子,似乎真的發生了什麼,而且肯定不是壞事。我不想打擊她的興致,順口問道:「怎麼,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是的!今天我去日高城,發現已經被一條家攻下來了!然後我隱約聽說,本家的吉良城也已經被長宗我部家攻下了!」小夏興高采烈的說。她的確是非常高興,一時間連自稱的「下臣」也忘記了。說真的,我倒寧願她一直忘記掉。

  「但是,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主公,我……下臣立刻去了吉良城,然後發現這個消息是真的!而且,下臣還打聽到了另外一個消息!」

  「以後就直接自稱「我」吧,或者稱自己的名字也可以,」我吩咐她,然後讓她繼續說下去。

  「是!下臣……小夏聽說,發生本山家追殺主公的事情,是因為上次長宗我部家的國親殿下希望能借用本家的力量來對付本山家。之後國親殿下派人聯絡了本家的勝賀野經信大人……」

  「等等,小夏,本山茂辰不是在吉良城坐鎮嗎?怎麼會讓長宗我部家聯絡上勝賀野大人?」我這樣問道,感覺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經過小夏不斷的「教育」,我總算有了一點身為「吉良宣景」的自覺。

  「本山茂辰早就不在吉良城了!前年本山梅慶死掉,他就離開了吉良家,回朝倉城繼承本山家了!」小夏望了我一眼,「所以小夏才一直認為,主公應該盡快回去召集各位家臣呀!」

  「哦!」這個我倒是才知道。之前我以為,本山茂辰一直在吉良城的,「你繼續說。」

  「是……本山茂辰離開時,因為本家各位大人的爭取,海月回到了本家手中保管在勝賀野經信大人手上。國親殿下讓大人把海月送給在種間寺出家的主公,並且主持主公元服。然後,只要主公承諾結盟,國親殿下就出兵支持主公先恢復領地。結果不幸被本山茂辰知道了消息,所以……」

  「是這樣子啊……」

  「主公!」小夏滿懷希望,「您現在應該迅速聯繫長宗我部家。現在吉良城已經在他們手中,既然之前勝賀野大人和他們有過約定,那麼本家恢復領地,就是國親殿下一句話的事情了!」

  我沉吟不語。我覺得事情恐怕沒這麼容易。就算我真是吉良家繼承人,長宗我部家真的會把領地還給我麼?我記得,入主吉良家的是國親的次子,後來改名叫吉良親貞的。

  「主公!您還需要猶豫嗎?」小夏見我不說話,立刻著急了。

  「小夏……」我斟酌著語句,「你覺得,長宗我部家會把領地白白交給別人麼?」

  「可是,那本來就是本家的領地呀!而且之前有過約定的!只要您同意和長宗我部家結盟對抗本山茂辰……」

  「小夏,漢文裡面有一句話: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情勢已經不同了,況且勝賀野大人也已經遇難,長宗我部家不一定會遵守約定。」我打斷了小夏,身為穿越人士,自然也是有優勢的,例如我就知道,入主吉良家的是長宗我部家的兒子,「如果是我的話,與其依靠盟友,倒不如把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主公的話,也有道理……」小夏猶豫著。

  「恐怕事情沒這麼簡單!」我忽然靈光一閃,理清了整個脈絡,「知道是誰洩露了結盟的消息嗎?」

  「是誰?」小夏驚訝的望著我,「主公知道?!」

  「肯定是長宗我部家!」我說。

  「怎麼會……」小夏更加驚訝。

  「這招叫做借刀殺人。長宗我部家就是想讓本山家殺死……恩,殺死我,以及支持我的勝賀野大人。如果我們都死了,而兇手是本山家,那麼我們吉良家的其餘家臣和領民就會倒向長宗我部家,之後長宗我部家就可以順利入主吉良家了。」我說。

  小夏瞪著大眼睛,皺著眉頭想了好一陣,最後終於開竅了。嗯,

  「長宗我部家真狡猾!」她罵道。

  「所以說,我們現在找上長宗我部家,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暗地裡滅口。」我歎了口氣。人家女孩子辛苦奔波了一天,而我卻不得不給她一盆冷水,把她的滿腔熱情澆熄。這讓我很有些不忍心的意思,雖然整件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的。

  「主公你也好厲害!長宗我部家這麼厲害的陰謀,您一下子就看穿了,而且順利逃了出來!我想,這一定是滿天神佛在護佑咱們吉良家!」小夏卻似乎沒有受到多大的打擊,她雙手合什,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望著我,「主公這麼厲害,吉良家一定會在主公手中發揚光大的!」

  好嘛,小夏對我的要求更高了,現在不僅要興復,而且還要發揚光大。對此我只能在心裡表示深深的無奈。

  「你覺得我很厲害嗎?」我問。

  「是呀,您讀過那麼多的書,瞭解那麼多的典故,連幾百幾千年前的事情也知道,我早就覺得您很了不起了!」

  真沒想到,講講故事也可以招來一個忠實的粉絲啊。

  「而且,小夏覺得主公現在更應該站出來,讓本家的家臣和領民們知道主公還活著,不然長宗我部家的陰謀就要得逞了……」

  「以後再說吧!你也累了,先回家歇著。晚飯我來做就好。」不知不覺間,我用上了「家」這個名詞。

  「是!」

  ……,……

  晚飯後,我照例躺到木屋前曬乾了的茅草上。相對於黑暗狹小的小木屋,我更願意這樣露天睡著。起初小夏勸說過幾次,之後就由著我了,而且她自己也睡到了外面。然後,我就指著滿天的星星,給她講古希臘的神話故事。到後來,我感覺她也喜歡上了這種休息的方式。

  果然小夏走了過來,在我的附近盤膝坐下。不過,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沒有什麼興致。她的左手隨意的搭在茅草鋪著的地面上,拈起兩根茅草在手指間繞著。在她的腳上,穿著前天編好的那雙草鞋,而我發現鞋底已經磨破了兩個小洞。

  「小夏,吉良城離這裡多遠?」我想知道,今天她到底走了多少路。

  「主公,您連這也忘記了嗎?這可不行呀!」小夏回過神來。對於我這種「不稱職」的表現,她很有點不滿,「日高城南面是蓮池城,蓮池城往東,過了仁澱川就是本家的領地和吉良城了!」

  「哦!」聽小夏這麼一說,我對於所處的方位和形勢終於有了一些概念。這個蓮池城是土佐的一個大城,原本屬於土佐七雄之一的大平家。之前同為七雄之一的津野家和一條家相爭,津野向本山家求援,大平家也跟著本山湊熱鬧;後來本山家撤軍,一條家逼降津野家後,就順勢向東把大平家滅了。前年本山家攻下蓮池城,一條家無法奪回,就向長宗我部家求援,然後趕走了本山家。而蓮池北面的日高城卻一直還在本山家手中。直到現在,本山家丟掉吉良家舊領後退卻,一條家才趁時奪回。不過,長宗我部家對這大平氏舊領也有想法,此時長宗我部國親的那個二小子還叫做大平親貞呢。

  長宗我部家就是這樣。在他的身旁,其他稍大一點的勢力完全沒有生存的空間。土佐七雄除長宗我部家以外,津野、大平、吉良、本山、香宗我部、安藝六家的直系繼承全部都斷絕了。國親的次子,先改名叫大平親貞,之後又改名吉良親貞入主吉良家;三子親泰則繼承香宗我部家,原來的正統繼承人香宗我部秀通被國親逼迫下的當主親秀串通家臣殺死;然後,國親長子元親的次子繼承贊岐豪族香川家,三子繼承津野家……本山家是當初攻殺國親之父的元兇,起初國親為了穩住本山家,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本山茂辰,直到前不久,國親感覺實力足夠了,便立刻翻臉,然後由元親徹底消滅了本山家,安藝家之後也將被元親滅掉。

  在看到這段歷史時,我既驚歎於國親、元親父子的謀略,也對這番辛苦感慨萬分。七雄之外,還有一條御所,國親、元親父子兩代,耗費了整整五十九年,才終於統一了土佐一國。然而,整個土佐國的石高,表高是9萬9千,在檢地之後也不過才20萬2千6百餘石而已。

  四國的土地是日本最貧瘠的,島內豪族歷來排外,除元親外,大多沒有多大的眼光。但是,即使是統一了四國的元親,在面對羽柴秀長的四國征討軍時,也毫無抵抗之力。四國的土地貧瘠,經濟薄弱,既提供不了太多的軍勢,也置辦不了太好的裝備,而且武將素質也差了一個檔次。

  在遊戲中,我向來不願意從四國起家,而且從歷史記載來看,元親雖然雄心勃勃,並且在治政治軍方面有一定的手段,但他的格局還是太小,仍然脫不了四國傳統豪族的那一套。所以他看不清大勢,不知道順勢而行,於是和佔著絕對優勢的羽柴方敵對,原本可以到手的兩國變成了一國;而且由於他性格過於執拗,最終給家族的滅亡埋下了導火索。

  如果我真是吉良家繼承人的話,那麼我可以確定:第一,無論如何,我不可能活下來,要給他家的兒子孫子們騰位置,而且當初吉良家當主宣忠也參與了對長宗我部家的行動,彼此有滅家之仇;第二,即使我加入了,面對的也是一個無法順利溝通的主君,主家和自己都不可能有什麼大的前途。

  然而,如果我真是吉良家繼承人的話,可以選擇的道路也非常狹窄。在這個時代,武士服務於豪族或大名,豪族或大名對本國守護承擔義務。例如織田家的尾張系,德川家的三河武士團,武田信玄的甲斐眾,上杉謙信手下的越後豪族……當守護強大時,在他的支配下對外征戰;當守護弱小時,則謀求取而代之。

  按照這個系統,我差不多只能為元親服務--恩,如果他願意留我一命的話。

  命運啊,真是太淒慘了……

  ……,……

  「您在想什麼?」見我半天不做聲,小夏忍不住了,好奇的問道。

  「想以後的事情,」我順口說,「怎麼,不想睡嗎?」

  「是呀!今天聽到了這麼多事情……」她向後躺下,雙手枕在腦後。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什麼。

  「要不您先進屋裡去吧,外面的露氣很重了。」過了好一會,小夏打破了沉默。

  時間將近九月份了。山間陰涼,又處在沿海地帶,這時節的露氣的確已經很重,我可以感覺到裸露著的小腿邊上的濕氣。

  「哦,你冷了嗎?」我坐起來問道。

  「小夏不冷,但是您……」

  「沒關係。」我又躺了下去,「要是天氣再涼一點,就進屋睡好了。」

  「是。」小夏回答。

  「那麼,冬天時怎麼過的呢?要穿什麼?屋裡好像也沒什麼蓋的。」我想到了這個問題。

  「穿的有毛皮。睡覺的話,屋裡有茅草呀。」小夏說。

  「就這樣蓋茅草?」

  「嗯。用草繩把茅草編一下就可以蓋了。而且屋裡還有火塘,快入冬了就多燒些木炭存好。比較麻煩的是食物的問題。」小夏皺了皺眉頭。

  「那要怎麼辦呢?」我問。

  「入秋後燻肉不容易壞,所以秋天的時候只好辛苦點,多打些獵物準備著,還要去町裡多換些粗鹽和米糧存起來。」

  「可真夠辛苦的。」我歎道。

  「其實還好了。至少能活下去吧!前年冬天,家裡的粗鹽用光了,就帶了兩張毛皮去町裡換,然後發現街邊死了好幾個人,也不知道是凍死的還是餓死的……」

  也許是太累了,小夏說著說著就進入了夢鄉。我坐起來看了看地上鋪著的茅草,好半天都沒有動作。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46 PM

第六章:出山之厄


  第二天,小夏又準備取兩張毛皮,準備去日高城下町換日常用品。雖然她在勸說我出山,但還是繼續儲藏著食物,似乎仍然要住下去一樣。

  「小夏,今天我也和你一起去吧?」我說。

  「主公準備出山了?」小夏拿毛皮的手顫抖了一下,正要取的毛皮從牆上掉了下來。我上前一步,撿起地上的那張毛皮。

  「這個……總要先看一下形勢才好。」我含糊的回答道。其實,是昨晚小夏的話讓我有了出去工作的心思。小夏準備自己一個人過冬就已經很艱難了,我難道就什麼都不做,讓她更加辛苦的工作,更加艱難的過冬?

  「這樣出去不要緊嗎?」小夏問。

  「沒問題,日高城現在沒有本山家的人了。而且,我穿著這件布衣,然後把海月留在家裡,誰會知道我是武士呢?」我說。

  「嗯!」小夏想了想,點頭答應,「請您先坐下。」

  「做什麼?」我問。

  「結髮髻呀!」小夏眨了眨眼睛,「雖然還是短了點,但勉強也可以了。」

  「哦……好。」我順從的盤膝坐下。小夏從自己身上的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條,替我綁頭髮。

  「撕我的衣服就好。」我說。對於女孩來說,小夏這個習慣實在不太好。

  「已經綁好了。」小夏的動作很快。

  我感覺頭上多了點什麼,稍稍有點不習慣。可惜沒有鏡子,不然倒可以看看自己的第一個髮髻是什麼樣的。

  「那走吧。」摸了摸頭上,我說。

  「是。」

  於是兩個人上路了。一路上,小夏十分的活躍,不時指點著告訴我,這山脊後面是什麼,什麼時候在這邊打過什麼獵物之類。山路非常狹窄和崎嶇,但是有她這樣呱噪,似乎也不難走。

  翻過兩個山頭,我決定說點正事。

  「小夏,日高的城下町是什麼樣子的?」我問她。

  反正我是「在寺院裡長大的」,這些不知道也很正常。

  「就是農民們交換各自需要的東西的地方啊,還有一些做手工的在町裡住著,然後城裡的武士大人們會出來徵集糧食和收稅……」

  「嗯,有沒有可以工作的地方?」我說。

  「日高町很小的,似乎……似乎沒有。」小夏搖了搖頭,接著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您要出去工作?可是,您是武士呀,怎麼能在那種地方……」

  「小夏,武士也要生存的。」

  「主公,是小夏侍奉得不周到嗎?那小夏以後一定更加努力的侍奉您!」小夏真的是急了,眼睛裡都有了淚花。

  「可是我不能總是麻煩你啊,你已經夠辛苦了。」我繼續說服工作。

  「能夠侍奉主公,是小夏的榮幸。如果讓主公在町裡工作,那麼作為家臣,小夏會感到恥辱的。」小夏停下腳步,拜倒在地上。

  「你先起來……恩,好像主君要給家臣俸祿的吧。」我摸著鼻子。

  「這個……」小夏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您可以先欠著……」

  「總之我要努力找到工作,也好掙一些錢,不然冬天會很難度過的。」我不管她的意見了,「既然日高町太小,那就去蓮池町吧。小夏你帶路。這是命令!」

  小夏不說話了,低著頭走在我前側。

  看著她這麼沉默,我只好盡力逗她開心。她嚴肅的板著臉,我就更加嚴肅的板著臉講笑話。小夏畢竟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女孩子,而且本來也很活潑,不一會兒就忍不住先笑出聲來。然後,她自然不好再繼續板著臉了。隨便說了幾句,我又開始編故事: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有多遠?比東北還遠嗎?」小夏問。

  「嗯,比東北遠。是在大海的另一邊……」

  「那邊是明國,上次您說過的。」小夏大聲說,神情有些得意。

  「好吧,在明國,有一個……恩,有一個大名,他的兒子在另外一個大名那當人質,過得非常不好。這時候有個精明的商人見到了質子,就有了一個主意。他特意的接近質子,然後把自己一個懷孕了的側室送給他。側室很漂亮,質子非常高興。然後商人又回到質子的領地,用錢買通了大名的正室,讓正室把質子認成兒子,於是質子被接回國,立為本家的少主。過了兩年,大名去世了,少主繼位,就封了商人很大的官和一大塊領地。」

  「那個側室呢?」小夏倒沒忘記。

  「側室很受寵愛,生了個兒子後,就成了正室。後來他生的兒子也成了大名,而且消滅了另外六家大名和幾家豪族,統一了整個明國,當上了將軍。但實際上,他只是那個商人的兒子。」

  「那麼他自己知不知道?」

  「他是長大了才知道的。這時候商人已經是他家的首席家老和奉行了。他對於這件事情非常忌諱,所以就找了個借口把自己的親身父親--那個商人給殺掉了……」

  「這有什麼好忌諱的,」小夏實在不明白,「他已經繼承了家業啊,是不是上代大名的親生兒子又有什麼關係呢。家臣們都會支持他的……可是,殺掉自己的親生父親,這樣的人,死後肯定會下地獄吧!」

  我撓了撓頭。這就是所謂的「文化代溝」了。在日本,對於血緣並不是那麼重視,家名才是最重要的。只有保住家名,家臣們才有效忠的對象,轄下的領地才可以安堵。所以,繼承家名和家業的養子,地位要比一般的親族高得多。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對了,小夏,如果說,有另外一個人繼承了吉良家,你會怎麼辦呢?」

  「只要主公還在,其他人都沒有資格繼承吉良家啊!」小夏回答。

  「也不能這麼說。你應該知道,我還有一個姐姐,如果長宗我部家的人娶了我姐姐,就成了吉良家的義子。再加上長宗我部家的支持,繼承吉良家也說得過去的。」我提醒她說。在原本的歷史上,吉良親貞娶的正是吉良家的女兒,我名義上的那位姐姐。

  小夏放慢了腳步,想了好一會。我也慢慢的跟著她。

  「好像……是可以這樣。」她點了點頭。

  「那麼你還要做我的家臣嗎?到時候,我很可能會被迫出家,你們上川家的家名也無法恢復了。」

  「可是我已經是您的家臣了,自然要效忠到底。雖然說武士的家名很重要,但堅持武士的義理卻更加重要。我祖父是這樣認為的。不然的話,當日我祖父也不會出奔了。」小夏認真的說。

  「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啊。」我繼續引導她。

  「我的想法?」小夏看了看我,忽然臉蛋一紅,低下頭去。

  「嗯,你的想法。」

  「我想,萬一發生那樣的事情……可以讓您來繼承上川家!」小夏小聲說。

  「讓我繼承?我不是吉良家的人麼,怎麼繼承你們上川家?」我奇怪的問道。

  小夏回頭望了我一眼,眼波微餳,然後連忙轉了過去。

  「哦!」我明白了。一時之間,兩人都不好說什麼,氣氛變得非常的微妙。

  ……,……

  到了蓮池町,小夏先找了一家居酒屋,然後幫我叫了一壺清酒,滿滿的斟了一碗:「您先在這裡等一會,這邊我不太熟悉,請不要隨意走動。小夏換好東西就馬上回來。」

  「這,我還想找工作哪!」我說。

  「總之拜託您千萬別隨意走動,不然我就很難找到您了!」小夏這樣說著,拿著毛皮快步出了居酒屋。

  「喂!」我也想跟著出去,卻被門口的老闆擋住。

  「客人,酒錢還沒有付吶!」

  我不得不承認,小夏的這招的確不錯。先把我押在這兒,等到她回來,直接把我拖走,我也不好怎麼拒絕的。這樣,我的賺錢計劃自然就落空了。

  「口口聲聲叫著主公,這難道就是對待主公的態度嗎?」我憤憤不平的想著,對於小夏的恣意妄為非常的不滿意。然而,事到如今我也毫無辦法,只能鬱悶的喝著清酒。可憐我頭一次來到戰國時代的城下町,卻無法好好見識一番,還真是遺憾哪!

  百無聊奈的我,只好一遍又一遍的打量著這間戰國時代的居酒屋,聽著屋裡其他人亂七八糟的談話內容。

  一個武士裝扮的青年人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足輕。他徑直走向中間的桌子,原本在那張桌子上的客人們立刻讓出了座位。對於普通人來說,武士是絕對惹不起的,他們隨時可以就地格殺平民,並且不用擔負任何責任。

  我頗為好奇的打量著他的裝束,他馬上就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轉頭上下打量著我。說真的,作為上位者,這個時代的武士的確有一股子氣勢,至少我是受不了他的打量。目光才對上兩次,我就敗下陣來,轉頭望向了別處。

  武士突然把酒碗向地上一摔:「把這個本山家的奸細拿下!」

  本山家的奸細?我簡直莫名其妙!可是,還沒等我分辯,武士旁邊的兩個足輕已經衝了過來,兩支竹槍對準了我的咽喉。

  「把這傢伙綁了!」武士命令道。

  然後我被綁成了粽子。

  武士踱了過來:「你有什麼話說?」

  「冤枉啊,大人!我只是一個獵戶,正在等我的……妹妹,她去拿毛皮換日用了!居酒屋的老闆可以作證!」

  「是這樣嗎?」武士抬起了頭,望著天花板。

  居酒屋的老闆連忙湊了過來:「大人!的確是有個女人和他一起來的,然後把他留在這裡,他的酒錢還沒付呢!大人哪,小人是小本生意呀,大人您可不能……」

  「你能夠保證?」武士轉頭望向他。

  「這個……」在武士的逼視下,居酒屋老闆猶豫了,「好像……不像是妹妹……」

  「那就等她來吧。平三,你去門口守著;八郎,把這個傢伙的嘴堵上。」武士命令道。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居酒屋老闆點頭哈腰,估計是覺得酒錢有著落了。

  ……,……

  不一會兒,小夏走進了居酒屋。手上的毛皮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紙包和一雙布鞋。她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足輕,但並沒有在意,步子輕快的進了大門,口裡還哼著我教她的某支歌兒。

  居酒屋老闆在角落裡點了點頭,武士向門口遞了一個眼色,足輕的竹槍立刻抵住了小夏的後腰。小夏全身一震,右腳微微抬起。這時候武士讓開身,露出了身後五花大綁的我。小夏見了,只好放棄抽出肋差的打算。

  「快說!這個人是你什麼人!」武士大聲喝道。

  「是我……」小夏咬了咬嘴唇,「……丈夫!」

  我雙眼一翻:完了!

  「現在無話可說了吧?」武士扯掉我口中的布包,「說出你此來的目的,也許可以饒你一命!」

  「大人!我真的不是什麼本山家的奸細……」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儘管我多次和小夏描述過這個亂世的可怕,但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有了親身的體驗。在這種狀況下,武士如果要殺死我,我根本無法反抗,死後屍體說不定還會作為奸細掛在木頭上示眾。一股無力和恐懼從心底湧了上來。

  「混蛋!」八郎雙手握槍,就要向我扎來,武士卻阻止了他。

  「知道你哪裡露出破綻了嗎?」武士指了指我的綁腿。在那裡,隱約顯現著一個扇形家紋。

  我明白了,這是我武士禮服下擺上的家紋。

  八郎立刻解下了那只綁腿,上呈到武士手中。武士摸了摸料子,然後在我眼前揚了揚:「你還想抵賴?這個家紋是什麼?這樣的衣料,是一個獵戶用得起的?」

  「大人!在下有話要說!」小夏大聲說道,「請大人再仔細看一下家紋,並不是本山家的扇墜紋,而是吉良家的五骨扇紋!我們是吉良家的人!」

  武士又仔細看了看家紋,點了點頭:「這倒是的。」

  「那麼大人可以放開我們了吧?」小夏連忙說。

  「可是,你們畢竟欺瞞了我。所以,我現在不能完全相信你們的話。既然你說你們是吉良家的人,就要再拿出證據來才行。」

  「證據有,請讓我們去拿來,我可以留在這裡作為人質。」小夏搶先說。

  「唔,看來你是比較重要的一個。」武士衝我點了點頭。然後吩咐平三,「把女的放了,讓她回去取證據。」

  「謝謝大人!」小夏低頭行禮,然後站起來就要轉身離去。

  「等等!」

  「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小夏只好轉過身來。

  「先把老闆的酒錢付了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46 PM

第七章:武士之序


 平三被留在了居酒屋,等著小夏回來。我被武士帶了出去,身上的綁縛被去掉了,但八郎仍然守在我旁邊,提著竹槍戒備著。那位武士則走在我們前面。

  「雖然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但希望你不要做無謂的舉動。」武士說。

  「請放心,我並沒有這樣的打算。」我苦笑著,「而且我現在願意信任大人。」

  「哦,為什麼?說來聽聽。」武士回頭道。

  「因為剛才大人讓舍妹付了酒錢,雖然大人並沒有責任要這樣做。我想,能夠考慮到平民的立場,這樣的武士肯定會有所堅持的吧。」我說。

  「你倒是很從容。」武士終於露出了一個微笑。

  「不瞞大人,剛才我是真的非常害怕。幸好大人明白事理,並且有耐心聽從舍妹的分辯。」對於這一點。我毫不諱言。而且想必他之前也看出來了。

  「你應該也是武士吧!」他說。

  「算是了。」我點了點頭。事到如今,我只能接受「吉良宣景」的身份。如果在人前堅持自己是穿越人士,一定會被當成瘋子之類的人。

  「在下認為,身為武士,應該有捨棄生死的覺悟。」武士嚴肅的說。

  「理當如此,」我表示贊同,「但是,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如果背著不名譽而死去,不僅毫無價值,而且讓家族蒙羞,在下自然是不願意的。」

  「哈哈!」武士爽朗的笑了,轉過身來,略一低頭,「在下是池家侍大將巖松經定,殿下名諱是?」

  「原來是巖松大人,」我的腦子飛快的轉動著。原本我以為這是一條家的武士,那麼我的身份也許不必隱瞞。一條兼定雖然昏庸,但一條氏此時畢竟是土佐守護,手下也有土居宗珊這樣在戰國史上留名的人物,對於土佐名門吉良氏的繼承人,他們想必會給予一定的禮遇。當然,我的行動自由度會有所限制。但是,巖松家似乎是池家的譜代家臣,而池家目前從屬於長宗我部家,那就不好說了……但是,事到如今,能有什麼辦法呢?要不就被當做可疑的奸細,並且很可能被殺掉;要不就公開姓名。

  巖松經定注視著我。我必須盡快回答,不然就非常失禮了。我咬了咬牙,低頭回禮:「在下吉良景次郎宣景!」

  巖松經定仔細的打量了我一番,忽然吩咐旁邊的足輕:「八郎,剛才居酒屋的清酒不錯,幫我去拿十瓶,送到我的營帳去。」

  「大人,十瓶酒我一個人怎麼拿啊?」八郎有點委屈。

  「平三不是在那裡麼。你讓他不用等這位大人的下屬了,幫你一起拿。回去以後,你們先一人拿一瓶吧!」

  「是,大人!」這下八郎笑了,興高采烈的離去。

  我心下安定了許多。既然不需要等什麼證據了,那麼他就已經有了處置我的主意。從他支開手下的行為來看,大概是對我比較有利的一種吧!

  巖松經定找了個位置盤膝坐下,然後做了個請坐的手勢。我也就在他側對面坐了下來。

  「原本聽說殿下已經遭遇不幸,我家主公那時候還在仁澱川出海口一帶搜尋過殿下的遺體。沒想到殿下仍然健在,真是可喜可賀。」

  「在下倒是僥倖逃了出來。」我簡單的說。

  「不知殿下有何打算?是否有在下盡力之處?聽說殿下與主家有過盟約……」

  「可否請問,攻克吉良城後,長宗我部殿下對於吉良家有何安排呢?」我問。

  巖松經定搖了搖頭:「目前本家沒有收到任何相關指示。這樣的事情,本來就不是本家可以過問的。」

  我一時無語。我不知道巖松經定和池家對於長宗我部家的忠誠程度,但目前我的命運又決定在他的手裡。

  「殿下盡可以直言。對於殿下,我家主公傾慕已久,寶心院也一直掛念在心。如果知道殿下無恙,兩位想必會很欣慰吧!」

  「寶心院?」我反問道。從他的說法來看,這個人應該和我關係很近。

  「寶心院就是殿下的母親,也是我家主公的姑母。去年出家後,法號寶心院……」

  「我母親!現在怎麼樣?」我大吃一驚,沒想到「我」的母親還活著!而且,我似乎和池家的關係不淺啊。

  「寶心院一切都好,我家主公最近探望過。只是風聞殿下遇難後,至今仍在傷感不已。」巖松經定語氣中帶著一些蕭索。

  「母親記掛,原該前往探視。」我歎了口氣,決定試探一下,「但在下的身份比較敏感,多有不便之處,所以只能抱著遺憾了。」

  「哦?敢問有何不便之處?殿下既然無恙,前去探望令堂,解除令堂的擔憂,不正是作為子女應該做的事情嗎?」

  「此一時,彼一時。吉良城已經攻下,於長宗我部殿下而言,在下已經沒有可效勞的了。而且在下失蹤將近兩月,對於吉良家,長宗我部殿下也許已經有所打算,如果這時候在下出現的話,很可能會打亂長宗我部殿下的安排。」

  「殿下的擔心,也有一定的道理……」巖松經定點了點頭,「那麼殿下就此離去如何?如果願意見見我家主公,在下也可以引見。但事情如果真如殿下所擔心那樣的話,到時我家主公的立場就有些為難了。」

  我立刻放下了懸著的心,感到全身輕鬆了。面前的武士應該值得信任,而我至少現在是不用擔心人身安全了。對於現在的狀況,大的情形已經從書本上有所瞭解,但具體到地方,可以說所知甚少。難得遇見知情人,我覺得可以通過他多瞭解一番。

  「遇見大人,真是在下的榮幸!」我微微一笑,露出經典的「八顆牙齒」式笑容,「在下一向困居寺院,最近又藏身山中,沒見過世事,之前在居酒屋真是讓大人見笑了。」

  「不敢。殿下見事明晰,在下是深感佩服的。而且殿下身負一家之重,正該謹慎惜身才是。」巖松經定道。從表情來看,倒像是出自真心。

  「在下有幾件疑惑的事情,不知道大人是否願意指點一下?」

  「不敢當。殿下請講。」

  「在下有個姐姐,目前的情形,大人是否知道?如果有所瞭解,還請告知在下。」

  「殿下的姐姐?哦,是蔚公主啊!在下倒是知道一些,」巖松經定點了點頭,「令堂在令尊吉良大人遇難後,被送回了細川家……」

  「細川家?」我奇怪的問道。

  「是的,那時候本家雖然修建了池城,但還沒有從宗家分離出來,所以沒有改姓池氏。」巖松經定解釋。

  「哦!請大人繼續說。」原來池家是細川家的分家。

  「……之後令堂嫁給了香宗我部家的少主秀通大人,蔚公主也就成了香宗我部家的養女。前年,蔚公主與香宗我部家的譜代重臣中山田秀吉大人結了婚。但去年秀通大人身故後,主家的親泰殿下繼承了香宗我部家,而秀通大人的兒子上個月就被命令入嗣中山田家了。所以秀吉大人父子被迫出家,蔚公主就……」

  巖松經定忽然瞪大了眼睛,震驚的看著我:「……嫁給主家的大平親貞大人了!」

  「果然是這樣啊……」我苦笑了起來。事到如今,已經很清楚了,「原來長宗我部殿下已經有打算了。那麼說來,在下的確就礙事了啊……」

  「蔚公主是吉良家的女兒啊,怎麼之前都忽略了呢?大家都以為,這不過是加強作為本家分支的香宗我部家和大平家之間的聯繫而已……」巖松經定喃喃的說道,仍然顯得有些震驚。

  「大人沒有想到,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我搖了搖頭,「吉良家都滅亡十多年了,我姐姐從小就在香宗我部家長大。除了長宗我部殿下那樣的有心人,誰還會注意到她的血緣呢。」

  對我而言,事情原本就是確定的,所以並不感到驚訝。但是在清楚整件事情以後,我可以確定,長宗我部家的確就是想謀害我的元兇。

  「那麼主家之前和殿下結盟對付本山家……不過就是想借本山家除掉殿下而已。主家對於吉良家,已經早有打算。」巖松經定也很聰明。他現在已經鎮定了下來,很快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所以我的死訊剛剛傳開,吉良城就立刻被攻下了。」我點了點頭,「事到如今,大人還要放在下離開嗎?」

  「在下承諾過的事情,自然不會更改。」果然不出我所料,巖松經定的確是個值得信任的人,「蓮池城是一條家的領地,我們只是同盟方,沒有插手城下町治安的權力。我個人呢,也只對池家負有義務。既然殿下不是本山家的奸細,對於我家也沒有惡意,我自然沒有立場為難殿下。」

  「在下自然對池家沒有惡意。就是對長宗我部殿下本人,也是佩服不已。」我坐正了身子,「雖然長宗我部家想吞併我吉良家,但是身處這個亂世,這樣的事情實屬平常。所以在下也就無所謂了。」

  「殿下的氣度實在令在下佩服!作為下屬來說,本不該說什麼。但是國親殿下……」巖松經定低頭施了一禮,然後歎了口氣,「對香宗我部家是這樣,對吉良家是這樣,之前對我池家……不瞞殿下,家父巖松經重,還有本家另外兩位大人,因為反對向國親殿下降伏,當初也死的不明不白。而在下本人,甚至至今仍背負著逆臣之子的名聲。」

  「大人不用在意。想必賴定、賴和殿下,還有家裡的其他諸位大人都明白,大人其實是無辜的。」我寬慰他。

  巖松經定點了點頭,然後站了起來:「遇見殿下,實在是在下的榮幸,但請殿下就此離去吧!此次從西面威脅本山家的軍勢,是以主家的江村備後守親家大人為首,本家主要是負責海上的運輸。如果耽誤得太長,讓殿下遇險的話,就是在下的過錯了,想必我家主公也會感到非常的愧疚。」

  「感謝大人高義。」我也覺得應該離開了,「最後請問大人一句,家母目前在何處修行?」

  「之前在香宗我部家。聽說前日已經到了荒川神社,就在吉良城東邊不遠!」巖松經定一邊回答,一邊轉身離去。

  ……,……

  我回到町裡的居酒屋,等著小夏回來。不是我不體恤下屬,按理說我該主動前去和她會合,讓她少些奔波之苦,但是我第一次來,對於路線實在沒把握記得清楚,所以只好這樣了。

  居酒屋的老闆看到我,像看到了活鬼似的。在他看來,奸細被武士抓去,被砍掉腦袋幾乎是一定的。

  這個時代,武士殺人太平常了。只要不是對另外一個武士出手……對了,「我」其實也是武士啊!也許,應該保持著這個身份?那樣的話,至少有一些保證,比平民多了很多保住性命的希望。

  我甚至懷疑,即使是巖松經定那樣堅持義理的武士,但作為嫌犯,如果我沒有事先表現出那番武士的素養,他是否會有耐心和我說下去。

  我一邊思考著,一邊走到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心中的這番計較,讓我的心情和信心都高漲了許多。

  「咦?……老闆!我先前的酒呢?我記得還有不少的,你沒有收回去賣給別人吧?那可是付過錢了的哦!」

  「已經……額,沒有!」他連忙從櫃檯裡拿出了半瓶清酒。

  我搖了搖,似乎比我原先那瓶要多。我原先的那瓶可是喝掉了滿滿一碗了的。不過,這也沒什麼。清酒的味道還行,酒精度數並不高,多喝點沒關係。

  我慢慢的自斟自飲著。和巖松經定的一番長談,用去了大半個時辰,而我們來時走了點彎路,大約用去了一個時辰左右。而小夏這次回去取刀,去來的路上肯定心急如焚,拚命的在趕路,那麼差不多就應該要到了……

  「主公!」耳邊聽得小夏一聲帶著驚喜的大叫。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我轉頭向門口望去,小夏抱著名刀海月,驚喜的望著我,似乎不敢相信似的。

  「怎麼,不敢相信我能脫險嗎?」我走了過去,接過海月。把海月插在腰間的腰帶上,我點了點頭。嗯,終於有點武士的樣子了。雖然我現在沒有任何領地和俸祿,但至少也算個野武士啦!

  「您真是……哎,那會差點嚇死小夏了!」她拍了拍胸口,一副余驚未了的模樣。

  「對了,先前買的鹽呢,帶回去了吧?嗯,我記得還有一雙布鞋,也是給我買的?」

  「嗯。」小夏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沒帶回去……可是那一會,誰還顧得上呀!」

  「真是個笨丫頭!就買個鹽,第一次丟了,第二次又丟了!這樣丟三落四的,到底要買多少次啊?」我假意不高興的說。

  「也就是兩次嘛……」小夏咧了咧嘴,似乎想分辯什麼,但終於還是認錯了,「是……是小夏沒用!」

  「也許……這一次沒有丟。你仔細想一想看。」我想了想,握著海月的刀柄,把刀抽出了半截。

  「嗯?是放在哪裡了呢?」小夏皺著眉頭,冥思苦想著。

  看著明亮的刀光,居酒屋的老闆全身哆嗦了一下。看他這樣子,我心裡更有把握了。

  「怎麼,還沒想起來嗎!」我大聲喝道。

  「對不起,主公!」小夏連忙道歉,似乎有跪下請罪的意思。不過,她驚訝的看到,居酒屋的老闆卻先跪下了。

  「武士大人饒命!是小的收起來了。小的馬上給您拿出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47 PM

第八章:探母之行


  「剛才您真是……還從來沒見您那麼威嚴的樣子呢!而且您真聰明,一下就知道是哪個貪心的老闆收起來了!」離開了居酒屋,在回家的路上,小夏一臉崇拜的望著我。

  「沒嚇著你吧?我其實是在恐嚇那個老闆的。」我笑著說。看到小夏對我的崇拜,我心裡非常舒坦。

  記得以前踢足球的時候,如果周??在場邊,我總是能夠超常發揮。這恐怕是所有作哥哥的人在弟弟妹妹面前都有的表現。

  「還好啦!我知道您不會處罰小夏的。」

  「當然了,小夏在居酒屋裡都那麼說了啊!而且我以後要繼承上川家的,怎麼忍心處罰你呢?」我此刻心情大好,忍不住開玩笑說。

  「哎呀,主公您真是……」小夏的臉色一下子紅透了,慌忙的轉移話題,提起了她最疑惑和關心的事,「您是怎麼脫險的呢?」

  「是這樣的……」我原原本本的把整件事情告訴了她。

  「主公!您太厲害了!」聽我講完之後,小夏再次崇拜的望著我,眼睛裡似乎閃耀著小星星,「連巖松經定那樣的武士,都被您三言兩語的輕易折服!」

  「他很有名嗎?你聽說過他?」我問道。從言行來看,我的確覺得巖松經定非常的優秀。

  「小夏以前倒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她老老實實的回答。

  「那你還這麼說!『連巖松經定那樣的武士』……我還以為他的名聲很大呢!」我有點哭笑不得。

  「可是他的父親名聲很大呀!」小夏解釋道,「嚴松經重是池家首屈一指的武將。死的時候,我祖父還在。祖父說,因為嚴松經重反對,所以長宗我部家降伏不了池家,後來就設計謀害死了他,還誣陷他試圖顛覆池家,好消除他在池家內部的影響。」

  「長宗我部家還真是……」我搖了搖頭。難怪巖松經定說他還頂著逆臣之子的名聲。可能正是因為這樣,對於我「不能背著不名譽而死去」的說法,他才會非常的認同。

  「……詭計多端!」小夏接過我的話頭,「真是太可惡了!」

  「也不能這麼說。這個時代,不是滅掉對方,就是被對方滅掉。長宗我部家志向遠大,當主也富有智謀,我想本山家遲早會被長宗我部家滅掉,整個土佐也終究會掌握在長宗我部家手中。」

  「可是,您比他更聰明呀!如果您出山,一定可以阻止長宗我部家的。」小夏現在對我佩服得不得了,想也不想的就說。

  看著她對我比我自己還有信心的樣子,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了。長宗我部家在土佐的優勢已經形成,對比其他家,長宗我部家的兩代當主傑出的多,而且手下的家臣團更加優秀,到目前為止,已經有了統一土佐的實力和威望。本山家現在雖然尚能抗衡,但配下的豪族會慢慢的向長宗我部家靠攏,而自家的本城會一退再退,從朝倉城退向本領本山城,然後退守瓜生野坐以待斃,最後終於降服。安藝家之後也會被滅亡,然後是守護一條兼定自毀長城,被配下的豪族聯合長宗我部家趕出土佐。

  我儘管知道歷史,但自認並沒有挽救這一切的威望和能力。大勢如此,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而從長宗我部家一貫的行為來看,我幾乎只能一直隱居在山中。土佐已經注定屬於長宗我部家了,一旦我還在土佐的消息被長宗我部家知悉,從池家、香宗我部家的先例,還有之前借刀殺人的事情來看,被陰謀處死是一定的事情。那麼,為了確保活下去,並且活得自在一些,我就必須和長宗我部家對抗。可是……前景真的很不樂觀。土佐目前還能對抗國親的,本山家是仇敵不去想了,安藝家侷促於東部,發展方向已經被封死,一條家的當主昏庸得可以處死自己最忠心最得力的家臣。

  對了!我為什麼一定要在土佐呢?雖然按照戰國時代的傳統,我必須在土佐奮鬥,但是,我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啊!我為什麼一定要遵守傳統。

  即使在這個時代,也不是沒有不遵傳統的人……一個眾人眼裡的「大傻瓜」的名字跳進了我腦海中,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嗯,小夏,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小夏使勁的點頭。

  「有一天,小夏出去打獵,發現前面有一隻狗獾……」

  小夏驚訝的望著我,似乎想說什麼,不過還是乖乖的聽了下去。

  「……小夏剛想射它,忽然弓弦斷了,小夏修了一下,沒有修好,只好抽出肋差追了過去。可是這時候,狗獾已經趁機跑遠了,小夏雖然覺得自己跑的比狗獾快,但是狗獾領先這麼多,等小夏追上時,狗獾恐怕已經鑽回地洞中了!那麼,現在怎麼辦呢?」

  「是呀,怎麼辦呢?」小夏也思索了起來。

  「於是小夏飛快的騎上了一匹千里馬,然後迅速趕到了狗獾前面,跳下馬去一下就用肋差刺中了狗獾!」

  「主公,在山裡馬是跑不快的!」小夏提醒我。

  「為什麼要在山裡啊?我又沒說要在山裡追狗獾!」我說。

  「哦……可是,主公,我們哪來的千里馬呢?」

  「要不我們現在去找?」我笑了起來。

  「您這個故事……沒有以前有趣。我都糊里糊塗的。」小夏評價道。我想也是,她肯定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小夏。我決定了!」我忽然鄭重的說。

  「您決定什麼了啊……恩!是!」小夏忽然回過神來,嚴肅的看著我。

  「我決定了,要作為武士奮鬥下去!你願意跟隨我嗎?」

  「小夏誓死追隨主公!」小夏伏地拜首。抬起頭來,我發現她眼睛已經紅了。

  「起來吧!」我拉起小夏,「要你誓死做什麼,我們都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是,小夏遵命。」她順勢站了起來,「主公,回去以後,小夏想先去拜祭一下祖父和母親。」

  「那是當然。對了,小夏,你似乎從沒和我提過你母親和祖父葬在哪裡啊?」

  「祖父有遺命,讓我一定要跟隨主公興復本家,但之前一直不能肯定,所以感到愧對了祖父大人和母親大人的期望……」

  「那麼,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說。

  「謝謝主公!」

  ……,……

  這天晚上,我想了很多,直到後半夜才睡著。等我第二天醒來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小夏已經烤好了早餐,並且收拾好了家當,準備隨我一同出山。

  吃過早餐,小夏雙手托著我的那套武士禮服送到我面前。衣服已經洗過,但疊得並不怎麼整齊。果然是小夏的手法。

  「主公,請您換衣服!」

  「衣服上面的家紋,沒有關係嗎?」我想起了在居酒屋的遭遇。

  「公開穿出去沒關係的。」

  「哦!」我點了點頭。

  吉良家是大族,氏源可以追溯到鐮倉幕府建立之前。家祖源希義,是源義朝第五子,首任征夷大將軍源賴朝的異母弟。後來被封在土佐,住在吉良莊,就改姓為吉良了。當初源平二門爭奪天下,平家持紅旗,源家持白旗,奧州合戰時,源賴朝見前來支援的源家支族常陸佐竹家和自己是一樣的旗幟,感覺不舒服,就把手中的軍扇賜給他們,讓他們畫在白旗上。以後,許多源氏支族便使用扇紋了,並且出現了很多變種。土佐吉良家由於家祖為第五子,所以家紋用的是五本骨扇。這個家紋用的家族很多,即使在土佐,除了吉良家及支族之外,還有其他家族也是同樣的家紋。

  這些事情,吉良弘曾經和我講過,現在我一一回想了起來。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剛想穿上,我忽然有了主意。

  「小夏,這件衣服你穿吧!」我說。

  「主公,這怎麼可以……」小夏連忙拒絕。

  「我準備首先去荒川神社見見母親,如果由我穿著這件衣服去,無論如何會有些礙眼。落在有心人眼裡就麻煩了。」去見名義上的母親,是我反覆考慮後的決定。作為穿越人士,也許有些家族秘辛是我還不知道的。為了前途著想,我必須都弄清楚。而且去了這一趟,以後我的身份就更確證了。

  「這倒也是。」小夏點了點頭。

  「但是你穿著就沒關係了。然後,我作為你的隨從,就更不容易洩露身份。行走在外,目前安全是最重要的。」我說。

  「那……小夏就不恭了。」小夏接過了衣服,然後開始脫身上的衣服。

  「這個……」我連忙背過了身去,就聽見後面一陣悉悉索索,然後小夏的聲音傳來:「主公,小夏換好了!」

  我轉過身,看著小夏,忍不住嘖嘖讚歎。我的身高是1米75,小夏大概是1米65左右。衣服裁掉了下擺,穿在她身上正好。小夏本來就十分漂亮,穿上絲質的鮮亮武士禮服後更加出色。雖然大了點,但是收緊了襟袖繫好腰身之後,婀娜的身材也顯露了出來。

  「布鞋也歸你了。」

  「嗯!」居然差不多正好。雖然說是給我買的,但看這個大小,我穿起來肯定不舒服。難道她不知道,男人的腳比女人的要大一些麼。算了。

  「把這個也帶上,弓箭讓我來背。」我把海月遞給小夏。

  這次小夏沒接:「小夏不敢!」

  「小夏啊,你是知道我的武藝的。萬一在路上打起來,還不是由你出手的。難道要到那種緊急的時候,我才把刀交給你麼?」

  「那弓箭也讓我背著吧!」小夏說。

  「隨從就要有隨從的樣子。不是打獵和打仗的話,哪位武士出遊時是自己背著弓箭的?」

  聽我這麼一說,小夏只好接過海月,認真的插在腰間的腰帶上。

  我把小夏換下來的衣服也收進行李,然後背著弓箭,提起麻布包袱:「走吧,先去拜祭你的祖父和母親。」

  小夏的母親產後虛弱,很早就去世了,由小夏的祖父安葬。後來祖父去世,小夏就把祖父葬在母親上首。在兩座墳前,因為有我在,小夏只是默默的低泣著。我沒有說什麼,只是暗暗的在心裡祈願:「雖然我並不是真正的吉良宣景,但既然我決定以這個武士身份活下去,並且接受了小夏的效忠,那麼,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小夏,我都要努力的做出一番事來……」

  ……,……

  在日高城下町裡,由我出面把剩下的幾張毛皮換成了九百多個銅錢。按照算法,大約相當於四分之一貫永樂錢,比木下籐吉郎出走時寒磣的多,而且我們有兩個人……但是,猴子的那貫永樂錢是他親身父親留給他的遺產,我們自然比不了的。不過,到了我名義上的母親那兒,總會有一些饋贈吧。

  在日本,永樂錢是使用得最多、接受度最高的日常小額貨幣。自建文年代起,將軍足利義滿就多次向明朝進貢,並得到大量回賜,之後在永樂年間達到高峰,本人還被冊封為日本國王。成祖好大喜功,每次回賜極為豐厚,僅永樂五年(公元1407年),成祖對義滿將軍的回賜僅銅錢一項即達一萬五千貫,另有錦、紡絲、紗、羅、絹四百九十四匹,折二萬四千七百貫,加上-千二百五十兩白銀計四萬餘貫,其餘物品尚未計算在內。另外,在進貢之餘,日方還運去大批貨物與明朝貿易,換回大量銅錢。這就是所謂的勘合貿易。通過這些,日本從明朝輸入了大量的永樂錢。這些錢稱為渡來錢,是優質的流通貨幣。日本國內也自造銅錢,例如島津家就自己私鑄洪武通寶,所鑄的錢被稱為加治木洪武。這些錢統稱?錢,價值遠低於永樂錢。1601年,德川家設立金座、銀座,負責各類貨幣的兌換;七年後江戶幕府正式規定,金1兩=?50?=永樂錢1貫文=?錢4貫文。

  好吧,現在,前往荒川神社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日高城是個小城,城下町不大,比蓮池町要小很多,不過基本的衣食住都可以提供。見慣了現代城市的繁華,我想即使是見到日本最繁華的?町,我都不會有任何的感覺。但是,以目前世界的平均水準來看,這一帶的人煙算是十分稠密。

  在現代,提起日本戰國時期,國內的很多人有個誤解,覺得日本這麼小,居然還分成六十六國,實在是非常可笑,而所謂的戰國大名之間的戰爭,不過是幾個縣長鄉長之間的械鬥而已。但是,實際上這個時代的日本總人口已經達到了一千六百萬,比我國三國時期全國的總人口還要多,幾乎要超出一倍。

  我目前的想法是先離開土佐國。以前我曾經擔心過在路上的吃住問題,但是見過這個時代的城下町後,我就只擔心錢財不夠的問題了。

  由於小夏的武士裝扮,我們在路上走得還算順利。對於武士,我現在有另外一種理解。我覺得日本的武士就相當於我國古代的士子一樣,是受過教育的那群人。雖然「專業」有所不同,但作為一個社會群體,地位同樣處於一國之中最高的等級,並且有著一些特權。這樣一類比,我對於自己的這個武士身份再也沒有了什麼排斥。

  到達荒川神社後,問清了寶心院的居處,我和小夏前去拜訪。

  向門口的侍女表明了來意,侍女卻低頭回答:「實在對不起,我家夫人潛心修行,不方便見外客。」

  她仍然稱呼「夫人」,估計在寶心院出家之前就侍奉她了。

  「在下是吉良家的人!」小夏強調。

  「這個,之前吉良家的葉山安之丞大人兩度前來拜訪,夫人也沒有接見。」

  「可是……」小夏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是想表明我的身份,但又顧慮到我的安全。

  「在下有點東西,請上呈你家夫人。如果你家夫人看過之後仍然不願接見,我們絕不多加打擾。煩請借紙筆一用。」

  侍女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猜測我的身份。我微笑著看著他,一臉的鎮定和從容。

  「那麼,請等一下。」侍女考慮了片刻,進屋去取筆墨。

  「您這是?」小夏低聲的問道。

  「你把海月刀身的銘文寫上去,我想我母親肯定會認得。」我低聲回答。

  「對呀!」小夏恍然大悟。

  作為家寶,海月一直保存在吉良家家主手中。本山茂辰回本宗繼承家業後,海月由吉良家筆頭家老勝賀野經信保管。所以此前能夠完整的寫出海月刀身銘文的人,除了本山茂辰,就只有把海月送往種間寺的勝賀野經信和接受海月的吉良景次郎了。當然,現在又多了一個小夏。

  我想我這位母親雖然不一定記得全部銘文,但肯定可以辨別真假,就像之前小夏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那樣。那麼,在見過銘文之後,她應該願意見我們。

  果然,把銘文送進去之後,侍女很快就出來了。

  「我家夫人有請。」她說。

  我和小夏相視一笑,隨著侍女進了客廳。

  「我家夫人請兩位內室相見。」侍女又說。她很疑惑的看著我,大概在納悶為什麼自家夫人要在內室見一個年輕的男隨從。

  「以在下身份,多有不便,就在客廳等候吧!」我沖小夏使了個眼色,然後在客廳的門邊盤膝坐下。我想由小夏和母親說明,而我,一是要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在我說了剛才這句話以後,小夏再說明長宗我部家結盟的陰謀,寶心院想必會作出這樣的理解,並贊同我的做法;二是對於這位母親,如果近距離接觸的話,我暫時還不知怎麼面對。我畢竟不是真正的吉良宣景。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小夏和侍女從內室裡出來。然後,一位纏著白色頭巾的中年婦人也進了客廳。

  「這大概就是我那位母親了。」我深深的低下頭去。

  「……大人請免禮。」母親說。

  「是!」我恭敬的應道,然後抬起了頭。她仔細的打量著我,目光中滿是憐惜,這種目光,我在自己真正的母親眼中見過多次。她的眼角微紅,估計是之前剛剛哭過。看著看著,她的眼中似乎又要流出淚來。

  「請您務必保重!」看著她的目光,我心中感慨萬分,連忙這樣勸慰她,並再次伏下了頭,「在下素來仰慕您。能夠見到您,在下的感動實在無法表達。」

  「大人也請保重。」她哽咽著說,「未亡人潛心修行,無法留客,請大人自便吧。小茗,送客。」

  「是,夫人。」叫做小茗的侍女應道,然後把我和小夏送到了門外。我感覺背後的那道目光一直跟隨著我,直到我消失在道路盡頭的拐角處。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48 PM

第九章:兄弟之逢


  離開了荒川神社,我吩咐小夏:「會面的詳細情況,和我說說吧。」

  「是!」小夏點了點頭,「小夏跟著夫人進了內室,向夫人說明了您的身份,然後獻上海月。夫人抽出海月看了好一會,流著淚要出去見您。我連忙勸阻了夫人,然後說明了之前長宗我部家謀害您的陰謀,還有您對於長宗我部家迎娶蔚公主這件事情的猜測。夫人對於您感到非常的欣慰,但是立刻就哭了,說您實在太艱難了,而且對不起您……」

  「還有別的呢?」我追問道。

  「別的?」小夏忽然紅了臉,聲如蚊蚋,「夫人拜託我侍奉您……」

  「你不是一直在侍奉我麼,」我奇怪的看了小夏一眼,「我是問,有沒有說起吉良家的什麼事情,有沒有饋贈盤纏之類?」

  「事情沒有說,盤纏倒是有。」小夏仍然紅著臉,然後拿出了一隻絹囊,「這是夫人交給我的20兩金子……」

  「太好了!」我興奮的說。

  「主公,您是在意這個?」小夏似乎有點失望。

  「當然了,」我已經開始盤算自己的財產,沒有注意到小夏的神情,「我們準備遠行,沒有盤纏怎麼可以?嗯,20兩黃金,也就是20貫永樂錢,80貫?錢,省著點的話,可以從九州走到東北了……哎,路上不會遇見強盜吧?」

  起初我擔心路上沒有地方提供食宿,見過城下町後,開始擔心沒有足夠的盤纏。現在,才解決掉盤纏問題,我又有新的擔心了。這個世道啊,真是不和諧!

  彷彿是為了呼應我的擔心,就在我說完這番話之後,背後由遠而近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前面的兩位,請等一下!」

  「來人騎著馬,想躲開麻煩的話是不行了……主公,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先動手?」小夏緊張的問。

  「先看看……應該不是強盜。強盜說話哪有這麼客氣的。」我想了想說。

  「那就是長宗我部家的人?來追捕您了?」小夏更加焦急。

  「也不會。他們反應不可能這麼快的。」來人越來越近,我發現就只有一個人,「……而且要抓人的話,怎麼可能就單騎來追?」

  「哦。」小夏放鬆了戒備。

  雖然肯定來人沒有惡意,但是,這附近會有誰認識我,並知道我來了呢?我疑惑的看著來人跳下馬來,走到我的面前。

  「打擾您了!在下中山田泰吉,」他口裡喘著粗氣,看來是急忙趕過來的,「家父香宗我部秀通……」

  原來是他!我知道來人的身份了。

  去年十月,在長宗我部家逼迫下,香宗我部家當主親秀迫於壓力,不得不指使自己的家臣們殺死了作為自己養子的親弟弟秀通,當然,其中可能也有長宗我部家的人出手。然後,親秀收國親的三子親泰為義子,自己隨後隱退,讓親泰繼承了家業。

  而面前的人,就是秀通唯一的嫡子。原本他應該是香宗我部家下下代當主的,但在那之後,不僅無法為自己的父親報仇,還不得不侍奉殺死自己父親的仇家。

  對了,我那位母親後來嫁給他父親,那他……不就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

  明白了這層關係,我完全沒有什麼顧慮了。

  「我是吉良宣景。」我笑著伸出了手去。

  「果然是您!」中山田泰吉緊緊的握住了我的手,「兄長!」

  「你怎麼在這裡?又如何知道我來了?」我問。

  「我是前幾天送母親過來的。剛才,去拜見了母親,發現母親的情緒有異。在我的再三追問下,母親告訴了兄長到來的事情。」中山田泰吉臉上顯出哀痛的神情,「母親的心情,我能夠理解。兄長的感受,我也能夠理解。」

  我點了點頭。說起來,面前的這個弟弟,遭遇比我實在好不了哪裡去。現在,我的仇人是本山家,同時與長宗我部家敵對;他的仇人是長宗我部家,但卻不得不侍奉仇家。真是一對難兄難弟啊。

  原本的歷史中,這位弟弟在香宗我部家的內外事務中發揮了很大作用。關原之戰後,長宗我部氏改易,香宗我部家當主貞親侍奉下?國佐倉的堀田氏,知行2000石,他就留在了土佐國。《土佐物語》中,對於他的評價是「為人寡默,智勇雙全,因為信賞必罰而受人敬愛。」

  「你現在準備怎麼辦?什麼時候回香美去?」想到這裡,我問他說。

  「原本我是想,可以作為中山田家的家主,守護著香宗我部家,讓家名延續下去。但內心裡並非沒有想法。」中山田泰吉放開我的手,坐到了路邊,「由於我繼承了中山田家,姐夫和侄兒都被迫出家了。對於我而言,這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更不用說殺父之仇了。」

  我跟著他在路邊坐了下來。聽他繼續說。小夏走過來站在我旁邊。

  「剛才聽了母親的敘述,我對於兄長的眼光非常的佩服。此來一是見見兄長,為兄長送行;二是想向兄長請教一下,聽一聽兄長的建議。」他伏了一下身子,「自從去年家父去世之後,在香宗我部家中,除了母親,就根本沒有任何人值得我信任了。」

  「作為兄長,雖然能力有限……但請儘管問吧。」我說。

  「在提到自己的問題之前,我想先請問一下兄長,對於吉良家,有什麼計劃嗎?是否有需要效勞的地方?」中山田泰吉想了想之後問道。

  「如果想在當下恢復吉良氏,什麼計劃都沒有用的,」我搖了搖頭,「長宗我部家大勢已成,作為守護的一條家指望不上。天時已違,地利全無,人和嘛……吉良舊領被本山家佔領多年,而今又被長宗我部家攻下。本家的家臣們既然能臣服於滅亡主家的本山家,那麼對於『解放』他們的,實力更加強大的長宗我部家自然不會拒絕……」

  「之前吉良家家老葉山安之丞和秋山明義來見過母親,希望母親能出面統一家中的意見,替長宗我部家張目,所以後來母親就不見他們了……這兩人都是吉良家的譜代重臣。」中山田泰吉看了看我的臉色。

  「所以,長宗我部家的親貞殿下繼承吉良家,只是早晚的事情。」我非常平靜的說。

  小夏幾次都想插話,但最終保持了沉默。

  「那麼兄長準備怎麼辦?」他繼續問道。

  「既然在土佐國已經沒有努力的餘地了,甚至存身也成了問題,所以只好先離開土佐國了。我想先遊歷一陣,若有機會,或許會選擇在其他地方出仕。」

  「兄長如此坦率,實在感激不盡。可是,那樣豈不是……兄長已經放棄自己的責任了嗎?」中山田泰吉歎了口氣,似乎非常失望的樣子。

  我大概能猜到他心裡的想法。他想和我相互扶持,最後取回各自的家名和領地。從他問我的問題來看,和這個時代的很多地方豪族一樣,他的著眼點仍然局限在作為豪族的這一層次上。遠一點的話,可能還想到了之後聯合壓制土佐國的事情。

  「也不能這麼說。我可以也問你幾個問題嗎?」我決定小小的教育他一下。嗯,這算是作為兄長的權利和義務吧。

  「是,兄長請說。」

  「中山田家,你繼承下去,作為香宗我部家的分支,沒問題吧?」

  「沒有問題。但是……兄長請繼續說。」

  「重新繼承香宗我部家,想過嗎?」我嚴肅的問他。

  「想過。但是目下很困難。」他歎了口氣,「長宗我部家勢大,而我目前在家中甚至找不到一個同盟者,所以近期幾乎是不可能的。」

  「長宗我部家的情形,會不會出現什麼變故?」

  「元親殿下繼承家督是毫無問題的。親貞殿下看來會在不久的將來繼承吉良家……」中山田泰吉望了我一眼,繼續說下去,「作為有力支族,親泰殿下的地位在長宗我部家不會有什麼問題。」

  「土佐國呢?」我繼續問。

  「土佐國?這個……本山家已經退出吉良舊領,而且威望受損,大概不是長宗我部家的對手。之後,長宗我部家如果要繼續拓張領地,動武的對象只能是困居東部的安藝家。但是安藝家和一條家是姻親,一條家可能會出面為雙方調解……之後的情形不好說,但長宗我部家在土佐的地位是難以動搖的。」他斟酌著回答。

  「四國呢?」

  「四國?」中山田泰吉想了好一會,「伊予的情形不清楚。即使打過來的話,有一條家擋著。贊岐和阿波的三好家主要目標似乎是在近畿……」

  「整個天下呢?」

  「整個……天下!?」中山田泰吉終於張口結舌,「實在沒有想過!」

  「那麼,你的著眼點就是在土佐國內了。」我開始幫他總結,「國內的話,長宗我部家的地位是穩定的;長宗我部家的話,親泰殿下的地位是穩定的;香宗我部家的話,你很難再進一步,但作為分支家家主的地位暫時是穩定的。是這樣嗎?」

  「好像……是這樣。」他想了想,同意了我的觀點。

  「如果這樣的話,要繼續留在香宗我部家,就必須改善在家中以及和長宗我部家之間的緊張關係了。你能夠克服自己的心情,並且放棄殺父之仇嗎?」

  他咬了咬牙,臉色緊繃:「我想……是可以的!」

  「那麼,一切就都沒有問題了。」我拍了拍手。雖然有著年輕人的急躁,但他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主動尋求改善。那麼,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他會慢慢成熟,並且成為香宗我部家的支柱,這是沒有任何疑問的。正如在原本的歷史上那樣。

  「可是,兄長,真的只能這樣了嗎?」中山田泰吉滿臉的不甘心,「如果兄長你……」

  「你的想法我都清楚。但是,如果你的目光只看著土佐一國的話,那根本沒有什麼繼續討論的必要和餘地。」我打斷了他。

  聽到我斬釘截鐵的回答,中山田泰吉沉默了好一陣子。

  「剛才,兄長提到天下……」他終於問道。

  「天下嘛,應仁之亂已近百年,目前幕府已經完全無力控制局勢,差不多要到革新的時候了。」我若無其事的回答,「控制近畿的三好氏勢大,將軍在外流亡,管領細川氏綱已經是三好長慶的傀儡。但是三好家也有隱憂,一是名不正,所以在近畿免不了糾纏;二是根據地是在四國而非近畿,那麼就很可能因為陷入近畿的糾纏而衰落下去。短期內要打破這一僵局,有兩種方式。一個是天下的強力大名掃平阻礙上洛,從朝廷取得大義壓制天下,就近期來看,和北條、武田結成三方同盟,並且統合了駿河、遠江、三河的今川治部大輔最有可能。另一個是近畿附近的地方有力大名擊敗三好家,擁立將軍,然後在幕府的名分下統合近畿,進而統一天下。」

  「在地方上,尼子家已經衰落,毛利家前年以少勝多擊敗陶晴賢後,在本地區已經沒有對手,雖然目前仍然只控制著安藝一國,但很可能會會成為山陰山陽兩道十一國的霸主;北條家經過河越之戰,已經在關東確立了優勢,在和武田、今川達成同盟後,近期後顧無憂,大約會逐步控制整個關東地區。武田家和長尾家,大概還要在信濃糾纏一陣……」

  「兄長大才,在下萬萬不及!」中山田泰吉忽然深深的伏下頭去,「在下願意離開中山田家,追隨兄長。請兄長接受在下的效忠!」

  呵呵!我在心裡偷笑了一番。我的這番分析半虛半實,出發點是基於目前的實際狀況。其實,之後的大勢我自然是清楚的,但是有些事情,例如說桶狹間之戰,現在說出來恐怕沒有什麼人會相信。

  即使這樣,我的這番分析也已經震撼到這位弟弟了。土佐國不到10萬的石高,在日本六十六國之中算非常貧瘠的。對比起在天下大勢轉換之間所實現的利益轉移,這實在算不上什麼。

  身為後世人,最大的優勢就是對天下大勢的把握,所以可以去順應時勢。如果是侷促在小範圍內的話,不僅是拋棄了最大的優勢,而且由於欠缺對細節的把握,反而會不如其他人。這也是我放棄當下糾纏在土佐以圖謀興復吉良氏的客觀原因。

  「你真的決定了嗎?也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也許再也無法回到土佐國?」我用嚴肅的態度問道。

  「是。兄長目光遠大,非常人能比。無論如何,在下都將追隨兄長的旗幟!」

  「那麼,你就作為我的一門眾家臣吧。」我接受了他的效忠。一時之間,我立刻想起了豐臣秀吉和豐臣秀長,那也是一對同母異父的兄弟。「我們馬上就要離開土佐了,需要收拾一下,並且和母親大人告別嗎?」

  「沒什麼好收拾的。」在做出了決定之後,他很放得下,「而且母親大人的護送隊伍裡有長宗我部家安排的人,如果我回去收拾或者告別,可能會節外生枝。」

  「你的顧慮很有道理,母親大人會理解的。」我仔細的思考了一下,提起另一件事,「另外,你要放棄中山田家的苗字和通字了。香宗我部家的苗字暫時也無法使用……那麼,我就以吉良家家督的名義,賜你苗字,從今以後,你就叫做……吉良秀景如何?」

  「謝兄長賜名。」原來的中山田泰吉,現在的吉良秀景伏地接受。

  「好了,起來吧。咱們現在就兩個人,兄弟之間,不用拘禮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的對他保證,「我相信,只要我們同心協力,那麼,總有一天我們會回來,拿回這一切失去的東西。家名也好,舊領也好,都會拿回來的!」。

  「在下相信兄長。」吉良秀景露出了微笑。

  「主公,還有我呢,」小夏連忙提示她的存在,「我們是三個人啊!」

  「這樣吧。小夏,如果你願意放棄上川家的家名,我也賜你苗字如何?以後你就是我的義妹,秀景的義姐。」我順勢提議說。

  「這……還是先不了。」小夏猶豫著,沒有接受我的提議。

  恩,也是。她祖父和她為了吉良家付出了那麼多,家名應該保留下去。這樣想了想,我不再堅持。

  「那就先這樣了,」我點了點頭,「但是小夏,我還是把你當妹妹,所以以後不用太拘束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48 PM

第十章:明國之商


  我的初步目標是?町和京都,如果只考慮路程的遠近,先前往阿波,然後直穿淡路島到攝津國是最便利的。但是,目前淡路島被三好家配下的淡路十八家水軍佔據著,走這條路的話,安全方面很成問題。這個時代的水軍,其實就是海賊,大部分都是住在沿海貧瘠地區,實在活不下去然後鋌而走險的亡命之徒。他們有時候是漁民,但是即使是在捕魚的時候,如果有便宜,他們也不會介意撈一筆外快。其中也有一些低級武士,他們已經轉行成了專業海賊,是所謂的「水軍」之中的骨幹分子。這些「水軍」一些和明國沿海的「商人」結合,就成了大名鼎鼎的倭寇。

  考慮到這個因素,我選擇了走山陽道那一條路前往近畿,同時放棄了去?町的打算。前往京都的話,這條路雖然路程會遠一點,但是安全得多,路況也比較好。如果搭乘日本現代的新幹線,走的也是這條路,從高知市出發,在坂出港經瀨戶大橋到達岡山後轉道,大約10小時就可以到達京都,成功「上洛」。

  當然,現在瀨戶大橋肯定是不存在的。我們在坂出港上船,中途繞過與島、巖黑島和櫃石島,北行大約七海里就到了瀨戶內海北岸。

  岡山城屬於備前國,16年後,這座城會成為宇喜多直家的本城,豐臣家五大老之一的宇喜多秀家同年出生在這座城裡。但是,目前這座城還沒有經過擴築,規模還小,城主是浦上家的金光宗高。

  如果是乘坐新幹線的話,上岸後的第一站就是兒島。這裡是宇喜多家興起的地方,家紋上的繁體「兒」字就來源於兒島。直家年幼時,由於家臣浮田大和暗地裡叛變,宇喜多家的居城砥石城被島村豐後守攻下,祖父能家切腹,直家隨父親逃出。後來,直家出仕浦上家,並受命進駐乙子城,防備兒島的細川家軍勢,漸漸的成長為浦上家重臣。

  走到兒島的附近,我仍不住停下來了一會。據說直家進駐附近的乙子城時,僅帶了30名足輕,後來祖父能家時代的舊臣和領地上的士兵不斷來投奔,軍糧開始匱乏。為了積蓄軍糧,直家親自與家中重臣戶川秀安、長船貞親、岡利勝等一起下地勞動。而且為了保持足夠的出陣用軍糧,經常與家臣們一個月內絕食好幾次。儘管生活非常的艱苦,但家臣們卻十分團結,這種凝聚力最終使直家成為控制備前、美作兩國的戰國大名……

  ……,……

  來到戰國時代雖然才兩個月,但是我已經開始淡忘現代社會的一些事情了,我越來越像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戰國武士。這樣下去,我恐怕會漸漸忘記那些記憶中的戰國資料。所以在一路上,每到一個地方,我就盡力回憶著有關這個地方的歷史和人物,有時候還特意前往一些重大事件發生的地點探察地形。我把這些事情講給小夏和吉良秀景聽,在同時也鞏固著自己的記憶。在講訴時,我還必須時刻注意年代,不能帶出超過這個年代的事情來。

  但是,有時候總是會不小心,然後我只好拚命的掩飾,或者把這些事情說成是我的猜測,並盡力聯繫當前的形勢進行推論,好讓這些事情顯得順理成章。在這個過程中,我倒意外的發現了不少歷史事件的來龍去脈。我相信,如果我現在回到現代,一定會成為超一流的日本戰國史專家。

  我感到吉良秀景對我越來越敬佩,甚至有了一些敬畏。他的見識和眼光也在不斷的提高之中。但是,我覺得不能再助長這種趨向了,所以我漸漸的減少了這些討論。以後要回憶的話,自己用小本子偷偷記著吧!

  至於小夏那裡,我的聲望從起初的友善、親密一路刷來,已經刷滿了尊敬、直到現在的崇拜……

  到達京都時,已經到了農曆的十月中旬,天氣比較冷了,我給三人每人置備了一套冬裝。之前,路過川之江城的時候,我做主在町裡賣掉了吉良秀景的馬,得黃金50兩。這匹馬跟了吉良秀景三年多,感情深厚,但是考慮到帶著馬更容易引來盜賊,所以只好處理掉。現在我們的盤纏非常充足。為了補償秀景的失落情緒,我把黃金全交給他背著,呵呵!

  然後我準備在京都停留幾天,就先找了一家宿屋住了下來。也許是出於懷念,我選擇的宿屋坐落在八坂神社附近。如果是在現代,這裡就是四條祗園所在地,是全日本規格最高的繁華街。但在這這時代,這裡只是一條小小的街道而已。

  「兄長,你看是不是去拜見一下將軍殿下?讓將軍對本家在土佐的地位給予確認。」吉良秀景建議說。

  「拜見將軍殿下?沒有必要吧。」

  這倒不是說見不到,儘管將軍名為武家領袖,地位崇高,但是到了今天,已經淪落到托庇於佐佐木六角氏翼下的地步了。將軍義籐(後來的義輝)元服時,主持儀式的就是六角定賴。以我土佐吉良家主的身份,送上禮物後,我想是很容易見到將軍的。應仁之亂時,先代的吉良宣通隨細川勝元上洛,甚至覲見過天皇,並受封駿河守一職。之後,駿河守就成了吉良家的世代通職。

  「而且將軍現在也不再京都啊。」我繼續說。

  「在哪裡?」小夏問。

  「在朽木谷。將軍殿下從出生起,就和上代將軍殿下一起被管領細川晴元趕出京都好幾次。好不容易和細川晴元和解了,又和晴元一起被三好氏兩次趕出京都。五年前將軍殿下被趕出去後,六角家收留了將軍殿下和前管領晴元殿下,然後將軍殿下就一直沒回來了。」我認真回憶了一下足利義輝的生平經歷。

  「這……這還是作為武家領袖的征夷大將軍嗎!」吉良秀景異常驚詫。

  「這就是戰國亂世啊……上下尊卑的秩序已經混亂了。看看當初的各國國司,除了伊勢北?,土佐一條,飛殫姊小路外還有誰在?再看看細川、斯波、?山家,應仁之亂時是什麼樣,現在又是什麼樣?曾經掌握8國的大內義興、陰陽兩道太守尼子經久死後,現在這兩家又是什麼樣?哦,今年四月份大內家已經滅亡了。」

  「……所以嘛,出去看風景吧!」我拍了拍秀景的肩膀。

  我留在京都,也只是為了看風景而已。

  自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三好長慶將足利將軍義籐驅逐出京後,京都的庶政由京都奉行松永久秀與伊勢貞孝共同執掌表決。不久松永久秀兼任?町的代官,攝津平定後又出任瀧山城主,所以目前京都由伊勢貞孝執掌。這個人的能力只能算一般,在他的治理下,幾經戰亂的京都顯得非常蕭條。我們走出宿屋,在路上只看見寥寥幾個行人,兩旁的有些建築甚至還遺留著戰火的殘跡。由於生意不景氣的緣故,一路走過來,我發現有好幾家部屋都貼出了「結業」、「清倉」之類的告示。

  在一家部屋貼出的告示上,我意外的發現居然有鐵炮清倉的消息。這倒引起了我的興趣。

  從土佐一路來到了京都,吉良秀景對我已經心悅誠服。如果說還有什麼看不上眼的話,那就是我的武藝了。別說是從小嚴格接受劍術訓練的他,就是小夏,雖然一直專注於弓箭,也可以輕易的用刀鞘打敗我。而我也有自知之明,在劍術上至少短時間之內是不抱什麼希望了。現在我突然想起來,也許可以靠鐵炮來大大提高自身的戰鬥力。

  「進去看看吧。」我說。

  難得有人進門,掌櫃立刻迎了出來。他穿著一件帶雲紋的寶藍色深衣,腰圍大帶,同時用絲絛繫著。他的頭上戴著深藍色的幅巾,而不是留著日本人通常的髮髻。我認真的打量了兩遍,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你是……明國人嗎?」我用漢語問道。

  「沒錯……您會說官話!?」掌櫃張口結舌的回答。從口音聽來,他說的是粵語。這十分正常,在最初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出海的不是廣東人就是福建人。現代在東南亞和中北美流行的客家話,就是以粵語和閩南語為基礎形成的。

  「呵呵,會一點。」我笑呵呵的回答。雖然隔著幾個世紀,但這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我的心情很有些激動。不過,據我所知,這時候明朝已經實行了海禁了,在海上的差不多只有海盜商人……

  「請問,明國放開了海禁嗎?」我試探著問道。

  「朝廷沒有旨意下來。在下是受濠鏡澳的西洋人僱傭出海的,在船隊裡擔任通事。」掌櫃解釋。

  濠鏡澳?不就是澳門麼!我忽然記起來了,就是在今年(1557年)年初,葡萄牙人從廣東布政使司取得了在澳門的居住權。

  我點了點頭。出於同鄉之誼,我很想多和他聊一會。在如今的日本,能說漢語的機會實在不多啊。

  「在下吉良宣景,您也可以叫我江宣景。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不敢當。鄙人姓李,名桐,字芳梁,潮州府人氏!」李芳梁奉揖道。

  「原來是李掌櫃,」我也回了一揖,「店裡的生意,似乎不太好啊。」

  「誰說不是呢,」說到生意,李芳梁皺起了眉頭,「鄙人原以為,來日本的京城應該很好做生意,沒想到會這麼蕭條哇。現在只好把貨物清倉,然後回?町去了……唉!都不知道回去後怎麼和船主交待!」

  「開拓市場嘛,有波折很正常。貴上想必不會苛責。」我安慰說。

  「但願如此吧,謝江兄的吉言了,」李芳梁抱拳道,「不知道江兄需要什麼,鄙人一定給予最優惠的價格。」

  「在下想買一支鐵炮……」

  「鐵炮嘛,原價是十五兩黃金一支。店裡還有三支,江兄要的話,一起給三十兩黃金就可以了。餘下的一些火藥彈丸和火繩全部奉送!」他爽快的說。

  三十兩黃金,就是一百二十貫?錢。據我所知,即使在?町,鐵炮價格也在五十貫左右。這的確是非常優惠的價格。雖然我原本只打算買一支的,但是有這麼優惠的價格,給秀景和小夏一人準備一支也不錯。

  「那就謝謝李掌櫃了。」我換回日語,讓秀景取出黃金。秀景和小夏一直呆呆的望著我,聽到我的招呼後,他連忙應了,然後稱了三十兩交給掌櫃。

  我接過三支鐵炮,順手遞給秀景和小夏一人一支,然後把火藥袋、彈丸袋和火繩掛在腰間,抱拳向李芳梁告別:「不打擾李掌櫃了,在下告辭。」

  「江兄慢走。」李芳梁把我們送出了部屋。

  走出一段路之後,秀景忍不住問我:「兄長,剛才你說的,是明國話還是南蠻話啊?」

  「是明國話。」我回答。

  「哎呀,您會說明國話啊!還知道那麼多明國的故事……難道您曾經去過明國?」小夏疑惑的望著我。

  「怎麼會呢,我一直在種間寺啊。」我說。在下定決心接受後,我現在很自覺的維護吉良宣景這一身份的確切性了,「這些都是在種間寺的時候,叔祖父教給我的。」

  吉良宣景的祖父吉良宣經和叔祖父吉良宣義,師從日本「南學之祖」南村入道梅軒,學習漢文的四書和《孝經》。後來宣經去世,嫡子宣直繼任家主,而宣義就在吉良家的菩提寺--種間寺出家了。宣景出家時不到一歲,一直由叔祖父宣義撫養著。這段家史在《土佐物語》裡有記載的。

  「原來兄長還有這段往事。」秀景點了點頭。

  「可是主公,你花這麼多錢買這東西做什麼呢?」小夏開始心疼那三十兩黃金了。

  「你別小看這鐵炮,」我拿著鐵炮作了個瞄準的姿勢,「如果練習熟練,比小夏的弓箭要厲害多了!」

  「那要練習多長時間啊?小夏的箭術可是從小就開始練習的。」小夏搖了搖頭。

  「不需要多久。一天就可以了。走吧,我們找個地方去練習。」我很有信心的回答。在這個時代,出現過不少的鐵炮流派,據說各有各的秘技。可是,作為二十一世紀的人,對於槍械的射擊方法自然要比他們知道得多。裝彈量、後座力、射擊角、彈道線之類的知識他們還要慢慢的摸索,而我頭腦中卻有現成的。

  我帶著兩人來到鴨川邊上的四條河原,然後沿著河流向下遊走了大約一千米。這條河上游叫賀茂川,下游叫鴨川,但寫法是一樣的,都叫Kamogawa……而我現在所在的這裡就是鼎鼎有名的六條河原,對面的西岸從平安時代起就作為刑場使用。所以不僅偏僻,而且一向被認為是凶地,很少有人會過來。在河原的東南方向,就是祭奠豐臣秀吉的豐國神社,是日本的國寶級文物。不過,現在那裡同樣是一片荒涼。

  我讓小夏生了一堆火。然後用肋差在附近的一棵大樹上作了個記號,以之為圓心劃了幾個不太規則的同心圓。

  「這是靶子。」我說。

  走開了三十米左右,我取下腰間的火繩,截取了一尺左右長的三段,然後用通條裝填火藥和彈丸。秀景和小夏站在旁邊,認真的看著我的動作。不過,從他們的表情來看,顯然對我的槍術十分懷疑。

  我點燃一根火繩,固定在火繩夾上,扣動了扳機……十槍過後,他們兩人服氣了。除了開始兩槍外,其餘八槍全部打在圓內,第六槍和第九槍幾乎就打中了圓心。樹身被彈丸打中的地方木屑飛濺,已經形成了八個小洞。

  「主公真厲害!」小夏驚歎。

  「這威力……比弓箭可怕多了。」秀景摸著樹身上的彈痕說。

  「你倆也來試試?」我心情大好。練習的效果不錯,從此以後,我至少有了自保之力。而且說不定我還會成為一位鐵炮名人呢。

  兩人興致勃勃的學著我的樣子填充彈藥,用通條壓緊,然後掛上點燃的火繩。我選了另外一棵大樹,幫著劃好標靶。

  「好了,用肩膀抵著槍托……射擊!」

  「砰!砰!」

  射擊之後,小夏忍不住後退了兩步,鐵炮差點掉在了地上。她揉了揉肩膀,懊惱的放下了鐵炮。秀景比她的表現好一點,但是也沒有射中。

  「第一次是很難打中的,再試試吧!」我安慰說。

  「算了……小夏還是用弓箭好了!已經習慣了的。」小夏飛快的搖頭。

  我很想和她仔細的講解射擊要領,可是組織了一下語言後,我放棄了努力。那些名詞和知識一時很難說清楚,也很難傳授明白。這個時代的人,在射箭和射擊上更多的都是憑著個人的經驗,很多東西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所以才會有那麼多所謂的「秘技」和「奧義」。

  秀景在脫靶了四次之後,終於找到了一點感覺。最後,十槍中有四槍射在圓內,第一槍沒打中大樹,接下來的三槍全打在上方,還有一槍在下方,但是離圓心都還遠,而最後一槍也不知飛哪去了。

  「兄長的能耐,我秀景實在趕不上啊。」他揉著肩膀苦笑。

  「沒事,多練習就好了。彈藥和火繩都還充足的。」我理解的點了點頭,「現在就回去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49 PM

第十一章:小六之邀


  離開京都,就是琵琶湖了。在琵琶湖的東岸的近江石清水八幡宮,被尊為王城鎮護神,是日本第二宗廟,僅次於祭祀皇室、保存皇室譜系和作為日本皇權三神器之一八咫鏡的伊勢神宮。石清水八幡宮同時也是武家的守護神廟,而八幡大明神正是源氏的家族守護神。儘管源賴朝已經把八幡神迎請去了鐮倉,供奉在鶴岡八幡宮,但仍然有不少武士前來這裡參拜。既然到了這裡,我們三人也就順勢去了一趟。

  繼續前行,就到了美濃國。而時間已經到了十一月初。我們沿著日本現代東海道新幹線的路線一路前行,經過大垣城,再渡過揖斐川和長良川,隔著木曾川的對岸就是尾張國了,那是我的最終目標。現在我現在努力思考著,怎麼加入信長的麾下。

  武士起源於莊園時代,本身是各個莊園的大小地頭,後來成為大大小小的豪族。之後,有些豪族失去了領地,就服務於本地的大豪族,成為對方的家臣,或者成為流浪的野武士;小一些的豪族或者被兼併,或者臣服於大豪族,成為對方的寄子,然後向對方承擔義務;而大豪族則給予家臣俸祿,並作為寄親向臣服於自己的小豪族提供保護。之後,大豪族之間也互相爭鬥兼併,勝者就成了郡代或者一國守護。

  在這個時代,武士基本上都會在本國出仕,郡代或守護也主要的依靠本國的武士和豪族。德川家的三河武士團,武田信玄的甲斐眾,上杉謙信手下的越後眾都是這個樣子。即使是最愛打破傳統的織田信長,手下勢力最大的還是尾張的諸將。所以我要加入他的麾下並不容易,得需要一個不錯的契機……

  我一邊想著,一邊跟著秀景。走著走著,我忽然發現有點不對頭了。

  「為什麼一直沿著河岸走,沒看見渡口嗎?」我問秀景。

  「兄長,的確是沒看見渡口。而且由於天氣很冷,也不適合涉水過河。」秀景搖頭道。

  是了,木曾川是尾張和美濃兩國的界河。這條河發源於南信濃國缽盛山,在犬山城往上全是山地,往下將濃尾平野一分為二,然後相繼和長良川、揖斐川合流,最後注入伊勢灣。自從去年齋籐道三死後,兩國之間經常打仗,大部分渡口想必都被人為地破壞掉了。

  日本大一些的河流水流一般很急,所以不少渡口都是在河的兩岸牽上粗繩索,然後在船上或者木筏上攀沿著繩索渡過河去。這樣的渡口,破壞起來實在容易。

  「繼續向上遊走走,看有沒有渡口或者木筏船隻。大不了走到犬山城,那裡總會有渡口的。」我只好說。

  「主公,前面有渡口!」小夏忽然嚷道。由於從小打獵,她的眼力是我們中最好的。

  「那是最好不過了!快走吧。」我招呼他們兩人加快腳步。

  等到了渡口時,我們發現這與其說是渡口,不如說是個小型的內河港口。港口停著好幾條船,十多個夥計正在往船上裝貨。在岸邊的一個小坡上,一個面目粗豪的壯漢正指揮著眾人加快進度。儘管天氣很涼了,他仍然穿著單衣,兩隻粗壯的胳膊露在外面。

  我徑直找上了他:「冒昧打擾一下。我們三人需要過河去,您是否可以幫忙?我們會支付酬勞的。」

  壯漢還沒有回答,岸邊的武士倒動了。他招呼著五六個足輕圍了上來,幾支竹槍對準了我們。

  「織田家的奸細,還不束手就擒!」武士大喝道。

  「這位大人,我們只是野武士,從四國來的。聽口音就應該清楚了吧。」我制止了秀景和小夏拔刀的動作,鎮定的解釋道。

  「不管從哪來的,現在是戰爭時期,須防備你們傳遞軍情!有我多芸平助在此,絕不讓你們過去!」這個武士非常固執。

  多芸平助?沒聽說過。真是的,無名小卒還這麼囂張!我決定不理會他,繼續問土坡上的壯漢:「……大人意下如何?」

  「在下只是川並眾的頭領,這次負責給齋籐家運送一批軍糧。幾位大人之間的事情,在下怎麼能貿然干預呢?」壯漢狀似無奈的說。

  「喂!混蛋,沒聽到我的話嗎?」多芸平助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大聲咆哮著,招呼手下的足輕們準備動手,「不管是不是奸細,都給我拿下!」

  「過分了吧!」秀景憤怒了。他什麼時候被這樣一個最低級的、連足輕頭都算不上的武士欺侮過?

  「既然這樣……」我拔出了海月,「武士的尊嚴,不能受到如此的挑釁!」

  看到我的動作,秀景也隨之拔出了太刀,而小夏取下了背上的弓箭,按箭拉弓瞄準了那個多芸平助。我相信,真要打起來的話,只要多芸平助躺下,其餘的五個足輕不夠秀景和小夏殺的,就算跑都跑不脫小夏的弓箭。

  「混蛋!今天就見識我平助的勇武吧!」多芸平助抽出太刀,渾身發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

  「各位大人!容在下說兩句,」壯漢忍不住發話了,「既然三位是在遊歷,那麼停留幾天也沒關係吧。在下有個提議,請三位前往寒舍逗留幾天,在下一定竭誠招待!等戰事結束後,三位再繼續遊歷如何?這樣的話,多芸大人也不用擔心了。」

  「小六頭領的話,在下是信得過的。」多芸平助收起了太刀。

  小六?川並眾?我知道他是誰了,阿波一國17萬石大名,豐臣秀吉家的重臣蜂須賀正勝!名人啊,這可是我來到戰國以後,遇見的第一個在《太閣立志傳》中擁有卡片的人物。我收起海月,鄭重的向他低頭一禮:「如此就打擾了。在下是土佐吉良家的吉良宣景,那邊是舍弟吉良秀景和義妹上川小夏。」

  「吉良大人客氣了。」蜂須賀小六回禮道。

  「秀景,小夏,收起武器吧。」我招呼著。看在小六的份上,我也向多芸平助賠了一禮:「多芸殿下,剛才多有得罪。」

  「……算了。」多芸平助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顯然還是心有芥蒂,「小六頭領,軍糧已經裝好,這就動身吧。」

  「請大人上船。」小六引著多芸平助上了最後一條烏蓬船,然後回頭吩咐一個夥計,「正次,帶三位大人回寨,要好好招待!」

  ……,……

  蜂須賀小六相貌粗獷,為人豪爽,但心思卻不乏細膩。他對於木曾川流域的地理形勢非常熟悉,和這一帶的不少小豪族都有著往來。其中,和他關係最為密切的是美濃國松倉城小領主、結義兄弟前野長康。在他的帶領下,川並眾周旋於齋籐家、巖倉織田、犬山織田三家之間,努力維持著獨立的態勢。自天文22年(1553年)父親蜂須賀正利去世以來,在小六的帶領下,川並眾的勢力得到了一定的加強,處境也改善了不少,而且小六向來行事都竭誠為眾人打算,所有的手下對他都非常擁戴。

  川並眾來源於木曾川流域的貧苦漁民和流民,經過小六的祖、父兩代整合,到他手中時已經算是一股勢力了。他們沒有什麼土地,最大的倚仗就是一條木曾川。依靠漁業和水運作為營生,甚至偶爾也參與到戰事之中。但是,在美濃態勢趨於穩定、而尾張又逐漸統一的情況下,他們已經很少直接介入戰事了。如果打破立場的話,無論是齋籐義龍還是織田信長,都不是他們可以觸犯的,一旦有什麼事,另一方也不會有什麼援助。所以他們最多能打打擦邊球,例如像這次幫齋籐家運送兩百石軍糧。

  回來以後,蜂須賀小六召集參與行動的夥計們大飲了一場。長期在河上的人,由於陰濕的生活環境,都很喜歡飲酒御寒,所以這是川並眾的犒勞方式之一。蜂須賀小六的義弟前野長康,川並眾的幾個小頭領大?基康、松原內匠、日比野六太夫、青山新七都參加了宴會,我和秀景也受到了邀請。

  在宴會上,小六把前野長康等人介紹給我和秀景。他在附近的松倉村有一座小木城,繼承於養父前野宗康。

  「原來是前野城主,還請多多關照。」我客套說。

  「什麼城主,不過是個虛名,讓吉良殿下見笑了。」前野長康很豪爽的揮了揮手,然後拉過一個少年,「這是在下的弟弟坪內喜太郎利定,很喜歡用鐵炮,看著也還算是那麼一塊材料。聽正次說吉良殿下是鐵炮高手,如果吉良殿下有空閒的話,就請順便指教指教這個傢伙吧。」

  坪內利定?這個人我有點印象,是關原之戰時德川家康的本陣鐵炮組將領之一,和真田幸村的馬隊對抗過。雖然不算傑出,但也算鐵炮高手了,而且他活得很長,慶長15年以71歲高齡去世。我心裡有了個主意。

  「城主太客氣了。指教不敢當,」我答應著,順手解下背上的鐵炮,「既然令弟喜歡,那麼這支南蠻鐵炮就作為見面禮贈予令弟吧!」

  聽了我的話,眾人一下呆了片刻。一支鐵炮在美濃可以賣到六十貫以上,相當於十多石大米,而且一般只能買到國內鐵匠們仿製的仿品,品質自然比南蠻來的正品要差一些。作為禮物的話,對坪內利定這樣一個連武士都算不上的少年來說,實在是太貴重了。

  「吉良殿下的好意,喜太郎實在擔不起!」前野長康連忙推辭。

  「承蒙各位關照,無以為報。武器是武士的第二生命,接受武器實在沒必要考慮價值之類的問題。」我把鐵炮遞到坪內利定手上。

  「吉良殿下說得好,」蜂須賀小六發話了,「喜太郎,你就接受吉良殿下的好意吧!」

  前野長康見蜂須賀小六這樣說了,也就不再客氣。「你這傢伙,遇到貴人了……還不謝過吉良殿下!」他在坪內利定的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

  「謝吉良殿下!」他深深的伏下上身。

  「不必多禮。」我含笑點了點頭。

  「是!」坪內利定直起身子。他的雙眼裡閃閃發光,愛不釋手的摩挲著手上的正宗南蠻鐵炮。

  經過這件事情後,屋子裡的氣氛更加熱烈。日比野六太夫和青山新七趁著酒意,把上半身的衣服往腰間一扎,就在屋子中間角起力來。幾個回合之後,日比野六太夫技高一籌,把青山新七掀翻到人群中,歪歪斜斜的砸破了秀景旁邊的兩個酒瓶,引起一片雜亂不齊的歡呼聲。然後大?基康紮起上半身衣服,也準備下場了。

  「好了好了,有客人在呢。混蛋們,稍稍收斂一下吧。」蜂須賀小六拍手說。

  趁著這個停頓,我向蜂須賀小六問道:「小六頭領,不知道這場仗要打多久?在下一行雖然不急,但也不好打擾太長時間。」

  「我也說不準。反正從道三大人死後,齋籐和織田兩家就一直不對付。除了農忙時節,大仗小仗就沒怎麼消停過!」蜂須賀小六喝了口酒。

  「那什麼時候方便過河呢?」我繼續問。

  「這一帶的渡口早毀光了……送三位渡河本來不算什麼,但我們川並眾的立場比較尷尬,又有求於齋籐家,這次齋籐殿下要求隔斷軍情,我們實在不方便違抗齋籐家的法度。這一點關係到整個川並眾的存亡,請吉良殿下務必諒解!」

  「如果這樣的話,自然不好麻煩小六頭領。只是一直打擾各位,在下心下不安……」

  「吉良殿下說哪裡話,」蜂須賀小六連忙承諾,「只要三位不嫌招待不周,住多長時間都沒問題!而且眼看著馬上要下雪了,這種天氣行走在外也不方便啊!」

  「是啊,吉良殿下不用客氣。如果不嫌簡陋,我的松倉城隨時歡迎各位。」前野長康也搭言說。

  「既然這樣,在下就叨擾了。」我低了低頭。

  ……,……

  宴會結束之後,前野長康回了松倉城。臨走時,他把弟弟坪內利定托付給我。我沒有見外,爽快的答應了,於是坪內利定就留在了這個小寨中。其餘幾個頭領也都紛紛回了各自的小寨。蜂須賀小六第二天也去別的寨子巡視了,臨走時仍然安排正次照顧我們。整個小寨連我們三人在內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基本上都是年輕的跟船嘍?。

  我們三人無事可做,整天不是在周圍遊蕩就是練習武藝。我的鐵炮送給坪內利定了,就把小夏的鐵炮拿了過來,反正她對這不敢興趣,一路上從來沒用過。坪內利定就一直跟著我,他練習得比我刻苦得多。秀景有時也過來,不過他還是在劍術上用功多些,一對多的對練時把寨子裡的嘍?們揍了好幾遍,在這個小寨裡聲望大增。至於小夏,作為女人,武藝原本不怎麼受尊重,但是在她射中了三四個嘍?的髮髻之後,就沒人敢再輕視她了。

  正次目前算是這個小寨的頭兒,但寨子裡基本沒什麼事情,他大部分時間都是跟著我。有的時候,我也讓秀景把鐵炮留下讓他練習一陣。他這個人很健談,通過他我知道了川並眾的不少事情。

  就目前來說,川並眾的日子還過得去。去年道三父子相攻,許多豪族都站在了道三這邊,沒想到道三很快敗亡了,義龍掌握了美濃。然後,不少站錯隊的中小豪族都受到了懲罰(例如明智光秀一族),蜂須賀小六趁著這個機會,在幾個敗亡豪族原先所擁有的山裡開闢了一些田地,使川並眾的狀況改善了很多。前野長康也做了類似的事情,作為松倉村的地頭,他名義上從屬的那家小豪族也被消滅了,所以趁機擴張了一點土地。但是蜂須賀小六必須擔心齋籐家收回這些土地,所以不得不受制於齋籐家,不僅不敢絲毫違背軍令,而且還要義務幫齋籐家做一些事情。這次運送軍糧,就沒有從齋籐家收到任何報酬。

  山裡的土地非常零碎,蜂須賀建了不少小山寨,分派人手耕種和護衛。所以很多時候,他都要四處巡視。而我們目前的這個小寨比較特殊,是川並眾原本的老寨之一,現在則是那一連串山寨的橋頭堡,所以安排了幾十個人常駐。他們的根基是尾張海東郡的勝幡寨,現在已經不得不放棄了。

  就我看來,他們的戰鬥力實在不怎麼樣,武器也不齊全,連竹槍都沒有配齊。就坪內利定稍稍像樣點。我相信,如果戰術得法的話,我們三個完全可以消滅這一寨人。難怪齋籐家看不上他的這點勢力,一直由著川並眾若即若離,並且不願給他們一個名分,承認他們新開土地的所有權。

  不得不說,這種情況是挺讓他們為難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0 PM

第十二章:安身之道


  五天之後,蜂須賀小六回來了。他邀請我們進山裡的總寨去住,我們自然是客隨主便了。總寨比前寨的規模要大上許多,前寨嘍?們的家中老小基本都在,其中也有蜂須賀小六本人的妻子。他的妻子是尾張丹羽郡宮後村人,名叫松,今年19歲,父親是當地國人眾三輪五郎左衛門。她是小六的繼室,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小六原本在前寨的時候比較多,但是現在妻子很需要照顧,而且將近年關,所以就回總寨去一起住下了。坪內利定也回了松倉村,住進了松倉城。他家中還有伯父坪內為定,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所以他一般和志氣相投的次兄前野長康在一起。

  和前寨比起來,總寨的氣氛要平和多了,大多數人都忙著家務活,儘管不怎麼富裕,也都盡力籌備著新年。蜂須賀小六家中就夫妻兩個,他妻子對我們住進去非常歡迎,說是添了許多熱鬧。又高興能和丈夫多團聚一陣了,所以滿臉喜悅的神情。小夏和她相處得很好,有一次我甚至發現,松在用細炭幫小夏畫眉毛……蜂須賀小六也比在前寨的時候平和了許多,不再像是老老小小近兩千的川並眾的大頭領,而只是一個普通農戶家中的丈夫。當然,他並沒放棄練習武藝,平日的時候,常常和秀景以木刀切磋。他的武藝很不錯,在他的磨礪下,秀景這段日子很有一些進步。

  但是,我好幾次發現他的臉上籠罩著幾絲愁容。

  這時候,我和他已經非常熟悉了,所以我有一次趁他和秀景休息的時候,直接問他時不時在擔心什麼事情。

  「聽秀景殿下提到過一些事情,對於宣景殿下的眼光我非常佩服。原本是不想勞煩您的,現在既然您問了,那麼這件事正要請教……」他皺著眉頭把川並眾的難處說了出來,大致和正次在前寨告訴我的差不多。

  「……目前許多關係原本不錯的小豪族都滅亡了,今年河上的業務少了許多,還要義務為齋籐家服役,如果沒有山裡這兩千多石的收成,川並眾根本活不下去。可是齋籐殿下始終不給我們這些田地的安堵文書,也沒有對附近幾家滅亡豪族留下的田地作出處置……」

  「附近還有空出的田地?」我問道。

  「的確是的,而且有一些豪族已經暗地裡佔了許多。長康就佔了前渡村一百五十石左右。」蜂須賀小六說。

  「對於這些田,其實齋籐殿下也很頭疼的。」我想了想說。

  「哦?宣景殿下,這話怎麼說?」蜂須賀小六問道。

  「通過小六頭領這些天的介紹,我覺得齋籐家對美濃國的支配並不完全。安籐、稻葉、氏家和不破等大小豪族維持著很大的自由度。所以去年雖然氏家、不破家舉旗支持了齋籐道三殿下,但齋籐殿下並沒敢處罰他們,只是處罰了幾家小豪族……」其實這是現代的結論,但我這裡就直接拿來用了。

  其實,以蜂須賀小六的智力,並不難看到這一點,但是他目前的格局太小,眼光也就受到了限制,並沒有看到整個美濃國。

  「……這些空置的田地非常零散,在國內這種情況下,齋籐殿下不可能封給各大豪族讓他們增加實力,但自己想控制的話也力不從心,所以只好先維持現狀了。」我很有把握的猜測道。

  「可以分封給自己的旗本武士,或者交給願意服從的國人嘛。」蜂須賀小六說。顯然,這是他希望的,因為他就是後一種人。

  「分封出去之後,處在各大豪族的夾縫中,能夠維持住獨立嗎?結果只能是漸漸倒向附近的大豪族……這種情況下,暫時維持原狀,反而能夠更好的控制。那些田是齋籐殿下的魚餌,豪族也好,國人也好,吞下之後就多多少少要受到挾制。畢竟只有齋籐家有發放安堵文書的權力。」

  蜂須賀小六的臉色一下子黑了。這可不就是他目前的處境?

  「所以只要川並眾配合齋籐家的行動,這些土地齋籐殿下就不會收回。」說實話,如果不是比這個時代的人見識得多,我一時間是很難想清楚這其中關竅的,這讓我忍不住發出了感歎:「能夠擊敗蝮蛇的人,果然很有一套啊!」

  「可是,這樣也太……總是不能安心吶。」蜂須賀小六歎氣道。

  「其實,小六頭領想要安心的話,也是有辦法的……」我認真的思考了一會。

  「請宣景殿下指教!」他深深的低下頭去。

  「如果小六頭領有把握的話,不妨主動多佔些土地,而且是山外平野上的田地!」

  「這……恐怕會引起糾紛吧!」蜂須賀小六連忙道。

  「所以這時候就需要擊敗他們。」這也是我問他有沒有把握的原因。

  「擊敗……然後呢?」他沉吟著。

  「然後迅速送上厚禮和效忠信,請齋籐殿下調解。應該就能拿到安堵文書了。」

  「這是什麼緣故?」蜂須賀小六奇怪的問。的確,這聽起來似乎匪夷所思,恭順配合得不到承認,搶了田地、打過一架後反而能夠拿到安堵文書?

  「齋籐殿下不是在拿安堵文書釣魚嘛!當川並眾擴張了地盤,長成一條大魚,並且有實力守住獨立以保證對齋籐家的效忠後,自然就可以收線了。」

  蜂須賀是個聰明人,只是目前的眼界太狹窄而已。聽我這樣解釋後,他立刻就明白了。想著川並眾就能成為美濃國內中等武士豪族,他的神情忍不住一陣激動,然後向我大禮參拜:「我蜂須賀小六,替川並眾上下兩千餘人謝過宣景殿下的教誨!」

  「小六頭領客氣了。」我連忙謙辭道。能夠得到川並眾特別是蜂須賀小六的友誼,我也非常的高興。

  「在下厚顏,還有一個請求。」蜂須賀小六仍然伏著頭。

  「小六頭領儘管吩咐!」我一口答應。

  「川並眾上下皆疏於戰陣,還請宣景殿下代為整頓……」

  「這……」

  ……,……

  自從那番長談後,蜂須賀小六就把川並眾的訓練事宜委託給了我。儘管我一再推辭,但他堅持認為我是出于謙虛。前野長康聽說這件事後,立刻興沖沖的跑來入伙,然後扔下百餘號人和兩百石軍糧。坪內利定也在其中,他解釋說這差不多是前野家能拿出的所有戰力了。面對著如此的信任,我只好當了回被趕上架的鴨子,勉強接受了這個重托。

  說起訓練的話,我唯一能夠想起的就是進入學院時為期三周的軍訓。經過一番認真的思考,我覺得可以借鑒過來。軍隊與平民,區別就是有沒有嚴格的秩序,無論是兵力調動還是戰陣變換,都必須做到整齊有序、令行禁止。所以我決定從隊列的訓練開始。另外,經過一番思考後,我又加上跑步以及隊伍拉練。無論是追擊還是撤退,足力都很重要。至於隊伍拉練,現在說起來為時尚早。

  按照我的挑選規格,三天之內蜂須賀小六集中了三百餘人,都是16到25的青壯。和普通的村落不同,川並眾的青壯男丁比例高得多,還有一些孤身的沒落鄉野武士加入。但是前野家的那一百號人,依據這個標準的話有一半不合格。考慮到需要作為獨當一面的力量,我放寬了限制,只送回去了二十多,剩下的正好是八十人。於是我又讓蜂須賀小六補進來十多個15歲以上的強壯少年,然後把隊伍分成了每隊八十人的五支分隊。五個頭領分別是大?基康、松原內匠、日比野六太夫、青山新七和坪內利定。

  蜂須賀小六帶領人手去另一座山上砍竹子製作竹槍。聽說竹子很多,川並眾裡也有一些篾匠,我讓他同時盡量製作一些竹鎧。然後,我讓吉良秀景擔任劍術師範,小夏擔任弓術師範。原本我認為會有人質疑小夏,但是幾個隊長都收到過蜂須賀小六的嚴令,而平民則對武士有著天然的服從,所以一切都很順利。

  現在,五支分隊鬧哄哄的站在我面前。他們基本是按照私人交情排列的,我沒有分什麼高矮,那太複雜,而且不見得有現在融洽。我只是調整了各小隊的人數,把每支分隊分成八支小隊,然後排成八行。他們手上的武器五花八門,有長短不一的竹槍,練習用的竹刀或木刀,更多的是各種木質、各種口徑的棍棒。其中也有高級貨,例如鋤頭、獵弓、戰場上撿到的折斷的太刀什麼的。我乾脆讓他們全部放下了武器,然後讓人收起堆在一旁。

  「所有人安靜!」我大聲喝道。

  一部分人立刻停止了交頭接耳,另一部分人仍然繼續。我沒有再說話,只是板著臉在台上站著。漸漸的說話的人越來越少,最後終於全部安靜下來,只剩下偶爾的咳嗽聲。

  這個開端不錯。我點了點頭,繼續我的訓話。

  「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蜂須賀家的士兵了!今後,你們中有的人會成為武士,會成為足輕頭,成為足輕大將,甚至達到更高的地位!但是,首先你們要學會服從命令,那樣才是一支軍隊,才可能打敗敵人!」

  底下的人又開始交頭接耳,我只好又是一聲大喝,總算壓下了那片嗡嗡聲。

  「第一個命令是--立正。聽到這個命令,所有人必須安靜下來,並且像個武士那樣站直了!」我一邊說著,一邊在台上作出示範。底下的人紛紛學著樣子站好,看來都非常景仰武士的風範。不過,他們的腳型五花八門,有並緊的,有立正的,有稍稍平分的,有與肩同寬的,還有不丁不八的。至於手上動作就更是五花八門了……

  好不容易糾正得差不多了,我繼續教下一個動作--稍息。我採用的動作是後背雙手,雙腳與肩同寬。這是美軍採取的動作,我覺得比較有氣勢。

  「現在,記住你們的分隊和行數,然後記住兩邊的人,都做到了嗎?」

  這次的回答有些稀稀拉拉,聲音也不一致,我只好再次說明:「以後回答問題的時候,只有『是』與『不是』,而且要用最大的聲音!」

  之後,我又發佈了兩個命令:集合和解散。我讓他們以小隊為單位散開,然後各自選出小隊長。當選的小隊長找吉良秀景報備,然後回各自小隊。在我發佈集合命令時,立刻組成完整的分隊站到我面前。

  這個命令造成了一定的混亂,經過大約半小時的整隊,各支分隊才完成集合。然後我反覆訓練了三次,覺得差不多了,就結束了當天的訓練。

  第二天的訓練內容增加了一點難度。在解散時,我讓他們徹底的散開,然後由各個小隊長召集小隊成員,再由分隊長召集各支小隊。

  第三天我教了四個方向:前後左右。前後好說,一下子就會了,左右很費了一番工夫。最後,我讓他們把手放在自己心臟跳動的位置,然後告訴他們,心臟跳動的那邊是左,另一邊是右。這次的效果不錯,除了幾個心臟偏右的傢伙搗了一點亂子。

  然後是隊列訓練,前後左右轉來轉去。

  再然後是走跑訓練。當然,每天的晨跑必不可少,並且由我親自帶隊。在這方面我倒不輸於任何人……

  時間過得很快,蜂須賀小六已經帶著第一批竹槍回來了。這時候已經是臘月二十七。於是我和蜂須賀小六、前野長康檢閱了一番後,就放了所有人七天長假。

  正月初三,我召回了前寨的三十七名軍訓人員,讓他們分頭通知各寨,後日早上一定要到達總寨,過時淘汰。之所以提前打招呼,是不希望出現違紀的情況。雖然到時我可以處理,而且我肯定蜂須賀小六一定會支持我,但是川並眾的眾人一起經歷了那麼多風雨,我不希望過早的用軍令去懲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初五的下午,我們在老寨舉行了一次會操,評判是我、蜂須賀小六、前野長康、秀景和小夏,最優秀的兩支隊伍將先行裝備竹槍進行槍陣訓練。評分規則是我確定的,滿分為100分,去掉一個最高分和一個最低分,剩下來的3個分數取平均值就是最後得分。之所以滿分是100分,是因為其餘四個人完全不懂小數……出乎我們意料的是,川並眾四支分隊中個人戰力最優、眾人原本給予厚望的日比野分隊居然排名墊底。

  「日比野分隊的實力應該最強啊,六太夫的武藝最好,教手下也很有一套。這麼會……」前野長康有點像不通。

  吉良秀景和我對望了一眼,默契的點了點頭。論個人實力的話,日比野分隊的確最強。正因為這樣,他們對於隊列訓練的態度自然要輕慢了一些。蜂須賀小六懷裡抱著太刀,若有所思。他雖然沒有全程參與軍訓,但是很可能看出了一些端倪。

  「小六頭領,不如來一次對抗試試?」我建議道。

  「一切全憑宣景殿下裁奪。」蜂須賀小六點了點頭。

  於是我讓隊列最為嚴整的坪內分隊和日比野分隊進行徒手對抗,以一方全部倒下為止,任何一個人被放倒後就必須立刻退出戰圈。

  兩隊分別佔據訓練場的一頭,然後相向進軍。坪內分隊的隊列一直保持得比較好,相比之下日比野分隊就有些散亂了。將要碰上時,第一行的兩個壯漢忍耐不住,嗷嗷叫著先行撲了過去。這種魯莽的行為很乾脆的被鎮壓了,總目睽睽之下,兩個人被坪內分隊第一行的六個人聯手掀翻,灰溜溜的離開了戰圈。

  首戰失利,日比野分隊沒有氣餒。他們堅信自己隊伍的實力強於坪內分隊,所以展開了激烈的拚鬥。最後,他們乾脆分散開來,將坪內分隊包圍住,然後一個個的往外面拖人。被包圍的坪內分隊更加嚴守陣型,被拖出一個,立刻有人補充位置。他們互相配合,將外圍的單打獨鬥者一一掀翻,不一會兒,日比野分隊的包圍圈就被撕開了,露出大大小小的空位,人數比達到了42:23。這時候,坪內分隊仍然保持著大致的陣型,而日比野分隊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組織。

  「停!我們輸了!」小六忍不住喊道。

  「頭領!我們還有人,我們比他們強……」在戰圈外指揮的日比野六太夫不甘心就此認輸。

  「你也知道你們比人家強?可你看打成什麼樣子了!平日宣景殿下是怎麼教你們的?你們現在是軍勢,混蛋!」蜂須賀小六罵道。

  被蜂須賀小六這麼一罵,日比野六太夫立刻低下了頭。

  「你們,日比野分隊的所有人,全部給我向宣景殿下請罪!」蜂須賀小六命令道。

  「小六頭領,只是一次對抗而已。對抗嘛,自然有輸有贏,但那不是最重要的。現在需要的是找出不足之處,然後改進,努力在下次對抗時取得上風。」我打著圓場。

  「兄長,宣景大人說的對,就不用太鄭重了吧!」前野長康見我發話了,也跟著勸道。

  「既然有兩位替你們求情,那這次就算了。但是!如果下一次……」

  「頭領,不會有下一次了。再有下一次,我們自己滾進木曾川去餵魚!」日比野六太夫連忙表態。

  蜂須賀小六點了點頭,把目光轉向我。

  我站在台上宣佈:「坪內分隊和松原分隊列裝竹槍,開始槍陣訓練!個人戰力方面由秀景負責,整體戰陣方面由我負責。另外,坪內分隊分隊長與各小隊長獎勵竹鎧一副。其餘三隊,繼續隊列訓練!」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0 PM

第十三章:立命之戰


  正月二十九的那天,我們像往常一樣,在總寨裡訓練著。此時的五支分隊已經全部列裝竹槍,開始了戰陣訓練。原先的訓練場已經不夠用了,有兩支分隊已經遷到了寨子後方的山上。整個訓練全部由吉良秀景及各分隊長負責,而我和蜂須賀小六在屋子裡完善各項軍令,並且為即將到來的戰事儲備物質。按照我的看法,這支軍勢還需要進行一段時間的拉練,但是農時就要到來了,我們必須在此之前結束戰事,然後解散軍勢。不然的話,耽誤了農時,會嚴重的影響到今年的收成。

  忽然,一名傳令兵快步進來,向我們稟報:「頭領!殿下!前野家前來求援!」

  「快請進來!」蜂須賀小六連聲喚道。

  一位身穿竹鎧的足輕被兩名傳令兵攙扶進來。他的肩膀上插著半截竹槍。

  「怎麼回事?現在情況怎麼樣?」蜂須賀急忙問。

  「是野野村家,人數有三百左右!探知我家……」足輕單膝跪下。

  「不用說了,我馬上出兵!正次,扶這位兄弟下去治傷。」蜂須賀小六打斷了足輕的話。一聽到是野野村家,他就全部明白了。野野村家是渡北村的地頭,去年和前野家因為爭地鬧過矛盾,這次估計是得到前野家的人大部分在這邊訓練的消息,所以想一舉消滅前野家。

  「宣景殿下,我想親自帶坪內分隊和松原分隊前往支援,你看如何?」

  「全軍出擊好了。」我提議道。

  「沒必要吧?野野村家我知道。他們那三百人,肯定老少都有,兩個分隊絕對能拿下來。」蜂須賀小六信心十足的說。

  「正是因為敵人不強,所以讓全軍都鍛煉一下。半天時間的操練,怎麼比得上實戰取得的進步?」我解釋道。

  「對。還是吉良殿下高明。」蜂須賀小六連忙吩咐傳令兵:「吹法螺!全軍集合!」

  大約五分鐘後,五支方隊已經集合完畢,全部肅立在指揮台前。這個速度應該不錯了,蜂須賀小六顯然十分滿意。

  「兒郎們!剛才接到消息,野野村家正在圍攻前野家。所以,我們蜂須賀家的第一戰來臨了!現在我命令,全軍出擊!按分隊序列開拔,目標松倉城!」他在指揮台上叫道。

  就這麼幾句話,台下立刻傳來一陣歡呼聲。尤其是坪內分隊,幾乎就想搶先出發,可惜他們是第五分隊,只能落在最後面了。

  「幾位殿下,我們也出發吧!」日比野第三分隊出發後,蜂須賀小六邀請道。

  於是我們一行緊接著第三分隊出發了。我、蜂須賀小六、秀景、小夏,還有五個傳令兵。傳令兵是我設置的,一共十人,隊長是正次,年齡都在二十五歲以上了,很多足輕都認識他們。

  大約兩個小時後,我們到了松倉村。村子裡的大部分人都撤進了木城,而木城下則聚集著許多人。他們的穿著五花八門,武器也是五花八門,男女老少全部都有,很可能是全村出動。一個小頭目模樣的人正在向城裡喊話,大概是勸前野長康趕快投降之類。木城裡不時有一支冷箭射出來,箭支落在哪裡,哪裡就是一陣推推搡搡。

  「這樣子……也叫士兵嗎?」我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用火攻?」秀景問。

  「建一座木城也不容易啊。野野村家的目標裡,這座城肯定是一個重點。」蜂須賀小六說。

  「現在開始吧。」我說。

  蜂須賀小六點了點頭。大喝道:「二、三、四列陣!一、五包抄!」

  五支行軍縱隊很快完成了部署,松原、日比野和青山分隊排著整齊的槍陣,一步一步緩慢而堅決的壓了上去,大?分隊和坪內分隊一左一右,各成兩列迅速包抄。

  也許是聽到了蜂須賀小六的大喝,野野村家外圍的幾個人扭過頭來。看見三座整齊的小型槍陣,他們立刻發出了驚慌的呼聲。更多的人被他們的驚呼吸引著回頭,然後是一陣更大的恐慌。一旁騎著馬壓陣的頭目發現狀況不對,立刻喝罵起來,同時揮著馬鞭向亂擠的人群裡抽去。可是這根本無濟於事。於是騎士呼喝了幾句,轉過馬頭,揮著太刀朝松原分隊的邊上衝來,身後跟著五十多個稍稍齊整點的足輕。

  他的神情非常猙獰,在我的眼前越來越清晰。終於和槍陣接觸了,兩支長槍向他刺去。他揮刀斬斷了一支,躲開了另一支,準備縱馬撞進槍陣裡去。可惜旁邊的兩支竹槍立刻紮了過來,然後是第二排的四支竹槍。六隻竹槍釘在他身上,其中一支正中心臟。騎士的身子在馬上抽搐了兩下,然後摔在槍陣面前。六支竹槍從騎士身上抽出,帶出幾股血箭。然後後排的竹槍遞了上來,送到被削斷竹槍的足輕手上。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四五個跑得快的足輕也到了。他們看到騎士落馬,稍稍遲疑了一下,立刻被松原隊的足輕們抓到機會,一個個刺倒在地上。與此同時,小夏的射出一箭,正中稍後面的一個足輕的前胸。看到這種情況,反應過來的人立刻轉身逃走,而松倉城下也出現了逃兵,邊上的人脫離的隊伍,中間的人則只能拚命的向裡面擠去,兩三百人的隊伍立刻成了一鍋爛粥。野野村家的軍勢就這樣徹底的崩潰了。

  這個時候,兩邊包抄的大?分隊和坪內分隊已經就位,幾十個逃走的人先後喪生在他們的竹槍下。到了這個時候,戰事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不知道是誰首先丟下了兵器,然後跪在了地上,然後所有人都爭先恐後的丟了下兵器,跪下向我們投降。

  木城中傳來一陣歡呼。不一會兒,城門打開了,前野長康率先走了出來。

  我們一行人已經安排好人監視俘虜,然後全部向前野長康迎去。

  「沒什麼大問題吧?」蜂須賀小六把著他的手臂問道。

  「還好,多虧兄長和幾位殿下來得及時。」前野長康向我點了點頭,「宣景殿下練兵的本事,我長康今天是開眼界了。就是齋籐殿下的旗本隊,也不過是這樣子吧!」

  「只是敵人太弱罷了。」我說。這的確是實情,如果像之前那樣的騎馬武士來上十幾個一起衝擊的話,我想這槍陣肯定承受不住。我們的裝備太差,臨戰經驗太少,就打打小土豪還行,仍然有很多需要提高的地方。說什麼齋籐家的旗本隊不過如此,那是他見識不多。且不說武器、鎧甲方面的差距,美濃「土岐千本槍」的美譽難道會是虛名?

  「二哥,還有我啊。我剛才親手斬了一個足輕!」坪內利定也湊了過來。

  「你這傢伙!行啊!以後坪內家就靠你了。」前野長康一拳捶在他的前胸上。坪內利定呵呵笑著,仍然沉浸在初陣斬獲敵人的興奮之中。

  「長康,請各位進城休息下吧。」蜂須賀小六提醒道。

  「是是。一時激動了,幾位殿下別見怪!」

  「長康頭領客氣。在下一直想來拜訪,可惜沒有時間。這次算是兩便了。」我放棄了感慨,和兩人一起進了松倉城。

  ……,……

  見識到手下的威力後,前野長康提出要一鼓作氣滅掉野野村家。考慮到軍勢首戰大捷,銳氣正盛,蜂須賀小六和我都同意了他的建議。第二天,全軍整裝北上,渡北村的野野村家滅亡。事後,整個前渡村劃歸前野長康,渡北村由蜂須賀小六的川並眾佔領。這是一片上好的水田,在現代就是日本航空自衛隊岐阜基地所在,南面的長平山和荒井山中都有川並眾新開發的山田,而今正好連成一片。

  繼續往北,是一柳家的蘇原城。一柳家在美濃算是中等豪族,控制著蘇原鄉柿?、三瀧新田、吉兵?新田、伊吹、島崎、大島、飛鳥七村,領地在五千石左右,目前直接從屬於齋籐家,所在的蘇原城距離稻葉山城不到十五公里。在我的建議下,我們先放過了一柳家,轉而向西展開迅雷般的侵攻。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先後佔領了上戶村、各務村、那加村、小佐野村和成清等村,控制的土地石高已經達到五千七百石。其中大部分都是擊潰戰,有的村子甚至沒有來得及動員。在這些戰鬥中,經過訓練的那四百軍勢,僅僅有三十多人的傷亡,並且都補充了人員,而新控制區內可以動員的適齡足輕卻有四百多。

  為了警示新降服的人,抵抗堅決的那加村植村一門全被處決。討論這個命令時,我很猶豫了一番。如果說之前處決野野村家是為了復仇,那麼植村家就屬於純粹的侵略了。最後由前野長康下定了決心,執行命令的是日比野六太夫分隊。

  在這個過程中,齋籐家始終沒有動作。時間已經到了二月中旬,按照慣例,該解散軍勢開始播種了。蜂須賀小六和前野長康都這樣和我提議,我想了想後,提出了不同意見。

  「還要打最後一仗,」我把我的想法和他們說明,「現在可以攻打蘇原城了。之後,就可以借此契機向齋籐殿下降服,然後拿到安堵文書。」

  「有多大把握?」蜂須賀小六問。

  「至少八成……齋籐殿下的領內也要播種了,進入尾張的軍隊不是回撤解散了麼,重新召集足輕或者附近豪族都不容易,能夠動用的只有旗本隊……但旗本隊當然不能輕出,只要我們表示恭順,一定不會被齋籐殿下拒絕吧!」

  「但是,蘇原城是石城,一柳家可以動員五百人,攻打起來恐怕有點困難。如果耽誤的時間長了……」前野長康擔心的是這個問題。

  「殿下,讓小夏先去打探一下吧!」小夏提議說。

  「也好……小夏,一定注意安全。」我囑咐她。

  第二天清早,小夏回到了松倉城。

  「殿下,我打聽到一個消息!一柳家正準備攻打我們!」小夏闖進我的房間。

  「什麼!」我殘餘的睡意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柳家動員了多少人?齋籐家有沒有牽涉進來?」

  按照我的想法,一柳家只有五百人的動員能力,城內不過兩百餘人。在見識了川並眾的戰力之後,居然敢主動挑釁,要不是得到了什麼外援,要不就是頭腦發昏了。

  「齋籐家沒有牽涉進來,但是一柳家聯絡了宇島郡的加籐家!加籐家的少主,是一柳家當主一柳右近直秀的女婿。小夏潛入了蘇原城,晚間偷聽到他們說,加籐家的援兵明天……哦,今天!今天中午就要到達蘇原城下!」

  加籐家就在我們西邊不遠,算上侵佔的若宮、平島兩村土地,幾乎就和我們接壤。在看到我們前一陣的奮起後,肯定會暗中警惕。而現在,加籐家顯然要趁著我們根基未穩,和一柳家聯合絞殺我們。

  「你先去好好休息!對了,就在我房間吧,被子還是熱的!」我吩咐小夏說,然後疾步進了正廳。這裡目前是我們的評定間,安排有兩名傳令兵輪流執勤。

  搖醒了靠著取暖的兩人,在兩人朦朧的目光中,我大聲的吼道:「立刻去請小六頭領和長康頭領過來!還有秀景殿下!有緊急軍情!非常緊急!」

  在我的吼聲中,兩個傳令兵飛快的去了。片刻之後,蜂須賀小六和前野長康「騰騰騰」的跑進了正廳。他們倆的房間挨在一塊。蜂須賀小六正在繫著腰帶,前野長康甚至沒有穿鞋,鞋子在他身後的傳令兵手裡捧著。在他們踏進評定間時,秀景也出現在了門口。

  「宣景殿下!發生了什麼事?」蜂須賀小六連聲問道。

  「一柳家已經全部動員,並且聯合了西邊的加籐家,準備聯合進攻我們,今天中午在蘇原城下回合!」

  「這……加籐家動員了多少人?」前野長康問。

  「既然是決戰,恐怕是最大的動員數量!」吉良秀景道。

  「加籐家八千石,全部動員就是……一千五百人左右。」蜂須賀小六算了算。他對於這一帶的豪族瞭解得很詳細。

  「加上一柳家的五百,全部動員甚至可以達到近千……」我歎了口氣,覺得情況不太樂觀。雖然通過全部動員集結的軍勢戰力不高,但是人數畢竟相差太多了。當年加賀國的一向宗,就是靠動輒數萬甚至十多萬的一揆眾擊敗了當地的守護富鏗家。

  「而且加籐家的少主是齋籐殿下親口誇獎過的猛將……」蜂須賀小六搖了搖頭。

  「不如我們馬上先行進攻蘇原城?先打掉一柳家再說!少了一柳家的人,也許加籐家會退走。」前野長康提議。

  「半天時間恐怕攻不下。到時加籐家一到,前後夾攻……」秀景擔憂的說。

  「這麼說,只能守城了?那麼新得到的領地……人心還不穩啊!」蜂須賀小六很擔心。這是有可能的,一旦我們籠城,新附領地很可能全部倒戈。到時如果加籐、一柳聯軍一心想消滅我們,大可以把松倉城圍住,再一把火燒掉。加籐家的茜部城和一柳家的蘇原城都是石城,他們可不會把松倉城放在眼裡!

  「難道要退回山中?」吉良秀景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不行!現在的領地來得不容易,我們兄弟和三位殿下都辛苦了那麼長時間,怎麼可能輕易的放棄!」前野長康大聲吼道。

  「秀景殿下的提議,也許……」蜂須賀小六盤膝坐著,右手手指下意識的輕拍著膝頭。

  「兄長!」前野長康一下子站了起來。

  「長康頭領,不是還在商量麼。請鎮靜下來吧。」我打著圓場。

  前野長康不甘心的坐了下來。忽然間,他向我深深的伏下身去:「宣景殿下的智謀,我長康是知道的。請殿下務必要想出一個主意來!拜託了!」

  「兵貴精而不貴久,我軍算是精兵,要保住領地的話,速戰速決對我們有利……可是半天的話,常規方式是絕對攻不下蘇原城的……」我努力的思考著,想找出一個迅速攻下蘇原城的辦法。

  「不如我們直接攻打加籐軍吧!」秀景忽然說到。

  「對啊!打退了加籐軍,一柳家就暫時不敢動了!然後大家各自回去種地,等有閒了後再繼續打。至少要打掉一柳家,這個是有把握的!」前野長康高興的贊同道。

  「但是這樣會拖後很長時間,那時齋籐家也很容易干預了。雖然可能會承認我們,卻也不得不防意外。萬一有什麼變數,那就後悔莫及了!還是目前的態勢下更有把握些。」我猶豫說。其實,我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不希望在這裡停留那麼久。織田家統一尾張的最後一場關鍵戰役--浮野合戰今年夏天開始,我如果要加入織田家的話,錯過了這場戰役,機會就少了許多。

  「兄長,你太……太追求完美了吧!」秀景皺著眉頭說。聽了他的話,蜂須賀小六點了點頭。在他看來,能擊退加籐家,就已經很不錯了。這要放在三個月前,他是連想都不敢去想的。

  我卻忍不住笑了笑。「追求完美」這話還是我教他的,現在他倒會拿來教訓我了。

  「宣景殿下,我也贊同秀景殿下的意見。」前野長康表示。

  也許,這次我真的做不到所希望的地步了吧!人力畢竟有限啊。我點了點頭。

  看到我也同意了,蜂須賀小六拍了拍手:「那就召集軍勢吧!」

  「等等!」我忽然叫道。

  「宣景殿下,怎麼了?」蜂須賀小六疑惑的問道。

  「我想到主意了……」我微笑著,「咱們化整為零,繞到加籐軍後面再集合軍勢。長康殿下帶領川並眾其他人在正面擺出防守姿態,由我們從背後發起進攻!消滅加籐軍後,佔住他們侵佔的土地,就可以向齋籐殿下提請仲裁了!」

  「不錯!」蜂須賀小六首先贊同,「咱們的軍勢集結起來非常整齊迅速,分頭進入加籐家領地再集合毫無問題!」

  「那武器怎麼辦?進入加籐家領地不好帶武器吧?」前夜長康問。

  「可以找個機靈的人,偽裝成運送竹子的商家,把竹槍藏在竹子下面運過去。」我胸有成竹的說。

  「喜太郎就很合適!他熟悉路,而且夠機靈!」前野長康立刻推薦他的弟弟坪內利定。

  「那就這樣了!」蜂須賀小六下定了決心,「諸位,成敗在此一舉!大家行動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1 PM

第十四章:「名將」之姿


  按照計劃,前野長康帶領著川並眾的其餘五百人埋伏在那加村口。那是從茜部城到達蘇原城最短路線的必經之處,而且處在我們控制區的西北頂端。既然他們趕時間,那就肯定要走這條路。而我、蜂須賀小六還有秀景則以野武士的裝扮直接向西前往德田村。德田村是加籐家本領的最外圍,我們把集合點定在村中的江月寺附近。

  上午十點左右,我們在江月寺附近和坪內利定會合。這裡距松倉城並不遠,半個小時之內,除了十幾個後來補充進來的,其餘人全部到齊了。我們決定不再等待,集合隊伍之後,迅速趕往預定戰場。

  十一點左右,我們到達芋島村,在八劍神社附近,我們遇到了幾個手持竹槍的四十多歲足輕。發現我們的大隊軍勢後,這幾個人愣了片刻,然後發一聲喊,有的扔掉竹槍向兩邊逃走,有的飛快的向前跑去。

  「是加籐軍的人!可能是掉隊的足輕!」吉良秀景叫道。

  「也可能是本來就要逃跑的!」大?基康插話說。看他的樣子,似乎很為自己嚇退敵人的武名而驕傲。

  管他是掉隊還是逃跑,加籐軍的大隊肯定就在前面不遠。現在有人去報信,擊其背後是不成的了。現在趕緊上去,也許還能打他個措手不及……我和蜂須賀小六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抽出了太刀高高揚起:「加速前進!」

  三百多人立刻加快速度,以跑步行軍的方式追了上去。我們快速的跑著,中途還斬殺了幾個跑不動了的加籐軍足輕,大約跑出了四百多米,加籐軍的軍勢終於出現在前面不遠處。想必後面出現敵人的消息已經傳達到了軍中,現在整個加籐軍亂哄哄的,似乎正竭力調整著隊列。看到我們之後,整個軍勢更加的混亂了。

  「好機會!」我欣喜的叫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報告消息的加籐軍足輕等於是幫了我們一把。因為他的報告,加籐軍陷入了混亂,正利於我們突擊。

  「調整隊形,平行槍陣準備!」蜂須賀小六立刻下達了命令。兩三分鐘後,五個基本完整的分隊槍陣穩步而堅決的向加籐軍壓去。

  「秀景,帶火石了沒?」我問道。

  「我帶了,怎麼?」蜂須賀小六覺得奇怪。

  「這裡離那加村不遠了,我們點燃野火,長康頭領一定看得到,然後我們兩軍交戰的那會,他帶領川並眾從加籐軍後面上來……」

  「宣景殿下高明!」蜂須賀小六讚道。然後--自己跑去附近的小樹林中放火去了。

  「喂!」我大吃一驚。現在是他在指揮槍陣啊!以他的武力,面對敵人自然不用擔心什麼,可是我的武力值可不怎麼樣啊,接戰的話還是有很大危險的!

  「兄長,一起戰鬥吧!」秀景倒是戰意高昂。

  我只好硬起頭皮,舉著太刀,押著槍陣向加籐軍前進。

  眼看著槍陣越來越近,加籐家軍勢的後隊更加亂成一團,拚命的向前擁擠,好進入陣中的安全地帶。陣中騎著馬身著具足的武士大聲喝罵,命令後面的人趕快讓開,好讓走在前面的直屬足輕隊返身迎敵,甚至命令直屬足輕隊斬殺攔路者。但是,這些人在加籐光泰眼中,也許只是用來增加聲勢的烏合之眾,卻是他手下直屬足輕們的鄉鄰、親戚甚至兄弟父子,所以他的命令基本沒得到執行。

  眼看著亂象無法收拾了,這個武士砍翻攔路的幾個足輕,騎著馬衝到了我們陣前:「何人領軍!敢與我加籐光泰一戰否!」

  這個人,還是挺有頭腦嘛!知道自己的軍勢已經混亂,所以用單騎討來贏取時間,好讓軍勢調整過來……對了,加籐光泰,應該就是蜂須賀小六曾經說過的加籐家少主了,這個名字我似乎有點印象,也就是說,這是戰國時代知名的武將啊……

  咦,怎麼那麼多人都望著我?

  「……兄長,是不是該出陣了?」吉良秀景小聲的提醒道。他的神情很有些擔心,顯然是不放心我的武藝。可是,作為武士,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逃避的話,實在是一件非常不體面的事情。

  出陣?開玩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是知道的,別說知名的武將了,就是旁邊在歷史上籍籍無名的大?基康我都打不過吧!而且,過來時為了不引人注目,我們都沒有騎馬過來,而人家卻騎著高頭大馬。

  看著他手中滴血的太刀,我感覺手心裡冒出了汗水。而就在這個時候,整支隊伍已經停止了前進,開始原地踏步。顯然,至少是五個分隊長都覺得我該出陣了。

  「為了公平,在下同樣以步戰同殿下較量!若能勝了在下手中的太刀,在下的軍勢立刻向殿下投降!」加籐光泰從容的下了戰馬,緩步走到兩軍中間。也許是看出了我的猶豫,也許是看出了自家軍勢的虛弱,他提出了一個不容拒絕的條件。

  「兄長,出陣吧!」這次秀景直接催促了。

  我左右望了一下,蜂須賀小六還沒回來。他不在的話,我只能繼續硬著頭皮上了。吐出了一口濁氣,我緩緩的走出了隊伍,心中忽然湧起了一陣悲哀,也許,我在戰國的演出就要謝幕了啊,這些所謂的武家法度有時候真是可惡!明明知道不敵,卻偏偏不好逃避!

  真是的,蒙古大軍入侵時,出陣單挑然後招來亂箭變成刺蝟的武士還少嗎?怎麼都不記得吸取教訓,仍然堅持這一套?

  我記得以前,還在土佐的時候,巖松經定曾經嚴肅的和我說過:「身為武士,應該有捨棄生死的覺悟。」那時候我是怎麼回答的?哦,我這樣回答說:「理當如此。但是,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如果背著不名譽而死去,不僅毫無價值,而且讓家族蒙羞,在下自然是不願意的。」

  好吧,即使我現在死了,重於泰山自然算不上,但至少是非常榮譽的死去,是作為武士的光榮……

  就在我心中盡力安慰自己的時候,忽然聽到吉良秀景輕聲嘀咕了一句:

  「海月是寶刀……」

  一霎那間,我感到佛光普照,我感到春回大地,我感到AngelsCallingMe,給了我一雙隱形的翅膀……總之,我的心安了,氣定了,神閒了。他喵的加籐光泰,勝了你手中的太刀是吧?這還是很容易的!我邁著踏實的步子,緩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在下吉良宣景,前來領教。」我拔出了海月,雙手直握著向天舉起,然後將刀尖緩緩下移,在指向加籐光泰的剎那,手臂與右腳立刻迅速回收,擺出一個劍勢。這一刻,我心中沒有任何雜念,注意力似乎隨著刀尖而移動著,最後集中在加籐光泰身上。

  看到我如此沉著,加籐光泰的神情更加嚴重。他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雙手立舉著太刀,側身收回靠住右肩。忽然他前進一步,「嗨!」的大喝一聲,舉刀向我劈來。

  我迅速反手向上一撩,兩把太刀在我面前一尺半處相斫。海月果然不愧是寶刀,加籐光泰的太刀一下子斷成了兩截。他迅速退開兩步,望著手中的斷刃,臉色陰晴不定。

  忽然,在加籐軍的背後響起了一片喊殺聲。我心下大喜,終於來了啊!

  挑出近四百精英後,川並眾中剩下的人戰力自然不高,而且基本沒受過訓練。如果論個人戰力的話,這些人也許還趕不上面前的加籐軍,但是他們的嗓門確實是夠大了!

  加籐軍勢是吧?自家的軍勢還在混亂之中,前有整齊嚴密的槍陣,後有以逸待勞的伏兵,自家主將單騎討似乎也落在了下風,這下你們總該投降了吧?

  雖然心中樂開了花,我面上卻是一片淡然:「是殿下的武器不好,請換了武器,再來比過如何?」

  「請問這槍陣是何人所創?這計謀是何人所設?」加籐光泰澀著聲音問道。

  「正是在下。」我收刀入鞘。

  加籐光泰長歎一聲,放下了手中斷掉的太刀:「吉良殿下大才,在下輸得心服口服。」

  ……,……

  解決了加籐軍勢之後,我們趁勢進軍,將芋島、平島、若宮、平成和德田五村收入囊中。加籐家是這一帶最大的豪族,全領動員,卻被我們在半天之內將軍勢全部打散,並且俘虜了主將少主加籐光泰和作為骨幹的幾個足輕頭。挾此聲勢,一柳家絕對不敢再有任何動作。於是,前野長康和坪內利定帶著禮物、書信及匆匆整理出來的土地文書前往稻葉山城,請求美濃守護齋籐義龍的仲裁,同行的是加籐家當主加籐景泰。

  當我們回軍時,一路見到軍勢的新附領地的農民們全部跪在了道旁,表示對我們的臣服。而回到松倉城時,得到消息的前野家眾人更是傾城出迎。在我房間裡休息的小夏自然被吵醒了,很快就迎了出來。不過,當她聽到青山新七誇耀著我陣前的勇武和風度時,立刻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

  「主公,是小夏沒有照顧好您,讓您面對那樣的危險……」她幾乎要淚眼婆娑了。

  「沒什麼啊,畢竟是武士,那樣的事情總不好逃避吧!」我盡力的安慰她,「而且,你別小看了你家主公,那可是連美濃加籐家少主也打敗了的勇武之士啊!」

  小夏忍不住撇了撇嘴。

  「怎麼樣,知道你家主公的厲害了吧!」我繼續胡吹。

  「您那身手啊……的確是夠瞧的。」這次她忍不住笑了。

  「對了,沒事了,繼續去休息吧!晚飯的時候,我會叫你的。」

  「嗯!」小夏點了點頭,「您的房間已經整理好了……小夏回自己房間去啦!」然後就迅速跑了開去。

  這時候,不遠處的青山新七仍然口沫橫飛,在向之前隨前野長康埋伏的川並眾同事們講述著我的豐功偉績:「……宣景殿下緩緩的走上前,帶著一股無可阻擋的氣勢向加籐家的小子壓去。那小子連忙側身讓過殿下的氣勢,然後雙手舉刀搶先向殿下砍去。殿下就那麼輕輕一撩,用巧勁破去了加籐小子的招式,而且擊斷了對方的寶刀……」

  我笑著搖了搖頭,離開了匯成人流的凱旋及歡迎的隊伍。

  「此戰過後,兄長武名昭彰,真是可喜可賀!」吉良秀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武名昭彰麼?」我自嘲的笑了笑,「要不是你那句『海月是把寶刀……』我恐怕沒辦法鎮定的面對單騎討吧!」

  秀景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坐了下來,把佩刀解下,放在身側:「一人敵與萬人敵,我還是分得清的。與軍略比起來,武藝嘛,小道而已。今日陣前之事,兄長實在不用太過於在意。」

  「只是覺得有些無力罷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去做的。」我也坐了下來,「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為了什麼武名,輕易的去逞一夫之勇。我從來不是一個真正的武士,對於我來說,保住性命始終是最重要的。」

  「所以兄長才能逃脫本山家與長宗我部家的追殺吧!如果兄長不在了,所謂的興復吉良家當然無從談起……這一點我能明白。」秀景理解的說。

  「不說這個了。這一陣連續領軍作戰,一定很辛苦吧!」前一陣有幾場戰鬥,是由他和前野長康指揮的,而我和蜂須賀小六則負責後勤及善後事宜。

  「辛苦是有一點,但是學到了很多。特別是從兄長身上。」秀景點了點頭,「兄長,成為名將的感覺如何?」

  「這算什麼名將?還差得遠呢!一點小聰明罷了。」我隨口答道。

  「兄長不可妄自菲薄。今日之軍,今日之謀,的確當得起名將的稱號。」

  「咱們兄弟,鬧什麼客套?」我笑了笑,「知道什麼是名將嗎?」

  「還請兄長指教。」吉良秀景的態度非常認真。

  「所謂名將,或者堅韌果決,扭轉天下大勢(織田信長桶狹間),或者治軍嚴謹,侵如火守如山(武田信玄三方原),或者審時度勢,熟知進退之道(羽柴秀吉賤之岳)。所以,像今天這樣的鄉村鬥毆,實在算不了什麼。」在我來說,既然知道幾位戰國名將的風采,對於今天的這種小戰自然不放在心上。這就是眼界的區別。

  「兄長志向高遠,我秀景已經明白了。」他心悅誠服的低頭回答。

  「要說的話,什麼大志之類,大概是出於無奈吧!這個時代,要麼出人頭地,把別人當做梯子,要麼就被別人踩在腳下……為了咱們三個,我只能努力上進了。」

  「是,我秀景今後一定傾力相隨,助兄長成就大業。」他嚴肅的答道。

  「那麼說的話……等長康頭領回來,事情告一段落,我們就告辭吧。」

  「是!」秀景點頭答應,然後問我,「兄長覺得,會是什麼結果?」

  「之前佔領的五千七百石不會有問題,山中的兩千多石也是,這樣一來,除開前渡村,蜂須賀家的領地可以達到七千了。至於新占的五個村子,估計要退一部分給加籐家,而且要放回光泰……另外,蜂須賀家要擔負軍役,喜太郎也許會成為人質……大致就這樣吧。」

  「我的想法和兄長差不多。」秀景點了點頭。

  「對了,秀景,就這樣走了,你會不會感到遺憾呢?如果你願意留下,兩千石的知行,我想小六頭領很樂意給你的。以後說不定還可以加。」我故意說。

  「兄長說哪裡話。既然兄長有如此的志向,作弟弟怎麼也不會被兩千石土地陷住腳步吧!」

  我們倆相視一笑。

  ……,……

  三天後,仲裁結果下來了。大致情況和我們猜測的差不多,蜂須賀家保留山中開墾的及之前佔領的土地共七千石;前野長康取得了芋島和平島,加上松倉和前渡村,所領達到了四千。

  不過,坪內喜太郎利定沒有成為人質,成為人質的是加籐光泰。齋籐義龍錄用加籐光泰為侍大將,要求蜂須賀家三天內送往稻葉山城。並將若宮、平成和德田三村返還加籐家,讓加籐家成為一萬一千石的小大名。

  齋籐義龍對加籐家和加籐光泰本人早有想法。去年加籐光泰隨齋籐義龍抵抗信長,初陣斬獲了三枚首級,齋籐義龍當即獎賞了他,並表示希望錄用他為直屬家臣。但美濃的大中豪族一般都寧願繼續維持一定的獨立性,加籐光泰也不例外,他以父親病重不能離開為借口,謝絕了義龍的邀請。但是這一次,加籐家不得不成為了從屬於齋籐家的寄子,完全的臣服於齋籐家。

  「沒想到啊,咱們都猜錯了一些,」我對秀景感歎道,「真不愧是齋籐義龍殿下啊!」

  「齋籐殿下這一步的確高明。」秀景點頭道。

  「對了,宣景殿下,聽說齋籐殿下回軍後,尾張的織田家有部分人追擊了過來,已經過了木曾川,並佔領了附近的一個村子……齋籐殿下命我們將他們趕回去,宣景殿下覺得應該何時出陣?」蜂須賀小六,或者蜂須賀正勝問我。因為齋籐家接受了蜂須賀家的效忠,所以現在他是正式的武士了。

  「不過是無根基的浮木,想必是哪個冒失鬼吧……」我回憶著尾張諸將,但一時也猜不出來是誰,也就接著說了下去「……這不算什麼事,盡快出陣完成任務就可以了。」

  「這樣的話,那我明天清早出陣。」蜂須賀正勝回答。

  「既然事情已經圓滿了,在下倒有一事。」我決定向他們告別。

  「殿下請說,我正勝一定照辦。」蜂須賀正勝道。

  「明天在下三人可能要離開美濃國,繼續遊歷了。煩請小六大人安排船隻送我們過河前往尾張。」

  「怎麼,三位殿下要走了嗎?」前野長康忍不住叫了起來。

  「戰事已經結束,天氣也開始回暖,在下三人自然要離開了。這段日子,多謝兩位大人的慇勤招待。」我笑著說。

  「你這麼說,我們兄弟可擔不起……唉!」前野長康長歎了一口氣。

  「……兩位都是驚世之才,我兄弟倆這裡的格局畢竟太小,也不敢強留兩位……祝賢兄弟及令妹一路順風吧!」蜂須賀正勝沉默了一會,繼而惆悵的說。

  「大家都是武士,婆婆媽媽的話就不說了。總之,今後有什麼需要效勞的,帶句話來,我們兄弟倆無不遵從!」前野長康爽快的給了一個承諾。

  我笑了笑,略一低頭,對他的承諾表示感謝。也許,今後真的會有拜託他們的時候,呵呵!

  當晚,我們回到了山中的總寨。小夏前一天已經回到了這裡。在這兩個月多中,她和蜂須賀正勝的妻子阿松也有了一份深厚的感情。在我說出離開的想法時,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去和阿松告別。而我和秀景當晚則大醉了一場--被蜂須賀正勝、前野長康及手下的一幫人灌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1 PM

第十五章:出仕之途


  第二天我倆醒來時,已經到了中午時分。因為宿醉的關係,頭腦還有點隱隱作疼。小夏報告說,蜂須賀正勝、前野長康兩位一早就已經帶著軍勢出發了。他們給我們留下了三匹馬,一匹是首次解圍松倉城繳獲的,一匹是後來臣服的豪族們送上的,還有一匹就是加籐光泰的。另外還有兩塊佐渡金,是齋籐義龍對他們所送上禮物的部分回禮。

  「兩位殿下醒了嗎?」渡邊正次走了進來。前兩天評定的時候,蜂須賀小六賞賜了他北渡村兩百石,所以他也成為武士了,並且以「渡邊」作為苗字。

  「正次,你沒有隨正勝殿下出陣嗎?那可是到手的功勞啊!」秀景問道。

  「功勞嘛,以後還可以拿到很多,可是三位殿下一走,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面了。」渡邊正次笑著回答,「記得當初三位到來時,是我正次接待的;今天三位要離開,自然也少不了我正次了!船就在河邊,請三位隨我來吧!」

  出了山就是正次在渡北村的領地,渡北村往南就是前渡村。我們和蜂須賀小六遇見的那個小港口就在前渡村往木曾川上游的不遠處。

  快到地方時,我們發現渡口有人在對峙著。

  「怎麼回事!」渡邊正次快步往渡口跑去,我們三人連忙跟著加快了步子。

  近前看時,是一個身穿具足的武士和渡口的兩個夥計相持著。武士的兜帽已經弄丟了,右臂上胡亂綁著帶血的布帶,左手持著太刀。看到我們過來,武士的申請更加警惕,而兩個夥計立刻高興的嚷了起來:

  「殿下!正次前輩,快來幫一把!這個傢伙想逼著我們載他過河去!」

  「是織田家的人吧?嗯,而且是織田殿下的旗本!」我看著他身上的具足說。他的具足上面畫著織田家的木瓜家紋,這種具足叫做「御貸具足」,是由家主提供給自家軍勢的。而他身上的這套非常精良,顯然只有親衛旗本才能裝備。

  「織田家的人啊……殿下,要不要抓起來?」渡北正次興奮的問道。兩個夥計互相對望了一眼,一臉的疑惑,顯然還沒有完成從熱愛和平的川並眾到美濃蜂須賀家雜役的角色轉換。

  「在下織田家武士佐脅良之!來者何人,可敢與我一戰!」武士大聲喊道。

  又是這一句!我翻了翻眼睛。看這人,右手差不多廢了,拖著只左手,居然還要主動挑事。

  說真的,我並沒有為美濃齋籐家效勞的打算。不過小夏一聽這話就爆發了。

  上次和加籐光泰單挑的事,她還在耿耿於懷中,現在這裡又來了一個……小夏二話不說,立刻取弓搭箭,一箭射去。

  「等等!」我看見小夏的動作,連忙出言阻止道。

  小夏稍一猶豫,但箭支仍然離開了弓弦。

  幸虧她的猶豫,秀景得以迅速的抽出太刀。他順著拔刀勢反手撩起,刀背在箭支上磕了一下,然後擦著佐脅良之的頭頂飛了過去。

  「殿下,這是?小六頭領不是在追討織田家的人嗎?」正次疑惑的問。

  「不是追討,是趕回去。所以砍了他也沒有餘外獎賞的,」我糾正他說,「唔,這人倒還算個人物,居然能從小六殿下手中逃脫……正好我想瞭解一下尾張國的形勢,就把他交給我帶著吧。」

  「殿下要帶他一起回尾張?」正次撓了撓腦袋。

  「嗯,是啊,送我們過河吧,回去和小六殿下提一句。」我點了點頭。

  「好吧。」正次答應了。

  「佐脅大人,請。」我首先招呼佐脅良之上船。

  佐脅良之遲疑了一陣,還是走上了船頭,臉色陰晴不定。我們三人也跟著上了船,正次抄起竹篙也跳了上來。然後,另兩個夥計用另一條船載上我們的三匹馬。

  過河之後,佐脅良之咬了咬牙,左手遞上了佩刀:「在下自知不是三位的對手,但是如果三位想知道我家的情報,在下不敢說半個字……在下的這條命,請三位拿去吧!」

  「正次,辛苦你了,後會有期。替我問候兩位頭領。」我送走了正次三人,看見兩條船離開後,轉身驚訝的對佐脅良之說:「殿下何出此言?在下只想向佐脅殿下問個路而已!」

  「真的嗎?」佐脅良之明顯鬆了口氣。當然了,能夠活著總是好的。

  「是的,在下三人是外出遊歷的土佐國武士。初到尾張,道路不熟,所以想向佐脅殿下請教一下。」我笑著回答。

  「請殿下儘管問,尾張的路在下倒還熟悉。」佐脅良之連忙把太刀收回刀鞘。

  「佐脅殿下身上有傷,就騎在下的馬好了。」我邀請道。看他的樣子,實在是淒慘。

  「那怎麼好意思?」他連忙推辭。

  「不怕佐脅殿下笑話,在下其實不會騎馬。所以就請不要推辭了吧。」

  「那在下不客氣了。」佐脅良之點了點頭,翻身上馬。他身上不便,看他艱難的樣子,我扶了他一把,然後吩咐秀景和小夏,「上馬,咱們走吧。」

  「那個……小夏也不會騎馬。」小夏牽著馬走到我旁邊。

  「兄長步行,我陪著。」看我望著他,秀景笑了笑。

  於是四人出發了。

  「三位要去哪,在下可以帶路。」看到我們都步行,佐脅良之騎在馬上似乎有點不自在,連忙向我詢問。

  「隨便找個城下町,可以住宿就行……不如先送佐脅殿下回去?那邊肯定有宿屋吧!」

  佐脅良之連連點頭:「有的,清州的城下町很大的。而且如果各位不嫌簡陋,盡可以去在下家中做客。」

  「那就先送佐脅殿下回青州。」我點了點頭。

  「那個,在下冒昧,敢問三位和川並眾是什麼關係?剛才在渡口的,是川並眾的人吧?」

  「嗯,是蜂須賀家的雜役。在下蒙蜂須賀殿下邀請,在蜂須賀家住了一陣。」

  佐脅良之點了點頭,不做聲了。我心下暗暗好笑,他這副狼狽樣,肯定是拜蜂須賀家的槍陣所賜,但卻不好意思說。畢竟還是少年人啊,拉不下臉來。看他的年紀,也就和秀景差不多吧!

  另外,我已經想起他是誰了。他是前田利家的弟弟,桶狹間之戰那次,織田信長從清州出陣時,身邊只有五騎,他就是其中之一。後來他和兄長前田利家一起成為信長親信赤母衣眾,但因為和同僚私鬥而被放逐,為了立功重回織田家,他加入了德川方,在與武田家的三方原之戰中戰死……在他之前,他的哥哥利家也曾因為類似事件被放逐過,但運氣比較好,兩年之後就回織田家了,而且俸祿大大增加……真不愧是兄弟。

  沒過多久,幾名騎士徑直迎了上來。為首的人穿著和佐脅良之差不多的具足,手持一柄三米長的朱紅色大槍。看到來人,佐脅良之大喜:「利家兄長,你怎麼來了!」

  「來看你死了沒有!大家都撤了,就你逞能!」來人沒好氣的回答。他騎在馬上仔細的打量了佐脅良之一番,然後又看了看我們三人,把長槍遞給身後的騎士,扶著太刀低頭行禮:「謝謝三位照顧舍弟了。」

  「這是在下的兄長前田利家,」佐脅良之連忙向我們介紹,然後向對方訴苦,「利家兄長,跟我過去的四十幾個人都……要不是三位殿下,我也回不來了!」

  前田利家連忙跳下馬來,深深的彎下腰:「三位殿下高義,在下不勝感激!可否告知各位名諱?」

  「在下吉良宣景,這是舍弟秀景,義妹上川小夏。」我忍不住仔細打量著面前的人。這位「槍之又左」居然也有一米八左右,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很少見了。

  「哦,是三河吉良家的人嗎?」前田利家問道。

  「三位殿下是土佐國的人。」佐脅良之搶著說。

  我點了點頭:「在下三人正四處遊歷,剛好要來尾張。能夠偶遇佐脅殿下,也是難得的緣分。」

  「利家兄長,你是專門來找我的?」佐脅良之問。

  「昨天大家就沒看見你……今天主公安下營寨,發現你還是不在,就說,『這個籐八,肯定又昏著頭追過去了。』所以吩咐我來找一下!」前田利家回答到。

  「主公就在前面?」佐脅良之驚訝的說。

  「是,殿下找人召來了犬山殿下,正在商議事情。」

  佐脅良之有點為難的轉過頭來:「實在對不住,在下必須先回軍營,不能陪三位去清州了……三位可以先去,沿途問路很方便的。大軍回清州後,請各位務必來找在下,好讓在下有表達感激的機會!」

  「軍務要緊,佐脅殿下請便。」我點頭道。

  前田利家將佐脅良之扶上自己的馬,兩人在馬上低了低頭,然後帶著隨行的人沿著來路回去。

  「兄長,你似乎很在意那個前田利家?」秀景問。

  「嗯,是個不錯的豪傑……我們也繼續走吧!去清州。」

  ……,……

  大約一個小時後,前田利家騎著馬飛奔而來。看見我們後,他立刻勒住戰馬,驅馬緩步過來。

  「三位殿下!我家主公請入營一見!」

  「織田殿下嗎?」我想了想,也許是契機來了?

  於是我順水推舟:「在下不勝榮幸,還請前田殿下帶路。」

  「請三位隨我來。」前田利家雙腿夾了夾馬腹。

  「前田殿下,請等等!」我連忙叫道。

  前田利家疑惑的回頭望著我。

  「在下不會騎馬……」

  於是,前田利家只好下馬和我們一起步行。又是差不多一個小時過去了,我們一行人終於到了軍營。通報之後,前田利家帶我們進了主帳。主帳周圍用木瓜紋步障圍著,帳中有十幾個人,大部分是身著精良御貸具足的旗本武士。佐脅良之也在,他右臂上的傷口已經重新包紮過了。

  主位上的人二十多歲,面貌俊秀,留著兩道人字胡,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他應該就是織田信長了。我們四人在主位前盤膝坐下,深深的伏下身去。

  「免禮吧。」織田信長開口了。

  「主公,吉良殿下一行已經帶到。」前田利家稟報。

  「怎麼來得這麼慢!」織田信長向前田利家責備道。

  「是在下不會騎馬。讓上總介殿下久等了,請見諒。」我俯身表示歉意。

  「不會騎馬?」織田信長打量著我。

  「是。在下自幼出家,去年剛剛還俗。」

  「在寺院長大啊……都學些什麼呢?」

  「在下隨叔祖父學習漢學,有四書、孝經、孫子兵法等等。另外,在下對於鐵炮一道略有所得。」我低頭回答。

  聽了我的話,織田信長從座位上起身,慢慢走到我的面前。

  「吉良宣景是吧?」

  「是。」

  「那麼,為什麼要離開土佐啊?」

  「稟上總介殿下。在下認為,土佐國小,敵人勢力已成,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而且在下兄弟二人被敵人所忌,前途未卜……既然天時地利人和全失,不如先行離開。畢竟天下是很大的,總會有能夠安身立命的地方。」

  「唔……倒是會審時度勢的人,」織田信長摸了摸上唇的人字胡,「我聽說你在美濃幫川並眾訓練了四百人,然後打下了上萬石土地,還活捉了加籐光泰,促成加籐家與蜂須賀家向齋籐家效忠。有這回事嗎?」

  「主要還是靠川並眾的諸位,在下只是因人成事而已。」我謙虛的回答。

  「可是,你可知道,蜂須賀家今天殺了我四十多個忠勇士兵!就是你訓練出來的槍陣!」織田信長忽然聲色俱厲,「這可是一句『因人成事』就能說得過去的?!」

  「主公!」佐脅良之搶步出列,在帳中跪下,「此事全因臣下魯莽,而且指揮不力,所有處罰,臣下願一力承擔!」

  「你的事我自有主張。下去!」織田信長揮了揮手。

  「是!」佐脅良之只好起身,站回原先的位置。

  「稟上總介殿下,在下武力並不出眾,能擊敗加籐光泰,全仗家傳名刀。就是換個差不多的人,持著名刀也很容易取勝的。在下因人成事,也因刀成事。」我非常鎮定的說。

  這番話說得非常突兀,完全沒有回答在點子上。至少我發現佐脅良之是這樣認為的,他的臉上仍然是一副擔憂的神情。他的這番心意,讓我頗為感動。不過,我想織田信長應當能夠聽懂我的話吧。他可是織田信長的說。

  「你說的也有道理……」織田信長沉吟著。

  「……況且,在下聽說漢文中有一句話,三軍易得,一將難求。」看他似乎聽懂了,我繼續加了一把火。

  「話是不錯。不過,籐八能算是『將』麼?」織田信長斜著眼睛瞄向佐脅良之,「籐八,你自己說說,你算是『將』嗎?」

  「臣下駑鈍,辜負了主公的期望。」佐脅良之低頭請罪。

  「算了,你是塊什麼料,我心裡很清楚。」織田信長收回目光,投到我的身上,「吉良宣景!」

  「在。請上總介殿下吩咐!」

  「我錄用你為我織田家的家臣,作為我的馬?眾親衛,任足輕大將,年俸一百五十貫文,外加三人扶持。你可願意?」

  「臣下定當為我織田家忠誠奉獻,但憑主公差遣!」我大聲回答,伏地拜見主君。

  「這……」佐脅良之瞠目結舌。他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是這個結果。不僅是他,前田利家也十分驚訝,而且我估計在我身後的吉良秀景肯定也沒有想到,我居然這麼快就出仕了,對象是這麼一個還沒統一全國的不起眼大名。之前在美濃時,我曾經問過他,他原本是覺得我們應該出仕今川家或者北條家的。

  「好了,」看到幾個人驚訝的樣子,織田信長似乎非常滿意,「你剛從美濃過來,和我說說你對齋籐家的看法吧!」

  「是。」我抬起身,「臣下認為,齋籐家的義龍勇武多智,頗有手段,在美濃已經聚集了相當的人望。」

  「哦,你覺得我不是他的對手?」織田信長倒很平靜。

  「依臣下看,我家的確不是齋籐家的對手,至少目前是這樣。」我也非常平靜的回答,「自道三殿下去世後,我家已經多次試探過了齋籐家……當然,齋籐家這次也趁信行公子謀逆試探了我家,那麼,想必義龍也發現我家不可輕侮吧。」

  「你的意思是?」

  「臣下認為,我家可以暫時放過齋籐家,趁此機會完成領國的統一……初次見面,就這樣和主公說話,臣下不勝惶恐。」我深深的伏下頭。

  「哈哈!說的好!」織田信長大笑,「與兵衛!」

  「請主公吩咐!」佐脅良之對面的旗本武士走到中間跪下。

  「去請犬山城的信清殿下過來,就說我有要事商量!」

  「是。」河尻與兵衛秀隆低頭答應,走出了屋子。

  「後面是你的弟弟和義妹?那麼今後就跟著你好了。」織田信長揮了揮手,「又左,你安排一下!」

  「是!」前田利家回答。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2 PM

第十六章:清州之居


  「吉良殿下,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剛才我還擔心主公發怒呢。如果是那樣,在下就慚愧無地了,畢竟是我把各位的姓名告知主公的。」出了主帳,前田利家帶著歉意說道。

  「前田殿下言重了。」我遜謝道,「在下倒是擔心佐脅殿下……」

  「殿下不用擔心。他的性子就這樣,頭腦容易發熱,主公明白的,」前田利家想了想,繼續說了下去,「……而且,他會這樣,也是有原因的,想必主公能夠體諒一些。」

  「哦,殿下能說說嗎?佐脅殿下重情重誼,適才在主公的主帳裡讓在下感動不已。在下很願意多多親近!」我連忙表示。

  「這是前年的事……當時道三殿下才過世不久,主公前去討伐齋籐義龍,臨走時任命了籐八的養父佐脅籐左衛門殿下為城代守衛清州城。當時主公的庶兄信廣殿下和齋籐義龍內通,想趁主公領軍在外襲取清州。雖然主公事前得到消息作了一番佈置,保住了清州城,但佐脅殿下卻戰死了……後來信廣殿下主動請罪,得到了主公饒恕,所以籐八隻好把怒火全部放到齋籐義龍身上,每次攻打美濃,他都特別的來勁。」前田利家解釋說。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歎道,「放棄這樣的仇恨,佐脅……良之殿下想必是不想讓主公為難吧。」

  「什麼佐脅殿下良之殿下的,實在是……殿下對籐八有救命之恩,既然成了同僚,以後見面就直接稱呼他籐八吧!」前田利家笑了,「在下知道他的,如果殿下那麼見外,他肯定不樂意了!」

  「既然這樣,也請不要和在下見外。在下的全名是吉良景次郎宣景。舍弟吉良秀景,義妹上川小夏,也請喚名相稱。」

  「還請多加關照。」吉良秀景和小夏隨即低頭施禮道。他們目前算是我的家臣了。

  「那麼,景次郎,還有兩位,也請多加關照。」前田利家並不是一個拘禮的人,我既然說了,他也不再客氣。

  在一個小型營帳前,前田利家停下了腳步:「就請三位暫住這間吧。軍營之中,條件簡陋,只好請小夏委屈一下了。」

  「沒關係。」小夏說。

  「那在下先回去執勤了,三位先休息一會,晚飯時間在下會過來。」前田利家欠了欠身,扶著太刀向主帳走去。

  ……,……

  第二天,我們全軍拔營返回清州。織田信清也回了自己的犬山城。前田利家和佐脅良之當晚結束執勤後來看望我們,幾個人聊得非常愉快。我沒有問織田信長和織田信清商量的是什麼事情,初來乍到,還是謹慎一些比較好。不過,按照歷史,今年七月的浮野合戰,織田信清支援了織田信長一千人,想必他們商量的就是共同對付織田伊勢守家的事情,畢竟織田伊勢守家和犬山方之間有領土爭端,平日和織田信清之間也有很多摩擦。我甚至認為,織田信長在這個地方停留,很可能是想立刻就合兵攻打巖倉,而織田信清則不那麼情願,所以我們只能返回清州城了。

  回到清州後,經過佐脅良之的安排,我們在一家宿屋住下。宿屋的主人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少婦,名叫於加,帶著一個兩歲的小女孩。她的公公和丈夫原本是佐脅家的家臣,織田信廣偷襲清州時與佐脅籐左衛門一同戰死。為了維持生計,在佐脅良之養母的操持下,於加將自家的房子改造成了宿屋,然後憑著宿屋的收入維持著生計。

  宿屋很小,只有四間客房,我們三人住進去之後,於加就不再收留其他客人了,只一心照顧我們三人。這讓我十分過意不去,堅持支付著四間客房的房費。

  這時候,已經到了春播時分,大部分人都忙著下地了,連織田信長的馬?眾近侍中都缺了不少人,留下的或者是我這樣的無地產者,或者是利家那樣被僱傭的長工。他是荒子城前田家家中的四子,十三歲元服,十四歲被信長招募後就一直跟隨著,差不多參加了之後所有的戰事。為了彌補人數不足,同時也為了選拔人才,織田信長臨時招募了一些人,我作為新近人員,也不得不進入清州城執勤,並且得到一副精良版的御貸具足。在替我穿上這身時,小夏激動了好一陣子。

  其實,要說起來,我的身份還真是很尷尬的。作為馬?眾,我甚至連馬都不會騎。這樣的事情,也許只有織田信長做得出來吧!

  由於這個原因,我不止一次被同為馬?眾的佐佐成政等人明裡暗裡的嘲諷過。為了讓自己稍稍名副其實一點,我只好努力的向前田利家、伊籐武兵衛等人請教武藝和馬術。

  和他們相處久了之後,我才發現信長對我實在很夠意思了。前田利家跟了他這麼久,從小姓做起,至今仍然只是個足輕組頭,年俸五十貫文。也就是說,工作六年,幾乎沒有升職,也沒漲過一次工資。金森長近和河尻秀隆更慘,在信秀時代就跟了信長,今年一個34歲,一個31歲,也只不過是一百二十貫年俸的足輕大將……還有?直政,他的待遇和利家差不多。可是,他的妹妹可是織田信長的側室,信長庶長子信正的生母啊。

  信長的正室自然是歸蝶夫人,除此以外,目前還有四位側室。其中三位已經有了子嗣,一位是?直政的妹妹直子,一位是熱田神宮大宮司千秋家一族的坂氏夫人,三月七日才生下三七丸(後來的織田信孝),還有一位是生駒屋敷的吉乃夫人,也是最受寵愛的一位。她比信長大六歲,原本嫁給了信長母親土田夫人一族的土田彌平三,所以和信長很久以前就見過面。前年土田彌平三戰死後,吉乃回到了生駒屋敷,第二年就和信長生下了奇妙丸(織田信忠),之後馬上又有了身孕。但是,信長一直沒有接她回清州,眼看就要臨產了,居然還讓她住在生駒屋敷,這真是不可思議!

  也罷,信長的奇怪行徑很多,不差這一件的。

  生駒屋敷位於丹羽郡小折村,距離織田信賢的本城巖倉城只有三公里。信長前往時,往往帶上好些侍從,既和吉乃夫人見面,同時也探視巖倉的動靜。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月的二十八日,正親町天皇即位了,改年號為永祿。這個年號出自《群書治要》,所謂「保世持家、永全福祿者也」。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左右,到了三月中旬的一個中午,信長忽然緊急的召集了馬?眾,再次前往小折村的生駒屋敷。因為我的馬術不熟練,信長沒有讓我隨行。於是我難得的得到了兩天閒暇,可以抽空逛逛清州城。

  清州是控制著從東海道前往京都之路的關鍵地區,從東國前往西國,除了東海道以外,還有經過信濃、美濃的東山道,經過越後、越中、加賀和越前的北陸道。但是,東山道崎嶇難行;北陸道路況稍好,但一年之中幾乎有半年被積雪遮斷。所以東海道是最方便的一條路線,而清州町裡自然就是一副繁榮的景象了。這一段時間,秀景和小夏沒有什麼具體的工作,兩人天天無所事事的在町裡遊蕩。後來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通過前田利家拜訪了清州奉行丹羽長秀,讓兩人在他手下協助維持町裡的治安。

  我先回到宿屋,好換下身上的具足。進門時,於加正跪在地板上擦地板,兩歲的女兒美津在她身邊晃悠。看到我進門,美津馬上搖晃著跑到了我的腿邊。經過近一個月的相處,小傢伙和我已經很熟悉了,而且特別喜歡黏著我。

  於加抬頭一看,連忙起身表示歉意:「哎呀,沒想到大人會回來,沒有準備午飯……我這就去準備!」

  「沒關係,我去町裡找秀景和小夏吃吧!」我對於加說,然後上樓換好衣服,就抱起她兩歲的女兒美津出門去了。於加連忙站起來,低著頭把我送到門口。美津趴在我的右肩膀上,快樂的和她母親告別。她知道我一旦帶著她出門,肯定就有不少好吃的。

  我先給美津買了些糕點和糖餅,然後在町裡向別人詢問了一下,沒多長時間找到了秀景和小夏。他倆的工作其實很清閒,三人找了間鯨屋吃了東西,再悠閒的逛了一會,美津已經在我的懷裡睡了過去,於是我也就和他們倆分開,再隨便給於加帶了一些食物。

  作為現代人,儘管來到了戰國這麼久,也打過戰,也殺過敵人,但有些東西我始終學不來,例如像於加那樣每天只吃兩頓飯,或者像利家那樣手持長槍,在町裡橫衝直撞……對於平民,我一直非常和善,並且保持著一定的尊重。例如,我平時對於加一直非常客氣,每次回去,常常會給她帶上一點小禮物。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有些不習慣,不過漸漸的就很樂意的接受了。

  回到宿屋,把食物送給於加,她照例說了一堆謝謝,然後接過熟睡的美津抱回房間去了。我也回到了房間,準備歇個午後覺。這時候,門前忽然響起了於加的聲音:「大人,請問您現在方便嗎?」

  「請進來吧。」我起身盤膝坐好。

  房門被拉開了,於加走了進來。

  「大人,您剛出門不久,我就看到織田國主帶著好些大人騎著馬飛快的往城門去了……是又要打仗了嗎?」她擔憂的問道。

  「沒有,可能是生駒夫人快要生了吧,所以殿下才那麼急著趕過去。」我笑著說。

  「那就好,那就好。」於加鬆了口氣。

  「怎麼,你擔心家中的親人會上戰場嗎?」我問。

  「自從公公和先夫前年過世後,家裡就只有美津了。」於加憂傷的搖了搖頭,「如果還有要擔心的人,就是主家的佐脅殿下和您了吧……恩,還有您家裡的那兩位殿下。」

  「仗總是要打的,殿下還要統一尾張,取回美濃呢。」聽了她的話,我有些感動。反正也沒什麼事,就繼續和她聊下去了。

  其實,何止尾張和美濃,還有近畿、北陸、甲信、山陰山陽……但我沒有說得更遠。

  「這仗,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於加歎了口氣。

  「身為武士,既然拿著俸祿,也只好一場一場的打下去吧!而且,每個人都有自己要保護的人,對於我來說,就是秀景、小夏,還有於加和小美津!」我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所以,儘管不太願意,也只能盡力的去戰鬥了。」

  「大人對小女子和美津一直很好……」於加感激的說。然後她咬了咬嘴唇,起身關上了房門,然後背著我解開了衣服。衣服從她的背上褪下,露出了光潔的裸背和渾圓的臀部。

  「於加,你……」我驚訝的站了起來。

  於加轉過身子,俏麗的臉上微露羞澀。她雙手遮在胸前,向我盈盈拜倒:「妾身不奢望什麼名分,只是想盡力侍奉大人……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多關照一下美津,小女從出生起就沒見過父親。難得大人這麼照顧,小女對於大人實在是非常依戀。」

  於加今年才二十歲,身體非常漂亮,因為操持宿屋經常勞動的關係,她的體型很好,腰肢纖細柔軟,雙腿修長。拜倒下去之後,因為跪伏在地,她的臀瓣顯得更加豐碩,腰臀的曲線以一個近乎誇張的角度,陡然收進那不盈一握的纖腰之中。

  日曆三月中旬,大約在陽曆的四月中吧,天氣還是有點寒意。於加赤身裸體跪在地板上,背上的皮膚表面泛起了一片細小的疙瘩。

  「你先起來吧!」我只好說。我感覺心跳忍不住加快了,口中似乎有些乾澀。

  於加順從的起身,雙手從胸前放下來,露出豐滿挺拔的Ru房。我原想把眼睛移開,但卻似乎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於加看到我的神情,紅著臉走了過來,脫下木屐,跪坐在葦席上幫我脫掉了衣服。

  到了這時,也就沒必要考慮什麼後果了,我摟著於加倒在床上,蓋上了被子。於加把頭靠在我的胸前,身子蜷成一團。

  「冷嗎?」我低頭問。

  「還好了……」於加低聲回了一句,拉著我的左手按在她溫熱的Ru房上。

  感受著手中的溫熱和綿軟,我下意識的揉捏著,感覺她的Ru房在我手中漸漸的堅挺起來,手心的乳珠漲得如同一顆未成熟的葡萄。然後,我的另一隻手開始在於加光潔的軀體上滑動。她很配合的舒展開身體,平躺在我身側向我靠過來,口中的呼吸漸漸的變成了喘息,溫熱的氣息吹在我脖子邊上。

  我的右手摸索著,伸到了她的下身,越過一片毛髮之後,摸到了一方稍稍濕潤的柔軟地帶。

  「這裡?」我輕輕的按了按。

  於加沒有回答,只是用雙手摟住了我的脖子。

  我一翻身,把她柔美的軀體壓在身下。於加喘息著,主動挺起臀部,將自己的私密處湊了過來。我同樣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是,試了幾次,卻仍然不得門而入。這讓我感到很有些丟臉,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在我這十八年的經歷中,這還是第一次。最後,還是於加引導著我進入了她身體裡那個柔軟濕熱的腔道。

  在於加的幾聲輕哼中,我努力的全部擠了進去。下身緊貼的那一刻,兩個人同時發出了滿足的歎息。

  ……,……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我很有些食髓知味的意思,於加年輕美妙的身體讓我十分留戀。起初,還是於加趁小美津睡著後前來就我,後來我開始主動去她的房間。到了五月份,我乾脆和她住在了一起。

  宿屋並不大,晚間開門關門的聲音儘管很輕柔,但是時間長了,秀景和小夏肯定有所察覺。秀景沒有說什麼,小夏則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這段時間以來,我和小夏之間再沒有以前在山中那樣親密了。雖然我一直當小夏是妹妹,然而她從小實在是被祖父灌輸了太多主從的觀念。自從我出仕之後,在她和我之間,隔了眾人的視線,還有主從的名分。當我和同僚在一起時,作為女子和下屬,小夏很少有說得上話的時候,她也一直保持著相當的尊敬態度;然後,即使單獨相處了,她也比以前多了好些拘束。

  現在有好多話,小夏都不和我說了。我看到她情緒不好,問她時,她一直努力笑著說沒關係。

  相比起來,秀景就好多了。他從小沒有兄弟,見到我之後,就真心的拿我當自家兄長在相處著。

  看到我公開和於加住在一起,秀景終於想說點什麼了。有一天,趁著只有我們兩人,他找上了我。

  「兄長,你就這樣和於加在一起了?」秀景低聲問道。

  「是啊!說起來,作為兄長還真是慚愧……但是這樣一來,我們也算在這裡安下家了吧。」我有點不好意思的回答。

  「那麼,兄長什麼時候安排小夏?」秀景又問。

  「籐八不是在追求小夏嗎?之前他和我說了,我讓他自己努力。」我笑著說,「如果小夏願意的話,這倒是一門不錯的婚事,籐八是個重情重誼的人,對他我是信得過的。」

  這件事有點奇怪,自從在木曾川邊差點被小夏射了一箭之後,佐脅良之這個傢伙忽然就對小夏來了感覺。前一陣他特地請我去了町裡最好的居酒屋,然後雙手合什,鄭重的拜託我同意,我就讓他自己去追求小夏了。這一陣他有事沒事就去纏著小夏,儘管小夏一直不冷不熱的,有時還報以拳頭,他卻越來越起勁了。我甚至開始懷疑,佐脅良之是不是有點受虐的傾向。

  「可是……」秀景還想說什麼,眼光卻瞟到於加走了過來。他向我欠了欠身,站起來走出了宿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3 PM

第十七章:浮野之戰


  在尾張國,守護斯波家早已經被守護代織田家架空,而織田家本身也四分五裂,從應仁之亂至今一直就是一堆織田打來打去。

  在信秀時代,織田家中有五股勢力,其中巖倉的織田伊勢守一系是宗家,信秀的勝幡織田彈正忠一系是關係最近的分家,另一支小田井織田籐左衛門家關係稍遠一點,要追溯到信秀的曾祖父織田久長那一代……關係比較疏遠的是清州的織田大和守一系和作為其分家的織田因幡守一系,大和守家的最後一位當主是從因幡守一系的過繼的織田信友。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大和守一系一直將守護斯波家掌握在手中,所以更具有大義名分。在信秀時代,織田彈正忠家、織田籐左衛門家和織田因幡守家都服務於大和守家,人稱「清州三奉行」。

  另外,尾張的津田家和飯尾家也是織田家的分家,更遠的還有木下家和服部家……

  打到現在,大和守家已經被彈正忠家的信長滅亡,籐左衛門家和因幡守家在信秀時代就已經臣服,擋在信長前面的就只剩下作為織田氏宗家的伊勢守家了。

  而接下來的一戰,就是統一尾張的最後一場關鍵戰役。

  進入五月份後,織田信長在領內發佈了動員令。隨著越來越多的足輕彙集到清州城下,戰爭的氣氛越來越濃厚。

  織田家儲備有三千套足輕用的御貸具足及配套的精製長槍,八百副長弓,另外還有五百支鐵炮。這些武器的制備費用實在不小,也虧得尾張國的地理位置非常優越,而且產出豐富,一直非常富庶。在織田信秀時代,能夠以尾張下四郡的實力抗擊松平家、齋籐家及今川家,這樣優秀的經濟條件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但是,在信秀時代,織田家幾乎年年都有戰事,領內的青壯男丁死傷很多,到了第二次小豆坂合戰時,後力就已經嚴重不足,終於將西三河的領地全部丟掉。織田信長繼承家業後,不僅有三河的敵人要對付,自己內部還發生了叛亂。所以,儘管控制著尾張下四郡二十三萬石的領地,此刻織田信長召集的卻只有兩千人。其中除了一千長槍足輕、三百鐵炮足輕、兩百弓箭足輕外,有近百是信長的馬?眾,其餘四百主要是豪族武力和在地武士,也是清一色的騎兵,由柴田勝家負責指揮。

  鐵炮組和弓箭組由織田信長親自掌握。鐵炮組統領是瀧川一益,我負責協助他進行訓練,秀景和小夏又輔助著我,三支鐵炮百人隊的負責人分別是佐佐內藏助成政、?九郎左衛門直政和福富平左衛門秀勝。這三個人都來自信長的馬?眾,是在織田家的歷次戰事中,顯現出了一定鐵炮才能的人;弓箭隊由淺野長勝和崛田孫七負責指揮,他們倆就是所謂的「六人眾」之中列名「弓三張」的兩人,都是弓術高手。

  到了六月份,信長把小折村的吉乃夫人、奇妙丸和茶筅丸接到了清州城,他的身影也頻繁出現在城中的兵營裡。河尻與兵衛秀隆和織田越前守清信作為信使,先後前往犬山城傳達命令。犬山織田信清也有信使過來,他進城後,信長在城中兵營裡接見了他,我恰好也在主帳之中。這個信使提出了好幾個條件,諸如支援補充部分軍械、由清州方面供應糧草、事後平均分割戰利品等,信長全部答應了下來,面上也一直十分平靜。但是信使出去之後,他立刻氣呼呼的把織田信清大罵了一通。

  從血緣上來說,織田信清是織田信長的堂弟。信清的父親信康,和信長的父親信秀是親兄弟的關係。但是,在這個時代,涉及到權力和利益的時候,血緣從來就不是保持友好的保險繩,很多時候,關係越親近更多時候意味著威脅越嚴重。信長的同胞弟弟信勝和庶兄信廣先後謀叛,這個堂弟最初也不服信長,直到信長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他後,兩方的關係才緩和下來。

  就是被他們視作仇敵的巖倉織田信賢,和他們的血緣關係也非常親近。信賢的父親、巖倉織田家前任當主織田信安,是信長祖父織田信定的親侄子,是信長的堂叔父。不過,由於他娶了信長的姑姑,所以他也是信長的親姑父。信清的父親信康,曾經是信安的後見役(保傅),期間領受的大久地一萬五千石知行,就是犬山、巖倉兩家交惡和爭奪的起因。

  織田信安在位時,力主和彈正忠家的信長保持友好,信安的次子信家曾經主持過前田利家的元服禮,並賜下偏諱「家」字。結果織田信賢放逐了信安和信家,和織田信長走向了敵視。

  我倒是認為,在處理和信長的關係這件事上,織田信賢的做法無可厚非。畢竟,在織田信長統一尾張下四郡後,就必定會與上四郡的織田伊勢守家發生衝突了,畢竟尾張國的最高位置只有一個……

  而且對於尾張守護代的位置,很難說織田信清完全沒有什麼想法。從今天的狀況來看,兩方可實在算不上親密啊。

  ……,……

  七月十二日,織田信長終於決定出陣了。城頭吹響了法螺後,整個清州城內立刻忙亂起來,住在城下町內的武士們也紛紛穿戴整齊,前往城內軍營。

  於加替我穿上具足,認真的整理了一番,然後從背後抱住了我,把頭靠在我的背上,輕輕的啜泣著。

  「沒事的,我指揮鐵炮組,有長槍隊在前面頂著呢。」我安慰她說。

  「請您務必保重……」

  「好了,秀景和小夏還在門外等著。」我轉過身去,抱了她一下,「等我回來。」然後大步走出了屋子。

  對於這場戰爭,整個清州都早有準備。

  相比之下,巖倉方的情況就不那麼樂觀了。織田信賢雖然放逐了父親和弟弟,但並沒有得到家中諸臣的一致擁戴。在這種情況下,守城倒是還行,如果他強行出兵得話,被迫隱居的信安很可能回到巖倉城,重新掌握家中大權。所以得到清州動員的消息後,他只能在領內召集了軍勢作籠城的準備。另外,他雖然還召集了一些可靠的豪族,但是整個六月份和七月上旬,織田信長都沒有動靜,豪族們便先後散去準備今年的秋收了。這樣的情況下,織田信賢沒有立場阻止,只能牢牢把握住從本領召集的三千五百軍勢。

  清州距離巖倉城只有十餘公里。在得到忍者傳來的清州出陣消息後,作為先鋒的柴田勝家四百騎已經推進到了距巖倉城五公里的地方。而織田信賢來得及出動的,就是城裡的三千五百軍勢了。他連忙分出三千人前往迎擊信長,餘下五百人留守城池,同時派出信使前去召集附近的有力豪族助陣。

  出城大約走出兩公里,信賢的軍勢就在浮野原和柴田勝家的先鋒馬隊碰上了。柴田勝家二話不說,首先發動了衝鋒。

  面對著這位尾張國第一猛將,織田信賢連忙出動了包括旗本在內的四百五十餘騎。正面騎戰的話,他並沒有多大的信心,所以只是依托著自家的長槍大隊,將柴田方和本方的足輕隔離了開來。在付出了八十多人的傷亡後,他終於穩定了態勢。柴田勝家見狀,立刻將前鋒軍分成兩隊,繞往信賢軍勢後方。織田信賢的旗本隊也跟著向兩邊展開,壓住陣勢護著足輕大隊。

  兩隊騎兵在信賢軍勢後方匯合。相持了一會後,也許是覺得沒有太好的機會了,柴田勝家指揮騎兵向信賢軍勢的西側奔去,佔領了一片山坡。

  經過一番思考後,織田信賢決定就地列陣,以逸待勞迎擊信長軍。為了防備柴田勝家的馬隊偷襲,他不得不繼續以騎兵隊防備著西側。

  大約半個小時後,我們大隊人馬終於趕到了戰場。織田信長一揮手,我方軍勢立刻停止前進,就地開始列陣。

  由於部分軍勢防備著西側,並且有柴田勝家的四百騎兵虎視眈眈,織田信賢只能眼看著我們排好陣勢,緩緩的向他壓過去。最前面的是兩排長槍足輕,每人頂著一捆近兩米高、以木材為芯紮緊的稻草作為盾牌。我們鐵炮組排在他們後面,火繩已經全部點燃,掛在火繩夾上。在我們身後,是兩隊弓箭足輕,然後是大隊的長槍足輕,由佐久間大學盛重、織田造酒丞信房和佐佐隼人正政次等人指揮,最後面由信長帶領的馬?眾押陣。

  兩軍距離約八十米的時候,織田信賢陣中的弓箭隊開始放箭,但沒有給我們造成什麼傷亡,自然無法阻止我們前進的步伐。隨著距離的繼續接近,我方終於有人倒下了。在我們指揮下的鐵炮足輕中,也出現了四五個被斜著落下的箭支射中喉嚨的倒霉蛋,但大部分箭支都射在頭盔、具足上,無法形成太大的威脅。

  繼續前進了三十米左右,信長的馬?眾飛馬傳來了停止前進的命令,第一排的長槍足輕立刻停住腳步,將木材芯的稻草盾牌杵在身前。如果有人不幸倒下,第二排的人馬上補位。然後,就輪到我們鐵炮組出場了。三支百人鐵炮分隊依次上前,依托著稻草盾牌半跪著射擊。在這個過程中,兩方的弓箭隊不時揮灑出一陣箭雨,但是戰果遠沒有鐵炮隊豐盛。

  見到這種情況,信賢不得不命令騎兵隊主動上前纏住柴田勝家隊,然後下達了全軍突擊的命令,指揮著大隊的長槍足輕向我們衝過來。瀧川一益連忙調動我們鐵炮組沿著身後預留的通道迅速後撤,弓箭隊隨後也退往陣中,而則向前集合,第一排長槍隊拋棄掉稻草束盾牌,後面的人迅速向前集合,排著密集陣勢迎接對方的攻勢。

  雙方的長槍隊隔著三四米接戰了,數百支長槍互相挑著撥著,不時來上一記攢刺,也不時有人倒下。而第一排的人倒下後,立刻有人替補上來。有時候一邊連續倒下好幾人,補位稍有遲疑,附近一段戰線立刻被迫退後幾步。兩方就這樣你來我往,進進退退,結成了犬牙交錯的形勢。

  這時候,信長的馬?眾出動了。信賢軍勢中長槍足輕的長槍大約在三米左右,我方也差不多,但是馬?眾個人戰力比較突出,所用的長槍更為精良,同時佔據著居高臨下的優勢,所以馬?眾一上去,立刻就在好幾處相持點取得了局部優勢。最後,在前田利家、淺井新八郎政貞、伊籐武兵衛等幾人攻擊的那一點上,我方終於達成了突破。前田利家等人驅馬強行撞進信賢軍的陣中,周圍的長槍足輕們頓時死傷狼籍。以他們為箭頭,我方附近的百多名長槍足輕跟著撞進陣去,引起信賢方好一陣混亂。

  混亂持續的擴大著,終於演變成全面的混戰。這個時候,就輪到武士們大顯身手了。我方的不少馬?眾都跳下戰馬,抽出太刀瘋狂斬殺著附近的敵軍。由於常年備戰,在武士的人數和戰力方面,我方大大的勝過了信賢方。柴田勝家隊以四百人對付信賢方的四百五十騎軍,也漸漸佔據了上風。局勢正朝著有利於我方的方向傾斜。

  在馬?眾的帶領下,長槍隊的一部已經已經擊穿了對方的長槍防線。看到佐脅良之斬下對方弓箭隊一個組頭武士的首級,信長滿意的對著左右稱讚了一聲:「籐八這小子不錯!」然後命令鐵炮足輕和弓箭足輕隊收起鐵炮,換上短槍加入戰場。

  儘管這樣,在整體人數方面,我方卻仍然居於劣勢。這也許就是支持著信賢方繼續抵抗的精神支柱吧!

  正在這時候,原先柴田勝家隊所佔據的山坡上,忽然出現了另一支軍容整齊、旗幟招展的軍勢。

  看到這支軍勢的靠旗和軍中主將的馬印,信賢方的不少人立刻就認出來了,正是去年奪去了黑田城、殺死巖倉織田家家老、黑田城代山內盛豐及其長子山內十郎的織田信清!

  犬山城距離巖倉有二十三公里,但是黑田城只有十五公里。之前織田信清將主力轉移到了黑田城,在清州出陣時,他們也在差不多的時間向巖倉進發。在我方主力和信賢方接仗了兩個多小時後,他們現在終於趕到了戰場。而看到織田信清的軍勢衝下山坡,明白人大概都能想到,之前柴田勝家為什麼要一直遮斷那片山坡了。

  隨著織田信清加入戰團,信賢方連人數上的優勢也不復存在,作為正在挨打的一方,士氣也大受打擊。逃兵越來越多,織田信賢的本陣終於開始退卻,然後就演變成了一場潰敗。而我方則士氣大增,戰圈中的所有人都興奮的追逐著敵人,大肆砍殺和割取首級。原本接到求援信、打算支援織田信賢的一些豪族,在看到信賢軍勢的慘狀後,紛紛改變了主意。大部分豪族立刻原路退回,有的甚至即時加入我方,參與追擊信賢的軍勢。

  在付出巨大的代價後,織田信賢終於逃回了巖倉城,負責斷後的一支隊伍在城下町外全軍覆沒,包括家老福井大膳正在內的不少家臣戰死。我方和犬山方進入城下町,足輕們開始大肆搶劫,只有信長的本隊仍然堵在城門附近。

  這個時候,如果巖倉方能夠孤注一擲,出城迎戰,說不定會有不小的戰果。但是,這對於驚慌失措、已成驚弓之鳥的巖倉方實在是要求太高了。即使信賢本人有這個意見,但現在他威信大失,根本無力再組織攻勢。也許,織田信長就是因為這樣,才沒有約束足輕們的行動吧。

  搶劫持續了近一個時辰,整個巖倉町幾乎被洗劫一空。巖倉方出城迎戰到潰敗的近三個小時,町內的百姓大多逃離了這裡,留下的幾乎被斬殺殆盡,町內不時看見屍體,有的還全身赤裸,而街上則處處是碎片、布條、打破的粗使家什之類。這種慘狀,我和秀景、小夏都是第一次見到,三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

  將近晚飯時分,軍勢終於恢復了控制。足輕們陸續彙集到城門附近,取出了帶著的飯團或者是搶來的乾糧之類。城門附近的民房全部被拆掉,空出大片場地佈置各種工事。織田信長和織田信清建立了行營,劃分各部隊的住區和防區,並佈置哨崗和城門、外圍的警戒。我們這些馬?眾親衛被放出了三分之一,分別帶著幾名足輕沿街巡視。

  帶著一隊足輕走在街上,看著滿街的狼藉和不少搖搖欲墜的木房子,我對著秀景和小夏感歎:「實在不能想像,如果清州城下變成了這個樣子……」

  「景次郎,這是什麼話啊?怎麼都不會讓敵人打到清州城的!」佐肋良之同樣帶著一隊足輕迎面走來。他走到我面前,用左手拍著我的肩膀,「實在擔心於加的話,咱們一直打勝仗就是了!」

  「籐八!聽說你受傷了?傷勢怎麼樣?主公不是安排你留在身邊的麼?」我看著他右肘上纏著的布帶的問道。

  「傷勢沒太大問題,死不了人,」佐肋良之咧了咧嘴,「巡邏的任務是我主動要求的,出來透透氣比留在主帳好!」

  「那你現在?」我作勢要拍拍他受傷的手肘,他立刻側過身去,同時湊過來一張笑臉:「這個……你看啊,你們三個人,我呢就一個。所以嘛,想和你借個人。」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睛瞟著小夏。

  這番話也有點說頭。佐肋家的青壯家臣,前年幾乎都隨他養父籐左衛門戰死了。不過,對於我方來說,目前巖倉町裡安全得很,而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沒問題,咱倆誰跟誰啊!」我非常大度的同意了,「秀景,你去幫幫良之殿下吧!」

  「是,兄長!」吉良秀景很配合的走到佐肋良之面前,笑著欠了欠身,「良之殿下,請儘管吩咐!」

  「景次郎!你知道我的意思的!」佐肋良之大為不滿,「你小子!要不是我籐八,你能認識於加麼!」

  「這個,不是借人給你了嘛!秀景的武藝,在我們三個裡是最好的,你還不滿意?」我忍著笑板起臉,這樣捉弄他,讓我的心情愉快了很多,「良之殿下,請盡快回各自的區域吧,脫離時間太長,讓主公知道就不好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4 PM

第十八章:巖倉之圍


 次日中午,諸將接到命令,前往信長的主帳集合。織田信清和手下的具有大將格的武士也到了,信長請織田信清坐在自己身側,他的部下則依次佔據了主位左手方向的一排馬扎,與我方的柴田勝家、佐久間盛重、瀧川一益、織田信房和佐佐政次等人相向而對。村井貞勝被信長命人從清州叫來,也列於席上。織田越前、河尻秀隆、前天利家、佐佐成政、福富秀勝、?直政和我侍立在主位兩邊,門口是長谷川橋助、佐脅良之、巖室重休和山口教經。

  「這段時間以來,諸位辛苦了。戰事一旦結束,自當犒勞各位的忠誠奉獻。」織田信長環視了一遍帳中諸將,並特別向犬山信清方的諸人點了點頭。

  「願為主公效死!」

  「願為上總介殿下驅馳!」

  織田信長滿意的收回了目光,扭頭望著織田信清:「關於接下來的方針,下野守意下如何?」

  織田信清稍稍欠了欠身:「此戰信賢方三千人死傷過半,元氣大傷,暫時已經不足為慮,以兄長的軍力,足以控制局面。而我方領地人力不足,眼看秋收在即,並且還要加強對新領地的控制,所以恐怕不得不解散軍勢……請兄長務必諒解。」

  信長點了點頭,眉頭微蹙。織田信清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單方面撤軍,而且他這次新佔了一些領地,似乎是希望我方不要介入。這讓他微微有點不快。

  不過織田信清的話也有道理。經此一役,織田信賢無論是軍力還是威信都受到了巨大的損失,配下家臣和武士死傷慘重,城下町也遭到了徹底的洗劫,沒有兩三年時間是緩不過氣來了。而且,秋收的確是不能耽誤。但是他並不想就此放過織田信賢,在心裡迅速的衡量了一番後,他同意了織田信清撤軍的要求。

  「如此就告辭了。事情繁急,在下這就動身。祝願兄長及各位武運長久。」織田信清從馬扎上站起,躬身致意之後,就帶領著部下們離開了主帳。

  待犬山方的人離開,信長抽出腰間的折扇,輕輕拍打著左手手心:「好了,大家有什麼意見,現在儘管說吧!」

  「臣下以為,應該趁著大勝,殺進巖倉城去!解決了織田信賢,國內就可以安泰了。」柴田勝家首先發言。

  「臣下的看法和勝家殿下一樣。」佐佐政次附和道。

  「但是這樣一來,秋收就可能要耽誤了……」佐久間盛重質疑說。佐久間家主家和分家的領地加起來有三萬多石,在織田諸譜代家中算最大的,作為當主,他必須更多的為領地的收成考慮。

  「吉兵衛,家中的情況如何?如果不解散軍勢,能完成秋收嗎?」織田信長看了佐久間盛重一眼,望向村井貞勝。

  「家中一切安穩。今年的收成還不錯,而且主公並沒有作最大的動員,如果努力堅持的話,是可以完成秋收的。」村井貞勝回答。

  「美濃和三河方面有沒有異動?」信長又問。

  諜報工作一直由瀧川一益負責,他欠了欠身:「回主公。沒有什麼大的動作。」

  「撤兵是不會的。為了保證領地的人力,我只動員了兩千人的基本兵力,然後做了那麼大的讓步,才換來犬山的出兵配合。現在怎麼也不能半途而廢!」信長重重的用折扇拍了一下手心。

  「是!」諸將一起應道。

  「攻城的話,城內的內應能作多大配合?」織田信長問。

  「這……」瀧川一益遲疑了一下,「織田信賢回城後,加強了對城內的控制,原本親近我方的家臣全部被集中看管起來,原本的內應現在根本聯繫不上,甚至連消息也難以傳遞了……臣下辦事不力,請主公責罰!」

  「算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織田信長揮了揮手。

  既然內應指望不上,就只有強攻了。巖倉城內原有五百人守衛,加上潰入城內的兩三百人,對於兩千人不到的攻城部隊實在是過於強大了。

  「主公,信賢方士氣低落,攻城的話還是有很大勝算的!城下願為先鋒,替主公拿下巖倉!」柴田勝家請戰道。

  「再聽聽其他人的看法吧!」織田信長不願承受太大的傷亡,他望向兩邊侍立的我們,「你們有什麼好的主意,也可以說一說!」

  我們幾個互相看了看,沒有誰先出聲。這也難怪,馬?眾中大部分都是些肌肉比腦漿豐富的傢伙。

  「秀景,你在美濃幹得不錯啊!剛來時,也很有主張的,怎麼現在就只顧著馬術和劍術了?」看到眾人不說話,織田信長開始點將。

  「回主公,臣下在美濃時,川並眾並沒有什麼法度,所以可以便宜行事。但是本家法度完備,臣下要做的,就是學習和適應,然後融入本家才是。」我躬身回答。

  「行了,你不是說熟讀兵法的麼?就說說現在有什麼好的主意吧!」

  熟讀兵法?我沒這麼說過吧?不過就是讀過孫子兵法,記得一些經典戰例之類。那麼,現在有哪些可以借鑒呢?我將三十六計一個一個排過去,結果還真的有了一點頭緒。

  「主公,我們可以反客為主,圍困巖倉城!」我說。

  「圍城?說得輕巧,那要耗多少兵力和糧食啊!」柴田勝家不以為然的別過頭去。作為老人,對於新參眾自然有著天然的優越感,更何況我還不是尾張人呢。

  「在下的圍法有點特別,是在城門口修建圍牆堵死大門,防止巖倉方大部隊出城。然後在圍牆後及城周圍堆起幾座高台,附近設置工事和陷阱,安排鐵炮隊和弓箭隊據高台壓制城內,再留一部分部隊作為後備。巖倉方想要大舉反擊,就必須先冒著我方的攻擊拆毀圍牆,然後還要攻破我方的防守,攻守態勢就反過來了。而其餘的部隊可以就近收割巖倉方的糧草,以補充我方的消耗!」我沒有理會柴田勝家的輕蔑態度,從容的向織田信長稟報。

  「唔……不錯!」信長沉吟片刻,點頭表示認可,「吉兵衛,修建的工作就交給你了。材料就在町裡拆來,需要多少人力和時間?」

  「按照吉良殿下的設想,最重要的似乎就是堵住城門的圍牆,其餘的倒可以慢慢佈置。」村井貞勝望了我一眼,「目前巖倉方無力反擊,正好趁機完成。其餘工事的進度,就看主公的意願了。想快點就多安排人手,如果人手不夠,慢一點也沒什麼大礙。」

  信長點了點頭:「那麼現在就安排吧!吉兵衛負責工事,宣景既然出了主意,就擔任副手。盛重帶領本部足輕,和一益的鐵炮隊壓制城門口。權六帶領騎馬隊,由本地豪族擔任嚮導,首先把附近親巖倉的勢力清理一遍。政次帶領本部,監視附近村民秋收,所得的糧食徵用一半充作軍糧!」

  「是!」

  ……,……

  圍牆和高台的修築非常順利,在此過程中,我和村井貞勝的關係也有了不小的進展。在目前的織田家,內政方面丹羽長秀作為清州奉行並負責城町建設、米糧儲備方面,自然是佔據了首席,而村井貞勝則負責領地的內政和日常庶務,排名次席,另外還有島田秀順、坂井一用、祖父江秀重及桑原家次,幾人各有執掌。我作為新參眾,為了和他處理好關係,不得不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投入到事務中。對此他自然看得見的,我的確幫了很大的忙,特別是我在統籌方面和計算方面顯露出來的能力,讓身為內政達人的他也讚歎不已。

  三天之後,巖倉城門被我們封閉了起來,建立起四重鹿垣牆。圍牆之間塔起兩座高台,台柱全用土堆特別加固。另外在城東和城西也各有兩座,各有鐵炮足輕和弓箭足輕駐守,時不時的往城中射擊。巖倉城被我們壓制得動彈不得,好不容易組織了三四次反擊,卻在拆除掉城垣之前就受到慘重的打擊,不得不退回城內。隨著時間的推移,城中慢慢的瀰漫起一股絕望的氣氛。

  然後,織田信長召集了諸將,以前來助陣的豪族為嚮導,抽出一千軍勢攻略各地,獲得了大量的土地和原本應繳納給巖倉的糧食。經過一年的辛勤治理,眼看著秋收就要結束了,巖倉城卻沒有從領內得到任何糧食補充。

  但是根據瀧川一益的情報,巖倉城中的軍糧仍然可以支撐,而且信賢本人已經陷入了偏執狀態,完全沒有投降的意願,凡家中有人提議議和,立刻就被他斬殺。在他的偏執和嚴密控制之下,如今的巖倉城,彷彿就是被堤壩圍住的一股洪水似的。

  眼看著天氣就要轉冷了,信長方的家臣們又開始了爭論。有人主張撤兵,反正已經勝利了,而且得到大量的戰利品,豐富得每個足輕都能得到一些補償,連織田信清都忍不住重新召集了部分軍勢加入搶劫。有人主張立即攻城,徹底解決織田信賢後解散軍勢。在經過了仔細權衡後,織田信長選擇了撤兵。對於目前的清州來說,保存戰鬥力是最重要的。

  這時候,對於清州而言,巖倉方已經不足為慮。之前的戰爭中已經元氣大傷,又失去了今年的收入、領內豪族的效忠以及領內效忠的豪族,至少在兩三年內,織田信賢是無力威脅清州了。更何況,圍城期間織田信賢過分的壓制著家臣,一旦撤去壓制,肯定會引起家臣們的強力反彈,他對巖倉的統治能否堅持下去還是個問題呢。

  回到清州,信長對此戰展開了評定。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信長將一番功給了織田信清,並派織田越前守送去了感狀和五千石土地的授地文書。信長和信清的關係,像盟友比主從更多一些,但是信長又是尾張的現任守護代,授予信清感狀和封賞也能說過去。而信清也接受了他的封賞,似乎是認可了信長在尾張的權威。

  二番功是作為先方眾牽制信賢方、掩護犬山軍並多有斬獲的柴田勝家;三番功是負責諜報、指揮鐵炮隊的瀧川一益;一番槍是突破槍陣的前田利家和擊穿槍陣、斬殺對方弓箭隊長一人的佐脅良之。兩人各增加了一百貫的俸祿,並且晉陞足輕大將。其餘各人也各有封賞,我以建議之功,增加了九十貫年俸和兩人扶持,目前是兩百四十貫年俸和五人扶持。嗯,顯然把於加和美津算進我家了。

  另外,負責為信長牽馬溫鞋的雜役日吉也得到了陞遷,成為信長的雜役頭目之一,負責廚房的採買事務。對於這位「相貌」出眾的豐太閣,我自然早注意到了,何況他和前田利家也認識。但是我並沒有試圖干涉什麼,前田利家沒有做的事,我作為新參眾自然也不會插手。而且,他也會有他自己的路和際遇的。

  月底的一天,織田信長忽然把我叫到北天守的評定間。

  「宣景,這次在巖倉,做得很不錯啊!聽吉兵衛說,你似乎對於計算和內政很有心得。」信長開門見山。

  「只是略有所知而已,當不得主公如此誇獎。」我謙遜的回道。

  「聽說你的弟弟和妹妹都在長秀手下幫忙?」

  「是前段時間的事情……」

  「唔,米五郎目前的事務是太繁重了……我想讓你去他手下幫忙,你可願意?」

  「全憑主公安排!」我欠身回答。

  「那就這樣了。」對於我的態度,信長顯得非常滿意。他從袖子裡摸出一張紙條,遞到我的面前:「去把這上面的人給我叫過來。」

  「是!」我雙手接過紙條,退出了評定間。在門外展開一看,上面寫著近二十個名字,都是平日信長比較信任的馬?眾親衛,前田利家和佐脅良之都在其中,另外還有佐佐成政、河尻秀隆、?直政、金森長近等人,門口執勤的巖室重休、山口教經也在其中。我先去找了最熟悉的佐脅良之和前田利家,然後三個人分頭去找其他人。不一會兒,二十個人就全部坐在了評定室裡。

  信長拿出一個陶甕,放在自己的面前,然後吩咐我們:「每人伸手拿一個吧!」

  我坐在最後一排,這是我的習慣。佐脅良之也按照習慣,坐在我的旁邊。看到信長的動作,他把頭湊了過來:「喂,景次郎,裡面裝的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老老實實的說。

  「不會是金塊吧?難道是主公想獎賞我們?那咱倆坐後面可就吃虧了,肯定只能拿到最小的!」佐脅良之一邊猜測著,一邊盯著最前面的佐佐成政和淺井政貞等人。

  答案很快揭曉了,佐佐成政和淺井政貞分別從陶甕裡摸出了一個紙卷。不過,佐佐成政的紙卷是黑色,而淺井政貞得紙卷是紅色。

  看到只是紙卷,佐脅良之一下子失去了興趣。不過,我卻想到了一個可能:難道是信長要組建赤母衣眾和黑母衣眾了?

  信長的赤黑母衣眾都是信長最親信的家臣,他們負責傳遞命令、統計軍功等事務,並且擁有在信長本陣中領兵的權力,有時候也派駐出去,作為家中重臣的與力。十多年後,倖存的首代母衣眾基本都成為了一方大名,例如鼎鼎有名的府中三人眾中,前田利家和佐佐成政就都是母衣眾出身。最受重用的是?直政(原田直政),在天正初年(1574)就成為了山城一國的守護,次年又轉為大和國守護。可惜他在與本願寺的戰鬥中不幸身亡,才由佐久間信盛接替他成為對本願寺方面軍團的統帥。

  能成為母衣眾,基本上就是今後在織田家地位的保證啊!想到能成為其中的一人,我忍不住私下竊喜。旁邊的佐脅良之仍然是一副不敢興趣的模樣,讓我真想搖頭歎息,或者給他一下。

  終於輪到我們兩個了。兩人先後把手伸進陶甕,摸出一個紙捲來。我展眼一看,都是紅色的。

  信長忽然看了看我,然後拿過我的紙卷,交給佐脅良之:「你把這個紙卷交給橋助吧!讓他和你們一起。」

  「這……」我的心下忍不住一涼。想了想,我釋然了,畢竟母衣眾是信長最親信的人才可以擔任,而我加入織田家僅有半年,並且還不是尾張或美濃出身。

  雖然這麼想著,但是得而復失的感覺總是不太好的。

  其他人卻沒有我這樣的先知先覺,大部分人都一頭霧水,等著織田信長的進一步說明。

  織田信長拿著手中的折扇在地板上敲了敲:「拿到紙卷的人前去庫房,把紙卷交給秀順,領到新的具足之後,立刻來我這裡匯合。」

  於是各人都出去了。屋裡只剩下織田信長和我。

  「知道為什麼召集他們嗎?」他問道。

  「主公的想法,自然非臣下所能揣度。不過……剛才的各位都是主公平日非常信任的人,想必是好事情吧!」

  「你猜得不錯,我準備建立一支直屬的精銳隊伍,負責領兵的就是他們了。」信長點了點頭,「巖倉的戰事中,我方參戰的足輕圍城兩月,多多少少影響了自家的收成。儘管事後都給與了獎賞,但是還不夠!我決定再次把他們召集起來,給與每人三人扶持,然後專心訓練一段時間。」

  「主公睿智!如此一來,他們想必就不用擔心家中的收成,可以專心隨主公征戰了吧!那樣的話,即使是農忙時節我家也可以隨時出動一部兵力了!」我連忙送上一頂高帽。

  「不錯,哈哈……」聽了我的話後,信長開懷大笑,顯得非常高興。

  真實的歷史上,信長此舉,的確是戰國時代的一項重大革新,由此而引申出的「兵農分離」政策,奠定了今後織田家強大戰力的基礎。

  據我以前瞭解的資料,「兵農分離」政策是織田家無意中的創舉。在攻下美濃一國後,織田家轉戰各地,產生了一批不事生產、依靠俸祿、扶持或亂捕(也就是戰爭搶劫)養活家人的職業足輕。這些足輕戰力遠遠凌駕於臨時徵召的、不拿俸祿只能拿首級領賞的農兵之上,從而催生了「兵農分離」的制度。不過,我沒想到在浮野之戰後,就出現了第一批的准職業士兵。也許,這是我在美濃訓練槍陣,還有在巖倉提出「反客為主以戰養戰」之策後,引起的蝴蝶效應?誰知道呢……

  「……經過考慮,我決定由你負責訓練這批足輕。在協助米五郎之前,你必須把這件事情辦好!」

  「啊!」這次我真的是大吃一驚,連忙伏在地上:「臣下一定不負主公重托!」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4 PM

第十九章:利家之怒


  信長一共徵召了八百人,基本上都是信長本領內參加過浮野之戰的長槍足輕。信長給予每人三人扶持(一人扶持是1.8石,360市斤),按月發放四斗五升大米(大約就是90斤)然後,信長將這些人分成十個分隊,由赤母衣眾和黑母衣眾按天輪流指揮,而不參與訓練的那方母衣眾則留在自己身邊執勤。

  相對而言,我和赤母衣眾那方相處得好一些,前田利家和佐脅良之都在這裡面,另外還有織田越前守、淺井新八郎政貞、木下雅樂助、巖室重休、山口教經、長谷川橋助、福富平左衛門秀勝及?九郎左衛門直政八人。織田越前守作為連枝眾(織田分家),擔任赤母衣眾筆頭一職,黑母衣眾的筆頭則是和池田恆興一起親手斬殺織田信勝的河尻與兵衛秀隆,和我關係不太好的佐佐成政儼然是黑母衣眾第二人,他的兩位兄長,佐佐隼人正政次和稻生合戰中身亡的佐佐孫助,都是小豆坂七本槍之中的人物,所以佐佐成政在黑母衣眾中很吃得開。這也是我和黑母衣眾關係不那麼親近的原因了。

  在名義上,主持訓練的是池田恆興,我作為副手負責具體的訓練。池田一族是織田家的譜代,池田恆興的母親是信長的乳母,之後被織田信秀收為側室,所以池田恆興既是信長的乳兄弟,也是信長的義弟。他從小和信長一起長大,深得信長的信任,元服之後,立刻就是擁有大將格的侍大將身份。另外,他元服前,作為信長的小姓,和馬?眾各人都算熟悉,由他主持信長旗本隊的訓練,的確是很適合的事情。

  我的年俸是二百四十貫,分給秀景和小夏各六十貫後,每月還剩餘十貫。扶持米沒有分開,因為秀景和小夏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浮野之戰後,織田信長增加了我的扶持,等於承認了於加作為我側室的身份。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於加厚,她立刻將宿屋的招牌取下來了,然後取來小木牌,央我寫上「吉良」兩個漢字,一臉幸福的掛在了門邊。從此以後,這裡就成為織田家步兵大將吉良宣景的正式住宅了。

  這樣反客為主,以我現代人的觀點來看很有失光彩,起初心裡總有點牴觸。於加是個很善解人意的人,她很快就覺察到了我的情緒變化。這時候,正好前田利家和從小就住在前田家的阿松結婚,於加就拉著我一起準備禮物,和我一起過去祝賀和幫忙,之後又常常以吉良家側室的身份和各位同僚的夫人們交往,完全把自己當成了吉良家的人。她這樣的態度,的確讓我少了很多介懷,也慢慢的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

  為了遷就我的習慣,於加還改變了生活習慣,每天準備三餐。在信長的允許下,秀景和小夏辭去了治安奉行眾的工作,跟著我成了信長的側近人,並協助我的工作。這樣一來,我們三人又能夠朝夕相處了,似乎回到了在美濃的日子。

  總的來說,一切都還順利,唯一讓我不太滿意的,就是每日的伙食。在這個時代,日本由於施行「肉食禁令」,菜色方面只有鮮魚、海苔和蘿蔔。以前在山中我們可以打獵,之後在路上和川並眾那邊至少還有魚吃,但是一旦出仕並在清州定居之後,打獵自然是不能了,不僅沒時間,而且附近山林都是各家的私領;至於魚,在清州町賣的很貴,每天吃的話以我的俸祿絕對不夠。大多數時候,家中的飯食就是一碗米飯、一碟蘿蔔條和一疊醬油,有時候會加上一點味噌湯或一疊炒黃豆。偶爾改善生活,也就能吃上一點魚和豆腐。

  我知道這不是於加的問題,大家都是這樣在吃飯,即使在現代,日本的口味仍然以清淡為主。而在現在這個時代,許多農民甚至吃不上自家種出來的大米,很多時候只能吃雜糧,相對他們,我們武士家庭的飯食已經很不錯了,而且日本大米出了名的香甜,做成飯團後隔天再次加熱了,口感也不比我以前在國內吃過的大米差。

  但我就是習慣不了。經過多次思索,我決定教於加一項廚藝--製作泡菜。

  說起泡菜,很多人可能立刻就想到東亞的另一個國家。但是,在我國也有很美味的泡菜啊,尤其是四川的泡菜,由於使用的是自貢出產的井鹽,味道格外鮮美。當然了,日本不可能有自貢井鹽的,但是這裡的泉水很不錯,做出來的泡菜味道想必差不到哪去。

  於加畢竟是經營過宿屋的,她學得很快。在我的指導下,她準備了陶甕,買來了蘿蔔、鹽、芹菜、一點白酒和糖,開始製作蘿蔔泡菜了。因為正在下雪,所以我乾脆用雪水來製作,應該不比山泉差吧。

  密封是個問題,這邊並沒有那種帶壇沿的陶器,最後我就將裝有泡菜的陶甕放進另一個大甕裡面,然後裝水淹至陶甕的掩口下方,用一隻深底碗反扣住。

  於加雖然不太明白,但是她本能的相信著我,我說的她全部一一照辦。嗯,這一點我特別喜歡。

  一個星期後,我讓於加取出了泡菜,裝上一小碟放上了飯桌。陶甕可能稍稍進了一點水,泡菜表面有點白色的花。這個關係不大,只是有點影響觀感。我率先夾了一片嘗了嘗,很脆,酸得非常清爽,看來製作是成功了。

  「大家都嘗嘗!都嘗嘗!」我熱情的招呼道。

  「有點怪,但很有味道……」秀景說。

  「比蘿蔔條好很多呢!」小夏也很滿意。

  「以後要多做一些了。」看到秀景和小夏都喜歡,於加笑得特別開心。

  這一頓飯,大家吃得格外香甜。飯後,於加特地給佐脅良之的母親和利家家裡的阿松送過去了一些。這兩家目前和我們關係最密切,而且住得很近。

  阿松是著名的戰國三夫人之一,親生母親是前田利家母親的妹妹。母親改嫁之後,她就一直住在前田家的荒子城,從小就和利家非常親密。去年九月她嫁給了利家,就跟著利家在清州定居了。她的相貌還好,很可愛的一個女孩--今年只有十三歲……而前田利家是二十二歲。對於兩人的年齡,我特別無語,但是也許在日本戰國是很正常的事情。也許前田利家一直到現在才結婚,就是為了等著阿松?

  這樣一個小女孩,就要作為主婦操持家務,在我看來實在是可憐,想必會非常辛苦吧。而因為她的年齡,佐脅夫人和於加都非常照顧她,於加做好了泡菜,第一想到的就是給她送過去一些。另外,她和前田利家的感情非常好,也許這樣一來,對於婚後繁重的家事,她也不會有太多的抱怨。至於利家,完全是一臉幸福的樣子。

  除夕的晚上,織田家的所有家臣全部帶上家眷前往清州北天守,參加織田家的除夕夜宴。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宴會,於加特地穿上了她最好的和服。而看到小夏還是一副武士裝,她連忙拿出自己的另一套讓小夏換上。小夏原本不願意,不知道於加和她說了什麼,就紅著臉跟著於加進了房間。可惜小夏的個子太高,衣服穿在她身上稍稍短了點,但是仍然讓我眼前一亮。

  然後我們一行四人就出門了。路上遇見利家夫婦,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佐脅良之隨後也加入進來,他只有孤身一人,因為他的母親作為未亡人,是不能參加夜宴的。看見身著和服的小夏,他的腳步幾乎邁不開了。

  「好了,走啦!」我只好拉了他一把,心裡暗笑。

  由於我們三人都是步兵大將,夜宴上也坐在一塊兒。席間,我們都喝了不少酒,回去的時候都有些迷迷糊糊的意思。

  第二天清早,前田利家忽然來了我家。起初我以為他是來拜年的,但是看他的神色卻很有些著急的意思。

  「又左,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我連忙問。於加走進廚房間,捧出一小碟炒松子放到我們面前。

  「昨天有沒有看見我的髮簪?」他著急的問道。

  「沒有。昨天我回來也有些迷糊呢。到底是什麼樣的髮簪?我去問問秀景他們有沒有看見。」我說。

  「就是我結婚時,固定烏帽子的那一支銀簪,是阿松用她的零用錢特地幫我添置的!有這麼長……」前田利家一邊描述一邊比劃。

  「秀景,小夏,過來一下!」我朝後面的院子喊道。

  兩人馬上從院子裡過來。但是他們也沒有看見。

  「唉,這可怎麼辦呢,籐八也說不知道……」前田利家皺起了眉頭。

  「好好想一下,看是不是放在哪了?」我只能盡力的安慰。

  「能放在哪啊!就插在太刀的刀鞘上,有時候也拿來掏掏耳朵……昨天晚上赴宴前還在的,但是今早就不見了!」他苦惱的說。

  「對了!我們赴宴前,不是都把刀留在外間嗎?也許失落在那邊了!」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對啊!」利家連忙站了起來,「那我過去找找!」

  「我和你一塊去吧!正好向主公恭賀新年。」我一邊說著,一邊示意於加幫我把太刀和肋差拿過來。

  兩人走出了屋子,前去城中的北天守閣。在評定室的外間,我們倆仔仔細細找了好幾遍,但是怎麼也沒有找到。

  兩個侍從走了進來,準備清理房間,我連忙叫過他們,問他們有沒有在房間裡看見一支銀色的髮簪。

  「我們剛來,正準備清理呢,兩位是今天最早過來的。」其中一個說。

  「對了,昨晚我似乎看見過世阿彌拿著一支銀簪,似乎和前田殿下描述的差不多……」另一個侍從不確定的說。

  「世阿彌在哪裡?」利家抓住了他前胸的衣服。他的身高超過一米七,一下子就把那位侍從提了起來。

  「在那邊廊上……」侍從連忙回答。

  前田利家一把拋下侍衛,大步走出了房間。我扶起侍從,替利家表示了歉意,然後趕忙追了過去。我非常擔心,以利家的火爆性子和急迫心情,肯定會和對方起衝突來。

  果然,等到了追了過去時,兩個人已經吵嚷開了。

  「偷東西的混蛋!不想挨刀的話!就趕快把簪子還來!」利家扶著刀柄,大聲的威脅著。

  「誰偷東西了!」世阿彌也不干示弱,「這裡是主公的住處,你倒是拔刀試試?」

  「總之,簪子是我的!趕快還來!」

  「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啊?再說簪子是我撿的,給不給你由我高興罷了!」世阿彌一臉輕佻,就我看來完全是一副欠揍的樣子。

  「哎呀,大清早的吵什麼呢?」佐佐成政慢悠悠的從外間那邊過來。看見是我和前田利家,他忍不住刺了一句:「兩位殿下來得這麼早,可真是慇勤哪!」

  「佐佐殿下也不晚啊!」我反諷道。

  看見來人和我們不對付,世阿彌似乎看見了盟友,連忙招呼佐佐成政:「成政殿下!請評評理,這個人居然誣賴我拿他的東西,還想在這裡拔刀呢!」

  「前田殿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世阿彌雖然只是主公的同朋眾,但畢竟份屬同僚,怎麼能夠拔刀相向呢?何況這是什麼地方?本家的法度和主公的訓誡,前田殿下難道都忘了不成?」佐佐成政慢慢的說,似乎前田利家已經在此拔刀了似的。

  他的話雖然難聽,但是的確在理。我儘管不怎麼待見佐佐成政,此時也只好順著佐佐成政的話頭勸說前田利家。前田利家喘著粗氣,死死的盯著世阿彌,但是右手終於離開了刀柄。

  「好了,又左,咱們去找籐八一起喝酒吧!」看到利家稍稍冷靜了一些,我連忙拉著他出了北天守,連向織田信長恭賀新年都顧不上了。

  但是前田利家卻仍然悶悶不樂。看他還是這樣,我想到了一個主意。

  「對了,利家,上次你結婚,我們送的禮物似乎有點薄了呢,既然你現在正好少了一支簪子,回頭我讓於加再補上吧!」我假裝恍然大悟說。

  「景次郎,不是錢的問題。那支簪子對我有特別的意義。當初我向阿松表示要娶她,她很害羞的跑開了,過了兩天就送了我這支固定烏帽子的髮簪,是她用零用錢幫我添置的。然後我就知道她已經答應了,在結婚時,用的就是這支簪子……所以我一定要找回來的,不然阿松肯定會失望吧。她現在還不知道我弄丟了簪子呢。」利家認真和我解釋。

  「原來是這樣,那的確要找回來才行,」我點了點頭,「那麼我們就向世阿彌好言相求吧。不管他是偷得還是撿的,下次找到他,咱們先為今天的事向他道歉,然後給他一點錢把簪子換回來。」

  「真是氣憤!要跟這種小人道歉,還要給他錢……」利家憤憤不平。

  不管怎樣,在這件事情上,前田利家總算有了理智的處理辦法,這讓我放心了許多。我記得利家被信長追放,似乎就是這段時間的事情,所以最好多看著他一點,免得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這個時候的前田利家,還是一個頭腦容易發熱的青年,而且和以前的信長一樣,平時很有些傾奇者的傾向。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們一直沒有遇見世阿彌,不知道是去了信長的哪個弟弟那邊。而我們平時和這群毫無武士的品行、專以插科打諢、甚至阿諛奉迎、給信長一家逗樂子的同朋眾也沒有什麼交集,所以一時也沒辦法去查找。看著前田利家不甘心的樣子,我本想讓於加和阿松說一說,想必她能夠諒解丈夫吧!但前田利家堅持要瞞著阿松關於髮簪的事情,直到找回髮簪為止。這個人一旦固執起來,簡直就像一塊石頭。

  日子就這樣平靜的走著,我開始忙著自己的計劃。之前製作的蘿蔔泡菜,在我們幾個家庭中非常受歡迎,和於加相好的幾位夫人都過來詢問了,讓於加不得不多做了一些。這樣的情形讓我有了一個想法。

  「殿下想把我們的蘿蔔泡菜拿來出售?這……不太好吧,殿下是武士呀!」對於我的計劃,於加覺得很吃驚。

  「武士也要生存啊。現在我們家還沒有封地,如果只依靠俸祿的話,日子過得會很艱難的。」我勸道。

  「可是我們現在還算寬裕呀。」

  「那是因為我沒有招收家臣。如果要盡快出人頭地的話,肯定需要更多家臣的。但是不改善家中的狀況,就招不起更多的家臣了。」我只好這樣說。事實上,至少在短期內我沒有什麼招收家臣的打算。據我所知,最近三四年之內織田家的領地幾乎都沒有擴展。

  「殿下說的也有道理……那就讓我試試看?」於加卻信以為真了。

  看到她的口風鬆動,我非常高興。在我的計劃中,於加是關鍵人物。她經營過宿屋,又在清州住了那麼長時間,並且有大量閒暇,開店的話,她就是掌櫃的不二人選。

  這時候佐脅良之忽然闖了進來:

  「景次郎,利家兄長出事了!」

  「怎麼回事?」我連忙站了起來。

  「他斬殺了世阿彌,而且正好被主公看見!主公已經下令把他關起來了,聽說很可能會讓他切腹!」

  怎麼會這樣!難道前田利家終究逃不過這一劫?

  我皺著眉頭,飛快的轉動腦筋,努力的回憶著利家的生平。在我的記憶中,前田利家並沒有切腹,只是被信長追放了,然後努力了兩年多才重新回到織田家。這番波折,似乎讓利家穩重了許多,從此再沒有犯過什麼錯誤……也許,對於他來說這是一件好事?不然的話,以利家現在的跳脫性子,恐怕很難有太大的成就……

  「景次郎,你的主意多,你說該怎麼辦?」佐脅良之急切的問道,打斷了我的聯想。

  我使勁了搖了搖頭,把那些雜念趕出腦海。不需要考慮什麼以後,現在前田利家的性命還懸著呢!誰知道信長會不會真的讓他切腹?畢竟信長早就禁止同僚間的私鬥了,而利家就敢在他眼皮底下殺了同僚。

  我鄭重的告訴佐脅良之:「籐八,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又左的性命!咱們分頭行動,多聯繫一些人替他求情,而且至少要說動丹羽殿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5 PM

第二十章:經營之道


  令我們感到欣慰的是,利家在織田家的人緣居然出奇的好。他是信長的小姓出身,在信長身邊侍奉了八年多,許多人都和他熟識。平時他雖然大大咧咧,但為人豪爽,作戰勇敢,槍術尤其出眾,是一個出色的武士。他所在的前田家,和尾張其他的幾大家族關係都不錯,所以不僅是作為好友的丹羽長秀出面了,連柴田勝家也在信長面前誇獎利家的勇敢和忠義。即使是黑母衣眾的那幫人,近來和赤母衣眾諸人雖然有義氣之爭,但對於利家大抵都是惺惺相惜的居多。在這種情況下,前田利家終究保住了性命。

  但是,他畢竟違反了織田家的法度和信長本人的戒令,所以懲罰是免不了的。進入正月下旬的時候,信長正式宣佈了對利家的懲罰:逐出織田家,不准繼續住在清州。家中其餘人不得收留他,否則以同罪論處。

  能夠保住性命固然是萬幸,但是這樣一來,前田利家連自家的荒子城也回不去了,甚至能不能留在尾張都成了問題。在我問他今後的打算時,前田利家黯然的搖了搖頭,手中摩挲著那支從世阿彌手中奪回來的銀簪。

  「要不這樣吧,」我忽然想到了蜂須賀小六等人,「我和川並眾的諸位頗有交情,如果我介紹你去暫時存身的話,他們肯定會接受的。」

  「但是,川並眾不是投靠了齋籐義龍麼?雖然離開了織田家,但我絕不會和織田家的敵人為伍。」前田利家神情堅定搖了搖頭。

  「這個不用擔心,」我解釋道,「川並眾雖然投靠了齋籐義龍,但是並不太受重視,所以連人質都沒有送出,仍然維持著很大的獨立性。另外,川並眾的交遊很雜,並不會徹底的和哪一方撕破臉,所以上次我才能帶籐八回來。」

  「既然這樣……那就麻煩你了。」前田利家點了點頭。

  第三天清早,利家戴上斗笠,背上小木箱,拄著長槍出發了。他身上帶有一封介紹信,是我寫給松倉城的前野長康的。在獲得領地之後,蜂須賀小六肯定會從山中搬出來,在新領地上建城。但是由於兩邊敵對,消息不是那麼順暢,我並不知道他現在在哪,所以介紹利家去松倉城是最便利的。

  這次離開清州,在前田利家而言是巨大的打擊,他只是通知了佐脅家和我們,送行的也就是佐脅良之和我家的幾個人。這個時候,阿松已經有了身孕,而利家最放不下的也就是她了。臨走時,利家鄭重的把她托付給了我和於加。

  「利家殿下,妾身很願意照顧阿松夫人……可是,夫人懷著身孕,回荒子城似乎更穩妥一些吧?織田國主並沒有禁止阿松夫人啊!」

  利家看了阿松一眼,無奈的歎道:「在下也這麼想,可是阿松她實在太固執了。從小就是這樣,當初家母接她來荒子城,並不是她母親拋棄了她,而是她拋棄了改嫁的母親……這次她又這樣,說既然分家了,就不能再去添麻煩……所以,只好拜託於加夫人平時多關照了。」前田利家說著,彎腰躬身一禮。

  「放心吧,」我看了看抿著嘴唇的阿松,「我會把阿松當妹妹看待的。」

  聽了我的話,阿松的嘴唇抿得更緊,利家感激的點了點頭。小夏的頭原本低著,這時忽然輕哼了一聲,掀起眼角瞅了我一眼。

  儘管依依不捨,利家終於還是踏上了旅途,我們一行也回了城町。朋友離開了,生活還得繼續。

  開店的事情是於加在張羅,前期的一批蘿蔔泡菜已經出甕,接下來就是店內的擺設。而我一直在忙著利家的事情。直到一切就緒後,在於加的拜託下,我抽空找來了木牌,寫了「酢菜屋」三個漢字掛到門邊,比那個寫著「吉良」二字的宅名牌要顯眼得多。

  在信長對利家的判決出來之前,店子已經在家裡正式開張了。然而除了一些熟人和近鄰之外,根本就沒人注意到這家小店。在這個時代,包括現時的明朝,大家經商崇尚的都是老字號,抱定著「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宗旨,所以沒有什麼大張旗鼓開展宣傳的事情。社會風氣如此,我倒不方便太招搖,否則很可能會弄巧成拙。

  可是這樣一來,生意就不太好了。因為是新鮮事物,價格方面也比一般的蘿蔔條貴了不少,起初只有嘗過泡菜的家庭才會樂意光顧。但是,這些家的泡菜都是於加送的,和我們家的關係自然是比較親近,結果就是她們來買時,連於加都不好意思收他們的錢。

  在利家離開的第二天,我聽著於加的匯報,心裡更添了一些鬱悶。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而我的眉頭也越來越緊。

  「這樣不行,」我搖了搖頭,「完全是在賠本經營嘛!」

  「是妾身沒用……」於加低頭道歉。

  「和你沒關係啊,」我雙手扶著她的肩膀,把她擺得端端正正,「一起想辦法吧!」

  「是!」於加低了低頭。

  「對了,咱們清州誰的人氣最高啊?」我問道。

  「??」於加張開小嘴,呆呆的望著我。

  「就是談論誰談論得最多!」我換了個說法。

  「當然是織田國主啦!對了,還有國主的妹妹市公主。雖然才十三歲,可大家都說,已經是了不得的美人了呢。也不知道會是誰那麼有福氣,把公主娶回家裡……」說起這個,於加的神情飛揚,顯然是她感興趣的話題。

  八卦啊,果然是哪個時代哪個國家的女人都免不了的。

  「那這樣吧,明天我們送一些酢菜給主公一家,連續送幾天,然後就突然不送了。那時侯主公吃慣了嘴,一定會再找咱們要的。然後,我們大肆宣揚一番,酢菜的名氣肯定能打出去。」我想了想說。

  「哎呀!殿下果然好聰明!」於加非常高興的贊同。

  「那麼,怎麼把酢菜送給主公呢?要直接送到北天守,就太不像樣了吧?」我撓了撓頭。

  「可以請日吉幫忙呀。」於加建議。

  「日吉是誰?和我們很熟悉嗎?」我反問道。

  「就是前一陣隨利家殿下過來拜訪的那位呀!長得像隻猴子的。他不是負責織田國主廚房的採購嘛?」

  「原來是他!」我一下子回過神來,不就是日後的木下籐吉郎或者豐臣秀吉麼!

  不得不說,於加的這個建議很好。不過,儘管已經見識了不少戰國名人,但想到居然要日後統治全日本的豐太閣來幫我們送酢菜,我還是感到非常的荒誕,幾乎要忍不住狂笑出聲來。

  「殿下,你怎麼了?」可能是看到我的面容扭曲著,而且臉色非常奇怪,於加連忙追問道。

  「咳咳!」我捂著嘴咳嗽了兩聲,順便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後正襟危坐的交代於加,「你的主意很好,送酢菜的事情,就拜託給那隻猴子了,記得要給人家報酬哦!」

  「是,妾身記住了。」於加點了點頭。

  ……,……

  在這個無比純樸的時代,我的這一簡單營銷方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免費供應了三天,再斷了兩天的酢菜供應之後,信長叫人把日吉叫到了跟前。

  「猴子,我記得前幾天有一種酸脆蘿蔔菜的,味道還不錯,怎麼這兩天沒有了?是不是你貪污了菜錢?恩?」

  「主公冤枉呀!前幾天的酢菜是吉良家送給小人的,但是這兩天他們就沒有送了,而菜錢裡又沒有那筆開支,所以……」日吉向信長稟報說,幾乎全身跪伏在地上。

  「酢菜?吉良家?是宣景家做的酢菜?」織田信長追問。

  「對,就是宣景殿下。」

  「那好,以後你每天去找他家要一些,就說是我說的!」織田信長吩咐道。既然家臣有孝敬的意願,他自然樂意接受,而且還是主動去接受。

  「可是……」日吉欲言又止。

  「怎麼,這點小事也辦不到嗎?」信長掀了掀眉毛。

  「回復主公!是這樣的……宣景殿下本來讓家人開了家酢菜屋,想做這種菜換錢來貼補家用,可是一直沒有什麼人去買,一直虧錢……宣景殿下正準備關掉店子呢。」

  「是這樣啊,」信長摸了摸小鬍子,「唔,這麼美味的酢菜,不做就可惜了……猴子,你去和宣景說,讓他家繼續做下去。還有,順便把前幾天的菜錢補上!」

  「是!」日吉伏地叩頭,告辭離開。然後他出了清州城,把見面的情形和信長的話告訴我們。

  「這樣的話,已經成功一半了,」我拍了拍手,「日吉,還真有一套啊!」

  「這是主公讓小人補上的菜錢……」日吉從懷裡摸出一串永樂錢遞給我。

  我接了過來,在手上掂了掂後,又交給了他。

  「宣景殿下?這是……」他抬起一張猴臉,疑惑的望著我。

  「菜錢在下確實收到了。不過,這次多虧了日吉,所以這些錢就當做在下的謝禮吧,請日吉一定收下。」我微笑著說。

  「宣景殿下真是……」日吉深施一禮,「小人就愧領了。」

  「還有事情想拜託日吉。」我接著說。

  「宣景殿下別客氣,有事儘管吩咐!還有,叫小人猴子就得了,利家殿下他們都是這麼叫小人的。」日吉滿口答應道。

  「那就請在町裡把主公要求在下繼續供應酢菜的事大肆宣揚一番吧,範圍越大越好。三天之後,在下另有謝禮奉上。」

  「宣景殿下請放心,小人一定不負所托!」日吉伏了伏腦袋,然後起身連蹦帶跳的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於加忍不住撲哧一笑:「哎呀,這位叫日吉的,還真像是一隻猴子呢!」

  「是啊,能夠看到他這副模樣……」我點了點頭,心裡暗暗補上了下句:--這趟穿越就已經值回票價了。

  「殿下好像對他很看重呢,一直非常客氣。」於加很有些疑惑的看著我。

  「嗯,是個讓人放心的人。由他來幫忙的話,效果一定會很好吧。」我很有信心的說。這就是木下籐吉郎的能力,在他正式出仕之後,無論是內政還是戰鬥中的問題,很多時候他都能以各種正式或非正式的手段解決,似乎是一個天生就擅長解決問題的人。所以他才會深受信長的重用,從最低的起點起步,越過本家的眾多將領,大踏步的登上最高的位置。當然,這也讓他養成了一個缺點,那就是一切從當前的利用價值出發,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黑田孝高因此而滿腹怨氣,豐臣秀次因此而族誅,北政所因此而同德川家康合作,手下武將派因此而紛紛轉投家康,豐臣政權因此而迅速消亡。

  但是,目前來說我的地位還是在他之上好幾個層次,如果有事情需要幫忙,拜託他肯定是個不錯的選擇。那樣的話,事情能夠順利完成,他也能因此而得到獎賞或賞識。例如在町中宣揚之類的事情,由我來做效果肯定是不及他的。一想到這裡,我彷彿看見他正以誇張的動作和表情,繪聲繪色、活靈活現的向周圍的人群描述著信長吃慣了酢菜、要求我繼續供應這一趣事。然後,再聯想起他那張作出種種怪相的猴臉,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不得不承認,那張臉的確有種奇特的魅力啊。

  現在就等待收穫啦。

  果然不出我所料,酢菜屋的生意很快有了起色,大批的人或好奇或跟風的跑來品嚐我們的酢菜,於加忙得幾乎沒有空閒了。為了加強效果,我製作了一副招牌,上書「織田國主親許之特供酢菜」等字樣,豎立在了門邊。

  既然豎出這樣的牌子,那麼給織田家的酢菜自然就不好再收錢啦。畢竟我這樣等於是將織田信長當做了廣告代言人,自然要付一些代言費用吧。還有日吉,這麼賣力的替我做產品推廣,自然也要給予謝禮。所以第三天我把他叫來,交給他5貫永樂錢。他看著大串的銅錢,似乎有點不敢相信,遲遲的沒有接過去。

  「拿著吧,這是應得的謝禮啊!」我把錢放到他的手上。

  日吉接過錢,全身伏在地上:「感謝宣景殿下的厚賜!下次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也請盡量吩咐!」

  「那就說好了。對了,回去和主公說一下,不然的話,憑空得到5貫錢,可能會給日吉你帶來困擾吧。」

  「是!」然後他就高興的離開了。5貫錢,對於作為雜役小頭目的他來說的確是很多了,相當於他一個季度的俸祿。他當然有理由高興。

  當然,最高興的還是我。僅僅付出日常食用份額的酢菜,就可以請織田信長做產品代言;僅僅付出不到6貫永樂錢,就可以請豐臣秀吉做產品推廣。這事要傳到現代,松下幸之助會無語凝噎,以九十度的角度仰望星空長聲感歎;本田宗一郎會五體投地,沿著本田生產線一路打著滾兒;盛田昭夫會大發雷霆,解雇掉索尼公司所有的廣告部員;稻盛和夫會嫉妒萬分,砸掉京瓷旗艦店中陳列的所有珍品來發洩……

  看著於加一個人那麼辛苦,我很是過意不去。但是她執意不讓我幫忙,說作為武士從事商業的話就太不體面了,家裡只有她作為側室的身份適合做這樣的事情。她那麼固執,我只能吩咐她多招些人手,只要將密封的工藝掌握在自己手中就沒關係。

  但是,困擾總是免不了的。第三天的評定會上,佐佐成政在走廊上看見我,立刻誇張的叫道:

  「哦,看那!這不是酢菜殿下嘛?」

  然後就是一群或善意或嘲諷的哄笑。

  這也難怪,我家門前掛著的「酢菜屋」三個漢字,遠比寫著「吉良」二字的家名牌要顯眼的多。

  看在每天滾滾而來的永樂通寶面子上,我沒有和他一般見識,自顧自的在步兵大將階層的最後一排坐下。然後右眼邊一晃,佐脅良之坐到了我旁邊。和他在一起的還有加籐彌三郎,是前田利家離開後頂替他位置的新晉赤母衣眾。赤母衣眾中,若逢執勤任務的話,前田利家、佐脅良之、長谷川橋助、巖室重休和山口教經五人值夜,另外五人值日。現在既然他頂替了前田利家,自然就跟著佐脅良之了。

  不一會兒,主位右側的門拉開了,信長騰騰騰的走到主位上坐下,菅屋九右衛門隨後出來,抱著太刀跪侍在側後方。

  信長用折扇敲了敲地板,整個評定間立刻一片寂靜。

  「諸位!今天的評定,將決定本家今年的大政!由於諸位的精誠奉公,本家在去年取得了巨大的勝利,巖倉方已經被本家打垮,尾張一國即將完全掌握在本家手中!」

  「恭賀本家武運昌隆!」所有人一起低下頭去。

  「所以,明天我將率隊進京,取得將軍殿下對於我作為尾張守護代地位的確認,同時申請與地位相符的位階和官職!」

  「主公決定帶上多少軍勢?」專程從那古野城趕來的筆頭家老林秀貞雙手撐地,伏身問道。

  「此次上京,重在隱秘和迅速。所以我只帶上母衣眾和側近眾一部就可以了。長秀也要去。」信長回答。

  林秀貞施了一禮,然後收回撐地的雙手,表示再無問題。

  「那麼就這麼決定了。我不在的時間內,眾人各守其職,清州的日常事務由林佐渡和貞勝處理。」織田信長說著,向林秀貞和村井貞勝點了點頭,「佐渡守、吉兵衛,清州就交給兩位了。」

  「是!」兩人一起撐地俯首。

  「望各位努力奉公,為本家精誠奉獻!待我回來之後,就將展開對巖倉的最後攻勢,諸位要做好準備。」

  「願為主公效死!」眾人一起回答。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6 PM

第二十一章:京都之「戰」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二月二日,信長帶著母衣眾二十人、側近眾七十餘人離開了清州,我、秀景和小夏都在隊伍之中。在尾張一年後,我和小夏的馬術都大有進步,現在所騎的正是當初蜂須賀正勝送給我們的馬。這時候我們已經結束了訓練的工作,暫時沒有什麼事情,所以都在隨行之列。

  一行百餘人沿著東海道往西南前行,渡過長良川後,就進入了美濃國安八郡。由於是敵境,我們一行人飛快的趕路,陸續穿過安籐守就和不破光治的領地,到達了南近江國。到了這裡,大家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南近江國目前在六角義賢的配下,目前與美濃和尾張都沒有利益關係,等到明年野良田合戰敗給淺井賢政後,才會與齋籐義龍結盟。

  二月三日,我們一行到達了京都。住下之後,織田信長命令丹羽長秀、?直政和蜂屋賴隆三人,帶上幾個側近眾去準備覲見將軍的禮物。但是當他們回來時,卻帶回了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

  「臣下準備禮物時,聽角倉的人說,美濃的齋籐義龍上個月覲見了將軍殿下,並且取得了幕府相判眾的身份……」

  「什麼!」織田信長一下子捏緊了手中的折扇。

  幕府相判眾的身份極為崇高,一般由地方有力的大名擔任,意思是協助將軍處分地方政事的人,地位只在管理之下。前幾年的三好長慶,就是以相判眾的身份代行著幕府的職權。

  現在既然齋籐義龍取得了相判眾的身份,那麼與之敵對的織田信長,就很難從幕府那邊得到什麼好處了。

  自從和三好家達成和睦後,這一年多來足利義輝勵精圖治,重建了幕府機構,同各地有力大名修好關係。他先後授予大友義?築前和豐前的守護職、授予毛利隆元安芸守護職、賜給三好?慶、義興父子和松永久秀使用桐紋的權力,還調解了?津貴久與大友義?、毛利元就與尼子晴久之間的爭鬥,個人的威信大大上升。毛利輝元、伊達輝宗、上杉輝虎先後拜領將軍的偏諱,不少大名紛紛向幕府獻金。這些事情都讓將軍家的日子好轉了許多,覲見的門檻是越來越高了。

  正因為這樣,所以丹羽長秀才顯得非常擔憂。

  長出了一口氣後,信長平靜了下來:「不管怎樣,先送上禮物,請求將軍殿下安排接見吧!」

  「是!」丹羽長秀答應著,但人卻沒有離開。

  「怎麼,還有什麼事嗎?」信長問道。

  「聽說齋籐家還有人留在京都……臣下剛才回來時,似乎受到了跟蹤。」丹羽長秀說著,眼睛飄向?直政和蜂屋賴隆兩人的母衣眾具足。

  「做自己的事,讓他們跟蹤好了!」信長揮了揮手,「既然他們要討好將軍殿下,就絕對不會在這裡動武,做出挑釁幕府的事情。」

  但是,雖然他們不會明著動武,卻可以用別的方式來阻止我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前一種方式對我們還有利一些。真要如果動武的話,他們就給幕府留下了惡劣的印象,而兩方武鬥的輸贏還在未定之間;但是如果通過外交手段的話,依著與幕府之間關係的親疏,我們此行的目的就很難達到了。

  這一點既然我都能想到,信長當然也有所覺悟。所以當丹羽長秀一行回轉,帶來將軍殿下公務繁忙近期無法分身的消息時,信長沒有說什麼,自顧自的回了房間。

  事情就這樣耽擱了下來,兩天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期間丹羽長秀又向幕府求見了兩次,禮物一次比一次豐厚,但是那位將軍殿下始終「處於繁忙之中」。

  第三天,丹羽長秀向信長稟報,準備再次求見將軍時,信長忽然叫住了我:「宣景,你和米五郎一起去!」

  「臣下……和丹羽前輩一起?」我有點驚訝,外交的事情似乎輪不到我吧。

  「對啊,你不是吉良家的人麼?吉良家和將軍家不是親族麼?」信長點頭。

  「可是主公,三河吉良家才和將軍家是親族,而在下是土佐吉良家的人……恐怕會讓主公失望的。」我解釋道。

  「成與不成,你先去了再說!之前曾經讓你結束訓練後去協助米五郎,現在就當提前上任吧。」信長說。

  「是。」我只好答應著,向丹羽長秀一躬身,「丹羽前輩,以後請多多指教。」

  「宣景殿下不用多禮。」老好人長秀和藹的答道。

  「好了好了,先去辦事吧!」織田信長揮著手,把我們倆趕出了房間。

  我跟著丹羽長秀來到了將軍居住的二條御所,身後跟著十幾個馬?眾和幾個捧著禮物的側近人。丹羽長秀照例報上姓名和「工作單位」,並奉上禮單。這樣的事情,他已經做過三次了,估計傳達的旗本應該認識他了吧,很有些不情願的進去通報。看到他的神情,丹羽長秀轉過頭來,無奈的向我笑了笑。

  不一會兒,那個旗本走了出來,驚異的望了我一眼,然後對丹羽長秀傳達道:「公方殿下正好有空閒,請兩位入內覲見!」

  「是!感謝大人通傳。」丹羽長秀喜出望外,吩咐側近將禮物送進去,然後和我跟著這位旗本前往覲見將軍。

  我們兩人在會見室外間解下佩刀,然後進去盤膝坐下。沒一會兒,右前方的門被一個小姓從裡面拉開了,兩位身著禮服的御家人走了進來,在主位的兩邊坐下,然後一位頭帶高立烏帽、身著紫紅色朝服的年輕人走了進來,逕直坐到主位上。我們知道,這就是室町幕府現任將軍足利義輝了。

  「外臣拜見公方殿下!」丹羽長秀和我雙手撐地,深深的伏下頭去。

  「免禮。」義輝開口道。

  丹羽長秀和我抬起頭,雙手扶著膝蓋做好。

  「哪位是吉良宣景?」將軍義輝問。

  我低下了頭:「外臣正是。」

  「是三河吉良家的人嗎?」他的口氣非常和藹。

  「回公方殿下,外臣是土佐吉良家的人。」

  「是土佐國的人啊……」義輝點了點頭,語氣中似乎有些失望。忽然,他扭頭問左邊的人:「親長,土佐吉良家,是在長宗我部家配下吧?」

  那個人躬身回答:「是。土佐吉良家的當代家主,正是從長宗我部家過繼去的、娶了前代家主吉良宣直殿下長女的吉良親貞殿下……」

  儘管早有準備,並且早有覺悟,吉良親貞遲早會繼承吉良家,可是親耳聽到這個消息時,我仍然覺得非常的憤怒。

  在收下小夏和秀景,並且面見名義上的母親寶心院後,經過了這麼長時間,我對自己的身份已經完全認同。而長宗我部家陰謀陷害在前,篡奪家業在後,還強娶了我名義上的姐姐,是可忍孰不可忍?

  以前說過的什麼無所謂之類的話,這一刻被我徹底拋在了腦後。我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長宗我部家,給我等著!

  我咬著牙齒,臉色緊繃。足利義輝又說了什麼,我一點也沒有注意。

  「……吉良殿下!真是太失禮了!」那個被稱為親長的人忽然呵斥道,「公方殿下問你話呢!既然是土佐吉良家的人,為什麼會在織田家?」

  聽到他的呵斥,丹羽長秀向我投來了擔憂的目光。如果我應對失措,不僅自己難堪,這次代表織田家的覲見恐怕也達不到目的了。要是這樣因為我而影響了本家的外交,那我在織田家的處境就很被動了吧!

  我長吐了一口氣,低頭下拜:「回公方殿下,外臣實乃土佐吉良家之嫡系直流,只因賊人所迫,故而流落在外。幸好主公仁義收留,外臣才有了今日……當今世上,既有敝主公這樣秉承忠義之人,也有諸多倚力為惡的亂臣賊子;公方殿下守護列國,正該撥亂反正,維護天下之綱常……」

  「太放肆了!公方殿下如何行事,豈是你一介小臣能夠置喙的?」名叫親長的人大聲喝道。

  但是素以天下為己任的足利義輝在聽了我的話後,似乎覺得非常受用。他伸手止住了身邊人的發言,向我問道:「你自稱嫡系直流,可有憑證?」

  「回公方殿下。宣直公正是先父。外臣乃吉良家的嫡子,有吉良家世代相傳的名刀海月為證。」我施禮回答。

  「海月?唔,余亦有所聞。刀可帶在身邊?」聽到海月的名字,足利義輝有了一些興致。歷史上記載這位劍豪將軍酷愛名刀,果然是確有其事。

  「正是在下佩刀,覲見公方殿下之前留在外間。」我回答。

  「快呈上來!」足利義輝吩咐。

  外間馬上進來一個旗本,將我的佩刀海月呈上。足利義輝握著刀柄,將刀抽出了半截,一泓刀光立刻顯映出來,照得他眼睛閃閃發亮。

  「果然是好刀!好刀啊!」他誇讚道,愛不釋手的賞玩著。

  我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公方殿下明鑒!土佐吉良家的家主之位,於今屬誰尚未分明……外臣斗膽,請公方殿下先代為保管此刀,待家主之位確定後再行賜下!」

  被稱為親長的人聽了我的話,似乎想說什麼,足利義輝已經開腔了:「既然這樣,海月就由余代為保管好了。」然後他收起了刀,放在自己的身前。

  「謝公方殿下明斷!」我伏身致禮。

  「對了,織田家此次覲見,所為何事啊?」足利義輝問道。

  現在就看丹羽長秀的了。他欠了欠身,雙手奉上禮單,交給另一位侍從:「敝主公,上總介織田信長殿下素來忠於幕府。此次特地上京,向幕府敬獻上禮錢兩千貫,名刀兩把。請公方殿下務必笑納。」

  「兩千貫啊,還有名刀?知道了。」足利義輝從侍從手上接過禮單看了看,放在海月刀的旁邊。

  「外臣另有下情上稟公方殿下,」丹羽長秀再次欠身,「敝主公歷經數年,殫精竭慮,終於輔佐武衛公斯波義銀殿下平定尾張一國,使重歸幕府治下。只是國內仍有一些不忠幕府、心存不軌之人,而敝主公人微言輕,難以號令全國……」

  「尾張的事情,余亦有所聞。難得上總介如此忠義,余就任命上總介為尾張守護代,並將奏明陛下,另行頒下位階相當的官職。」收下禮物後的足利義輝的確很好說話,他盡數同意了丹羽長秀的要求,「請回復上總介,後日前來幕府領受旨意。還請繼續衷心國事,勿負陛下及幕府之厚望……就這樣吧。」

  說完這些話,足利義輝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自然有人替他拉開房門,並收好海月和禮單。

  「恭送公方殿下!」我們低頭拜別。

  出了將軍的二條御所,丹羽長秀鄭重的向我躬身一禮:「宣景殿下公忠大義,實乃我織田家之干臣。此次得以完成使命,宣景殿下功不可沒啊。」

  「丹羽前輩言重了。為本家盡忠,乃分內之事。」我回禮道。

  「只是宣景殿下的家傳寶刀……」

  「領地都已經失去了,空留著寶刀並無太大意義。能夠為本家換來一線機會,晚輩心甘情願。」我連忙說,同時盡力不去想海月的事情。

  說實在的,這把刀是我和原先時代的唯一聯繫,從我來到戰國,就一直陪伴著我,幫我戰勝了加籐光泰,說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可是,在剛才那種狀況下,我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來保護自己和自己的前途麼?既然固定要失去,那就乾脆點吧,並且讓這刀送得更有意義一些。

  更何況,義輝將軍如此大張旗鼓的擴大影響力,想必和歷史上一樣,必然會遭到三好家的忌諱。如果事情仍然發生了,而這把刀能夠倖存下來的話,肯定就會和他手中的其餘名刀一樣流落出去。

  以織田家今後的強勢,只要我能保證在家中的地位,一把刀還怕拿不回來麼?到了那時,明白這把刀對於我吉良家的意義後,恐怕不用我說,就會有人自己送上。

  想通了這點後,我的心情開朗了許多,甚至對丹羽長秀笑了笑。

  「難得宣景殿下如此豁達,那就不多說什麼了。此次立下的大功,我長秀一定向主公仔細稟明。」

  「丹羽前輩千萬不要客氣,以後還要和前輩共事,多向前輩學習呢。」

  「那樣的話,就請宣景殿下也不要客氣吧。不用稱呼什麼前輩之類的了。」

  「是,長秀殿下。」我這樣答道。

  ……,……

  回去之後,丹羽長秀向信長覆命,並特別誇獎了我的表現。信長當即晉陞我為織田家的侍大將,年俸增加為三百貫,擔任丹羽長秀的副役。

  我知道,對於這次我捨棄家寶為本家辦事的表現,信長非常滿意,已經將我當作最親信的部下之一了。而且在晉陞為侍大將後,就具有了大將格,可以獨領一支隊伍。我現在還沒有領地,沒有自己的軍勢,那麼以我在美濃那一個月掙下的「善戰」之名,將很可能是在信長的本陣領兵。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海月的確體現了它的價值。

  因為使命達成,從信長到側近眾,整支隊伍上上下下都放鬆了很多,好些人結伴去居酒屋或鯨屋買醉,也有人趁機在京都遊覽一番。托義輝將軍的福,京都比我們上次來時繁榮了許多。

  只有小夏悶悶不樂。這我覺得能夠理解,對於海月的感情,她一點也不比我淺。

  因為難得有這樣輕鬆的閒暇,我就帶著她出了宿屋,在京都四處散心。

  看她仍然心事重重,我只好安慰道:「算了,小夏,如果不能收回吉良家的領地,真正成為吉良家的家主,那麼海月只是一把刀而已。」

  「可是,主公雖然這麼說……還是很可惜吧?」

  「沒關係,現在本家的前途繫於主家,能夠為本家爭取到大義的名份,失去海月也值得了。」我微笑著說。

  「主公真的不再介意失去海月的事情了嗎?」小夏關切的問。

  「當然。」我點了點頭。

  「那麼小夏就放心了。原本小夏一直擔心著,海月是主公非常重要的東西,失去之後肯定很傷心,卻還要裝著很樂意用海月來替主家完成使命似的,那樣一定很辛苦……」

  「也就是說,你其實是在擔心我咯?」我忽然發現,自己完全沒有明白小夏的心情。

  「嗯,因為主公才是最重要的啊!對於小夏來說……」

  她的這幾句話,讓我心裡非常的感動。這段時間以來,很多時候我都沒那麼顧及到小夏,但是她卻是默默的一心為我這個主公考慮著。

  難得今天有空閒,我決定好好補償她一下。

  「小夏,你今天有想做的事情或者什麼想要的東西嗎?我一定盡力幫你。」我說。

  「嗯?」小夏側過頭望了我一眼,「主公今天很有空閒嗎?」

  「是啊。要我幫你做什麼?」我想了想,提出一個建議,「對了,幫你添置兩套和服怎麼樣?上次主家的除夕夜宴,你都沒有合適的衣服……要不現在就去?」

  「先這樣再走走吧……因為您一直很忙,好久沒這樣單獨和您在一起了。」她忽然換回了久違的稱呼,那是當初我們一起在山中時用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6 PM

第二十二章:京郊之「狩」


  和小夏一起在京都的街上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我們前年來京都時住的四條祗園。也就是八坂神社前町,現代舉行祗園祭的地方。京都三大祭中,數葵祭最為古老、最為優雅,而以祗園祭最為盛大,每年要持續近一個月的時間。到我那個時代,葵祭持續了1400多年,祗園祭也持續了1000多年,所以在這個時代之前就早已經有了。但是,自應仁之亂以來,京都的治權頻繁更替,並幾次成為直接戰場。這樣的情況下,自然是不可能舉行什麼祭祀活動的。

  圍繞京都的最近一次戰爭,就在去年5月之間。在六角義賢的支持下,足利義輝遷移到坂本城,並以此為據點向京都進軍,和前來支援的三好義賢見了一戰,依靠六角家的援軍和三好義賢形成對峙。之後由六角家的義賢作為中介,足利義輝和三好家的義賢達成和睦,這才入主京都。

  在足利義輝的治理下,目前京都的情形大有改觀,對比起我們第一次來時是好多了。走在神社前町,我明顯感受到了其間的景氣。這時候,我忽然看到了上次購買鐵炮的那家部屋,不知道那位明國掌櫃還在不在?

  看看部屋門額上寫著的店名,仍然是「澳屋」這兩個漢字,我覺得很有可能遇見故人,便立刻帶著小夏走了進去。

  「歡迎大人的大駕光臨!」看見是武士,店裡的人連忙迎了過來。令我失望的是,來人並不是上次的那位故國同胞。這讓我非常失望。出於試試看的心態,我隨口問道:「貴店前年那位明國的掌櫃,現在還在嗎?」

  他點了點頭,回頭向內間高聲喚道:「老闆,有位大人指明要見您!」

  「請問是哪位的大駕?」竹製門簾被掀開,全身簇簇一新的掌櫃走進外堂。和上次比起來,他的裝束和氣色都好了很多,要不是店裡那位店伙之前的那句,我恐怕一時還認不真切呢。

  「李掌櫃,還記得在下嗎?」我笑吟吟的喚回漢語問道。

  「……哎呀,原來是江兄您哪!」他立刻恍然大悟,「一年多沒見,真是久違了。看您的裝束,是已經出仕了吧?」

  「正是。在下目前在尾張國主手下,擔任侍大將之職,也就是混口飯吃罷了……倒是李掌櫃的氣色好了很多,想必生意興隆罷!」我抱拳道。

  「承您吉言!生意的確有了很大起色,」李掌櫃跟著抱拳回禮,「您不用過謙!成為侍大將,已經可以擔任一方守備了。算起來這才一年多吧?不是奉承您,上次鄙人見到您的氣度,就覺得您不是一般人……」

  「兄長,你果然在這裡!」正在這時,吉良秀景忽然闖了進來,「我發現了長宗我部家的人!」

  「認識是誰嗎?」我驚訝的問道。

  「怎麼不認識!為首的就是當初逼迫香宗我部家,害了先父的谷忠兵衛忠澄!據說那次和兄長家的勝賀野大人聯絡,也是這個傢伙出面!」秀景難得的咬牙切齒。

  「……看來這次無法和李掌櫃敘談了。」我無奈的回頭向李芳梁笑了笑。

  「您請自便!鄙人隨時歡迎大駕!」他抱拳道。

  「那麼在下就告辭吧。李掌櫃請留步!」我在門口和他告別,然後跟著秀景離開了澳屋。

  秀景詳細的向我介紹了整件事情。原來,他們幾個人奉信長的命令,前往打探齋籐家的動靜,以防他們再次作梗,讓事情產生波折。然後,他們跟蹤齋籐家的人,發現他們居然與土佐長宗我部家的人有聯繫。經過在附近打探,基本弄清了事件的原委。長宗我部家的人此次上京,主要是為了吉良親貞就任土佐名門吉良家家主之事,為他向將軍申請一個正式的官職。這件事本來已經快成了,將授予一個正七位上或者從六位下的小官,結果被我昨天送上海月時的那句「家主之位尚有爭議,海月由公方殿下代為收管」給攪掉。

  另外的一件事,算是臨時起意,就是和美濃齋籐利三的親兄長、將軍家的外樣詰眾石谷賴辰聯姻。長宗我部家現任當主國親的正室出自美濃齋籐家,在義龍正式上位時曾經派人祝賀。美濃重臣齋籐利三的正室是義龍的同胞妹妹,所以在聽說他的義妹、石谷家的小姐新近著?結髻(相當於男子的元服加冠,一般在女子十二歲、十四歲或十六歲等偶數年舉行,2006年日本皇太子長女愛子公主5歲舉行「著?慶典」,不知道是不是世道變了),就起了聯姻的心思。

  這起聯姻之中,居中聯絡並大力促成的,就是娶了石谷賴辰與齋籐利三之妹的幕府政所代蜷川親長……難怪他昨天對我態度那麼差呢。

  至於谷忠澄,則是長宗我部家的重臣,土佐一宮神社的神主。他的弟弟是瀧本寺非有,長宗我部家居城岡豐城瀧本寺的住持,兩個人一向負責長宗我部家的外交事宜。相對而言,瀧本寺非有更著名一些。他同毛利家的安國寺惠瓊齊名,兩人並稱為西國「一對坊主」。

  總之,就是一個能言善辯、慣於搖唇鼓舌的人物。另外據說他的武藝也不錯,但是外交才能更突出一些。當初香宗我部家的變故,還有假意同我家結盟一事,都是由他出面的。

  既然是這樣,他不僅是我吉良家的大仇,秀景的父仇至少大半也要算在他頭上……而且,他很可能見過真正的吉良宣景。

  我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把這個人抹去。

  「秀景,長宗我部家有多少人?」我沉聲問道。

  「人數不多,護衛的足輕只有二十個人左右,都是自備的具足,甚至還有人穿著竹鎧。咱們土佐一向很窮的……」秀景答道。

  這個我有概念,長宗我部家後來實施的「一領具足」,就是由農家足輕自備鎧甲,因為他根本沒有財力提供。所以在面對裝備精良的羽柴家四國討伐軍時,各條戰線很快就全部敗下陣來。這樣的二十個足輕,還真不夠我們殺的。

  「秀景,我決定了,把這些人全部滅掉!替你我兩人報復一下長宗我部家!」

  「良之殿下知道我們的事後,也有這個想法,而且已經去邀集相熟的馬?眾了……但是兄長,這樣不會給本家造成困擾嗎?」秀景問道。

  「不用擔心,咱們做得乾淨點就行。明天主公覲見後,咱們就可以回去了。一天的時間,治安奉行查不出什麼的……再說谷忠澄只是一個地方小大名的家臣而已,將軍殿下大概不會放在心上吧!」經過一年多的時間和幾次戰鬥,對於除掉自己的敵人我不會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那最好了!」秀景握了握腰間的刀柄說。

  和佐脅良之一行會合後,我得到了新的情報,谷忠澄邀請了人去郊外遊覽,目前正前往大宮八條的六孫王神社。這個消息讓我格外的高興。如此一來,我們的行動就更加不容易追查到了。

  我們二十餘人立刻行動,在戒光寺附近趕上了他們。佐脅良之二話不說,立刻抽出太刀,帶人衝了過去。頃刻之間,護衛的中間兩人的二十個足輕全部被解決掉,而我們無一傷亡。然後,足輕們護著的那兩人被帶到了我的面前跪下。其中那個圓臉的人因為試圖反抗,被小夏一箭射在右肩。秀景指著他,向我介紹道:「兄長,此人就是谷忠澄!」

  「在下正是長宗我部家的谷忠澄,不知道兩位是何來歷,要和在下為難?請指教一二,恐怕是個誤會!」谷忠澄努力保持著鎮靜向我問道。眾人之中,只有我身著便禮服,並且頭戴烏帽,所以被他認為是首領……恩,也許是吧,我們這一行人中,只有我是侍大將的身份。

  真不愧是搞外交的人,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居然還試圖讓我們停手?

  「是谷大人啊……那麼在下就找對人了。」我聳了聳肩膀。

  「家父香宗我部秀通,這位是家兄吉良宣景,知道是為什麼了吧?……谷忠兵衛,你就覺悟好了!」秀景咬著牙齒說道。

  聽到我的名字,谷忠澄神色震驚的望著我:「吉良宣景?吉良景次郎?種間寺出家的吉良家遺子?」

  「不錯,正是在下……你可以瞑目了。」看到他的神色,我幾乎可以肯定,他一定見過真正的吉良景次郎。

  「可是……」他還想說什麼,我已經反手抽出了小夏的太刀,斬下了他的首級。一腔熱血從他的頸項裡噴出來,濺在他旁邊的人身上。

  我順著血液濺出的方向,轉頭向旁邊的人點了點頭:「在下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了。很遺憾把你牽涉進來,實在是對不住。」

  「等等,在下石谷賴辰!是將軍家的人!」他大聲的喊道。

  「哦?」我有了一點興趣。這個人在山科言繼的《言繼卿記》中有記載,是四年後長宗我部元親上京面見將軍的介紹人……恩,對了,他的妹妹就是長宗我部元親的正室石谷夫人。

  石谷夫人是日本著名歷史作家司馬遼太郎的小說《夏草之賦》的女主人公,名叫菜菜,據說是出眾的美人。這本書沒有中譯本,托吉良弘的福,日文版的我曾經見過。不過,這本書在司馬遼太郎的眾多作品中算不上太優秀,最先只是連載在他家鄉大阪府的地方報紙上,其中甚至很有一些錯誤的地方。例如菜菜的兄長,就寫成是石谷光政了,可是石谷光政明明是石谷夫人的父親啊。面前的石谷賴辰,才是石谷夫人的兄長。他的母親是蜷川親長的姑姑,和齋籐利賢離婚後嫁給了石谷光政,並生下了石谷夫人。後來石谷家一直沒有子嗣降生,他就成為了石谷家的養子繼承家業。

  就連「菜菜」這個名字,我認為也很可能是杜撰的,因為在其他地方似乎沒看到過記載。在日本戰國歷史教科書中,對元親正室石谷夫人的介紹是「名は不明」。

  「對了,你的妹妹,名字是叫菜菜嗎?」我很好奇的問道。

  「是!菜菜正是舍妹的名字!」石谷賴辰聲音顫抖著答道。他的膽量看來遠不如谷忠澄,畢竟只是將軍的外樣詰眾而已,也就是為將軍介紹當地風俗及趣事的外地人,跟一般大名的同朋眾類似。

  這樣一個人,殺了也沒多大的關係吧!我點點頭,舉起了太刀。

  「……在下願意把妹妹嫁給大人!」他趕忙大叫道,「在下的妹妹非常美貌,大人既然問起,想必有所耳聞吧!」

  「啊?」我稍稍驚訝的叫了一聲,「令妹不是要嫁給長宗我部元親麼?」

  「這個……恩……事情都是蜷川殿下的主意,在下是無可無不可的!而且據說長宗我部家的元親身體瘦削,性格懦弱,被家臣們稱為『姬若子』,舍妹私下對這樁婚姻並不滿意……而吉良大人曾經統領過川並眾,打敗了加籐家的光泰。如果能嫁給殿下這樣的豪勇之人,想必舍妹就不會感到遺憾了吧!」

  「在下只是隨便問一下而已,對於令妹並無興趣。所以還是算了吧!」我見他誤會了,順便解釋了一句,然後繼續揚起太刀,準備結束整件事情。

  「景次郎!等一下!」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我扭頭一看,立刻放下了太刀,躬身行禮:「主公!」

  然後一幫人全部躬下了身子。

  「主公,您怎麼來了?這樣只帶著兩個隨從就騎馬出來,主公是不是……太輕率了?」佐脅良之有點惴惴不安的問道。

  「哼,你串聯了這麼多人,我當然要來看看你在鬧什麼!」信長哼道。

  我連忙下拜,替佐脅良之辯解:「稟主公,此事全因臣下而起,所有罪責臣下願一力承擔!」

  「算了,事情我已經知道。畢竟是合理的復仇,而且能破壞齋籐家的外交,就不懲罰你了。但是!絕不允許再私自行事!特別是你!」信長用折扇指著佐脅良之說。

  「是!」我倆低頭答應。

  「上總介殿下……彈正殿下救命呀!」石谷賴辰忽然向織田信長乞命。

  「彈正殿下?」信長問。

  「是,殿下的官職已經決定了,是從五位下彈正少忠!在下乃將軍家……」

  「之前的話我之前大致聽到了,」信長打斷了他的話,「你能保證信守承諾,並且不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嗎?」

  「是!在下保證……」石谷賴辰叩首。

  「那麼,景次郎,你娶了他的妹妹吧!」信長向我說。

  「這個……」我猶豫道。

  「怎麼,石谷家的小姐是出名的美人,你剛才不是很有興趣的詢問人家的姓名麼?你倒是打聽得很確切嘛!」

  「可是……」我想辯解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總不能說四百年後,有個人寫了一本《夏草之賦》吧。

  「還是說,你對我的決定有意見?」他忽然笑了起來。

  「臣下萬萬不敢!」我連忙表示。雖然信長似乎是在開玩笑,但我可不敢含糊。誰知道他是不是當真,會不會秋後算賬?歷史上他流放筆頭家老林秀貞,理由就是他二十多年前站錯了隊,支持了叛亂的織田信勝……

  「那你就接受吧,作為昨天你失去海月的補償……而且,把敵對的長宗我部家少主的正室搶過來,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嗎?」

  「額……是!」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我只能接受了信長的「好意」。這個時代很少能有什麼自由戀愛的事情,我不認為自己有這個幸運。能夠有善解人意的於加,我已經覺得很不錯了,但是她的身份畢竟過於低微,不可能成為正室。

  既然信長指婚了,那麼正室到底是誰,對於我就無所謂了吧!反正都是無法拒絕的。

  不過,他的這番話實在很有些惡趣味,我感覺腦門上似乎掛上了一大粒冷汗。沒想到信長還有這種奇怪的想法!倒是和蒙古的鐵木真有些類似啊,怎麼就沒人研究過呢?

  「那麼,景次郎,把你的義兄扶起來吧!」信長命令道。

  「是。」我遵命扶起了石谷賴辰,並道歉道:「真是不好意思,方才讓石谷大人受驚了。」

  我的歉意帶著幾分真誠,畢竟他是無辜的。如果不是擔心給本家帶來困擾,我何曾願意多沾鮮血呢?事情能夠和平解決,那最好不過了……雖然我被硬塞了一個正室。

  但石谷賴辰並沒有體會到我的「真誠」。他仍然滿臉慌亂,還從袖子裡摸出一塊手帕擦拭頭上的汗珠,然後一疊聲的感謝織田信長:「謝謝彈正殿下……謝謝!」

  「既然成了一家人,就不用說兩家話了,」信長點了點頭,忽然提高了聲音,「聽聞石谷大人與令妹感情深厚,今後分隔兩地,理當時常向尾張通報近況,讓令妹寬心才是啊……另外,若將軍問起我尾張的事情,大人在回答前,不妨多多考慮一下令妹的立場哦!」

  「是!是!」石谷賴辰聽了信長的「安慰」,腦門上的汗珠卻越冒越多。這大冷天的,還真是難為他了。

  「還有景次郎。這次我給了你一個人,再向你要一個人,不算過分吧?」信長又對我說。

  「請主公儘管吩咐!」我毫不遲疑的答道。

  「聽說籐八對你家義妹仰慕不已,我想讓她嫁到佐脅家。你作為家主,意下如何?」

  「良之殿下重情重義,臣下亦早有此想法。」我欣喜的回答。作為臣下之臣,能夠得到大殿的賜婚,對於小夏來說實在是難得的榮耀。比我更高興的是籐八那小子,他已經心花怒放得眉開眼笑了。

  「小夏,還不快謝過大殿的關心……小夏?」我扭頭一看,才發現小夏的神情十分異常,似乎極為傷心和失望。儘管織田信長正望著她,等著她的拜謝,她卻一動不動的定在那兒。

  「在大殿面前這般模樣,實在太失禮了!」為免她受到信長的責罰,我故意的大聲斥責道。

  小夏看了我一眼,終於拜了下去,口中卻說出另一番話來:「大殿和主公的好意,臣下本不敢推辭……然而本家目前只有臣下一人侍奉,所以不能離開,情願拋棄終生之事,為主家盡忠盡職!」

  她就這樣直接的掃了信長的顏面。剎那之間,信長、佐脅良之和我全部變了臉色。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7 PM

第二十三章:難解之緣


  「……如此說來,倒是忠心可嘉,」信長慢悠悠的開口了,「既然有這樣的志氣,那就不必出嫁了吧!」

  說完這話,信長拽過馬頭,雙腿一夾馬腹,迅速往京都町中而去。隨侍的中川重政和津田盛月兄弟倆連忙跟上,然後是在場的馬?眾眾人。佐脅良之失望的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就連石谷賴辰,雖然沒有那麼矯健的腳力,也迅速和我們拉開了距離。遍佈著屍體的路邊,一下子只剩下了我、秀景和小夏三人。

  「小夏,你這是怎麼了?你都18歲了吧,早到嫁人的時候了,卻居然說出這樣的話……難道對良之殿下有什麼不滿嗎?」我嚴肅的對小夏說。

  就我的想法,讓小夏嫁出去,從征戰中解脫出來,對於她是一種幸福。以佐脅良之的性格和對小夏的愛慕,一定會好好的對待他的。唯一可慮的是他的性格比較衝動,所以才會有歷史上由於協助長谷川橋助進行私鬥而被放逐的事。但是現在有我在了,以我對他的影響力,應該能夠阻止事情的發生。

  可是小夏並不領情。

  「主公……您……您什麼都不明白!」她帶著淚大聲說道,然後抽噎著跑走了。

  「這都是怎麼了!」我驚愕的望向秀景。

  「兄長,我倒要問你呢……難道兄長看不出來?她一向是那麼傾慕兄長的呀!」

  「傾慕,怎麼會這樣?」我的確感到十分驚訝。

  對於小夏,我一開始就是當妹妹看待的。而小夏對我也一直非常關心,原本我認為這是出於對吉良家的效忠,因為從我來時她就這樣了……哪裡知道小夏居然是那樣的心情!

  「原本以為兄長是另有考慮,沒想到兄長……」秀景搖了搖頭,「記得當初在土佐追趕兄長、第一次和兄長見面之前,母親大人和我提過,說是委託了小夏侍奉兄長。難道小夏沒有和兄長提過這件事情?」

  我不確定的問道,「你說的侍奉,是指……作為屋裡人嗎?」

  秀景點了點頭。

  「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我喃喃自語著。

  努力的想了想,當時小夏的確說過侍奉之類的話,而且神色有點羞澀。可是,我一直以為侍奉就是指家臣對於主家的效忠。在現代日語中,這個已經是個半死亡的詞,一般只見於歷史中的描述,取而代之的是意思弱化了不少的「照顧」等詞彙。我哪能知道,這個詞在這時代還有其他的意思?

  這就是所謂的「時代之溝」吧。

  對了,當初我還教小夏唱了一些現代歌曲,其中的很多內容在現代的確很平常,可是在這個時代,似乎是比最大膽的和歌還要露骨的挑逗啊……

  心情一下子煩亂了起來,而周圍的血腥氣,讓我感覺更加不舒服。

  「不管怎麼樣,先回去吧!」我大聲說,自顧自的大踏步離開。秀景歎了口氣,跟上了我的腳步。

  回到宿屋時,已經臨近傍晚。聽說小夏已經回來,而且進了房間關上了門,我們就沒有打擾她,以免再破壞她的心情。晚飯的時候,小夏也沒有出來,我回房間叫她時,卻發現拉門的掛鉤從裡面掛住了。

  有點尷尬的隔著門叫了兩聲之後,見沒什麼反應,我只好離開。

  但是到了休息時間,房門卻仍然被關著。這讓我和秀景為難了。由於宿屋房間有限,小夏是和我、秀景住在同一個房間。這已經算是額外的照顧,其餘母衣眾、馬?眾和側近眾都是五個人一間的。小夏關住房門,我和秀景就沒地方住了。於是我倆乾脆主動加班,和佐脅良之他們五個人一起侍衛在信長裡屋外面的房間。

  佐脅良之正默默的喝著清酒,見到我進來,他只是用眼角掃了我一眼,完全沒有以往的親熱。我理解他現在的心情,並沒有往心裡去,也沒有打擾他。

  等我靠著牆壁坐下,他卻忽然把酒碗往地板上一頓,壓低聲音含怨問道:「喂,景次郎,今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夏就那麼討厭我籐八嗎……還是你有其他的打算?小夏一向是非常聽你的話的!」

  「這……」我遲疑了一下,「小夏的事情,實在是抱歉!是我對不住你……」

  「你……混蛋!妄我籐八還把你當生死朋友!」佐脅良之氣憤的叫著,舉著拳頭就要砸過來。其他四個人連忙拉了他一把。

  「籐八,主公正在休息!」巖室重休低聲呵斥著提醒道。

  「良之殿下,你可能誤會了……」秀景連忙小聲向佐脅良之解釋其中的緣由。

  聽了秀景的解釋,五個人面面相覷,臉色都非常精彩。尤其是佐脅良之,如果不是在信長臥室的外間,恐怕衝過來好幾次了。但是,在清楚整件事情後,他重重的喘了幾次氣,倒最先平靜了下來。

  「原先我就有所懷疑。在準備向小夏提親時,還特地徵求過你的意見,結果你大力的鼓勵我……你也真是……」說著說著,他忍不住又揮了揮拳頭,「哼,真是太可惡了!景次郎,你這傢伙記著,今天你欠了我一頓揍的!」

  「的確是我沒弄清狀況。」我唯有低頭認罰。

  「那麼你準備怎麼辦呢?今天主公顏面受損,已經說讓小夏不必出嫁了……恐怕你倆的事不會那麼容易。」佐脅良之歎了口氣。儘管小夏拒絕了他,但他明白了原委後,卻替小夏擔起了心事。

  「我並沒有娶小夏的打算,」我搖了搖頭,「我當她是妹妹,希望她幸福……同時還希望可以盡量照顧到她的想法。但是我沒想到她居然……真是讓人頭疼啊!」

  「你這傢伙……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佐脅良之一臉的不以為然。

  「秀景殿下的想法,的確令人難以理解。」加籐彌三郎也搖了搖頭。

  我苦笑了一下。他們的想法,我知道得非常清楚。按照這個國家這個時代的觀念,女人的想法並不是一定要照顧到的,而兄妹通婚並不是什麼禁忌的事情,只要不是親生的就可以。但是,我畢竟生活在現代中國,有些觀念始終難以突破。以我的認知,當男的對MM說「只把你當妹妹」時,無論是否真心話,都意味著不可能在一起,就跟MM們和你說「你是個好人」之類的話類似。妹妹宣言和好人卡片這樣的東西,可都是一擊必殺的終極奧義啊……

  一個晚上就這樣捱了過去,而第二天正是信長覲見將軍拜領官職的日子。我們七個人由於值夜的關係,都留在了宿屋。當我和秀景準備回房休息時,發現門仍然關著。這讓我很有些擔心,因為小夏向來是起得很早的。另外,她昨天的晚飯也沒有吃。

  「小夏,小夏!你沒事吧?」我拍著門喊道。

  一聲輕響,掛鉤被取下了。小夏打開房門,面無表情的躬身一禮,然後回到最靠裡的葦席上,背對著我躺下。

  我和秀景對望了一眼,從他的臉上的睏意,我可以想見自己的臉色。估計他看我也是一樣,兩人不約而同的決定先睡一覺再說。

  ……,……

  織田信長的幕府之行非常順利,而授予的官職果然是從五位下彈正少忠,可見石谷賴辰在幕府中還是有一些能量的。

  在我和石谷家聯姻後,石谷賴辰的立場多少總會向我們傾斜,至少能夠讓本家及時的瞭解到幕府的一些動態。對於信長來說,他當然樂見其成。

  由於他的「熱心」和「好意」,我們回到清州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石谷家的菜菜就被接了過來。為此信長還特地送了我一間宅子,正好和之前一起練兵的、同為侍大將的池田恆興比鄰而居。

  信長這樣的態度,讓很多人都非常嫉妒我。一下子得到房子和妻子,在他們看來,該是多麼美妙的事情。更何況,在與石谷家聯姻之後,與京都方面的外交,將不可避免的要借重我的關係。這個關係的終端,甚至可以延伸到美濃國,可以想見,我在本家的地位肯定會因此而提高上一截。

  但是我的心裡的確很煩。自回到清州以來,小夏儘管照常和我在一起,卻幾乎沒怎麼說話,一直保持著令人擔心的沉默。我讓她和我一起遷移到新居,她卻堅持留在酢菜屋。而在隨後的婚禮上,她也沒有過來參加,我試圖尋找小夏的身影,結果只看見秀景一個人。看見我投過去的詢問目光,秀景搖了搖頭,指了指酢菜屋的方向。

  我知道,小夏心裡還是非常不痛快。

  事情走到這步,我忍不住感到一陣失落。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恢復。而且,即使我現在橫下心來娶小夏,也必須先過信長那一關。信長一生最反感的有兩類人,一是不服從的,例如淺井長政父子;二是沒能力的,例如後期的林秀貞和佐久間信盛。對於小夏的當眾抗命,現在他還在氣頭上。

  打發了那些同僚,我心情鬱悶的回了主臥間。石谷菜菜跪坐在榻榻米上,她已經換下了婚禮上代表純潔的雪白絲綢禮服和頭罩,身著深紅色繡金描銀的鶴紋繁花吉祥衣。可是,在昏黃的清油燈光之下,看著她那塗得慘白的臉,還有殷紅如血的唇丹,我怎麼看就怎麼彆扭。我倒覺得,她最適合的服裝是前清官袍,然後一跳一跳的扮演殭屍。

  我自顧自的摘下烏帽子,就這樣背對著她和衣躺下。過了好一會,身後傳來帶著怯意的聲音:「殿下,請……請隨便說點什麼吧。」

  「什麼?」我隨口問了一句,並沒有回頭。

  「妾身一個人來到尾張,實在有些害怕,還請請殿下多少體諒一些……」

  她的聲音非常清脆,甚至還帶著一絲童音。我轉過頭去,發現她確實顯出了緊張的神情,而看到我扭頭望過去了,她更是手足無措起來。

  畢竟只是十四歲的孩子啊,面對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身份和陌生的人,自然免不了會緊張。

  想起她的年齡,我心裡一軟。歎了歎氣,我安慰她道:「雖然這樁婚事非常倉促,而在下的心情也很迷茫。但是,既然來了,就請你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一樣,安心的住下來吧!」

  石谷菜菜咬了咬嘴唇:「可是,不是殿下對妾身……然後才委託織田國主,向妾身的兄長求親的麼?為此兄長還拒絕了長宗我部家的人……難道殿下對妾身,就沒有……沒有一些憐惜嗎?」

  哦,石谷賴辰居然是這樣和她解釋的?那我殺谷忠澄的事呢?想殺他滅口的事呢?他獻上妹妹乞命的事呢?織田信長威脅他的事呢?

  我忍不住哼了一聲。這個石谷賴辰,還真會掩飾啊!

  「殿下是在取笑妾身嗎?!」聽到我的輕哼,石谷菜菜以為我正取笑她的自作多情,她又是傷心,又是羞愧,終於嚶嚶的哭出聲來。

  「好了好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不要哭了吧。」

  「是殿下太冷淡了……可是來到這裡,是妾身要求的嗎?」石谷菜菜邊哭邊說。

  「我也沒有要求啊!我只是想報仇,誰知道會招來你這個小殭屍?」我忍不住脫口而出。本來心情就夠鬱悶了,她還哭個不停,並且自以為是的覺得是我先追求她,然後又冷落她,好像一切都是我的不對似的。這都什麼事啊!

  「真過分……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太過分了!」聽到我這麼說,石谷菜菜傷心氣憤之極。她伏到了身旁的被子上,嚎啕大哭起來。

  耳邊全部是她孩子般的哭聲,讓我的心情更加煩亂。我覺得實在待不下去了,一把拉開了房門,穿著黑色的婚禮服和木屐就摸黑往酢菜屋而去。

  於加聽到我的換門聲,連忙打開了大門。

  「哎呀,真的是殿下!還以為聽錯了呢……」她提著燈籠,側身站在門邊,把我迎進門去。

  「小夏還好吧?」我問道。

  「已經睡了……話說回來,今晚是殿下的婚禮吧,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天亮了再來不是更合適嗎?夫人呢?」於加幾步趕到街中,往我過來的方向張望著。

  「她沒來。」我抬腳就往屋裡走。

  「這……殿下怎麼能把夫人一個人留在那邊!」於加連忙扯住我的衣服,口中撲哧一笑,「是不是夫人不願侍奉?殿下,夫人年齡還小,不妨體貼一些哦。」

  「就別提她了。」我鬱悶的拉開了於加的手。

  「那可不行……殿下這樣子,很讓人不放心啊,」於加想了想,下了決心,「妾身現在就過去,先拜見一下夫人吧。」

  「要過去你儘管過去,我先回房休息了。」我丟下了這句話,然後就回了我們以前的房間。

  躺在葦席上,原本以為於加會很快回來,可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屋門那邊仍然沒有動靜。我不禁擔心起於加來,這麼遲出門,會不會遇見什麼事情?作為側室,到了那一邊和石谷菜菜相處得怎麼樣?然後,耳邊似乎又儘是她傷心的嚎啕大哭聲,讓我怎麼也無法入睡。

  靜下心來想想,在這樁婚姻裡,石谷菜菜比我更加可憐。我是只有唯一的選擇,而她卻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之前的長宗我部家也好,現在的我也好,她都只能遵從別人的安排。而且,她現在只有十四歲,和利家家裡的阿松一樣。但是阿松從小就和利家在一起,兩人的感情非常親密;石谷菜菜卻不得不來到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生活在一起。

  如果沒有之前的事,她會按照原本的歷史嫁到長宗我部家,這對她來說可能更好一點吧。和我這個沒有領地的侍大將比起來,元親是大名嫡子的身份,雖然目前在家中的評價很低,年過二十甚至還沒有過初陣,但是我知道,他其實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

  也許,我真該對她好一點,即使是為了家中的和睦。作為正室,對於內部的家務,她會有不小的發言權啊……

  我差不多就這樣躺了一宿。等到天色剛亮,我立刻起身,前往新居去探望於加和石谷菜菜兩人。

  快要到地方的時候,我卻發現於加正迎面走來,手上還牽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女孩眉目如畫,穿著黑色紫苜蓿紋的和服,神情和於加十分親密,好似一家人的模樣。

  「於加,這是你家的什麼人嗎?怎麼以前從沒有聽你說過?」我驚訝的問道。

  於加卻顯得比我更加驚訝:「殿下……這是菜菜夫人啊!」

  這是昨天的那只「小殭屍」?我幾乎不敢相信。

  「……你怎麼又換衣服了!」愣了片刻之後,我只好這樣說道。

  女孩聽我這麼問,把頭一低,就要躲到於加的身後去。

  「新婚夜過了,當然要換上常服啊,」於加撲哧一笑:「說起夫人,還真是粗心呢!妾身過去時,臉上還是塗著脂粉,難怪殿下會不滿意……哎呀,既然換下了禮服穿上吉服,就應該記得把妝容卸掉的吧!」

  「又沒人告訴我……」石谷菜菜在於加身後低聲嘀咕。

  「好了好了,夫人不用擔心,殿下其實是很溫柔的人……」於加笑著把她推到我的面前。

  「可是,於加姐姐……殿下似乎很討厭我,還說我是小魔怪……」在於加的動作下,石谷菜菜勉強走到我跟前,一邊還很委屈的向於加告狀。

  「哪有的事。看殿下這麼早就過來了,不就說明是在擔心夫人嗎?」於加一邊安慰她,一邊向我打著眼色。

  看到她和於加相處得這麼好,我意外的感到欣慰。於加固然是善解人意,她至少也不難相處。本來我趁早過來,就存著道歉的心思,這時也就順勢道歉了:

  「好吧,昨天是在下不對,胡亂說了一些過分的話。」我稍稍欠身,「清州是個很好的地方,以後就請安心住下來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8 PM

第二十四章:錢座之設


  二月下旬,就在我和石谷菜菜婚禮過後的第三天,信長向巖倉出兵了。

  巖倉方去年損兵折將,城町被搶,糧食被割,元氣傷得一塌糊塗。領內的大多數豪族都倒向了清州,比較忠誠於巖倉方的豪族,基本上被清州和清州支持的豪族剿滅乾淨。信賢得位不正,在圍城期間又強力壓制家臣,家中矛盾積壓了不少。在信長的攻擊下,我相信他這次堅持不了幾天。

  不過,這次出兵沒我什麼事,丹羽長秀留守清州,而我是他的奉行副役,擔任問注奉行,也就是負責處理町內的糾紛和訴訟。

  信長這一系素來注重商業。當初能夠崛起,依靠的就是商業帶來的大量金錢。信長的父親信秀,當初只控制著海東郡與中島郡的小塊領地,居城是兩郡交界處的勝幡城。但是,他們的附近有個寶庫--津島。

  津島是一個繁榮的門前町和港口都市,津島港和今川家的駿河港齊名,是東海道數一數二的大港口;另外還有津島神社,系由天皇親自賜名,津島的牛頭天王祭,在現代是日本的三大川祭之一,與大阪的天滿天神祭、宮島的管弦祭並稱。1501年,本願寺蓮如的六子蓮淳在附近的長島建立願證寺後,就是依靠著津島信眾的支持,成為與石山本願寺、加賀國並列的一向宗重鎮。

  在信秀時代,津島由人稱「四家、七名字、四姓」的十五家土豪聯合控制,勢力最大的是「四家」之長的大橋家。信秀通過與大橋家當主大橋重長聯姻的方式,把勢力伸入了津島,並取得了控制權,交由叔父?田玄蕃允秀敏治理。其後,得到了津島大量金錢收入的織田信秀實力大增,最終成為尾張最大的勢力。

  因此,在控制了清州後,信長髮揚本家的「優良傳統」,大大擴展了城下町的規模,使之成為了本家領內更勝於津島、熱田神宮的錢庫。

  在原本的歷史上,不久之後,他甚至改變了軍旗,將軍旗上原先的木瓜家紋換成了三枚「永樂通寶」……

  但是,隨著人數的增多和商業的繁榮,各種治安問題和糾紛訴訟大大增加了。特別是在去年巖倉町被毀以來,大量破產商家、手藝人和町民來到了清州,作為清州奉行的丹羽長秀,有好一部分精力都花在了維持治安和處理糾紛上。

  在我擔任他的副役後,他很樂意的將這部分事務交由我處理。上任沒多久,我就真切的發現,這的確是個繁瑣的工作啊。

  治安的工作,我主要依靠秀景,他以前在長秀手下幹過,作為治安眾做著類似「城管」的事情,這次我就讓他擔任了治安組頭。小夏最近似乎和我在賭氣,但她和秀景很能合得來,我就讓她輔助秀景的工作。

  三月初的時候,信賢在父親信安的中介下,向織田信長投降,巖倉町基本上被廢棄。於是來到清州的人就更多了,其中還有不少失去主家的巖倉武士。有些武士仍然懷著對主家的仇恨,時不時的在町裡惹是生非。這樣一來,原本尚可維持的人手立刻顯得捉襟見肘了。我不得不向丹羽長秀求助,為此他支援了我一部分人手,並將家臣上田重元、與力桑山重晴之弟桑山市右衛門重政派來協助我的工作。

  之後,好友淺井政貞又向我推薦了山內辰之助一豐。他是巖倉方家老山內盛豐之子,自前年父親和兄長在黑田城被犬山方討死後,失去主家的家臣們紛紛散去,他本人和弟弟則托庇在母家親戚、?安賀城城主淺井高政門下。但是去年他元服後,家中的家臣紛紛回歸,而淺井高政卻無意替他養活那一大幫人了。聽說我這裡需要大量人手,並且我本人似乎收入頗豐(酢菜屋的收入),淺井政貞將他推薦給了我,附帶的是山內家的一幫子家臣山內吉助(弟弟山內康豐)、五籐?基(另有妻子、長女和兩個未成年兒子,日後的五籐為?、五籐為重)、祖父江勘左??與祖父江一秀父子(女人和小孩另算)……還真是買一送多啊。

  鑒於這是第一個投奔我的戰國名人,我大方的給了他一百貫的年俸,以及每人兩貫的奉事津貼,將他一家子全養了起來,同時把秀景和小夏的年俸提高到了一百五十貫。

  其餘的訴訟和調解事務,我暫時只能自己負責處理。在這個過程中,我深刻的感受到規章制度方面的欠缺。例如說,我遇到的很多經濟糾紛都是關於錢幣的問題,特別是金與銅錢、永樂錢和?錢的兌換比例。

  日本與中國的交往始於唐代,當時正是中國廢棄五銖錢、改鑄通寶錢的時候,先進的鑄錢工藝由朝廷控制著。所以日本只得到了鍛造的工藝,沒有得到鑄造的工藝。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國內雖然能製作鋒利精良的武士刀,卻無法鑄造文字清晰、式樣整齊的方孔銅錢。

  慶雲5年(708)1月,在武藏國秩父郡(現秩父市黑谷)發現了和銅。當時剛好是朝廷進行準備遷都的時候(710年平城遷都)。需要大量的資金。得到了這個報告,政府對此大肆宣傳,把年號也改成了「和銅」,並學著唐朝鑄造銅錢。這就是日本最早的錢幣--和同開?。

  然而,當時的經濟基本上是以米和布作為價值標準,人們並不能馬上接受以政府名目發行的貨幣。和銅4年(711),為了打破這種無人使用的局面,政府出台了大量政策,其中最「給力」的是《蓄錢敘位之令》,地方官(郡司、少領)需累積6000枚以上的錢幣,否則不予錄用;並且累積1萬枚和同開?後就可以陞官,平民累積100萬枚可以授予官位(只是累積不用上貢)……從此,日本才漸漸的有了銅錢的使用和流通。但是,由於所鑄錢幣質量低下和成本高昂,日本在天德2年(958年)放棄了自己鑄錢,改從中國輸入。這一過程從宋代一直持續到明代,在永樂年間達到了高峰。永樂通寶這一貨幣,就是成祖特意為用於對外貿易和賞賜而鑄造的,在中國國內倒是因為明初大力推行紙幣「大明通行寶鈔」而流通得不多。

  事情就是這樣,日本從明朝得到了大量的永樂通寶(1636年幕府發行了寬永通寶,1640年開始以之回收以永樂通寶為代表的渡來錢,至1658為止共發行了27億5千萬枚)。與此同時,一些擁有銅礦的地方守護則自己鑄造被稱為?錢的銅錢。這兩種錢在關東和關西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對待。關西掌握著對明貿易,得到了過量的永樂通寶,因此而很不受待見。制霸關西的大內家為此在1485年專門出台了「撰錢令」,命令領民不可因厭惡而拒絕使用永樂通寶;室町幕府從1500年開始直到1513為止,?年也都會發佈撰錢令……但是,在關東的永樂通寶卻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尾張作為控制商道的商業重地,正處於關東與關西之間,因此而引發了大量的糾紛。

  關於這個問題,我和丹羽長秀商量後,決定請信長強行規定一個兌換比例。

  事實上,直到1569年,織田信長才發佈類似的命令。現在由於我的建議,很可能將這一命令的發佈提前10年……

  至於兌換比例,我的建議是1永樂錢當4?錢,這也是日後江戶幕府的兌換標準,但是這還需要得到信長的支持。

  在這個時候,知多郡領內忽然發生了一件事情,本家的大高城和沓掛城被鳴海城的山口教繼寢反,投靠了今川家。如果不加以阻止的話,整個知多一郡都面臨著淪陷的危險。信長急忙召集眾臣展開了評定。然而,本家的大部分精力、人力和金錢,都用在了控制新得到的上四郡領地上,一時之間根本無法出兵。無奈之下,信長只能將這件事交給瀧川一益,由他施行調略。

  調略也需要錢啊。信長把目光轉向清州奉行丹羽長秀和津島奉行織田秀敏。

  丹羽長秀報告了清州町的收入和內政狀況,然後順勢提出了我倆之前商議的撰錢令。

  「這件事,能夠增加每月的收入嗎?」信長摸著下巴問道。

  丹羽長秀看了看我,我連忙雙手撐地,俯身向信長報告:「稟主公,短時間內可能難以達到這個效果,但是從長遠來看,收入絕對可以得到提高的。而且,這樣一來,可以減少很多關於錢幣的糾紛。」

  「那就發佈命令吧!就按照你倆商議的比例。還有,盡量想辦法提高每月的收入。」信長說。

  聽到信長提到收入,我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既然已經規定了兌換比例,那麼在大宗兌換方面,是不是可以如現代外匯的買賣那樣,在買入和賣出上收取一定的費用呢?據我所知,在永樂錢與?錢的兌換上,關東和關西兩地之間,存在著不小的比例差。我相信,離開清州前往關東和關西的商人,是很樂意付出一點錢,將手中的貨幣換成目的地那邊的優質貨幣的。

  「稟主公,臣下有一個方法,可以獲得一筆額外的收入。」

  「哦?」信長的上半身稍稍前傾了一點。

  「可以仿照其他行業的做法,設立一個『錢座』,用來提供貨幣的兌換,然後收取一定的費用。由於關東和關西的用錢習慣,臣下認為,很多離開清州的商人都會很樂意的。」

  「提供兌換的話……需要一大筆錢吧。」信長想了想。

  「的確是需要一些永樂錢和?錢作為儲備,但是之後每月都會有一筆收入……」

  「那麼,這件事情就留到秋收之後吧!」信長打斷道。

  我覺得,他可能是認為,錢座的收入不會太多,為此抽調目前捉襟見肘的資金,實在是不合算。

  ……,……

  「長秀殿下,剛才的建議因為是臨時想到的,所以之前沒由提出來商量……失禮之處,請您多多原諒。」走出評定間,我對丹羽長秀說。

  「宣景殿下多慮了。」丹羽長秀大度的說。

  「對於這個提議,長秀殿下有什麼看法?」我問道。

  「宣景殿下的提議不錯,但主公的處理也很有道理。目前本家的重點是上四郡的控制,連大高和沓掛的事,都只能以調略來應付……在財力和人力方面,的確無法提供支持。」

  「那麼長秀殿下,如果我們自己先做起來呢?」

  「自己先做起來?」丹羽長秀反問道。

  「是的,在下認為,不妨先試行一段時間。之後主公讓我們設置錢座的話,也有現成的經驗可以借鑒。在下家裡每月大約有兩百貫左右的盈餘,可以全部都拿出來。」

  「想不到宣景殿下如此善於經營……」丹羽長秀驚歎道。作為內政達人,他知道這個收入實在是很可觀了。一個月兩百貫左右,一年就是兩千五百貫,換算成田賦的話大約是八千石知行的收成。但是,我的這個收入不用負擔軍役,不用上繳年貢,是除去了成本、徵稅和俸祿等開支後的純利潤。雖然他家有兩萬石的知行,但是不算他自己的俸祿的話,每年的盈餘還沒有我家的多。

  「都是在下側室在操持。作為武士,實在讓長秀殿下見笑了。」我謙虛道。

  「既然宣景殿下有此心意,那麼我長秀也盡一份力量吧。在下家中還有一千多兩金子,也可以盡數拿出來。」見識了我的經營能力,丹羽長秀爽快的答應道。

  「請長秀殿下放心,在下一定讓這筆投入得到足夠的回報。」我保證說。

  「都是為主公效力。」丹羽長秀擺了擺手。

  五月初,我們在町內發佈了「撰錢令」:永樂錢或?錢都是本町的有效貨幣,所有町眾不得拒絕使用任何一種;在交易時,兩者之間按照1:4的比例進行換算;如果有人拒絕使用某種貨幣的話,奉行所將予以一定的處罰。

  與此同時,我們倆聯合開設的撰錢屋成立了。丹羽長秀一次性提供黃金一千兩,我提供銅錢四百貫,並且以後每月繼續提供銅錢兩百貫(有永樂錢也有?錢),直到信長正式成立錢座為止,利潤一月一結,由兩方平分。經營方面,按照金1兩=錢1貫=永樂錢1000文=?錢4000文的比例對外提供兌換,並收取兩厘的費用(2%)。撰錢屋的人手方面則由兩方共同招募,他的被官(代理人)是太田宗清,我派出了吉良秀景,改由上田重元擔任治安組頭,並把小夏安排到自己身邊。

  撰錢屋就開設在丹羽長秀的奉行所旁邊,我想所有人都能看出它與丹羽長秀的關係。由於有官方背景,所以許多離開清州的商人都願意前來兌換所樂意接受的錢幣。另外,町內也有人前來光顧,有些是為了儲藏方便而兌成黃金,有些是為了得到小額貨幣而兌成銅錢。撰錢屋的經營狀況一直非常良好。

  而如果再有關於貨幣方面的問題,我也直接打發他們前往撰錢屋,雙方各出1厘的費用兌換成可以接受的錢幣,不然就等著按照「撰錢令」罰錢吧。這個比例已經很小了,能夠以此而免除爭論和處罰,對於兩方來說都是樂意接受的事情。

  一個月後,丹羽長秀望著賬目上除去各類開支和薪俸後的兩百八十貫盈餘,幾乎目瞪口呆。不僅是他,就是我也有點驚訝,這還只是第一個月啊。

  「撰錢屋的銅錢不是只有兩百貫嗎?怎麼會……」丹羽長秀有些想不通。

  這我倒能理解:「有出就有進嘛!對於任何人來說,撰錢屋的成本都是一千四百貫以上。」

  「丹羽殿下,兄長,在五月中旬的時候?錢曾經兌光過,結果有兩天,我們無法兌出?錢,直到一位往關東去的商人兌給我們五十貫?錢後才能繼續經營。」秀景報告道。

  「這倒是個問題……」丹羽長秀沉吟道。

  「要不這樣?以後每月每旬的第一天,我們就根據需要發起免費兌換,以補充兌出比例偏高的單一銅錢?」我提議道。

  「不錯,宣景殿下這個主意好。」丹羽長秀大為贊同。

  瓜分掉這兩百八十多貫後,我按照合約繼續注入了兩百貫銅錢,然後,兩人非常開心非常滿意的離開了撰錢屋。

  次日,信長忽然派中川重政前來傳達命令,讓丹羽長秀和我立即前往北天守。

  「大概是撰錢屋的事情被信長知道了吧?」我想。

  果然,丹羽長秀和我剛一拜見,信長立刻問道:「聽說你倆一起開了一家撰錢屋,而且賺了不少錢啊。」

  「是。因為主公之後要設立錢座,所以臣下二人先試著經營一下,以便積累經驗,更好的為主公辦好錢座的事情。」丹羽長秀稟報道。

  「嗯,倒是忠心可嘉啊!」信長點了點頭,「不過,你倆交納稅款了嗎?」

  「這個……臣下立刻補上!」丹羽長秀連忙表示。

  「這個月的就算了。不過,從下個月起,稅款必須每月交納,就定為……總利潤的八成好了。」

  「利潤的八成?」我和丹羽長秀面面相覷。這哪是徵稅,完全就是搶劫嘛!

  「另外,我允許你們在撰錢屋使用我的名義和本家的家紋……秋收之後,你們的本金退還,錢座的事情就由撰錢屋來進行吧!」信長說。

  這下丹羽長秀和我都明白了,信長就是將我們的撰錢屋變成清州的錢座。之後,整個清州只有我們的這家經營錢幣兌換業務,其餘人不得開設類似的部屋。

  雖然每人分成的比例由五成利潤將為一成,但是獲得作為「座」而獲得官方身份和獨家經營權,就不用擔心別家的競爭了。而且,既然這是作為主公的信長的安排,那我們無論如何都只有接受。一成的利潤,就認為是我們操持這件事情而獲得的俸祿加贈吧!

  「是,臣下遵命。」我和丹羽長秀對望一眼,兩人一起下拜道。

  「那麼我也要派駐一個被官……就是日吉了吧!這隻猴子,對於你兩人都非常傾慕的。」

  「但是主公,日吉只是個雜役頭啊。」丹羽長秀質疑說。

  「那就拔擢他為武士!」信長拍了拍折扇,「他跟了我三年,一直沒什麼差錯,而且忠誠老實……是該給個武士的身份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8 PM

第二十五章:騏驥之躍


 六月七日的上午,我正在奉行所處理公務,於加忽然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殿下,阿松夫人出事了!」她神色慌張的喊道。

  「怎麼回事!」我連忙追問。

  「阿松夫人提著一桶泉水,不小心滑了一下,結果肚子就痛了起來……都是妾身不好,當初阿松夫人要過來幫忙,就應該堅持謝絕她的!」於加自責的說。

  「是不是要生了?」我想了想。

  「可是,孩子還不到九個月哪!」

  「那可能是早產……先別說了,救人要緊,去請大夫了嗎?」

  「去請了,但妾身實在安不下心來……萬一阿松夫人或者孩子有個好歹,妾身怎麼對得住利家殿下呀!」於加皺著眉頭。

  「我回去看著吧。」我稍稍收拾了一下,和丹羽長秀說了一聲。長秀一向很欣賞利家,聽說後立刻催我回去看看。

  「在下想通知又左回來看看,希望長秀殿下能夠讓主公通融通融。」我拜託道。

  「我長秀一定向主公請命。如果只是回來看看的話,主公那裡應該沒問題。」丹羽長秀點了點頭。

  「那麼在下替又左謝過長秀殿下了。」我欠了欠身,帶著於加和小夏離開了奉行所。

  趕回酢菜屋的半路上,我和於加看到美津跑了過來。她一把撲進於加懷裡:「伯母流了好多血……美津好怕!」

  「不會真有什麼事吧?」於加抱起美津,我們三人加快了步子。

  酢菜屋已經停止了營業,房間裡傳來阿松的大聲呻吟。我發現石谷菜菜居然也在這裡。看到我來了,她迎了過來:「殿下,已經沒事了。醫生說是早產,但危險不大……阿信說以前她小產過,現在正在裡面幫忙。」

  「阿信是誰?」我問於加。

  「是勘左衛門家的,一秀的母親……」於加回答。

  「得好好謝謝人家啊。」我吩咐道。酢菜屋現在完全是一屋子女人,我最近很少在這邊休息,經營的事情都交給了於加。這段時間,她又要經營酢菜屋,又要時不時的過去新居陪石谷菜菜,真是辛苦她了。

  提到祖父江一秀,我想到了要通知前田利家的事情,就吩咐小夏道:「小夏,去把一秀叫來吧。順便告訴一豐,說我讓一秀去美濃一趟。」

  「是。」小夏答應道,出了酢菜屋。

  不一會兒,兩人從外面進來。而這時候,房間裡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祖父江家的阿信從房間裡出來,高興的對眾人道:「是個女娃,母子平安!」

  「太好了!」於加拍了拍胸脯。

  我叫過祖父江一秀:「去過中美濃嗎?」

  「稟大殿。臣下和父親只去過西美濃……不過,要去中美濃的話,臣下也可以問路過去的。」他恭恭敬敬的答道。

  「那好,你去一趟蜂須賀家配下的松倉城,有一位前田利家殿下在那邊。你告訴他,他夫人生了,是個女孩,請他回來一趟,見見夫人和孩子。並告訴他館主那裡不會有問題,長秀殿下會替他通融。另外,順便替我問候前野城主。這裡是兩百文錢,作為你路上的花費。」我吩咐道,從懷裡取出一串永樂錢叫給他。

  「是,臣下一定帶到。」他施了一禮,向母親阿信點了點頭,跑出了門外。

  「於加,照顧好阿松夫人。還有阿信,也請你盡心了。」

  於加點了點頭,阿信也躬身答應。我吐出一口氣,終於沒有辜負利家的托付啊。

  「殿下,妾身呢?」石谷菜菜小聲問道。

  「你?」我看了看她,「我送你回新居吧。」

  石谷菜菜低著頭,跟我離開了酢菜屋。

  在路上,石谷菜菜忽然問我:「殿下,家裡還沒有孩子吧?」

  「有啊,美津不就是。」我順口回答。

  「可是畢竟不是親生的孩子嘛。」

  「那有什麼關係,美津很可愛,我很喜歡她……也請你務必把她當自己的孩子看待好不好?」

  「殿下,妾身不是這個意思……」菜菜低聲說。

  我站住腳步:「菜菜,你想說什麼?」

  「殿下對妾身一直非常客氣,可是,妾身是殿下的妻子啊……」菜菜說著,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其實妾身很羨慕阿松夫人……雖然今天的事情,實在有些可怕。」

  「你還小,以後再說吧。」我搖了搖頭。

  「阿松夫人也是十四歲。」菜菜紅著臉爭辯。

  「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我摸了摸菜菜的頭髮,「先好好長大,別想太多。」

  ……,……

  第二天傍晚,我們一家人在酢菜屋吃晚飯,前田利家出現在了門口。他仍然背著木箱,拄著那支三尺長槍。在他的身後,跟了好一群町眾。不時還有人議論著「前田家的阿犬回來了」「是不是國主原諒了他」之類的話。我連忙迎出門外,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回來得還真快啊!身後還有這麼一大群跟班……又左,在咱們清州,你可是大名人嘛!」

  「這樣的名氣,我寧可不要。」利家笑了笑。他的臉上有些苦澀,但是氣色還好,比起以前的英氣外露,似乎更多了一些沉著。

  「正好在吃飯呢,先進來吧!」我一把拉他進門,然後在門外掛了「休業」的牌子,把大門關上。

  「阿松呢,還好吧?」利家連忙問。

  「在第一間客房呢。前一會喝了米粥,現在已經睡了。夫人恢復得不錯,孩子很可愛……」於加說。

  「你遠道而來,先歇一歇,吃過飯再去探望吧。」我勸道。

  「也好。」利家卸下木箱,把長槍靠在門邊。於加連忙幫他剩好了飯,遞到他手邊。

  「麻煩於加夫人了。」利家雙手接過,然後又望向石谷菜菜,「這位一定就是夫人了。聽一秀說,宣景殿下已經結婚。這次回來得匆忙,沒有補上賀禮,真是失禮……」

  石谷菜菜笑著點了點頭。

  「你啊,到我這裡還講什麼客套,這可不像你又左啊!」我回頭吩咐於加,「再去拿一碗酢菜來,利家殿下以前還沒吃過呢。」

  「是。」於加的語氣非常輕快。

  「哦?我剛才看見門上寫著『酢菜屋』,就是賣這個吧?沒看到你家的名牌,差點都不敢認了……」

  「主公賜了一所新宅,回頭請你去看看……先吃飯吧,嘗嘗這個。」我接過於加拿來的酢菜,連碗放在他面前。

  利家夾起酢菜,仔細品嚐了一番,「不錯,很美味。」

  「你喜歡的話,回去時我送你一木箱,也好讓長康他們嘗嘗。」我說。

  利家搖了搖頭:「前野殿下不在松倉城,現在的城主是坪內利定殿下。」

  「喜太郎?喲,這小子倒出息了!」我感到很意外。

  「是,現在的松倉村九百石由利定殿下支配。這小半年,多虧利定殿下照顧……對了,聽利定殿下說,去年你來尾張不久,從西美濃來了一位武士,說是來專門拜訪你,並向你請教的。」

  「哦,叫什麼名字?」我很有興趣的問道。說不定會是一位知名的人物啊。西美濃是整個美濃的精華部分,美濃一國幾乎所有的優秀武士都出自那裡。

  「他當時自稱是虎御堂屋敷竹中家的少主,剛剛元服不久,名叫竹中半兵衛重治……」

  「噗!」我口中的米飯全部噴了出來。

  「看來景次郎是聽說過他了。」前田利家看著我。

  「額……聽說過。」我臉色古怪的回答。竹中重治,當然聽說過!號稱戰國第一軍師啊。這個人,居然專程去松倉拜訪我?還要向我請教?這個世界,是不是太混亂了一點?

  「想必也該聽說一點,雖然兩國是在敵對中。」前田利家點了點頭「近一年來,他可是美濃最閃亮的人物啊。」

  「這……能夠說一說嗎?」我撓了撓頭。實話說,這一年我根本沒聽過他的消息。以我現在的一點勢力,對於別國發生的事情不可能得到什麼情報。而且作為侍大將,我也沒有立場去特別關注鄰國的事情,那是作為國主的織田信長所需要的,是作為目付頭目的瀧川一益所負責的。

  「就和你以前做的差不多吧,或許就是和你學的。當時他家的境況非常糟糕,因為當初支持道三殿下的事,一直受著周邊小豪族的壓制,卻只能忍辱負重的苦苦支撐……」利家放下了飯碗,「去年四月份,和蜂須賀殿下談過一陣後,竹中重治一回家,就和父親竹中重元兩人起兵,趁著附近各家忙於春播,很快佔領了幾個村子,並討取了巖手城主巖手?正,一共佔據了九千多石領地。後來又和附近的不破家發生爭鬥,兩方打成了對峙狀態……」

  「這……還真有我的風格。」我忍不住評價道。一個九千多石領地的中等豪族,對於正整合美濃的齋籐義龍來說,算是一條不錯的魚了。以顯示實力而自薦,進而向齋籐義龍臣服,的確和我當初的策略類似。

  接下來的事情,他不說我也能猜到,該找個機會見好就收了。

  果然:「……今年年初的時候,趁著義龍成為幕府相判眾的機會,竹中家通過西美濃筆頭安籐守就和不破家達成了和睦,然後向齋籐義龍請求降服,把家中的次子竹中彥作送到稻葉山城作為人質,拿到了安堵文書……」

  聽到他弟弟成為人質,我已經能夠確認,這個人的確就是記憶中的那個竹中半兵衛。但根據我的記憶,竹中重治應該是菩提山城城主啊。

  「你說竹中重治在巖手城?不是菩提山城嗎?」我忍不住問道。

  「這你也知道?!」前田利家驚歎了一聲,「最近竹中家正在巖手城附近的菩提山上建築新城……」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大力的拍門聲:「景次郎,開門!是我,籐八!」

  於加連忙放下了飯碗,前去開門。

  「真是的,大白天的關什麼門啊!」佐脅良之走了進來。他掃了一眼飯桌,目光越過低頭吃飯的小夏看見了前田利家,立刻眼睛一亮:「利家兄長,你果然在這裡!聽到町裡有人說你回來了,我一時還不相信呢。」

  「所以才關上門嘛。不然,總有人在門口縮頭縮腦的探視,實在讓人不舒服!」我解釋道。

  「哈哈,也是!利家兄長可是我們清州的名人啊。」佐脅良之笑道,摟住了前田利家的肩膀,「聽說長秀殿下向主公進言了,想必利家兄長很快就可以重回本家了吧。」

  「哪有這麼容易,」前田利家苦笑,「當初的確是太孟浪了。主公那裡……大概不會輕易原諒我的。」

  「怎麼,難道還要離開嗎?」佐脅良之驚訝的問道。

  「清州估計是住不了的,但絕對不會離開尾張,即使作為野武士在外流浪也沒關係。回來之前,我就已經向利定殿下辭行了。」前田利家臉色十分堅定。然後他放下了飯碗,站了起來:「我吃飽了……你倆不是外人,我就先失陪了啊。小半年沒見阿松,心中實在是掛念。」

  「也好。今天我們幾個值夜,就要去北天守了……明天聚齊了人,再和利家兄長好好敘敘吧。」佐脅良之也站了起來,向我告辭。

  「哦……籐八,那你去吧。」我有點心不在焉的回答。

  從剛才聽說竹中重治去蜂須賀家找我開始,我就有點恍惚了。雖然見到了好些戰國名人,但是竹中重治可是號稱戰國第一軍師的人啊,他居然想向我請教?這對瞭解戰國歷史我來說,當真是匪夷所思。

  我雖然自認有一定能力,再加上見識的話,面對大多數武將都不會感到弱勢。但是,任何時代都會有出眾的智者,在個人素質方面,他們的學習能力、推理能力放在任何時代都是非常優秀的。竹中重治則是這段歷史中處於頂尖的幾位智者之一。在某些方面,和他相比我只能甘拜下風。

  恩,前幾天是猴子,今天是半兵衛,利家在經過一番磨礪之後,性格也沉著了許多……戰國統一的大幕已經拉開,而主角們紛紛登場了啊。

  想到猴子,我忍不住一笑。他現在已經正式更名為木下籐吉郎,對丹羽長秀和我都非常尊敬傾慕。他只是新晉武士,而長秀目前已經是家老身份,誰會料到二十年幾後,長秀反而成為他的臣下呢?當然,現在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日後太閣的風采,他只不過是一個長相滑稽、動作誇張的小武士罷了。這是地位的問題。人說居移氣養移體,的確是很有道理。

  從他的名字上,就可以看見他成長的軌跡。作為雜役的日吉,作為下級武士的木下籐吉郎,作為重臣的羽柴秀吉,作為天下人的豐臣秀吉……當初他剛成為織田家重臣時,出於對丹羽長秀和柴田勝家的尊敬,從兩人苗字中各取了一字作為自己苗字。誰能想到,不久以後,他就將柴田勝家踩到了腳底,將丹羽長秀收到了手下。

  在這個時代,許多人的際遇實在是不可思議啊。

  日後維新四藩之一的土佐藩初代藩主,現在還是我的家臣呢。

  這麼說來,也許對於竹中重治的事我也不用太驚訝吧。他去年才元服,現在只是個聰明好學的小武士而已,向我請教,並不是什麼不能想像的事情。而且,他所用的策略,和我當初在川並眾所使用的如出一轍。聽說他回去前和蜂須賀正勝一陣,那麼大概是從正勝口中知道了我當初的那一番分析。

  正是由於不斷學習他人的長處,吸收他人的經驗,這個目前才十五歲的少年,將來才會成長為優秀的軍師和智將。

  而能夠成為竹中重治成長中的學習對象,那麼即使在這個時代的嬌子們面前,我也用不著妄自菲薄、有什麼退避三舍的想法了吧。

  今後的我,又會是什麼樣的人,創出什麼樣的格局呢?

  笑了笑,我收起了思緒。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9 PM

第二十六章:家國之事


 利家從房間裡走出來,懷裡抱著昨天才出生的長女,臉色十分溫柔。和他相識一年多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的神情。

  「真是很可愛的孩子呢。」於加已經收拾好了眾人面前的碗筷,她擦乾淨手,湊到了孩子旁邊。菜菜和利家不熟悉,雙眼亮晶晶的望著剛出生的嬰兒。

  「媽媽,美津也要抱抱!」美津扯住於加的衣裳。

  「美津,過來這邊。」我笑著招呼。美津反身撲過來,趴在我背上咯咯直笑。

  「對了,利家殿下,孩子要叫什麼名字呀?」於加問。

  利家想了想:「就叫「幸」好了。」

  「幸姬?這名字不錯。」我誇獎道。

  「因為她能夠順利生下來,是虧了大家的照顧啊,」利家把孩子交到於加手上,「景次郎,趁著天色還早,我想去拜訪一下長秀殿下,致上我的謝意。上次走得匆忙,都沒有顧得上。」

  「應該的,這次也多虧長秀殿下的好意了。」我點了點頭。

  「還有勝家殿下……」他看了看我。

  「那麼就帶一些酢菜過去吧。柴田殿下似乎很喜歡我家的酢菜,家中的雜役不時會過來買上一些。」我建議他說。

  「哦?聽說你和勝家殿下並不是那麼和睦……」前田利家似乎感到很意外。

  「柴田殿下並無惡意,只是有些作為武士的孤傲吧!欣賞的是像你這樣的勇武之士,並且不太待見外地人。我雖然不能認同柴田殿下的想法,但是可以理解。」我轉過頭,看見於加正在逗弄孩子,就讓菜菜替利家準備禮物。

  「你能夠這麼想,真是讓人放心啊。」利家感到十分欣慰,同時若有所思。

  「你真的不會再離開尾張了?」我問。

  利家堅定的點了點頭:「最多是在尾張流浪一陣吧!既可以當做是反省,也能讓主公明白我的忠誠。」

  「流浪在外總不太好……」我輕輕的搖了搖頭,心中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又左,你認識寺院或者神社的人嗎?主公雖然禁止本家的各位收留你,但是留在寺院或者神社應該是可以的啊!」

  「這麼說的話,小松原寺的玄以主持算是我的同族……不過,小松原寺是一所很小的寺廟,沒有什麼寺領,只能依靠佈施來生活,恐怕會給玄以帶來困擾……」利家沉吟著。

  「那熱田神宮有認識的人嗎?」

  「我不太熟悉。但是柴田家和神宮的神主松岡家是好幾十年的世交了……只是這樣一來,可能又要麻煩勝家殿下。」

  「沒關係。只要又左你透露出留在神社的想法,柴田殿下很可能會主動提出幫忙吧。」我從菜菜手上接過裝著酢菜的小陶罐,遞給前田利家。忽然,回想起他剛才說過的一個名字,我的手稍稍一抖,陶罐差點掉在了地上。

  「景次郎,你怎麼了?」利家奇怪的問。

  「沒什麼,就是手肘忽然麻了一下。」我笑了笑,非常隨意的問道,「你剛才說的同族,是叫玄以嗎?可是,沒聽說你家裡有人出家啊?」

  「這個啊,他是美濃前田家的人,名叫孫十郎基勝,法名玄以。雖然說並不是很清楚,但據說和我們尾張前田家有親戚關係。他小的時候,道三殿下和土岐氏爭鬥,一族受到了波及,後來就在尾張修行了。」利家解釋說。

  「哦。原來是這樣……」我點了點頭。

  由於阿松的身體不方便,我建議前田利家就在這邊住下來,既方便照顧,也能多和阿松聚一聚。為此我將酢菜屋休業了兩天,自己也在這邊住了下來,難得的和於加相聚了幾日。

  三天之後,前田利家又離開了清州,去了熱田神宮。好在這次是在國內,為此阿松應該感到十分欣慰吧!

  經過這幾天的考慮,我最終沒有去拜訪作為「五奉行」之一的前田玄以。他出仕很遲,還要在小松原寺待上好幾年,期間還要去比睿山延歷寺修行一段時間,遲些拜訪沒有關係。最重要的,他的長處是管理寺社、谷糧奉行以及和朝廷交涉,如果我過早的請來,不僅會耽誤他的修業,而且沒有讓他發揮長處的地方。

  到了八月初的時候,我得到了一個好消息:於加懷孕了。

  當於加告訴我說有了兩個月身孕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最直接的反應是將她抱起來轉了好幾圈,然後以自己為肉盾一起躺在葦席上。我本想立刻讓於加放棄酢菜屋的事情,她卻笑我太緊張,才兩個月就像如臨大敵似的。

  既然她這麼說了,我也放棄了自己的意見:「也好,你畢竟有過經驗了……」

  「殿下,對於我以前生過孩子的事情,會不會介意呢?」於加聽到我說有過經驗之類的話,立刻很敏感的問道。

  「怎麼會。我很喜歡美津,你知道的啊,」我連忙安慰她,「我是想說,雖然不會讓你現在就靜養,但是你自己一定注意才行!阿松夫人的事,絕對不能再來一次。」

  「恩……」於加一臉幸福的靠在我身上。

  「對了,是不是該請幾位侍女了,你和菜菜,都需要照顧的。」我說。

  「哪裡用的著那樣了。妾身又不是什麼嬌貴人。就是菜菜夫人,也用不著請人的,有妾身照顧著,才像是一家人啊。」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但是你現在不方便……我讓小夏來照顧你倆可好?」

  「哎呀,說到小夏,還是幫著殿下比較適合吧。」於加撲哧一笑。

  我也忍不住笑了。小夏的確不太會照顧人。我本想讓小夏慢慢的退出家臣的行列,但是她總不願留在家中。一方面是對於加和菜菜似乎有一些介意的情緒,一方面是個人性格問題。也許只能先讓她跟著我。

  我一邊想著,一邊撫著於加的腹部,五隻手指無意識的輕輕按動著,彷彿在彈著鋼琴。於加很享受這種輕輕的按摩,神情非常的放鬆,眼睛慢慢的瞇了起來。就在我以為她就要睡著的時候,她忽然輕輕的問道:「殿下,你是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啊?」

  「隨便了。女孩的話,一定會像美津那麼可愛的。男孩的話,長大了正好可以娶又左家裡的幸姬。」我隨意的回答。

  「可是幸姬比孩子要大上一歲吧……」於加說。

  「那有什麼關係。看看主公家中,深受寵愛的吉乃夫人,比主公足足大了七歲……你還不是比我大,但是一樣相處得很好啊。」我的手順勢往上,伸到了於加的胸前。她的胸型很漂亮,是我很喜歡的地方。

  「殿下……真是討厭!」於加紅了紅臉,卻沒有阻止我的動作。

  「呵呵!」

  「其實,妾身倒希望是個女孩才好。」於加忽然歎了口氣。

  「這是為什麼?」我詫異的問道。一般來說,這個時代的女人都希望能夠生下男孩才對。據我所知,利家封於加賀之後,有個名叫巖姬的側室,原本是阿松的侍女,很有一陣深受利家的青睞。但是因為她生育的男孩夭折,只有兩個女孩成活了下來,結果又被降為侍女的身份。

  「因為菜菜夫人還沒有孩子。如果妾身這次生下了吉良家的男孩,今後可能會在家中造成困擾吧。」

  「咱們只是個小家,哪有那麼多事情啊?」聽到她居然有這樣的考慮,我有些不耐煩說。雖然於加是出於家庭和睦的考慮,但是我總覺得,這個時代的女人還是單純一些比較好。

  「吉良家可是土佐的名門呢……」

  「總之,不要想這麼複雜。思慮過多,對孩子不好的。」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嗯。」聽我提到孩子,於加很乖巧的點頭答應。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盡量多抽出一些時間陪著於加。好在家裡沒有領地,秋收沒有我的事情。

  但「米五郎」丹羽長秀就夠嗆了。本家的谷糧調度一直是由他負責,雖然後來增加了清州奉行的職掌,卻沒有誰能接過他之前的工作。作為副役,我不得不替他分擔一些清州的事務。

  目前,我方的幾個奉行中,丹羽長秀居筆頭之位,負責谷糧調度、清州奉行,由我擔任副役。村井貞勝負責協助信長處理雜務,副役是島田秀順,這兩個人同時還負責外交方面的事情,幾年之後接待足利義昭、修繕將軍寓所都是他倆。在信秀時代,他們都在平手政秀手下任事,是信長難得親信的老家臣。

  另外,坂井一用負責軍需;桑原家次負責寺社管理;祖父江秀重是御台所奉行,負責城池的修繕和維護。

  鑒於祖父江秀重的名字,我曾經很好奇的問過祖父江勘左??與祖父江一秀父子,回答是不知道。勘左??並不識字,連正式的武士譜名也沒有;一秀的名字是一豐賜下的,「一」字是取了他自己的偏諱,「秀」字算是附會……想了想,我釋然了,苗字相同實在很平常,例如說,北近江有淺井久政、賢政父子,我方有淺井高政、政貞父子,而今川方有個淺井政敏,是今川義元的妹夫,目前正守備沓掛城。

  可能是瀧川一益的調略起了作用。九月份的時候,今川義元突然加強了對尾張方面的控制。他往鳴海城山口教繼處派出了重臣岡部元信,往大高城派出了譜代朝比奈一族的朝比奈輝政,往沓掛城近籐景春處派出了妹夫淺井政敏,三人各自帶領一部兵力加強城防,並且隱隱有監視之意。

  由於三城守備兵力充足,原本準備聚集力量、一舉奪下三城的織田信長不得不放棄了強攻的打算。經過一番討論後,信長決定在鳴海和大高兩城周邊建立城?,長期圍困兩城,理由是兩城孤懸尾張,糧食補給不易,增加兵力後,軍糧供應方面肯定會出現缺口。那麼只需阻止大隊人馬外出,並隔絕運糧的隊伍進入,兩城就很可能不戰而下。

  為了防止兩城徵集到糧食,信長還大力拉攏周邊豪族,以高出市價兩成的價格,敞開收購了他們手中多餘的糧食。負責這件事情的是津島的織田秀敏,收購的糧食大部分由海路直接運往津島,小部分儲在當地,作為五?建成後的軍糧儲備。

  建?期間,兩城曾經先後發動過試探性的攻擊,但是都被堅決的打了回去。當初訓練的八百常備槍兵,在其中起到了不少的作用。

  十一月份的時候,鳴海城周圍的丹下砦、善照寺砦、中島砦建成,三?由東至南,在鳴海城周圍繞出一段弧線。丹下砦的守備是水野帶刀左衛門忠光,作為水野氏一族,若有戰事的話,他可以從附近的水野家的緒川、刈谷、西尾諸城得到支援;善照寺砦由佐久間信盛、信重兄弟倆守備,佐久間家在本家負責三河方向,這裡是他們的根據地,而佐久間家的家主盛重則帶領家中的五百人精銳力量,守備著大高城東面的丸根?。大高城東北方、距離丸根不到一公里的鷲津砦,由織田秀敏和飯尾定宗、飯尾尚清父子守備。

  大高城那邊兩?的陣容,不得不說實在太豪華了。佐久間盛重目前是織田家第二重臣,西三河方向筆頭,織田秀敏是信長祖父信定的末弟,長期擔任起家之地津島的守備,飯尾定宗來歷更是不凡,他是信長的從叔父,繼承了作為斯波氏支族的飯尾家,和巖倉織田、信長一系的勝幡織田同出於信長的曾祖父織田敏定。他目前的官位是從四位下侍從,比信長高得多,他的正室是上代管領細川晴元之女,與越前的朝倉義景、加賀一向宗中心勢力勝興寺的顯榮、石山本願寺的顯如屬於連襟,目前是中島郡奧田城城主。

  由此可見,信長對於大高城是多麼的勢在必得。

  對兩城城的圍困一直持續到第二年,鳴海和大高兩城儲備的軍糧一直無法得到補充。在瀧川一益的建議下,我方派遣當地的豪族與鳴海的山口教繼父子接洽,提出賣給他們一批軍糧,他們立刻就接受了,並且在我們的配合下得到了這批糧食。

  之後,我方「不經意」的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今川方。今川方的岡部元信本來就驚訝於那批糧食的到來,在得到消息後,更懷疑山口教繼與織田家達成了什麼協議。他隨後就將消息傳回了駿府。或許是因為與鳴海的軍情不易傳達,或者是覺得山口教繼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二月底的時候,今川義元假意傳來嘉獎的命令,請山口教繼、教吉父子前往駿河接受感狀,並領受新的任務。而山口父子趨馬衝破包圍、好不容易到達駿府後,立即被今川義元命令切腹。

  山口教繼可以說是目前信長最為痛恨的人物。他是知多郡的強力豪族,曾經中介過織田信秀與今川義元達成和睦。信長繼承家業後,此人立刻投向了今川義元,並在今川家的支持下挫敗了信長親自帶領的討伐軍勢。由於他的存在,信長一直無法控制知多全郡,去年甚至被他寢反了大高城和沓掛城,面臨著失去知多全郡的危險……

  出於對這個人的強大怨念,信長甚至放棄了近半年的圍困成果,不惜為鳴海城補充了一批軍糧。

  但是大高城就沒有這種待遇了。圍困一直持續著,城內據說已經開始實行嚴格的軍糧配給。為了穩定因得不到軍糧補充而引起的軍心動搖,今川義元派來了自己的外甥鵜殿?照。他是鵜殿家當主,母親是今川義元的妹妹。

  到此為止,歷史上今川義元上洛前的態勢正式形成。

  然而,本家的各位對此並沒有任何的準備。

  根據先前得到的情報,這兩年今川義元的重點是駿河、遠江和三河的檢地事宜。特別是三河,西三河的松平家已經基本納入了家臣體系,東三河的吉良義昭雖然降服,卻仍然維持著一定程度的獨立。對於今川家來說,那才是最重要的大政。

  所以,大家的一致判斷是今川家暫時不會出兵,現在正是將今川家勢力驅逐出尾張的最好時機。

  我自然知道,今川家的檢地即將完成,很快就會打出上洛的旗號侵入尾張。但是我自然是保持了沉默。

  在我看來,信長在桶狹間之戰的勝利,實在是非常的巧合,從各方面來看,他幾乎都都處於極大的劣勢,恰如一個賭徒在賭博中拿到了幾張爛牌。但是,這幾張爛牌,卻正好湊成了一副同花順……於是,信長贏了。

  所以我當然不會去試圖改變什麼了。

  但是,我知道,這的的確確是織田家的生死關頭。

  後世的某些觀點認為,織田家當時還有另外一條路,完全沒必要和今川家硬抗。既然義元志在上洛,那麼不妨暫時投靠今川家,等今川家的勢力淡出尾張後再謀求獨立。這樣一來,說不定還會因為首先投效的功勞而受到封賞呢。

  關於這個問題,我覺得很有商榷之處。我個人認為,義元打出上洛的旗號,並不是為了真的打到京都,扶持或者取代足利義輝。而足利義輝向來以天下人自居,絕對不會支持地方大名大肆擴大勢力的任何企圖。所以義元要獲得大義名分,只能學習半個世紀以前的大內義長打出上洛的旗號。在這個上洛的名分下,他可以大致合法的攻略他國,並且得到當地豪族的效忠。

  今川義元是個很明智的統治者,對於他來說,領地和實力才是最重要的。他絕對不會迅速的推進京都,而會像對待松平家那樣,先控制(甚至消滅)首領,然後慢慢肢解,將佔領地徹底納入自家的統治體系。

  然後,只要還沒打到京都,他就可以在上洛的旗號下拉攏當地豪族、盡情的攻略他國,等到把尾張、美濃全部消化,今川家也就稱霸天下了。到時上不上洛,取不取代將軍,還不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這種情況下,如果信長投降了,肯定會被當做炮灰放在前面攻擊美濃,等到打殘之後,今川義元正好將他拋到一邊,趁勢吞併尾張,像對待三河那樣慢慢咀嚼。而信長本人的下場,就是和當前的松平元康一樣,領地被吞併,家臣被打散,本人被軟禁。

  以信長的強悍個性,這絕對比殺了他更難受……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3:59 PM

第二十七章:山雨之來


  經過近一年的時間,上四郡漸漸的穩定了下來。之前聚集在清州的許多流民,或者回到了原本的家園,或者漸漸的融入了清州,町中的態勢得到了相當的好轉。整個清州町內,瀰漫著一股積極向上的朝氣。

  以撰錢屋為例,目前不僅有本町的町民和商人關顧,還有津島甚至美濃、近江的人慕名前來。目前的撰錢屋,月利潤已經達到了六百多貫。而我那一成的利潤份額,已經超過了我每月的平均俸祿。

  目前的本家,也正如清州町一樣,處於冉冉上升的勢頭。

  軍事方面,美濃的齋籐義龍據說身體出了問題,有時一連大半個月都無法展開評定。據井之口町的私下說法,他顯然是因為弒父的惡行而受到了神佛的懲罰。這樣的情況下,美濃基本不可能展開大規模攻略行動。

  在知多郡方向,大高城漸漸的堅持不住了。而拿下了大高城,就可以把尾張國內的今川勢和三河方面割裂開來,進而消滅他們,徹底將今川家勢力驅出尾張。之後或是攻擊三河,或是「收回」道三讓渡的美濃,自然有著大把建功立業取得封賞的機會。

  本家的家臣們,無論對信長的觀感如何,此刻差不多都躊躇滿志,對未來的功勳和封賞充滿著信心。--也許,就是我一個人在胡思亂想而已。

  四月初的時候,於加如願以償的生下了一個女孩。我非常高興,並且頗有深意的為她取名叫做雨津。對於這個名字,家中所有人都覺得莫名其妙,這一陣明明都是晴天啊。

  就是在這種氣氛下,時間終於進入了永祿三年的五月。

  十六日的時候,信長展開了評定,討論徹底解決境內今川勢的事情。參加評定的基本以信長繼承家業後所提拔的親信家臣為主,領頭的是柴田勝家和丹羽長秀。筆頭家老林秀貞由於一向親今川的立場,早被信長從前線撤出,擔任那古野城城主,與三河方向的攻略絕緣;三河方向筆頭佐久間盛重、一門重臣織田秀敏、飯尾定宗等人還在圍困大高城的前線……但奇怪的是,瀧川一益居然也沒來。

  「新八郎,你確實通知到一益了嗎?」等了一會之後,信長有些不耐煩了。

  「是。臣下確實通知到了一益殿下。」淺井政貞連忙回答。

  信長皺了皺眉頭:「不等了,先開始評定吧!」

  正在這時候,瀧川一益忽然出現在了門口。

  「一益,怎麼現在才來!……算了,你先坐下,記得下次不可如此懈怠!」

  瀧川一益臉色蒼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聽了信長的話,他點了點頭,卻沒有走到自己的位置,而是當庭跪在了信長面前。

  「主公,臣下剛聽到一個消息。駿河的今川義元在本月10日發佈了全領動員令,12日打出了上洛的旗號,率領本陣從駿河出發……現在本陣已經到達了三河境內!」

  「什麼!」信長一下子站了起來,「你說的可是實情?」

  「臣下不敢妄語。之所以來遲,是因為同時接到了駿河、遠江和三河的情報,互相印證之下耽誤了時間……」

  「那就是確定了啊……」織田信長歎著氣。

  「是。」瀧川一益回答。

  「10日……哼!10日!」信長忽然咆哮起來,「如此重大的消息,怎麼過了四五天才打聽到!」

  「是!由於今川方全境動員,各個路口都有聚攏過來的軍勢,情報傳遞得非常艱難……誤了主公的事,臣下實在惶恐!」瀧川一益低頭叩首。

  「那麼,具體的軍勢人數打聽到了嗎?先方眾是誰領兵?」

  「前天今川義元在遠江掛川集合了軍勢,號稱是四萬人……確定的先方眾是井伊直盛與松平元康兩人!」

  「四萬……人麼?」信長沉吟著。

  「稟主公。按照今川方的動員能力,臣下認為今川方是在虛張聲勢。」丹羽長秀說。

  「但是即使打個對折,也有兩萬人。對於我方來說,仍然不可小視……還請主公早作決斷,以便及早準備。」森可成插話。

  「你剛才說,三地的情報是同時到達的是吧?從三河來的人是誰?」信長想了想。

  「是沓掛城那一帶的豪族梁田出羽守政綱。他說在三河的赤坂發現了松平元康的大隊人馬……」

  「你馬上回去,重重的賞他,然後讓他繼續打聽今川方的情報。戰事之後,如果我攻下了沓掛城,他就是城主!」

  「是!」瀧川一益大聲應道。被織田信長吼過一頓,他的臉色居然好轉了不少。

  等到他剛出去,柴田勝家也提出了自己的主張:「主公,立即召集軍勢吧!今川義元進入尾張還要兩三天,現在還來得及!」

  織田信長點了點頭,吩咐黑母衣眾諸人分別前往各地召集幾位城主,十六日展開評定。

  至於今天的評定,自然已經失去了意義。信長隨後回到了裡間,眾人也紛紛散去,而且幾乎每個人都顯得憂心重重。

  但是,次日的評定並沒有決定什麼,幾位城主和重臣們分成了好幾派,有提議暫時降服的,有提議籠城的,有提議集合軍勢迎擊的。面對這種情形,信長出乎意料的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就坐在主位上,看著下面吵成一團。長時間的爭論後,大家似乎才察覺到信長的存在。眾人一起俯身,請信長作最後的裁奪。可是,信長只說了句:「時間不早了,大家各自回去吧。」然後就率先離開了評定間。

  「宣景殿下,你說主公是什麼意思呢?什麼都不說,這可不像主公平日的作風!。」回到奉行所的丹羽長秀感到十分疑惑。

  「也許主公希望知道我們各自的想法吧。」我說。

  「但是,任由各位自由行事的話,是無法應付今川義元的。是戰是和、是攻是守,總要有個章程才好……」丹羽長秀皺起了眉頭,「不行,我長秀必須盡到作為重臣的責任!宣景殿下,願意支持我長秀嗎?」

  「在下是長秀殿下的副役,自當共同進退。」

  「那麼,請和我長秀一起去勸諫主公吧……」丹羽長秀說。

  於是我被他拉到了信長的北天守。信長在會見室接見了我們。

  「你們來得真早啊!這不剛剛散會麼。」才一坐下,他就很隨意的這樣說道。

  「主公,時間緊迫啊,請早作決斷!」

  「那麼,米五郎,你的意思是?」

  「臣下誓與清州共存亡!」丹羽長秀神情堅定的說。

  「那麼就去調集軍糧物質,做籠城的準備吧。」信長揮了揮手,「景次郎,你呢?也是這個意思?」

  「全仗主公決斷……臣下將堅決跟隨主公的步伐!」我雙手撐地回答道。

  「那你也去準備好了……就這樣吧。」信長站了起來。

  ……,……

  十七日,信長沒有理會家臣們展開評定的請願。他一早就趨馬離開清州,往知多郡方向而去,同行的是當天值日的赤母衣眾,即織田越前守、木下雅樂助、淺井政貞、福富秀勝和?直政這五人。這一旬,值日和值夜的工作由赤母衣眾負責。

  十八日,信長仍然沒有發出任何指示。我樂得在酢菜屋陪伴於加、美津和剛出生的雨津。接近傍晚時,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誰呀?今天已經休業了!」我大聲喊道。

  「宣景殿下,是我籐吉郎,是主公派我來的!」

  原來是那隻猴子……我只好前去開門。

  「宣景殿下,主公要我過來拿酢菜。」木下籐吉郎揚起他那張猴臉說。

  「你不是已經在撰錢屋做事了麼,怎麼又做起了雜役頭的活兒?」我驚訝的問道。

  「哎,別提了……前天聽說主公在評定上一言不發,我主動前去求見主公,表示願為主公馬前驅馳的忠誠之意,結果主公真的吩咐我又去替他牽馬了,廚房的活兒也交到了我頭上。」他很有些「哀怨」的說道。

  「這個……可能主公有什麼深意吧!」我順口安慰了一句。然後交給他半罐酢菜。

  「不是,主公這次要兩罐。」

  「怎麼要這麼多?」我驚訝的問道。

  「主公召集了眾位夫人和幾位公子,還在清州的幾位弟弟和妹妹也被召了過去,所以人數比平時多了一些。一罐都恐怕不夠。」他解釋說。

  聽了他的話,我心裡有數了。看來信長已經下定了決心,並且有了覺悟。這一頓飯,很可能就是和家人的訣別吧!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激動起來。戰國時代最為激昂的一幕,就將在明日凌晨展開了。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我是不是應該親臨其境、親歷其事,更多的見識一番呢?

  看見籐吉郎一手抱著一個罐子,我有了主意,順手從他手上拿過了一個:「兩個罐子拿著不太方便,天色又這麼暗,在哪裡拌一下就糟糕了……我和你一起送去吧。」

  「那就麻煩宣景殿下了。」籐吉郎感激的說。

  進入清州城,我們倆進後門到了廚房,剛把罐子放下,前面就傳來了信長的聲音:「那隻猴子呢?怎麼還沒有回來!難得聚在一塊吃飯,可不能少了酢菜屋的美味啊!」

  聽到信長似乎不耐煩了,籐吉郎連忙答應:「主公,猴子我已經回來了,宣景殿下也一起送了酢菜過來!」

  「哦?那麼你們兩個都過來吧!」

  「這……各位夫人和公主都在……」猴子犯了躊躇。

  「叫你們過來就過來!」信長的聲音裡明顯的透出了不耐煩。

  「是!」我們兩人一起答應,然後進了前廳,隔著遠遠的低頭向信長致禮。

  禮畢抬起頭來,就看見信長獨踞一隻小飯桌,身邊放著好幾瓶清酒,家中的男性成員和女性成員分別在他兩邊排開。和他最靠近的是右邊第一桌,自然就是歸蝶夫人,同桌的是一位身著粉色和服、外披明紅罩衣的絕美少女,或許就是阿市了,作為信長最寵愛的妹妹,她和歸蝶夫人一向非常親密;然後是第二桌的吉乃夫人,帶著奇妙丸與茶筅丸,懷裡還抱著一個,應該是去年年末出生的德姬……我低下了頭,沒有再看。

  「都過來近些,陪我喝酒!」

  「是!我和籐吉郎來到他的下首。

  「喝啊,喝啊!」他舉著瓶子喊道。

  我學著他的樣子各拿起一瓶清酒,立刻往嘴裡灌去。反正清酒度數不高……就當是啤酒吧!

  幾瓶清酒全部喝完,織田信長揮了揮手,於是家人們全部退去,自有近侍上前收拾。

  「哎呀,很久都沒這麼痛快過了……有好幾年了吧!」信長毫無風度的敞開衣襟,躺到了地板上。

  「……是!」猴子恭敬的伏在地上,幾乎是五體投地。

  「是臣等的榮幸。」我撐著地板回答。

  「米五郎在做什麼?」信長問。

  「長秀殿下正在調集軍糧,安排人修繕弓箭和鐵炮。」

  「那你呢?」

  「臣下正在等候主公的號令。」我回答。

  「知道為什麼要問你這些?」

  「臣下不知。」

  「那天結束評定後,長秀和你是最早來求見我的人。然後是權六和勝三郎,堅持讓我發佈徵召令……那兩個傢伙!」信長笑罵了一句。

  「主公!」籐吉郎語氣哽咽了,「雖然成為了武士,但是反而不能經常見到主公,接受主公的教誨了……能夠再次回到主公身邊,小人實在是感激莫名……」

  「兩位也是出於對主公的忠誠吧!」我只好說,同時暗暗佩服這隻猴子的「深情厚意」。

  「可是,召集他們做什麼呢?和我心意相同的人,自然會做好準備……但是很有些傢伙,已經被今川義元嚇破了膽子,還有些人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這樣的人,怎麼能夠指望他們?」信長望著天花板說道。

  「是。主公英明。」

  「景次郎,聽說你上月有了一個女兒,名叫雨津是吧?」

  「是,主公!」我回答道。

  「那麼,長大以後就做三七丸的正室好了……當初三七丸出生時,你正好剛來到清州,想來這也是一種緣法。」

  「可是,臣下只是侍大將而已,身份低微,小女如何能配得上三七丸公子!」我驚訝了一下,然後連忙謙辭。

  「你這麼說就太沒出息了,」信長斜著眼睛望了我一眼,「十幾年後,難道你還是個侍大將不成!可別告訴我,你就這點兒抱負啊……沒有野心的話,還叫什麼武士!」

  「但是小女是側室所出……」

  「又沒有期望你家支持三七丸做什麼事情!」他提高了聲音。

  既然信長話都說到這份上,我沒有理由再疑惑和猶豫什麼了。

  「是。全仗主公栽培。」我深深的伏下身去。

  透過袖間的空隙,我看見了身後一雙發光的眼睛。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滿含著羨慕、嫉妒和慾望……

  也許,那就是武士的野心?

  「稟主公,梁田出羽守求見!」近侍忽然進來稟報說。

  「讓他進來。」織田信長翻身坐起,整理了一下衣裳,立刻恢復了儼然的氣度。然後他站了起來,對我和木下籐吉郎點了點頭:「你們兩個也來聽聽吧!」

  我和籐吉郎跟著信長進了會見室,一左一右坐在主位的側後方。

  「怎麼樣,打聽清楚了嗎?」信長問道。

  「稟彈正殿下,已經清楚了。今川治部白天在沓掛進行了評定,松平元康的3500三河軍勢攻擊丸根砦,並且向大高城內運糧;朝比奈泰朝率3000遠江軍勢攻擊鷲津砦;葛山氏元父子帶領5000人繞過大高直驅清州;三浦備後守義就率3000人隨後接應;本陣約5000駿河軍勢,由今川治部親領,瀨名氏俊擔任先發……聽軍營的人說,明天早上,本陣將從沓掛出發,傍晚要到達大高城紮營。到那時如果兩?還未攻下的話,松平元康和朝比奈泰朝兩位必須負起武士的責任……」

  「完全沒把我等放在眼裡……」信長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十分奇怪,讓人難以琢磨。

  「聽說昨日今川治部換上了朝服,塗黑了牙齒,在池鯉鮒舉行了連歌會。」梁田政綱繼續稟報道。

  「哦,今川治部還真是輕鬆啊,是來郊遊的嗎!」信長呵呵一笑,「做得很好,繼續打探吧!」

  「是!在下告退。」梁田政綱退出了會見室。

  剛出了會見室,近侍又來報告了:「稟主公,從丸根等砦有信使過來,佐渡守殿下、柴田殿下和丹羽殿下等十幾位大人聯名要求主公立刻展開評定!」

  「真是的,又來了……」信長無奈的搖了搖頭,回頭吩咐我和籐吉郎,「景次郎不用參加了,準備一下,今晚就和赤母衣眾在城裡執勤。猴子你下去,要好好照顧我的馬!」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00 PM

第二十八章:同愾之師


  這次評定的情況,丹羽長秀幾天後和我描述過。據說柴田勝家、森可成和池田恆興雖然跟著在聯名書上署名了,在評定中卻很反常的沒有發表什麼意見;丹羽長秀自己帶著幾個奉行堅持籠城,而林秀貞、荒尾美作守善次等人則提出暫時依附今川家。籠城派和依附派爭論得十分激烈,一直持續了大半個時辰。最後,信長用折扇敲著地板,讓兩方結束了爭鬥。但是信長並沒有決斷什麼,他只是說了句「就到這裡吧!」,然後就離開了評定室。臨出門前,他甚至非常敏捷的吹滅了主位兩邊的燈台。

  在那一刻,可能不止一個人在心中暗想「織田家要完了」之類的事情吧。林秀貞出門的時候,滿臉都是怒氣,還說了兩句很激烈的話。作為信秀時代僅存的顧命家老,也只有他敢當眾批評信長了。

  而荒尾善次連夜就離開了尾張,很顯然,他是向今川方報信去了。可以想見,從他口中得知織田方最後一次會議的情報後,今川義元自然更加信心十足。後來之所以那麼大意,這也許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從這方面來說,此人於織田家「功不可沒」啊!

  可惜戰後他沒能得到什麼封賞,反而急忙將女兒嫁給了池田恆興,以此和織田家修好關係。四年後,此人於荒尾城隱退,將家督讓給恆興剛出生的次子古新丸(輝政)……

  即使是丹羽長秀,當時也免不了有些喪氣的意思。但是出於對織田家、特別是對信長本人的忠誠,他仍然兢兢業業的安排著當晚軍糧倉的防衛事務。

  而我在回到酢菜屋後,就在小夏的幫助下穿好御親衛具足,進入清州執勤。對此小夏並不感到驚訝,雖然執勤的一般是母衣眾,有時候也會有親信的大將臨時受命,池田恆興以前就曾經作過這樣的事情。

  可是,我知道,這次的情況非常特殊。

  秀景和一豐我已經打過招呼了,然而要不要讓小夏作好出陣的準備,我心中還在猶豫。

  這次戰役非常凶險和關鍵,如果想提高在本家地位的話,作為直臣的我一定不能錯過。家臣也需要帶上,以示全力以赴。但是小夏畢竟是女性,不上戰場是可以說得過去的。我也不要求她像其他人的陪臣那樣,必須捨身奮戰,一定要替主家建立什麼功勳。

  看著小夏略顯憔悴的面容,我最後作了決定,就不要讓她去涉險了吧!

  「小夏,今晚可能有事情,但請你務必留下。家中的一切,就全仗你照顧了。」

  小夏看了我兩眼,慢慢的點頭答應。

  屋裡忽然傳來了雨津的哭聲,然後是於加的小聲撫慰。我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靜靜聆聽了一會。直到雨津再次安然入睡,我才繼續出了家門,前往清州城內。

  今天執勤的是赤母衣眾夜班的五人,佐脅良之、巖室重休、山口教經、長谷川橋助和加籐彌三郎。在我進入清州城時,他們已經和白班換崗了。我和他們幾個匯合後,就以我為主,一起留在信長的寢居外面。

  「籐八,主公有沒有交代什麼?」我問道。

  「主公吩咐說,如果前線有什麼緊急的消息傳來,無論是什麼時候,都要馬上稟報。」佐脅良之回答。

  「那麼,反正不會有什麼事情,我們就分成三班吧!我和籐八一組,重休和教經一組,橋助和彌三郎一組。每隔一個時辰換一次班,讓其他人休息。」

  「這是為什麼?明天換班後就可以盡量休息啊。」加籐彌三郎問道。

  「但是明天很可能會和今川家接戰了……誰想錯過,或者無精打采的上陣去?」

  幾個人一起搖頭。

  「那就聽我的吧!我和籐八第一班,然後是重休和教經。有消息的話,立刻叫醒休息的人。」我說。

  這算是軍令了,其餘五人一齊答應。

  大半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聽到城下的打更聲,我推醒了巖室重休和山口教經兩人,然後和佐脅良之盤膝靠在了牆邊,閉上眼睛養精神。中途我倆又當值了一個時辰,然後再次交給下一班,和佐脅良之兩人一起休息。

  這次似乎沒過多長時間,就感覺到有人推我,我連忙睜開了眼睛,長谷川橋助正站在我的面前。

  「怎麼,就到換班時間了嗎?」我問。

  「宣景殿下,剛才有緊急軍情送來,是丸根?的佐久間殿下飛馬派來的信使……大約子時的時候,松平元康率領兩千五百人,試圖把一批軍糧運進大高城中。我方已經擊退了他們,還搶到了部分軍糧,但是損失了四十多人。之後松平元康似乎有先攻下丸根的意思,佐久間殿下請求主公務必派出部分援軍!」

  「兩千五百人?他不是有三千五百人麼?」我嘀咕著,用手掌搓了搓臉,感覺頭腦清醒了不少。

  腦筋活動開來後,我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松平元康這兩千五百人肯定是佯動,而另外一千人或許已經護著軍糧進入了大高城。

  「我立刻去稟報主公--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問他。

  「似乎快到丑時了。」

  那就是凌晨三點的樣子。我站了起來,走到信長的寢居門口。

  「主公,前線急報!」我大聲道。

  寢居的門很快就開了,信長穿著一身白色綢衣走出門外。

  「什麼事情?」他沉聲問我。

  我連忙把長谷川的話轉述了一遍。

  「終於來了啊……」信長喟歎著說了一句,神情立刻轉為無比的堅毅。他猛地大喝道:「起來了,都給我起來了!籐八,在城頭吹響法螺!」

  在一片寂靜的夜裡,他的聲音就宛如驚雷一般。整個天守閣立刻一陣忙亂,一間間屋子裡的燈光相繼亮起。然後,隨著法螺的深沉嗚咽聲,城下町裡也有一些宅邸中亮起了燈光。

  歸蝶夫人首先從屋裡出來,身上只穿著和服,連罩衣也沒有披上。

  「殿下!發生什麼事了?!」她急忙問道。

  「沒什麼,要出陣了……」信長轉過身子,吩咐她道,「阿濃,把你的小鼓取來吧,替我伴奏!」

  「……是!」歸蝶夫人很快取來了小鼓,架在自己的肩上。

  在清脆而短促的鼓聲中,信長赤著腳,揮著折扇,在我們面前跳起了聞名後世的那首「敦盛」:

  「人間五十年,與天地相比,不過渺小一物。看世事,夢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滅隨即當前……放眼天下,海天之內,豈有長生不滅者!」

  一曲跳完,信長揮手將折扇丟在地上,大聲吩咐歸蝶夫人:

  「阿濃,取我的鞋子來!取我的具足來!」

  「是!」

  「橋助,我的刀呢?」

  「主公,長谷部國重在此!」長谷川橋助取來信長的愛刀。

  「有吃的都拿出來吧!」

  侍女們紛紛取來吃食,呈給信長和我們。我們幾個坐在地上,而信長就站著吃完了東西。然後,歸蝶夫人親手倒了一杯酒,遞給信長。這既是祝禱勝利的酒,也是送別親人的酒。剎那之間,房間裡就似乎籠罩起了一股悲壯的氣氛。

  信長就著歸蝶夫人的手喝完酒,大聲叫道:「猴子!」

  「是!猴子在此!」木下籐吉郎幾步跑到信長面前趴下。

  「把疾風牽出來!今天,就由你給我牽馬!」

  「是!」籐吉郎起身跑了出去。

  「大家準備出陣吧!」信長吩咐著,扶著腰間的名刀「國重」,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間。

  片刻之後,我們騎馬離開了北天守。一行七人七馬,織田信長、佐脅良之、巖室重休、山口教經、長谷川橋助、加籐彌三郎和我。而我們即將迎戰的,是今川義元號稱四萬的軍勢……

  才出了清州城,池田恆興立刻迎了上來,身後是編排在籐八等五人名下的近兩百槍陣兵。接著匯合上來的是柴田勝家。

  「主公,權六率騎馬隊一百二十六人前來追隨!」

  「跟上!」信長命令道。

  然後是丹羽長秀。看到夜色中全副戎裝的信長,還有我們這三四百人,他驚疑的問道:「主公!這是?」

  「要出陣了。」信長簡單的說。

  「可是……不是要守城麼!」丹羽長秀連忙問道。

  「那是你的事……」信長手中抓著馬絡子,大聲吩咐他,「長秀!帶著你的人,替我看著那些豪族城主們!如果晚間我還沒有回來的話,立刻把城裡的軍糧全部燒掉!」

  「是,主公!」丹羽長秀躬身答應。

  我們繼續前行。一路上,陸陸續續的有人匯聚過來,首先是馬?眾等側近,河尻秀隆、佐佐成政、織田越前守、木下雅樂助、淺井政貞、福富秀勝、?直政、津田盛月、中川重政等先後來到,赤黑母衣眾全部到齊,帶來了餘下的五百多槍陣兵。森可成、蜂屋賴隆等美濃眾也先後和我們匯合,拱衛到信長身邊,另外還帶著近兩百武士和足輕。另外還有織田造酒丞信房、岡田重善等老臣也陸續趕到,卻沒有帶多少兵力了,顯然是事先的準備不足。作為信秀時代的旗本,他們近年來雖然漸漸淡出了織田家的核心圈子,但是對織田家的忠誠確實是毋庸置疑的。

  在這些人當中,我發現了騎馬的秀景和帶著五籐?基、祖父江勘左??的山內一豐。而小夏居然也跟在旁邊,一行五人徑直向我這邊過來。

  我馭著馬,稍稍的放慢了速度。等到幾人近到跟前,我壓低聲音問道:「你們來了啊……小夏是怎麼回事?不是要你留下照顧家裡的麼!」

  「是小夏覺察到兄長昨晚的話中有些不對勁,所以找我問了個明白,然後就堅持要來了……」秀景解釋著。

  小夏卻埋怨了起來:「主公!這樣的事情,為什麼不叫小夏?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難道主公還對小夏的忠心不瞭解嗎?還對小夏有所保留嗎?」

  「你畢竟是女子……此戰非常凶險,原本能夠置身事外,何必要自陷險地呢?」我歎了口氣。

  根據我的記憶,這場戰役中信長及親近的母衣眾中並沒有人陣亡,甚至連受傷的人都沒有。如果緊跟信長的話,有很大的幾率保住性命。但是這場戰中幾乎都是短兵相接,小夏擅長的卻是弓箭,劍術和力量比我現在的水平要差上好一些了。在激烈的突襲戰中,她能夠確保全身而退嗎?

  「正因為凶險,所以才更需要同心協力啊!」小夏爭辯說。

  「那好吧。你就跟好我,和我一起緊隨在主公的身邊。秀景,一豐,你們幾個也是。」事已至此,我只能這樣叮囑了。

  「是!」秀景和山內一豐一起答應。

  「小夏,你也一定要保重啊。」

  「啊……是!」小夏咬了咬嘴唇:「小夏一定不讓主公受到任何傷害!」

  「我是在囑咐你自己小心……真是的,這時候還走神!在想什麼?」看到她有些心神不屬的樣子,我忍不住責備她說。

  這時候,天色已經漸漸亮了,筆頭家老林秀貞終於帶著幾個隨從,騎著馬趕了上來。幾個人都沒有穿戴具足,看來是沒有從陣的意思。

  林秀貞策馬奔到隊列的前面,攔在信長的側前方,用帶著點質問的口氣問道:「主公!您這是?」

  「去迎擊今川義元。」信長答道。他的語氣非常輕鬆,彷彿是在說著郊遊之類的事情。

  「可是主公,今川治部可是有四萬軍勢啊!這千餘人……」

  「千餘人怎麼了?」信長突然提高了聲音,「這千餘人,都對我信長無比忠誠!都懷著無比堅貞的忠勇之魂!如此軍勢,自有滿天神佛庇佑!」

  「主公!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林秀貞一把扯住信長的馬絡子,「還請務必慎重!」

  信長奮力一扯,立刻將馬絡子奪了回來,倒是差點將林秀貞本人扯下馬去。

  看到這樣的情形,信長歎了口氣:「實在抱歉!可是,畢竟林佐渡是上了年紀啊……就請回轉清州,等待我軍勝利的消息如何?」

  說完這話,他再不理會這位自幼輔佐他十多年、期間又曾經倒向信勝的筆頭家老,逕直帶著眾人往戰場的方向而去。

  大約上午8時,我們到達了作為熱田神宮分社的上知我麻神社。熱田神宮除本宮外,還有御田、西八百萬和上知我麻三個分社,而上知我麻神社位於神宮區最南端,乃是前往鳴海的必經之路。信長命令軍勢在神社門前停下,然後舉行了軍禱儀式。對於一向不怎麼待見神佛的織田信長來說,這實在是很少見的事情。

  由於是分社,神宮的神主松岡家和大宮司千秋家並沒有人在此,負責接待的是加籐圖書助。他陪著信長,隨後進入了中殿,向熱田大明神獻上了願文及太刀。

  而在此期間,又有一些人從清州趕了過來,還有一些附近的在地武士,軍勢的總人數達到了一千四百左右。這時我忽然想起,前田利家是寄住在熱田神宮的啊!以他對信長的忠誠,見到軍勢肯定會趕過來的,但是為什麼沒有看到他的人呢?

  我繼續在人群中搜尋著,仍然沒有發現利家。信長卻已經從神社中出來了,籐吉郎連忙牽著疾風迎了上去。

  信長翻身上馬,在隊列前大聲叫道:「諸位聽著!熱田大明神已經接受了供奉,諸位的性命,已經托付給了熱田大明神!就請在大明神的護佑下,一鼓作氣的擊敗今川義元吧!」

  「嗨!嗨!嗨--」眾人一起高呼。

  「出發!」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00 PM

第二十九章:破陣之勳


 那麼,現在的今川方在做什麼呢?

  根據後來收復沓掛後所抓俘虜的敘述,十八日上午今川義元本隊到達沓掛,下午召開了評定,確定的兵力部署是:松平元康的3500三河軍勢攻擊丸根砦,並且向大高城內運糧;朝比奈泰朝率3000遠江軍勢攻擊鷲津砦;這兩支隊伍當日抵達陣地,次日凌晨開展攻擊,至下午今川義元本隊到達時必須攻克目標;葛山氏元父子帶領5000人繞過大高直驅清州;三浦備後守義就率3000人隨後接應,截斷清州與鳴海、大高五?的通道;而本陣約5000駿河軍勢,由今川治部親領,瀨名氏俊擔任先發,監視五?。

  然而,松平元康到達陣地安下營寨後,立刻就趁著夜色,分出2500人帶著幾輛糧車向大高城佯動,領軍的是元康的姨父、日後的首任西三河旗頭、石川數正的叔父石川家成和日後的首任東三河旗頭酒井忠次兩人,另外1000人則由元康親自率領,繞過戰場區向大高城運糧。佐久間盛重攔截的是佯動的那一隊,他以傷亡四十多人的代價,成功的「擊退」了對方,之後他立刻向信長派出信使,報告當前的事態,同時請求援軍。但是,當松平元康隨後從大高城內出兵1000人攻打丸根?時,他就明白自己受到愚弄了。羞怒之下,他率軍出?迎戰,倚仗著丸根?所處的地勢之利,倒和元康的軍勢打得有聲有色。

  在另一邊,朝比奈泰朝接到松平元康運糧成功的消息後,也提前於凌晨5時左右出兵2000人攻打鷲津砦。領兵的是本多忠真,侄子本多忠勝也隨軍出戰。本多忠勝的父親本多忠高,1549年攻略安祥城時被信長庶兄、安祥城主信廣擊殺,當時忠勝才2歲。之後他一直由叔父忠貞撫養,而這一戰正是他的初陣。鷲津砦的織田秀敏和飯尾定宗父子見敵人勢大,只能固守城?,連信使都未能派出。

  當我們一千四百多人到達鳴海外圍的丹下?時,大約是早上10點左右。守?的水野忠光自然是大喜過望,根據斥候的報告,這時三浦備後守義就的3000人正往這邊趕來,準備攻下丹下?,截斷清州方的援軍。幸虧信長出兵得早,不然就肯定趕不上了。這一點也許今川義元和三浦義就都沒有料到吧。在通常的情況下,天色未明時徵召一支主力軍勢,絕對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正在這時候,從丸根?過來的信使過來了。他身上帶傷,已經向中島、善照寺都傳達了軍情,這是他的第三站。

  信長問清楚了一些情況,馬上安排人照顧他。丸根?畢竟只有500人,經過近三個小時的奮戰,顯然已經很難堅持下去了。

  而鷲津砦的情況,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吧!

  「棄?,合兵前往中島?!」信長命令水野忠光。

  「可是主公!那樣後路就沒有了!」水野忠光急忙勸諫。

  「已經沒有後路了……」信長抬頭望著丸根、鷲津兩?的方向。那邊的天空中,可以隱隱看見兩道黑煙。

  隨後,善照寺?也被信長命令放棄了,佐久間信盛和佐久間信辰兄弟倆率領的四百人也匯合了進來。加上之前丹下?匯合的三百人,我方的總兵力已經達到了兩千一百左右。其中有七百多是久經訓練的常備槍陣足輕,武士的比例更遠超一般軍勢。

  如果以此兵力支援丸根、鷲津兩?的話,勝算還是很大的。所以在信長命令全軍用飯後、趁著間隙進行的簡短軍議上,有不少人提議立即率軍前往支持。不然的話,一旦兩?被攻破,今川方的大部隊進入大高城,就會在知多郡站穩腳跟。大勢所趨之下,不僅本郡的豪族可能會紛紛倒戈投入今川方,其他郡的許多豪族也會轉而採取觀望的態度,甚至暗中投效。這樣此消彼長,織田家的處境會更加艱難,整個尾張將面臨傾覆的危險。

  特別是佐久間信盛和佐久間信辰兄弟倆,幾乎就要聲淚俱下了。佐久間家的家主在丸根?,所部兵力都是佐久間家的精銳。那邊的五百人加上善照寺?這四百人,差不多就是佐久間家所有的兵力了。如果任由丸根?被攻破,佐久間家將元氣大傷,好幾年都無法緩過氣來。

  面對眾人的提議,信長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命令全軍迅速用過早飯,然後向中島?進發。

  我方的動靜,自然瞞不過鳴海城的岡部元信。為了阻止我方增援中島,他率領大約1000人出城攻擊我方。

  經過大半個小時的奮戰,我方擊潰了這股軍勢,討取大約三百人,其餘的人在城內接應下,全部退入了鳴海城。

  由於這一遲緩,我們到達中島?時,已經快到正午時分。這時候丸根和鷲津兩?估計已經陷落了,不遠處的天空,兩道濃煙沖天而起,根部隱隱透著有火光。看到這一景象,眾人久久無語。

  出中島?迎接信長的,是佐佐家的武士。信長進入?內後,環顧了一番,立刻大聲質問道:「政次呢?為什麼沒看見!為什麼沒有就近支援鷲津?!他害怕了嗎?武士的氣概到哪裡去了!」

  「稟報大殿,主公已經帶領?內半數兵力出擊了!」武士連忙跪下稟報道。

  「只有半數兵力?」

  「是!還有熱田神宮的松岡殿下、千秋殿下和前田利家殿下帶領的幾十人……」

  「那也只有三百人。政次想做什麼?」信長自言自語。

  沒想到這位武士還真回答了:「之前大殿與鳴海城軍勢接戰時,有位梁田政綱大人派人前來,通報了今川治部本陣已經從沓掛出發的消息。主公決定先行出擊,為大殿探明今川治部本陣的情報。」

  信長沉默了。以三百人迎擊今川義元的本陣,幾乎就是前去送死。佐佐政次的這番行動,無疑是推翻了信長之前的指責。

  根據之前的情報,義元的本陣是5000人。松平元康、朝比奈泰朝和大高城的鵜殿長照匯合的話,兵力應該不少於8000人。而在我們的來路上,三浦備後守義就的3000人很可能已經佔領了丹下?,而且還有葛山氏元父子帶領的5000人在繞路前往清州。

  如果信長不是凌晨5點出兵,想必想在已經被擋在清州了。

  至於現在何去何從,信長應該有自己的決斷了吧!

  果然,信長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忽然發佈了命令:「那麼,諸位隨我迎擊義元的本陣吧!」

  聽到信長的命令,諸將似乎不太確定,有點面面相覷的意思。

  「怎麼,害怕了嗎!」信長提高了聲音,「今川義元分兵,是他自尋死路!義元的本陣不過五千人,領軍的全是駿河國的『女武士』們……難道諸位害怕那些『女武士』嗎!」

  「不怕!」

  「主公英明!」

  「一鼓作氣消滅他們好了!」

  「讓駿河的『女武士』見識我等的勇武!」

  ……,……

  一時之間,好些好戰的傢伙紛紛這樣大叫道。信長的話,讓眾人看見了勝利的機會。只要擊潰義元的本陣,將大大的動搖今川方的態勢和軍心。而如果殺死了今川義元本人,那麼今川方就將不戰自潰吧!

  「那麼,出發!」信長正式下達了命令,同時命令佐佐成政,「你帶領中島?剩下的人護住後路。記住,不要讓鳴海的任何人通過!」

  「是!」佐佐成政領命。

  全軍前行大約一公里,松岡九郎次郎、前田利家帶領幾十人迎面過來。在前田利家的腰間,還掛著一枚首級。

  「主公!今川治部的本陣就在前面!先手是瀨名氏俊率領的兩千人左右,就在松谷口!」松岡九郎次郎稟報。

  「就這麼些人回來了?政次呢?」信長從頭到尾打量著這支隊伍。

  「佐佐殿下吩咐我等回來通報後,就已經為殿下盡忠了!」松岡九郎次郎叩頭道。

  「這樣啊……你們回中島?休整吧!」信長歎了口氣。佐佐政次和佐佐孫助兄弟都是當初「小豆坂七本槍」中的人物,而且一向忠心耿耿。佐佐孫助四年前在稻生合戰中作為先方眾統領戰死,而今佐佐政次也去了。

  「主公!我等願繼續奮戰,為佐佐殿下報仇!」

  「那就將性命托付給我吧!」信長點了點頭,轉身對著眾人吼道,「政次已經戰死!諸位還要把性命托付給我,為政次報仇嗎!」

  「願意!」眾人一起大吼,「為佐佐殿下報仇!」

  「那麼,去掉靠旗!繼續前進!」

  ……,……

  松谷口前面,今川家的足輕們正隨意的休息著。因為從前方傳來松平元康、朝比奈泰朝先後攻下目標的消息,還有剛剛擊殺織田家猛將佐佐政次、討取兩百多枚首級的勝利,所有人都非常放鬆。不少人甚至丟掉了長槍,三三兩兩的圍坐在地上聊天。

  他們甚至連斥候都沒有派出,直到我方的軍勢接近時,眼界之內的足輕們才稍稍緊張起來。雖然弄不清面前的軍勢是屬於哪方的,幾個下級武士還是吆喝著,開始整理前線的隊伍。

  而信長已經命令部下擺開了陣勢,作為先鋒的是七百多人的槍陣足輕。

  信長看了看池田恆興,再看了看我,然後大聲叫道:

  「景次郎!」

  「臣下在此!」我在馬上躬身答應。

  「你曾在美濃,以四百人的槍陣,擊敗加籐光泰的一千五百軍勢。現在!就讓我信長,還有尾張的各位,見識你吉良宣景的武勇!」

  「是!」我拜領軍令,帶著秀景等家臣趨馬上前,押著槍陣向今川方前進。

  原本我以為領軍的任務會落到池田恆興頭上,但是事到如今也只有拚命了。雖然今川方的軍勢遠非加籐光泰那幫農民可比,但是織田家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足輕也比川並眾強上很多。以有備擊無備,我方的勝算還是很高的。

  何況,我身後還有四五百騎和另外近千足輕。信長已經向柴田勝家下達命令,一旦前鋒達成突破,立刻率騎馬隊發起衝鋒。

  今川方已經排好了幾列槍陣。眼看就要接戰了。

  一陣狂風忽然從後面湧來,周圍的綠樹全部向今川方倒去。有一滴豆大般的雨點落在了我的頸側,然後是更多的雨點砸下來,形成瓢潑般的雨勢。

  桶狹間之戰的狂風驟雨終於如約降臨!

  前方不遠處,迎著狂風的今川方長槍足輕們被吹得東倒西歪。我抓住這一機會,抽出太刀高高舉起,用盡全力高呼道:「前進!出槍!乘著風雨擊敗他們!」

  槍陣足輕們轟然應命,在風勢的推助下舉槍向前衝擊。第一排的敵兵陣列立刻被擊潰了,足輕們被狂風吹得幾乎睜不開眼來,他們哭著、喊著,被我方的長槍刺倒,又被踩在腳下,然後是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許多僥倖逃得性命的足輕立刻轉身向後逃去,一心想著遠離迎面的狂風,還有這噩夢般的槍陣。在他們的衝撞下,今川方這整支軍勢亂成一團,完全失去了控制。

  身後忽然傳來雷鳴般的馬蹄聲,是柴田勝家的騎馬隊出擊了。就連肆虐的狂風,似乎也壓不住他們的吶喊。他們在風雨中衝擊著,氣勢十足的四處砍殺。那些脫離陣列的足輕,一個個的倒在了他們的刀下。

  我知道,我們勝利了,而且是大獲全勝。

  十來分鐘後,風雨突然停止下來。天空中恢復了寧靜。但是僅僅這十多分鐘的時間,今川方已經徹底的被擊潰了,剩下的就是我方清理戰場的工作。而我也和秀景他們分開來,清理還未斷氣的敵人。

  忽然,前方幾步遠處,一個披頭散髮的敵將從地上跳起,舉刀向我砍來,同時口中高叫道:「今川家家老瀨名氏俊,前來取殿下的性命!」

  「織田家侍大將吉良宣景,請殿下賜教!」我通名道,然後跳下戰馬,雙手緊握太刀,準備迎接挑戰。

  身後忽然衝出一人,悶聲不響的舉刀向敵人迎去。是一直緊跟著我的小夏。

  「來者何人!」瀨名氏俊喝道。

  他以為是前來搶功的人。

  但我知道不是,小夏只是想保護我。雖然她的氣力不甚大,劍術也不太好,早先切磋時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但是她卻招招拚命,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交手沒幾個回合,她就成功的在瀨名氏俊的右腹刺了一刀,自己身上卻添了三處傷口。

  「你不要命了!」我大叫道,「小夏退下!」

  小夏卻置若罔聞,仍然和瀨名氏俊對砍著。我只好放棄了武士交戰的規矩,和小夏兩人一起迎戰瀨名氏俊。

  趁著瀨名氏俊再次砍中小夏的左臂,我一刀抹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後半摟著小夏的腰一起退開。

  「你們……卑鄙!」瀨名氏俊以刀撐地,艱難的罵道。他的脖子上噴著血霧,右腹部位也被血液浸透。這樣搖搖晃晃的堅持了半分鐘,他終於重重的側身倒了下去。

  「你這是怎麼回事!是在找死嗎?一定要殺他的話,用弓箭不就好了?」我大聲喝問她。看著她左臂兩處、左肩和左大腿各一處的傷口,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心疼。特別是左肩那一處,如果再往右一點的話,就要砍在脖子上了。

  小夏沒有回答,滿是哀傷的看著我。這樣的目光……我忽然想到了剛來不久時,把海月托付給她的情形,心中頓時明白了什麼。

  「你!又在向我抗議什麼!……是抗議我沒有接受你嗎?」

  「只要主公沒事,小夏死了也沒關係……」她終於開口了,卻是這麼一句不相干的話。

  「聽著!」我扶著她,鄭重的表示,「如果此戰之後我和你都還活著,那麼我立刻就娶你!」

  經歷了這麼一戰,我覺得沒必要再堅持了,這樣對小夏不公平。我所堅持的理由,在她看來完全沒有任何道理。而她這般不惜性命的舉動,在保護我的同時,也是對我的強烈抗議。

  既然這樣,那麼我只好放棄堅持。想想也有些可笑,都已經能夠若無其事去取無辜之人的性命了,為何在婚姻之事上還這麼放不開?

  至於信長那裡,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他想必會消氣了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01 PM

第三十章:桶狹之崩


 瀨名氏俊身上穿著精緻的陣羽織,我扶著小夏在他的屍身旁邊坐下,從他的陣羽織上割下布條替小夏裹傷。這次小夏很乖巧的配合著我,偶爾扯動了傷口,立刻緊皺起眉頭。

  「你還知道疼啊!」我瞪了她一眼。

  「主公,看這個人的打扮,好像是個了不起的大將啊。把他的頭也割下來吧。」小夏打量著瀨名氏俊說。

  「他不是通名了麼,瀨名氏俊,這支先手軍勢的主將。」我從善如流,順手取下首級,丟給小夏。

  「這?」她不解的望著我。

  「這人是今川義元的妹婿,今川氏親族瀨名家的當主,是今川家一門的重臣。有這樣的功勞,大殿應該不會計較你之前頂撞的事情了。」我說。

  「可是,明明是主公……」

  「你人都是我的了,還計較那麼多做什麼啊。」我順口說。

  聽到這句話,小夏的臉上忍不住泛起了紅暈。

  一騎飛馬快速的奔過。馬上似乎是信長的一個新晉馬?眾,大聲的傳達著信長的命令:「主公有令!迅速集合!不要首級!斬首之功平分!」

  「走吧,快點過去,把瀨名氏俊的首級呈上。遲了的話,大殿臉上就不好看了。」我連忙扶著小夏爬上馬背,然後自己也上了馬,一起前往後方集合。

  在信長面前,我替小夏通報道:「稟主公,吉良家上川小夏討取先手陣主將瀨名氏俊!有首級在此!」

  「唔,不錯!還有你景次郎,此番能抓住機會,堅決前突,深合兵法啊!」以微小的代價全殲這一千五百餘軍勢,此刻信長的心情極佳。

  「我織田家有熱田大明神護佑,自當無往不勝!」

  「不錯!哈哈!」聽了我的話,信長連聲大笑。

  「臣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此番臣下能夠全身而歸,多虧上川小夏遮護。臣下想請主公收回前言,允許臣下接納上川小夏。」我在馬上深深的欠身道。

  「真是的,現在居然想著這些!」織田信長一聲冷哼。他打量著小夏身上的傷口,終於點了點頭,同時又告誡道:「事情我就允了……但是,只能是側室的身份!」

  「臣下尊令。」我拉著小夏一起謝過信長。

  一旁的佐脅良之臉色複雜的望著我倆,最後點了點頭。

  「籐八,回頭我請你喝酒吧。」

  「好啊,記得是町裡最好的那家啊。」他努力的給出了一個微笑。

  就這一會兒,家中諸人漸漸攏過來,聚集在信長馬前。前田利家也過來了,腰間掛著三枚首級。他來到信長馬前,恭敬的稟報道:「棄臣前田利家,斬首級三枚,懇請主公檢視,收納棄臣回歸織田家!」

  「怎麼!都不把我的話放在眼裡嗎?」信長話中有話的喝道,「都說不要首級了!」

  聽了他的斥責,前田利家順手將三枚首級拋到路邊,臉上一片黯然。

  我知道,如果不是我請求信長收回前言在前,此番面對利家的請求,他就不會感到自己的權威一再受到冒犯。那樣的話,利家的請求很可能會得到允許的。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我拖累了他。想到這裡,我歉疚的望了利家一眼。

  又過了片刻,軍勢集合的差不多了。信長馭著名馬疾風,在軍勢前面來回走了幾趟。

  「諸位!此番迅速擊潰敵勢,全賴諸位的勇武!斬首之功,人人有份!」信長高舉瀨名氏俊的首級,「已經得到情報,義元的本陣,就在一里外的田樂狹間!要首級的話,就去取今川義元的吧!」

  「嗨!嗨!嗨--!」整支軍勢齊聲高呼。經過剛才的全勝,我方的士氣大增。

  「池田恆興聽令!你率槍陣足輕隊,從田樂狹入口衝擊義元本陣!騎馬隊眾人,隨我迂迴至太子嶺,直取今川義元!」

  「是!」眾人氣勢如虹。

  「勝三郎,傷者由你安排護佑。你和義元接戰前,吹響所有法螺,通知我奇襲軍勢。我帶領騎馬隊,趁著混亂自上而下衝擊,必可大獲全勝!」

  「是!」池田恆興躬身答應。

  「主公,臣下願隨同行動,為主公阻擋箭矢!」我請求道。

  信長點了點頭。

  「棄臣前田利家,願為馬前驅馳!」前田利家也驅馬上前。

  「你已接兩陣,又多處負傷,就留下吧,」信長的口氣比之前緩和了一些。然後他一馬當先,向前馳去。

  我看了小夏和利家兩人一眼,點了點頭,和秀景跟上了騎馬隊。

  信長對這一帶似乎非常熟悉,可能之前就仔細勘察過一番。想到前日信長離開了清州整整一天,我已經大致明白了。而太子嶺這一座小山,正好位於田樂狹中間段。信長帶領眾人登上山頂,下面田樂狹中今川家軍勢的情況立刻一目瞭然。

  不得不說,今川義元此番實在太大意了。田樂狹山區都是50-60米的小山包,中間道路狹窄崎嶇,所以當地人又管此地叫「桶狹間」。而今川義元的本陣軍勢就排列成一條長蛇,分佈在這段路程之間。

  前線接連取得勝利;織田家的「大傻瓜」反應遲鈍;此處到清州,之間已經布下數支軍勢;而且,前面的松谷口要地,還有瀨名氏俊的一千五百人。所以,此處根本不會有什麼敵人……也許今川義元是這樣認為的吧!

  由於半個小時前的豪雨,今川方這整支軍勢都停了下來,而且現在似乎還在休息之中。而他本人的主帳,此刻就在太子嶺下不遠處。

  看見主帳前今川義元的二引兩-五三桐本陣明黃色軍旗,以及義元的赤烏馬印,信長的眼中忍不住放出駭人的光芒。

  「主公!一鼓作氣衝下去,砍下義元的首級吧!」柴田勝家請戰說。他也看到了今川義元所在之處。

  但是信長還能穩住心神。他擺了擺手:「不急,等勝三郎那邊接戰再說。」

  片刻之後,前方田樂狹間入口處傳來了法螺聲。四五支法螺一起吹響,成功的營造出了大軍來襲的氣氛。下面今川家的軍勢立刻騷動起來,有四五騎立刻從義元的主帳出發,往出口方向馳去。

  「就是現在!」信長抽出名刀長谷部國重,高高舉起之後,猛力的向下一揮,「不要首級!直取今川義元!」

  「殺啊!」眾人齊聲吶喊,四百多騎一齊發力,踏著坡上還掛著雨滴的青草,直衝今川義元的主營帳。

  耳邊傳來今川方軍勢的大聲嚎叫,彷彿是一條巨蛇發出垂死掙扎前的嘶聲。沿路上的足輕不斷被我們砍倒,也有些沒有立刻斃命,但我們無暇補刀了,所有的人都只有一個信念:砍下義元的首級!

  快要到達主帳時,約兩百被插明黃色二引兩-五三桐軍旗的騎馬武士迎了上來,這是今川義元的馬?眾。兩方沒有任何言語,立刻戰成了一團。然而,本陣主帳受到攻襲,對今川方實在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而我方卻是氣勢如虹,而且兵力佔優。此消彼長之下,兩百人沒有支持多長時間,便被我們斬殺殆盡。

  「義元呢?有看見義元沒有!」織田信長大聲吼道。

  眾人一起搖頭。

  「看那邊!」某個馬?眾忽然指向前面。那邊還有一部騎馬隊。

  「義元想逃!」織田信長立刻明白了,大叫著向前衝去。

  田樂狹間太過狹窄,由於混亂,那支騎馬隊的速度怎麼也快不起來。但是我方卻方便多了,誰擋在路前,砍倒就是!就這短短的一百多米,我們不知道砍倒了多少足輕,其中不乏大將服飾的武士,最後終於追上了那部騎馬隊。

  混戰之中,服部小平太一忠看見一個摔落馬下、頭戴立烏帽、身穿金紅色朝服的中年武將,他知道遇上大魚了。

  「今川治部哪裡走!」他吶喊著,驅馬衝上前去,一槍刺中對方的右腹。

  「混蛋!」今川義元抽出配刀,砍斷了腹部一忠的再次刺出的長槍,並順勢砍傷了他的膝蓋。腹部一忠無處著力,而且膝蓋受傷,立刻摔下馬來,幾乎摔個半死。

  「治部殿下,請覺悟吧!」背後一人叫道,下馬抽刀,砍在今川義元的右臀。正是毛利新介良勝。今川義元一個趔趄,差點就倒在地上。但是他迅速調整過來,背靠山坡戒備著。

  面對著今川義元這樣的名將和手中的名刀,毛利良勝也不敢貿然上前。他提著太刀,圍在對方身前來迴繞著,尋找進攻的機會。義元緊盯著毛利良勝,不斷的調整著自己的腳步。忽然,他右腳踩在了坡上,稍稍的失去了平衡,帶動了右臀的傷處,整個人一下子摔倒在地。

  見此機會,毛利良勝迅速衝上,用膝蓋壓在義元的胸前,將太刀擱在他頸邊,狂笑著就要割取首級。

  「混蛋!」義元滿臉憤怒,張嘴咬住他握刀的右手小指。

  「啊!」毛利良勝一聲痛呼,咬牙切下了太刀。一道血箭噴出,濺在他的身上。

  「死在這裡……怎麼可能……」今川義元喃喃自語著,眼中迅速的失去光彩,無神的望向天空。在他的嘴邊,一截小指掉了出來。

  就這樣,與將軍同族的「副將軍」、擁有三國、領地過百萬石的「東海道一弓取」今川義元,懷著極度不甘心的心情離開了人世。

  「今川治部被我毛利良勝討取!」毛利良勝割下義元首級,高高舉起大叫道。

  聽到這聲高呼,所有混戰的人全部轉過頭來。

  「幹得好!哈哈!」信長狂聲大笑。

  而附近今川方的人則驚呆了,一個個失魂落魄。彷彿失去了所有的戰意。趁著這機會,我們迅速的消滅了他們,清理出了一段空地。

  「主公!這是義元的佩刀!」毛利良勝向信長獻上了義元的名刀「宗三左文字」。這把刀原本是武田家的珍藏,在武田晴信的姐姐嫁給今川義元時,作為嫁妝送到了駿河,一向受到義元的珍愛。

  「不錯!你倆都不錯!」信長看著毛利良勝和膝蓋受傷的服部一忠兩人誇獎道。

  「主公,今川義元一死,這支軍勢就要崩潰了!趁著現在消滅他們吧!」有人提議。

  信長環顧身邊,搖了搖頭。我方原本只有四五百人,經過近一個小時的惡戰,已經受了不小的損傷。

  「向前和勝三郎會合吧。此戰,已經要結束了。」他說。

  「主公,我們不妨打起義元的軍旗和馬印,一定能夠省掉不少的拚鬥!」我提議道。

  「不錯,就這樣吧!另外,把義元的人頭也掛在馬印上!」信長點頭。

  ……,……

  義元的軍旗和馬印過處,今川軍紛紛崩潰了。很快的,我們和池田恆興在前面匯合,而今川方剩下的軍勢全部沿著來路逃出了田樂狹間。

  「勝三郎!槍陣都交給你了,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損失!」看著減員不少的軍勢,信長的臉色非常憤怒。

  「是造酒丞殿下等幾位前輩堅持要作為前鋒,臣下只能率槍陣在後押陣……」池田恆興低下了頭。他家是織田家譜代,那些前輩全是和他父親並肩戰鬥過的人,他不能太嚴厲的約束他們。而且,他以前沒有直接指揮全部槍陣,可能還欠缺一點信心。

  「他人呢?」信長喝問。

  「……已經為主公盡忠了!」池田恆興回答。

  「哼……算了!」信長不再繼續追究責任,「集合軍勢,檢點首級,準備回軍!」

  這一仗,如果池田恆興這邊沒有那麼大傷亡的話,幾乎就可以稱為完勝了。田樂狹間非常狹窄,戰線上擺不了多少人。若以戰力出眾、陣列齊整的槍陣為前鋒,肯定不會有過多的損傷。

  但即使這樣,我方也算大勝了。加上之前的先手,今川方本陣留下了兩千七百多人,其中有不少是今川方有名的武將。遠江二俁城主、義元副將松井宗信戰死,駿河庵原城主、今川家譜代朝比奈家當主、與太原雪齋同為今川家重鎮的朝比奈??戰死,義元的旗頭大將庵原之政戰死,松平清康的女婿、長澤松平家當主松平政忠戰死,遠江井伊谷城城主、井伊直政養祖父、井伊家當主井伊直盛戰死,駿河蒲原城主、今川義元一門的叔父蒲原氏?戰死,出自今川氏親族、?河國持船城城主、義元的妹婿、松平元康的岳父?口氏?戰死,?河江尻城主、義元妹妹之子久野氏忠戰死,駿河小川城城主、?谷川氏當主?谷川元?戰死,駿河川入城城主、由比氏當主由比正信戰死,遠江濱松城主?尾??戰死,軍奉行吉田氏好戰死……

  還有之前先手陣之戰中陣亡的今川氏親族瀨名氏當主、今川義元妹婿瀨名氏俊,以及討取千秋四郎的駿河久野城城主久野元宗。另外還有朝比奈秀?、庵原忠?、庵原忠春、籐枝氏秋、一?宗是、富永氏繁等大量有名的大將。

  這些大將的戰死,更加加速了今川方軍勢的崩潰。

  之後,信長並沒有立即攻擊今川方的其他隊伍。他在安葬了義元的身體後,帶著義元的軍旗、馬印、首級和佩刀回熱田神宮還願,並向清州派出了信使通告我方的勝利。

  其實,也根本用不著攻擊了。得知義元的死訊後,駿河旗頭三浦義就從佔領的丹下?退兵,中途潰散,本人被我方討取。至於葛山氏元父子倆,實在是不走運。他們本想從大高、鳴海的西邊沿海地帶繞過我方的守備,然後直取清州,卻沒料到由於凌晨漲潮的關係,路況差得一塌糊塗,所以就耽擱在那邊了。等到義元的死訊傳來,他們立刻抽身逃回了駿河。

  而今川方控制的各城中,沓掛城守將、義元的妹婿淺井政敏棄城,手下1500城兵潰散,本人逃回駿河(話說今川義元的妹妹真不是一般的多!)。近籐景春在淺井政敏棄城後,從支城高圃城進入沓掛,作為當地豪族,他不能放棄家業而逃。不久我方攻下沓掛,叛離織田家的他無奈切腹。大高城守將、義元妹妹之子鵜殿長照退往駿河,朝比奈泰朝退往遠江,松平元康也從大高撤軍,卻停留在了岡崎附近的作為松平家菩提寺的大樹寺。等到岡崎的今川方守將山田景隆棄城逃回駿河,他立刻進駐岡崎,迅速在西三河站穩了腳跟。

  唯一堅持下來的是鳴海城的岡部元信。儘管已經得知義元的死訊,他仍然牢牢的守衛著城池,一連挫敗了我方的三四次進攻。後來兩方談判,我方送還義元的首級,岡部元信才獻出了鳴海城,率軍離開尾張國。水野家的水野信近自作主張前往追擊,反而丟了自己的性命……

  真不愧是後來死守高天神城、全軍與城俱亡的人啊!

  但是,隨著岡部元信的離開,今川方在尾張國的勢力也就全部被肅清了。

  此役過後,信長的名聲響徹了全日本,今川方則由於失去了優秀的領主今川義元和大量武將、壯丁而元氣大傷。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02 PM

第三十一章:一方之任


  五月二十日,我方攻擊沓掛,於去年叛離織田家的城主近籐景春切腹;二十一日,岡部元信交出了鳴海城。至此今川方勢力完全退出尾張一國。

  二十二日,信長將軍勢留駐鳴海,率眾將回到清州。一行人直趨北天守評定室,留守的家臣、城主與豪族們全部匍匐於評定室兩邊,恭迎信長在主位坐定。此次信長以兩千餘人,擊敗了今川義元號稱四萬的三國軍勢,合計斬首超過四千,討取義元以下大將數十人,武名聞於天下。這些國內的大小豪族,無不大為震動。有些曾經試圖聯絡今川方的人,此刻已經忍不住全身發抖了。

  信長的目光在評定室離環顧了兩圈,指著其中顫抖得最厲害的人叫道:「來人,把這兩人拖出去砍了!」

  立刻有近侍上前,將兩人拖出評定室。

  既然是砍頭而不是切腹,那就證明這兩人的領地也將被沒收。而面對信長這樣的強勢態度,卻沒有一個人敢提出任何意見,或者試圖為兩人求情。

  看到這幫人的反應,信長非常滿意:「此戰得勝,諸位留守清州,亦是功不可沒……這幾天來,想必各位都很辛苦吧!」

  「原為主公效命!」眾人一齊俯首。

  「那麼,林佐渡和長秀留下,其餘各位就請下去休息好了……今天晚上,我將於此地設宴慶祝勝利,諸位務必要到場啊!」信長揮了揮手。

  「是!」這幫人無不恭敬應命,退出了評定室。

  等他們全部退出後,信長扭了扭肩膀,右手撐著榻榻米半躺了下去。然後他吩咐道:「好了,現在就咱們這夥人了。大家隨意些吧!來人,上酒!」

  「恭賀主公武運昌隆!」林秀貞首先祝賀道。如果是往日,看到信長這副模樣,他一定會諫言阻止。但現在他不僅沒有阻止,反而雙手撐著地板,盤膝前驅至信長面前,深深的俯下身去:「前時在下不適時勢,妄圖阻攔主公出陣,實在是慚愧萬分!」

  「佐渡守一片忠心,我是知道的,實在不必如此作態。日後攻略三河,還要多多倚仗佐渡守的人脈啊!」信長溫言撫慰道。

  「臣下敢不盡力!」林秀貞低頭應命。

  信長點了點頭,出言喊道:「佐久間信盛!」

  「臣下在!」佐久間信盛連忙從後排站起,來到信長面前。

  「此戰佐久間家損失巨大,為本家立下了大功。而大學允奮戰捐軀,正是武人典範……信盛你就接任家主之位,擔任我織田家家老吧!今後兩年,佐久間家免除所有軍役。」信長說著,指了指前面重臣行列中的一個位置,「還望實心任事,協助林佐渡穩定三河方向。」

  「是!」佐久間信盛領命。

  「津田秀重!」

  「臣下在!」津田秀重出列。他是織田玄蕃允秀敏之子,在信長擔任守護代之後,除本支近宗外,其餘織田家諸人全部改苗字為津田。他的嫡子津田秀政,日後將娶瀧川一益的幼女,然後接連侍奉瀧川一益、織田信雄、豐臣秀吉,最終成為德川家領四千石知行的大身旗本,以九十高齡去世。

  「你就繼承愛知郡中村三鄉的領地,擔任中村城主,為本家部將!」

  「是!」津田秀重同樣進入重臣行列坐下。

  「佐佐成政!」

  「臣下在!」

  「你接任佐佐家家主之位,為我織田家侍大將,擔任比良城主!」

  「是!」佐佐成政俯身,「臣下願繼續作為母衣眾,隨侍主公身側。」

  「那麼你就自行認命一位城代吧……另外,你作為家主,目前還尚未成家,這可不行。就娶吉兵衛的長女作為正室好了!」信長扭頭望向右邊,「吉兵衛,你可同意?」

  「主公賜婚,實乃小女之無上榮幸!」村井貞勝俯下身去。

  「飯尾尚清!」信長又叫道。

  「臣下在!」飯尾尚清答道,聲音中透出一點踟躕。在守衛鷲津?的三個主將中,織田秀敏和他父親飯尾定宗都光榮戰死,只有他帶領少數人撤離。

  但是信長並沒有追究:「此次守衛鷲津?,你父子二人做的很好……你就接任飯尾家家主,擔任奧田城主吧。」

  「臣下定當效死!」飯尾尚清感激涕零。

  「好了,現在就來確定此戰的封賞!」信長拍了拍手,「先確定一番功如何?諸位有何看法?」

  「臣下推薦毛利良勝。」柴田勝家首先發言道。他是本家家老,身份比毛利良勝這個馬?眾高出太多,而且素來高傲,就沒有用什麼敬語。不過他一向正直,對毛利良勝立下的討取今川義元這一大功倒是心服口服。

  「臣下推薦服部一忠殿下,」森可成向柴田勝家微微欠身,繼續說了下去,「若非一忠殿下及時發現了逃跑的義元,並且刺傷其腹部,事情恐怕不會那麼順利。」

  「臣下推薦吉良殿下,」池田恆興雙手撐地,向信長深施一禮,「吉良殿下深得兵法之要,以七百槍陣擊破一千五百人的陣勢,而且己方損失極小,足為第一戰功……臣下深為敬佩,也慚愧不已。」

  「……難得你有如此悟性,也不枉這一戰了,」信長點了點頭,「你領地旁邊的守山城,就交給你吧!」

  「謝主公賞賜!」池田恆興應道。

  對於池田恆興的舉薦,我實在有些感動和慚愧。雖然是一同訓練槍陣的搭檔,而且作了那麼長時間的鄰居,我以前卻沒有和他太深入的結交。一方面是他作為信長的乳兄弟和義理兄弟,深得信長的寵信,我對他這樣的「裙帶黨」總保持著一點點的隔膜;二是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第一種想法,不免有所偏見;而後一種想法,則實在是功利了些。

  他此刻的這番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丹羽長秀也隨之舉薦了我,他和我的關係一向很好,何況我這次的確立下了大功;還有一些人自以為明白了信長的本意,也紛紛表態,有個別人甚至把我說成是「以七百人擊破義元本陣五千人的名將」,讓我自己聽了都感覺渾身發癢。

  「景次郎,你自己覺得呢?」信長向我問道。

  「感謝各位殿下的厚愛,在下實在愧不敢當。」我連忙遜謝,「要說一番功,在下認為是梁田出羽守殿下吧。」

  「哦?說說你的原因。」信長頗有興趣的看著我。

  「明國的兵法中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正是梁田殿下接連送來的關鍵情報,協助主公制定了合理的戰略,並且成功截住義元的本陣。否則的話,很難如此順利的擊破今川家軍勢。」我俯身下拜,「這只是臣下的一點淺見,一切全仗主公裁度。」

  「不錯!景次郎,說得很好啊!」信長哈哈大笑,「梁田政綱!」

  「臣下在!」梁田政綱出列,來到信長面前。收復沓掛時,他已經正式加入織田家。

  「此次戰役,你居功甚偉,當為一番功!我有言在先,沓掛城五千石是你的了!還望精誠奉獻,為本家關注三河方向的動靜。」

  「臣下定為本家效死!」梁田政綱激動的謝過賞賜。

  「唔……」信長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點了我的名字:「吉良宣景!」

  「臣下在!」

  「訓練槍陣、擊破強敵,你的勇武我確實見到了……鑒於你出仕時日尚淺,這次就不再提升你的將格。蟹江城與津島之間的下市場城,以及上川田、北新田與下市場三村的三千五百石,就作為你的知行吧!給你三個月整理領地,之後另有任用!」

  「謝主公賞賜!」我低頭應答。

  「三番功為服部一忠,找到義元,刺傷其腹,賜知行兩千石……稍後我會派人通知,讓他好好靜養。」信長歎了口氣。雖然立下大功,但是服部一忠的右腿估計要殘疾了,賜下知行,估計只好作為他的養老之地吧。

  「……至於毛利良勝,取今川義元首級,當為一番首。特賜感狀,賞知行千石,加年俸三百貫,晉足輕大將。」

  「謝主公賞賜!」毛利良勝上前領取感狀。雖然沒能拿到一番功的知行,但是拿到象徵勇武的一番首,而且還有感狀、知行、加俸和晉陞,他也非常心滿意足。

  「二番首為柴田勝家,討取義元副將松井宗信,特賜感狀,賞名刀長谷部國重。」

  「謝主公賞賜!」柴田勝家高興的接受了。他家以有兩萬多石知行,區區千石倒不是太過重視。但是得到感狀和信長的佩刀,那可是了不起的榮譽啊。

  「三番首為上川小夏,討取先手大將、今川家家老瀨名氏俊。賞賜已經先行賜下。這裡就不說了。其餘功勳及賞賜,由村井貞勝稍後發佈……望諸位繼續為本家忠誠奉獻!」

  「願為主公效死!」

  「那麼,諸位,」信長舉起侍從倒滿了的酒杯,「現在為勝利而大喝一頓吧!」

  ……,……

  我獲賜的上川田、北新田與下市場三村領地,位於日光川畔的津島西北邊,正處於津島和蟹江城的中間位置。由於臨近河川,北面又是繁榮的商業町,領內的經濟狀況還算不錯。

  而由我擔任城主的下市場城,和大野城、前田城一起,作為護衛蟹江城的三座支城。蟹江城曾經是尾張一國的名城,在一百三十年前由北條時任所築,擁有本丸、二之丸和三之丸三重城郭。但是現在,這座城由於年久失修,基本已經被廢棄了。作為其支城,下市場城當然也不怎麼樣。

  經過實地勘察,我決定放棄修繕,改在日光川畔的上川田村建造新城。而新城的名字就叫上川城,聽起來似乎是專門為小夏建造的一樣。

  要說起來,我的確有這方面的考慮。在小夏成為側室後,我出於補償的心理,對她寵愛非常,幾乎是形影不離。雖說以前就差不多是這樣,但那時是作為主從,而現在是作為夫婦,其中的親暱情形自然不必多說。

  於家由於要照顧出生不久的雨津和家中的部屋,甚至都沒有過來新城,而侍寢的事情就全部落在了小夏的身上。小夏從小在山裡長大,身材高挑結實,雙腿修長有力,實在是非常好的床伴。和她在一起,有時候我會有很特別的感覺。當初我可是真的把她當妹妹來著,因為她的性格和我那位同胞的妹妹非常相像……

  即使是現在,我仍然非常溫柔,倒是她不時的反客為主,甚至主動挑起戰事……還真是熱情啊。

  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曾受過好幾次傷,原本光潔如玉的身上留下了多處疤痕,但是其中卻有好幾處都是因我而起……每當觸摸到她頸間、右肩和右大腿的傷痕時,我心中毫無半點嫌棄,往往只會浮起一陣的歉疚。

  作為一個剛剛出爐的小領主,領地不過三千五百石,而且只有三個月時間整理,這座城不可能有太大的規模。與其說是城,不如說是屋敷更合適一些。當然,城垣還是要的,自然比一般的屋敷圍院要嚴實,並且佈置了一些的守衛設施。

  即使是這樣,作為正室的石谷菜菜已經大為妒忌了。雖然作為上川城主的正室,她現在可以被稱為「上川殿」,可是她很不願意領民們這樣叫她,因為上川是小夏的苗字……

  女子間的妒忌,在哪個時代都免不了啊。

  除此以外,其他的都還算和諧。小夏性情率真,在嫁進門以後,原本的活潑一下子就重新回到了身上。而石谷菜菜心地很好,可能是因為在京都見識過顛沛流離,她對領內的窮苦人家十分照顧,尤其喜歡孩子,時常樂呵呵的帶著山內吉助,手持一貫永樂錢在孩子間當散財天女……其實她也不過只有15歲而已,一向被我當孩子在對待,也就由得她無拘無束。

  過了三個月,我任命秀景為城代,自己帶著小夏回到清州,住進了信長賜邸。

  在這段時間內,信長以內通今川家的理由,將主天守的尾張守護斯波義銀趕出了清州。之後他派人進京,向義輝將軍通報了與今川方的戰事,並呈上部分戰利品。對於今川方擅自打出「上洛」旗號,素以天下人自居的義輝很不滿意,信長擊敗了今川義元,他對此非常高興,大大稱讚了信長的忠誠,正式任命信長為尾張國守護。

  作為足利氏的親族,今川家擁有僅次於足利、吉良兩家的高貴家格,同時擁有將軍名號的繼承權。也許在後世人看來,在戰國時代後期,今川義元是唯一有能力重振室町幕府的親族大名,可是對於現任將軍足利義輝來說,他就是對自身地位的巨大威脅。

  在面對權柄的時候,關係越近,往往就意味著威脅越大。室町幕府之所以走向衰落,最大的起因就是鐮倉公方的一再反叛。

  當初足利尊氏建立幕府,分封次子足利基氏為關東管領,並以母繫上杉家為執事輔佐,本意是協助幕府維持東國的穩定。結果關東管領自立為鐮倉公方,並且屢屢掀起戰亂,想想還真是諷刺……

  此番前來尾張送達任命書的,居然是我那位便宜義兄石谷賴辰。我奉命前去主天守覲見信長,正好他就在旁邊。

  由於信長威名大震,他作為聯繫方也受到了將軍的重視。對比去年初見面那會,他的氣色好了很多。

  「過來了啊,景次郎!先見過你的義兄吧!」

  「見過石谷大人!」我欠身施禮道。

  「不敢當。宣景殿下此次立下大功,勇武之名連將軍都有所耳聞。實在可喜可賀啊。」他連忙笑著回禮。

  我點了點頭,然後正式拜見信長:「主公見召,不知有何事吩咐?」

  「景次郎,前一段時間,你作為副役輔助長秀奉行清州,做得很不錯,我很滿意!」成為了正式的尾張國守護,信長的心情非常好。

  「不敢當主公誇獎。」

  「唔……上次戰事,玄蕃允殿下為主家盡忠後,津島奉行的位置就一直空著。正好你的領地在附近,就由你擔任新的津島奉行吧!」

  這個?我心中一陣驚喜。津島可是信長一族起家的地方,成為津島奉行,說明了信長對我的信任和重視。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前景將是一片光明啊。

  「願為本家忠誠奉獻!」我答應道。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02 PM

本帖最後由 demeno 於 2012-1-27 06:09 PM 編輯

晨之章
第三十二章:回到津島


  津島地處尾張、美濃與伊勢三國之間,西南方是伊勢國桑名郡,西北方是美濃國養老郡。木曾川、長良川和揖斐川三條河流在附近交匯;往北三十多公里是木曾、長良兩川交匯處的羽島,著名的墨俁一夜城就在那裡;而鼎鼎大名的長島,就在我領地西邊的十公里處,是三川交匯沖積而成的一塊狹長河洲。

  在信秀時代,津島由號稱「四家、七名字、四姓」的土豪佔據。後來信秀與四家之長的大橋氏聯姻,進而逐漸控制了津島。這其中,四家分別是大橋、平野、舟橋、?川,目前的家主分別是高津直幸城城主大橋重長、奴野城城代平野賢長、舟?枝?與恆川信景。「七名字」是津島的七家大商人,作為七家筆頭的是堀田家;此一家有兩分支,本支長期擔任京都八坂神社祗園執行,家紋是右三巴;這一分支則擔任津島神社的社家代官,家中目前的家紋是「堀田木瓜」,系由「織田木瓜」派生出來。家主堀田正?,同時還是津島商人眾之首。「四姓」則分別是服部家的服部友貞、林家的林長正、鷲巢家的鷲巢光康,以及秋山家的秋山信純。

  雖說是號稱「津島」十五黨,但他們的勢力卻並不僅限於津島。例如大橋家就源出伊勢,先代大橋信吉,娶南朝後醍醐天皇之孫良王親王的女兒為正室,後來過繼了良王親王之子、人稱「津?大?言」的大橋信重為養子繼承家業,所以大橋家實際上是後醍醐天皇的血裔。而「四姓」中的林姓是西美濃稻葉家的旁支,林長正的孫子林正成,後來娶了稻葉一鐵庶長子?葉重通之女,改名叫稻葉正成,後來先後成為成為美濃十七條藩主、越後糸?川藩主及下野真岡藩初代藩主,成為?葉家宗家初代。

  說到稻葉正成,他還有兩位繼室,一位是齋籐利三之女、?葉重通的養女齋籐福,又稱春日局,是江?幕府第三代將??川家光的乳母;還有一位繼室,是山內康豐的女兒……而齋籐利三是我家正室石谷菜菜的義兄、石谷賴辰同父異母的弟弟;山內康豐就是家臣山內一豐的弟弟山內吉助,近來天天護衛著石谷菜菜在領地裡亂轉。

  好嘛,這樣繞了幾下,就全部繞到一家去了。

  目前的津島,防務方面主要是由大橋家負責,平野家擔任城代的奴野城,是大橋家先代的居城;商業方面主要依靠以崛田家家主崛田正貞為首的商人眾。這兩方面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服部黨頭領服部友貞。

  服部黨和蜂須賀家比較相似,都是依靠水運為生的國人黨。然而比起蜂須賀家,服部黨的情況就好多了。津島是一個大港,通過一條短短的日光川與伊勢灣相連,右邊不遠就是木曾川水系三大支流的匯合之處,服部黨控制著水運,聚集了大量的財富,勢力從津島延伸到了伊勢桑名郡內。

  歷史上瀧川一益重修蟹江城時,所用資金大部分都來自服部友貞的「獻金」。但是現在,津島一帶根本沒有勢力能夠單獨對付他。因為他每年都向長島一向宗貢獻大量金錢,在他的身後,是長島的十萬信眾在支持。

  上次今川家入侵尾張,服部友貞內通今川義元,企圖從海上向織田方的知多郡出兵。事情敗露之後,信長自然對他恨之入骨。然而織田家在水軍方面非常薄弱,而且主要的攻略方向是美濃和三河,所以暫時只能放棄出兵攻擊服部水軍,以沒收服部黨在尾張的領地作為懲罰,並由瀧川一益施行調略。

  回津島赴任之前,我同樣接到了對付服部友貞的命令。然後我在清州逗留了一天,除了拜望丹羽長秀、池田恆興、佐脅良之等幾位同僚之外,就是處理酢菜屋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我去向信長辭行。石谷賴辰提出要求,想去我領地探望石谷菜菜,並且小住幾日,對此我自然非常歡迎。

  「對了,景次郎,聽說你僱傭了又左?」信長突然問。

  經過桶狹間一戰,雖然信長沒有立即接納利家,卻撤銷了禁止他在清州居住的命令。另外,他既然能稱呼利家為「右左」,那就說明他其實已經差不多原諒利家了。我相信,利家回歸本家,將是早晚的事情。

  「稟主公,是有這回事。」我很有把握的回答道,同時暗暗驚訝信長耳目的靈通。昨天發生的事,他立刻就知道了。

  「難道你忘了嗎?我說過,本家家臣不准接納又左出仕的!」信長大聲道。

  「可是主公,利家並沒有出仕啊!他是在當商人,幫我照料酢菜屋……小女雨津是三七丸公子的正室,實在不適合和她母親繼續住在部屋了。」我辯解道。能夠鑽信長的空子,實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以他和利家八年多的感情,我有把握他不會介意。

  「那麼你給了他多少年俸?」果然,信長沒有繼續追究。

  「稟主公,是三百貫。」

  「你很有錢嘛!當初他在本家,也不過只是一百五十貫。」信長歪著頭注視著我。

  「因為是他夫婦兩個人在幫忙,還有女兒幸姬……對於又左那樣的武士來說,當商人實在委屈他了,俸祿高點也是應該的。」我歎了口氣。

  「那麼,又左就那樣甘心的接受了?」

  「沒有俸祿,就沒辦法養家,所以又左沒有拒絕。而且,經過這一年多的磨練,又左的性子已經沉著了許多。」

  「唔……」聽了我的話,信長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他揮了揮手:「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你回津島去吧!」

  「是!」我和石谷賴辰一齊告退。

  回到家中收拾行裝,石谷賴辰忽然叫過一個隨從,對我說道:「宣景,我想讓你見一個人。」

  「是哪一位?」我疑惑的望著來人。他雖然是作隨從打扮,但是氣度儼然,怎麼也不像是作下人的樣子。

  仔細打量了一番,我驚訝的叫了起來:「巖松經定殿下!」

  「宣景殿下,久違了。」巖松經定露出一個笑容,在我面前盤膝坐下。

  「這是怎麼回事……巖松殿下不是在土佐嗎?」我滿頭霧水的問道。

  「這要從你斬殺谷忠澄說起了。事後長宗我部家派人來京都查探,雖然沒有發現什麼證據,但是既然你迎娶了菜菜,他們也就知道,谷忠澄的死和你脫不了干係了……之前經定殿下在土佐遇到你的事情,長宗我部家雖然查到了,原本是不太在意的。可是知道你和谷忠澄的死有關後,經定殿下立刻就受到了追究。為了不連累池家,他只好離開了土佐。」石谷賴辰解釋道。

  「那你倆怎麼會走到一塊了?」我疑惑的問。

  巖松經定笑了笑:「當初聽吉良殿下一席話,在下深為佩服。後來又聽說殿下在尾張以七百人大破今川義元的五千人本陣,勇武之名播於四方,所以就有了投奔之意,並搭上了殿下的義兄這條線索……」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變得非常鄭重,深深的俯下身去:「懇請殿下收留,接受我巖松經定的效忠!」

  「巖松殿下請起,」我連忙扶住了他,「鄉野之言,多有誇張,實在當不起如此讚譽……」

  「宣景,你就接受經定殿下的心意吧。從土佐到尾張,這之間的路程可不近啊!」石谷賴辰勸道。

  「請殿下務必收留。」巖松經定又請求道。

  「……這樣就委屈殿下了,」我點了點頭,「請先屈就我吉良家侍大將之位吧,年俸為兩百貫。」

  「臣下謝過主公。」巖松經定領命道。

  ……,……

  由於石谷賴辰要前去做客,我決定先行和他、巖松經定一起過去,好讓他兄妹倆好好聚一下。而小夏、於加、美津和雨津隨後乘牛車過來。

  在平安時代,牛車乃是貴族的專利,應仁之亂後廢除使用,至今沒有恢復。既然不會有什麼?越的地方,我上次離開清州時,就特地製作了一輛牛車供於加母子代步,在清州城很是流行了一把。

  真實的歷史上,恢復使用牛車的是豐臣秀吉。但是他放大了車輪,加高了車轅,需要蹬梯子才能上去,然後美其名曰「御所車」。言下之意是說,只有像他鄉下農家老媽大御所那樣的「貴人」才能夠使用。

  而根據最權威的資料,清州城裡第一個效仿的是阿市。她第一時間纏上他老哥,一定要幫她也做上一輛。而信長的反應是立馬派人送來一封信,讓我上貢兩輛牛車,一輛歸阿市,一輛歸濃姬。於是,我第一個得到了最權威的消息,知道了如此重大的歷史秘辛……

  回上川城的路上,我自然向巖松經定問起了土佐的動靜。

  「臣下離開土佐,是六月初的事情。寶心院大人一切安好,並且仍然住在荒川神社,沒有進入吉良城……長宗我部家的親貞已經娶了蔚公主,入主本家在土佐的舊領。而長宗我部家仍然和本山家僵持著,場面上看上去,似乎佔住了一些優勢……後來在京都時,聽說長宗我部國親在七月死了,元親正式繼承了家業。大致就這樣了。」巖松經定回答。

  「我似乎聽說,五月份的時候,元親在長濱合戰完成了初陣?對了,就是桶狹間之戰的前兩天。」我努力回憶著問道。

  「是的,和他弟弟親貞一起,兩人都是初陣。說起來這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元親一向表現得非常懦弱,那天上陣前,還在向秦泉寺掃部請教用槍的方法……沒想到在陣前居然敢率五十騎衝陣,還真是令人驚訝啊!」說到這裡,巖松經定臉上露出一絲驚歎。

  「也許是因為被我搶了正室,所以知恥而後勇吧……石谷大人該後悔了,令妹本來該是一方大名的正室啊!」我開玩笑的說。

  「不過是衝散兩百軍勢,討取兩人而已!哪能和你比呢。」石谷賴辰連忙搖頭,「只是希望你能善待菜菜……她從小就失去了母親,大了一點,就跟著先父和我追隨公方殿下,顛沛流離了好些日子,實在吃了不少的苦頭。」

  「請放心,令妹在這裡過得很好。」我向他保證。經過這番接觸,我對這位義兄的觀感好了很多。這個時代,連將軍都被人趕過來趕過去的,他作為將軍的側近,又不是正式的武士,在氣節方面能夠有多大的堅持?即使是我,不也是處處以自己的性命為重麼。

  特別是他帶來巖松經定,對我來說實在太及時了。我正想對付服部友貞的水軍呢,而巖松經定正好是池家浦戶水軍中的大將。如果我努力經營兩三年,以他為主建立起一支不錯的水軍,在攻略服部黨的行動中,也許就能走到瀧川一益的前面。

  而再有蜂須賀家的川並眾協助,從木曾川的上游配合我的話,那就更有把握了……

  我就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就到了領地。

  繼續走了沒多遠,我就發現了一個身穿粉紅色和服的身影,身邊還有個十二三歲的佩刀少年侍衛著。在她的面前,兩個十歲左右的男孩正玩著相撲,另有十多個差不多年齡的男孩女孩起勁的在吆喝。而她本人,差不多是吆喝得最厲害的那個。

  我知道,那就是石谷菜菜,她又在當她的散財天女。每次相撲獲勝的孩子,將會獲得十文錢的獎勵。對於農家小孩來說,十文錢絕對是一筆可觀的零花錢了。

  「石谷大人,想不想見見令妹?她正玩得開心呢。」我指著前面說。

  「哪裡……啊呀!」石谷賴辰見到菜菜的樣子,急忙馭著馬趕了過去。

  看到騎馬趕過來的石谷賴辰,石谷菜菜一下子愣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兄長?」她試探著問道。

  「是我!」石谷賴辰跳下馬,大聲斥責石谷菜菜,「怎麼這副樣子!身為領主的正室,應該謹守婦道才是!」

  「可是……殿下他……」石谷菜菜囁嚅著。

  「石谷大人,是我特意不約束她的。」我隨後趕來,立刻勸解道。

  「宣景,別的事情我沒有立場多說什麼,但是菜菜這樣不穩重,實在是……還有,都嫁過來快兩年了,居然還沒有子嗣,一定是沒有好好侍奉吧!」

  什麼?連這樣的事情也關注!這個石谷賴辰,是不是太八卦了一點?

  聽到兄長這麼說,石谷菜菜皺起鼻子一聲輕哼,把沒散完的永樂錢往我懷裡一摔,然後就跑走了。山內吉助向我躬身一禮,連忙追了上去。

  「這是……?」石谷賴辰疑惑的看著我。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03 PM

第三十三章:長島僧人


  我發現,石谷菜菜之所以喜歡在領地裡亂跑,很可能是跟他兄長石谷賴辰學的。石谷賴辰作為將軍的御詰眾,見多識廣是必須具備的素質。我甚至不太厚道的想,他養成這個習慣,也許是在隨將軍四處「轉進」的那段日子裡,見識到了許多不同的風景吧。那時他們兄妹顛沛流離,抽空欣賞一番沿途的風景,差不多就是路上最大的樂趣和安慰了。

  才到領地的第二天,石谷賴辰就出了上川城,說是要去願證寺禮佛。他素來信仰佛法,上次我帶人截住他和谷忠澄時,就是在京郊的戒光寺附近。而願證寺乃是一向宗重鎮,前去參觀也是常情。

  雖然我對一向宗懷著很深的戒意,此時也不好阻止他。

  這個時代的大部分日本人,對於佛教的信仰極為虔誠。無論是多麼貧窮的地方,路上每隔一段的都能看到一尊地藏菩薩像,而田間和墓地等處尤多。另外還有很多繫著紅圍巾的光頭小和尚石像。根據日本的風俗,每當有嬰兒或小孩夭折,父母就會準備一頂小紅帽子或圍巾,寫上孩子的出生時辰,繫於地藏菩薩像上,代表將自己的過世嬰孩囑托給地藏。至於成年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就絕對要剃度出家。因為根據相傳的說法,以俗體過世的話,是無法往生極樂世界的。這一點連武田信玄、上杉謙信、齋籐道三等豪傑都不能免俗。

  所以本願寺一個法令,可以讓上百萬農民揭竿而起反對領主。而織田信長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唯有火燒比睿山最為人所忌,被稱為「第六天魔王」……

  大約晌午時分,我在房間裡翻閱領內戶籍,忽然聽到內室方向傳來山內吉助和侍女的喝聲。我連忙起身前去,就看見石谷賴辰領著一個和尚,正要進入石谷菜菜的房間。而侍女和山內吉助則喝止了他。

  「夫人正在休息,和尚要拜訪的話……請等夫人醒來再說。」侍女遲疑著。

  「這位大師難得閒暇,怎可久候。待我和大師進去叫醒她就是。」石谷賴辰說。

  「除了城主和侍女,任何人不得擅入夫人房間!」山內吉助擋在房門前。

  「吉助,大師乃有道高人,怎可用俗禮來約束!」石谷賴辰向山內吉助呵斥。

  見到這個情形,不由我不出面了。

  「石谷大人,這是怎麼了?」我近前問道。

  「宣景,這位大師與我十分相得。聽說菜菜久無子嗣,恐怕是邪魔入體,所以願為菜菜持度一番。」石谷賴辰很認真的向我解釋。

  哦?和尚什麼時候會捉妖了?會治不孕不育了?我忽然想起了現代某些騙子打著「少林寺」的旗號,兜售不孕不育藥膏的新聞。沒想到在這個時代,居然就有這樣的騙術啊。

  「這位大師如何稱呼?」我耐著性子問道。

  「阿彌陀佛,貧僧空?,家兄乃法泉寺主持空珍上人。聽說此間新來一位領主,不日將奉行津島,想必就是城主您吧。」和尚合什回答。

  「你們的消息很靈通啊。」我笑了笑。

  「吉良城主乃是與佛有緣之人,能夠奉行津島,實在是莫大的緣法。此番得見,足見佛法廣大啊……南無阿彌陀佛!」

  聽了和尚的話,石谷賴辰面露喜色:「宣景,難得有緣,不妨請大師進房,替菜菜持度一番吧。」

  唉,這個石谷賴辰,不像是笨蛋啊。須知鬼話就是鬼話,不會因為出自人的口中就變成道理,更不會因為出自和尚的口中而變成法旨。

  也許……是中毒太深了。我暗地裡歎了口氣,決定先打發掉和尚:「勞大師前來,實在是惶恐。內子一向康健,就不用麻煩了。吉助,去拿五貫錢來,作為佛前的供奉吧!」

  「是!」山內吉助轉身去了。

  「在下初到領地,俗事繞身,就先失陪了。大師莫怪。」我向這空?和尚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既然我這樣說了,石谷賴辰也就不敢堅持。他連聲向空?和尚道歉:「唉……讓大師白來一趟,是在是不好意思。」

  「無妨,能夠結識石谷大人,見到吉良城主,貧僧深感欣慰。」空?合什道。

  聽了他的話,我心中一動。

  也許,他此來上川城,就是為了見我?即使沒有石谷賴辰提到菜菜的事,他也會另找其他的理由吧!而他所說的替菜菜持度,很可能只是為了弄清我對佛門的態度,對他們一向宗的態度……這些和尚別的本事可能不怎麼樣,察言觀色探查人心絕對在行,他們就是靠這招攬信徒,然後收取供奉吃飯的麼!

  依照我的看法,這些和尚娶妻生子,踞城而居,根本和大名沒有兩樣。而且他們不事生產,專以收取領地地租和信眾供奉為生,甚至養起大量僧兵維護自己的地位。這些人實在比那些大名可恨和可恥多了。起碼那些大名還會為了保護領地而拚殺,他們呢就是煽動對方的領民搞一向一揆,拿人命當擋箭牌,自己安然的躲在寺廟裡,替死人們唸唸佛經,就算盡到了責任……

  至於那些信眾,只能說既可憐又可恨了。和尚們到處點火,試圖燒到自己的敵人,他們呢,就是用來燃燒的柴草。可是,如果稍不注意的話,這些柴草燃起的火苗,就會把你活活燒死。

  從對和尚們的態度這方面來說,我的看法和織田信長倒是很有相似之處。不過,我是因為和尚們的行徑違背了我的理念,而他是因為和尚們冒犯了他的權威。他本人就是佛門日蓮宗的信徒,在他後來的永樂錢戰旗橫旌上,還寫著「南無妙法蓮華經」這幾個漢字。

  那麼,對於這些和尚,我是該敬而遠之,還是虛與委蛇?

  當本家的勢力達到一定程度之後,有了利益衝突,信長與一向宗必然會敵對。本願寺影響了他的攝津國攻略,影響他控制石山町和?町;長島影響他對伊勢和津島的控制;加賀國影響他的北陸攻略。一向宗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敵手,他最慘重的兩次失敗,全部是敗在一向宗勢力手中。僅長島一戰,他就戰死了七位近支一門眾,其中包括親兄長信廣和親弟弟秀成。

  但是現在,本家與一向宗尚無衝突,實力方面更遠遠不如。如果我擺出與一向宗敵對的態度,絕對得不到信長的支持,說不定還會把我交出去平息對方的怒火……也許,只要我擺出這樣的態度,領地周圍和內部馬上就是處處皆敵。

  可是過於親近了也不好。畢竟信長與一向宗是死敵。到時候兩方翻臉,我或者惹怒信長,或者來個一百八十度的態度轉彎。在涉及到個人理念與信仰方面,我實在使不出那麼高超的變臉絕技啊。就是現在,要我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去向一向宗靠近,我都很需要一番毅力。

  也許有其他的辦法?

  ……,……

  第三天,在石谷賴辰和兩名侍女的陪伴下,石谷菜菜前往長島拜訪了法泉寺。

  第三個月,領地裡傳出消息,城主正室上川殿懷孕了。

  城主的房間裡,石谷菜菜幸福的躺在我的懷中,臉上帶著歡愉後的紅暈。

  「你知道嗎?讓你侍寢,我總是會有一股做了壞事的感覺。」我輕輕的拈著她淡紅粉嫩的乳珠,歎了口氣。她今年還不滿十五歲,在我那個時代應該還是初中學生吧。但是,為了妥善的處理與一向宗的關係,我不得不將她推到前面,讓她個人充當我吉良家的親一向宗勢力。想得到一向宗對吉良家某種程度上的友善態度,只有作為正室的她有足夠的地位得到認可,並且不會影響到整個領地。

  而為了讓她的態度顯得順理成章,最好的方法就是以空?來訪替她「治療」為緣由,以她回訪法泉寺、不久即告懷孕為契機,讓她對一向宗表示出最大的支持。

  於是我就不得不放棄堅持,召她前來侍寢了。反正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吧!這樣一想,可以讓我感覺不那麼彆扭。

  而作為瞭解現代知識的我來說,問清她的例假週期,然後選擇適當的同房日子,從而讓她盡快懷孕,實在是很簡單的事情。

  雖然這個時代的女孩們成熟得要早一點,但是她畢竟還小,Ru房仍然沒有發育完全,可能連B罩杯的水平都達不到。不過她的皮膚幼嫩細滑,倒碗型的Ru房如同雪酥,粉紅色的乳珠尤其惹人愛憐。

  我甚至很可恥的覺得,菜菜給我的這種感覺,從興致程度來說,似乎並不下于于家的成熟風韻,以及小夏的坦誠和健美。

  也許,從現代到了戰國,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兩年的時間,我已經不知道放棄了多少在現代所堅持的處世原則。

  從小夏的事情來看,以這個時代的方式來處理,對於對方似乎還要更合適一些。

  菜菜也是這樣,看到我終於接納了她,整個人都似乎煥發了光彩似的。此刻,她像小貓一樣縮在我的懷中,因為我手上的動作而舒服得發出一陣陣的輕聲呻吟。聽到我的話,她勉強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把頭躺在了我的胸前。

  「哼……妾身知道,殿下一定又去過小夏的房間了……」她含糊不清的回答。

  「為什麼不說於加呢?」我故意問道。

  「是於加姐姐的話,妾身倒不怎麼在乎啦……就是小夏有些討厭,看她那副樣子,似乎總認為殿下應該是她一個人的……」

  我連忙引開了話題:「菜菜,明天你拿兩百貫錢,送到法泉寺禮佛吧!」

  「要送這麼多錢啊?」菜菜有些不情願。

  「嗯。記住了啊,這可是很重要的公務。」我吩咐說。

  「殿下這麼說,那妾身就送去好了。」菜菜答應道。

  「還有,見到空珍和空?兩位的時候,態度一定要誠摯一些,千萬別不情不願的。畢竟你能夠懷孕,是多虧了神佛的保佑啊!」

  「討厭,明明是殿下……對妾身做這種事情……」菜菜紅著臉,把臉埋進我的懷中。

  「以後一段日子就不能了,要小心孩子……而且你不是一直盼望著嘛,還說過羨慕阿松夫人之類的話啊!」我翻身把菜菜壓在下面,雙手扶著她的兩膝,再次進入了她的身體。

  次日上午,石谷菜菜前往法泉寺還願,獻上了兩百貫永樂錢的供奉。而法泉寺的空?隨後就前來拜訪了。這次我沒有推托,十分正式的在正廳接待了他。

  「此次上川殿送去了兩百貫供奉,敝寺上下無不深感厚意。而上川殿對我佛如此頂禮虔誠,一定會得到莫大的護佑的。」

  「但願如大師所言吧。」我隨意的說道,「雖然在下對內子的態度並非完全贊同,但是既然她執意如此,在下也就由她了……而且,正室有了子嗣,對於我吉良家來說的確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在這份上,在下夫婦倒是存了一份感激。如果大師有所要求,也許在下能夠稍盡綿力。」

  「怎敢再次領受城主的恩德,」空?雙手合什,「貧僧的確受托而來,但是所說的事情,與雙方都有莫大的益處。若蒙城主不吝,結下這個善緣,日後也當得到神佛的庇佑吧!」

  「是關於服部黨的事情嗎?」我問道。

  「城主明鑒!正是服部黨的事情。」

  「這個不好辦哪!」我歎了口氣,上次內通今川義元的事情,彈正殿下實在是萬分震怒。在下作為臣子,只能依命行事。禁止服部黨的人進入津島,實在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倒是前一陣服部黨襲擊崛田家荷船,讓在下受到了不小的責難啊……」

  「不瞞城主,服部黨的友貞頭領此刻就在長島。為了躲避織田彈正的攻擊,他本人只能躲進長島城,並且向阿彌陀佛虔誠的祝禱,以消除之前的罪孽……貧僧聽說禁止服部黨進入津島,只是城主自己的命令。而且在失去了服部黨的水運之後,津島的不少商人也深感不便……」

  「但是如果撤銷命令的話,崛田等幾家都會不滿的,而在下也會在町眾眾落下朝令夕改的不利印象……」我思索道。

  「只要城主讓下面的人放鬆一些就可以了,就當他們是一般的水運勢力吧……服部黨的人也會盡量隱藏身份的,並且每月送給城主兩成的利潤。」空?連忙說道。

  也許是意識到似乎太急切了一點,說完以上的話,他連忙斂容坐好,口中宣了幾句佛號。

  這次我真的陷入了思索。對於服部黨來說,津島的水運利潤是收入的一大來源,如果失去了這筆收入,服部黨的勢力很可能會慢慢萎縮下去。這也是我禁止服部黨進入津島的原因,相比瀧川一益試圖從服部黨內部煽動反叛的計劃,我覺得我的做法更好一些,不然的話,去了一個服部友貞,很快就會有人接過他的勢力和地盤。

  但是我的計劃,卻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可是,最近服部黨卻開始襲擊各家的荷船了,而我的水軍才剛剛開始組建,對此根本無力約束和反擊。

  「好吧!」考慮了一會,我作出了決定,「既然有大師居中說合,在下就結下這個善緣好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03 PM

第三十四章:三方合作


  關於服部黨的事情,我立刻派人稟報了信長,並且附上了我的考慮。這是一件很關鍵的事情。如果我不及時稟報的話,由信長自己查探出來,那麼肯定沒我的好果子吃。服部黨獻出兩成的利潤給我,對我也未必沒有懷著某種惡意的心思。

  也許是我在津島開了好幾家店舖的事,讓他們覺得我是一個失去了武士氣節、而且唯利是圖的人?可是,有些時候,咱偏偏就那麼清廉如水,就那麼大義凜然,就那麼拾金不昧,視錢財如糞土……

  信長沒有讓我失望,很乾脆的同意了。他回函說:「聽說你正在建立水軍,這是一件費錢費力的事情,服部黨的兩成獻金就作為本家給你的支持好了。能夠幫助本家建立水軍,想來服部友貞一定會感到榮幸吧!」

  可是,我同時卻得到了一個消息,佐治水軍眾的佐治為貞終於投向了本家。

  佐治家是領有知多半島南部三萬石的小大名,應仁之亂時,美濃守護代?籐妙椿勢大,先後控制尾?、伊?、近江、??等國,而家臣佐治宗貞被封在知多半島大野城,並且站穩了腳跟。佐治水軍控制著伊?灣的海運,戰鬥力不可小視。當初桶狹間之戰時,如果佐治家站在我們一方,也許服部黨就不會試圖從海上進攻。

  佐治為貞正是佐治宗貞之子。新年的時候,他正式前往清州拜見了信長,並留下不到八歲的嫡子佐治八郎為人質。信長對這個孩子非常喜愛,已經和佐治家達成口頭婚約。在八郎元服時,將由信長親自主持元服禮並賜下正諱,然後迎娶信長的妹妹阿犬(後來的大野殿)。

  這樣一來,我建立水軍的行動就顯得多餘了。

  仔細想想,當初信長支持我,未嘗不是利用我向佐治家施壓吧!

  趁著還在清州,我前去主天守求見信長,想弄清他的正式態度。

  「主公,既然佐治家已經投入了本家,是不是可以展開對服部黨的行動了?如果有佐治家水軍加入,想必不難取得勝利吧!」我試探著說。

  「佐治家另有重要的任務,」信長隨意的回答,「一個服部黨,有一益和你對付足夠了。一益那邊已經取得了進展,你也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但是臣下的水軍才剛剛起步,要單獨擊敗服部黨水軍的話,還需要不短的時間……」

  「那邊不急,本家最重要的是美濃攻略。你以前和川並眾多有交往,不妨趁建立水軍的機會,通過木曾川和他們聯繫起來。」經過半年,特別是有佐治水軍加入,信長對服部黨的惡感似乎消除了不少。想當初,他可是一再要求我們盡快取下服部友貞首級的說。

  「是。臣下告退……恭祝本家武運昌隆!」弄清了信長的態度,我離開了清州。

  剛回到上川城,法泉寺的空?就前來拜訪,送上新年祝福。

  「大師是熟人了,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我開門見山的說。

  「那貧僧就不和城主客套了……上次承蒙城主好意,服部家上下無不感激。所以友貞頭領特地送上新年賀禮五百貫,並且希望能夠拜見城主……」空?說。

  根據情報,服部黨去年的水運收入大約在八千貫左右,由於受到封鎖的關係,這個數字比前年減少了三四成,五百貫已經是他大半個月的水運收入了,何況他還要養活部下,各處打點。而對於我這個三千五百石領地的小領主來說,五百貫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當然,我的主要收入並不是靠領地……

  服部黨花這樣的代價來拜見我,想做什麼?我忽然想到信長告訴過我的,瀧川一益的調略已經取得進展的事情,心裡大致有了個譜。

  「那麼,在哪裡見面呢?友貞頭領畢竟是?正殿下的敵人,如果是在上川城或者津島町,在下的立場就為難了啊。」我稍稍皺起眉頭。

  聽到我只提到「?正殿下」,空?的神情明顯的開朗了一些:「怎敢讓城主為難。如果城主同意的話,見面的地點,不妨就定在尾張溫泉吧。」

  尾張溫泉是治療效果很好的優質泉,位於蟹江附近,在後世是日本中部著名的景點,位列日本名泉百選之一。

  在這個時代,溫泉的名聲還只在當地傳播,而附近的蟹江城早已處於廢棄狀態。和服部友貞見面的話,這個地點的確很合適。

  但是,從蟹江城往東不遠,就是瀧川一益的中川城。他現在與我的關係比較微妙,他本人又是本家目付頭領,見面的事如果被他搶先拿來作文章,我又得專程跑一趟清州城。

  說真的,當初我建上川城,只是單純從地名出發,同時想取悅小夏而已,絕對沒有和他抬槓的意思。哪知道他就以為我想壓他一頭了,因為他的居城名叫中川城,就是現代名古屋市的中川區……真是冤枉!他的領地可是將近兩萬石啊!我可能壓得住他嘛?

  好吧!我承認,自己目前的年收入比他還要多一些……

  考慮到這個因素,我沒有答應這個地點。雖然服部友貞此刻不應該有其他的打算,但是這個地點見面對我確實有點妨礙。

  「這樣吧!內子不日將去長島禮佛,我就陪她一起去好了。然後和友貞頭領在長島見面,也省了他一番奔波。」想了一會,我大大咧咧的說道。

  「這……城主親往服部黨總寨,難道不擔心友貞頭領對你不利嗎?」空?驚愕的說。

  「沒關係,我只是陪內人禮佛啊!聽說友貞頭領對阿彌陀佛極為虔誠,怎麼也不會為難在下吧!」我非常憨厚的回答。

  目前服部家內部不穩,他又有求於我,我有十足的把握不會受到任何為難。如此彰顯誠意,那我的計劃就更加穩妥了。

  「城主忠厚,貧僧敬服!」空?似乎真被感動了,「我法泉寺願為擔保,一定不會讓城主受到留難!」

  「那麼,一切就拜託了。」我暗暗鄙視了他一番。服部家的情況和意願,他不可能不清楚,如此擔保,完全就是個空頭人情。

  之後我帶著菜菜、巖松經定、山內一豐和山內吉住兄弟一起出發了。菜菜目前只有四個月的身孕,出行暫時沒什麼問題,她是此行的幌子;巖松經定是水軍大將,一向宗向來於治水與建寨方面頗有心得,當初的石山和長島都是濕窪之地,趁此機會,他正好可以探查一番,同時也能對服部水軍的總寨有個大致的瞭解;山內吉助向來是菜菜的跟班;而山內一豐我另有打算。

  長島上有兩所大寺,一是願證寺,一是法泉寺,兩寺各有幾所分院,而以願證寺為總領。島上共有??、屋??、中江、??、大?居五城,其中長島城尤為堅固,?元3年(1245年)由籐原道家首築,文明14年(1482年)由北伊?四十八家之一的伊籐家重建,目前的城主是伊籐重晴。

  原本的歷史上,此人在長島之戰前拋棄一向宗,向信長靠攏,結果全族被願證寺證意追放,而此城就成為長島一向宗的總巢穴,給信長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禮佛之後,菜菜和吉助留在法泉寺,我帶著巖松經定、山內一豐進入服部黨的總寨中,和服部友貞見面。

  這位服部黨的頭領身高還不滿一米六,但是體型非常魁梧。由於長期的水上生涯,他的面容黝黑老成,從氣質上看來和蜂須賀正勝很有些相似,卻少了幾分爽直,多了一些狡詐。畢竟小六交往的是各地中小領主,水運之外的副業是種田的大豪族;而他打交道的是各家商人,副業是當搶劫的大海賊。

  「承蒙重禮召喚,在下特來赴約……此番見到友貞頭領,實在是榮幸啊!」我的開場白非常客氣。

  「不敢……城主親自到來,我友貞才要感到榮幸才是。」他一拍手,立刻有人送上清酒和豐盛的魚宴,然後是兩個頗有姿色的少女,分別上前伺候,替他和我揉捏兩肩。

  「感謝頭領盛情招待……但內子正在法泉寺等候,所以有什麼事情,頭領不妨直說。」被身後陌生少女豐滿的胸部頂在背上,我稍稍有點不自在。

  「既然城主這麼坦率,我友貞就直說了……希望城主能夠撤銷禁令,容我服部黨自由出入津島。有什麼地方需要關照的,城主可以盡數提出,由我服部黨提供資金,」他盯著我的臉,繼續說了下去,「……或者人手。」

  提供人手?真是,如果真的借用他的人手清除一些「障礙」,那麼被信長知道,我還能待在織田家嗎?雖然在津島有一些勢力和我不對付,連他服部黨也知道,但是我更希望通過協調來解決。

  「人手的話就不用了……我似乎聽說,友貞頭領的內部也不是那麼安穩啊!」我思索著說道。

  「那都是小問題,」他的眼角抽了兩下,然後很坦率的承認了,「只要解決了水運上的困境,就一切都好說。」

  「在下想請教一件事……友貞頭領往來木曾川,應該知道川並眾吧?對於他們,友貞頭領有何看法?」我忽然問道。

  「川並眾?以前的確有過接觸,蜂須賀頭領是個值得一交的人物。但是前年,他忽然成了控制上萬石領地的大豪族,就漸漸脫離了這行。聽說是……」他忽然抬頭望著我,「吉良?!城主就是那位打敗加籐光泰的武士頭領?!」

  「既然都是熟人,那麼就好說了,」我很滿意他的驚愕態度,至少在虛榮心方面得到了不小的滿足,於是正式提出了自己深思熟慮後的方案,「在下有個提議……友貞頭領應該知道在下也在建立水運船隊,但是在下不方便進入美濃,而友貞頭領不方便進入津島,不如就把川並眾拉進來,三方合作吧!」

  「怎麼合作?」服部友貞謹慎的問道。

  「三方聯合起來,控制整條木曾川!」我揮手一劃,「在津島這一塊用我吉良家的旗號,出了津島就用友貞頭領的旗號,深入美濃用川並眾的旗號,如此一來,三方的關係都能夠得到充分的利用,而友貞頭領也可以借我方和蜂須賀方的力量壓制內部!」

  「這還真是……城主真是匪夷所思!」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放在現代,像這種公司間重組運營、充分利用各自的區域或技術優勢,實在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在戰國來看,這就是極大的創意了……恩,向來愛別出心裁的信長應該能夠接受,何況我還有後招。

  看到服部友貞在苦苦思索著,我倒了兩碗清酒,放在各自的面前。

  半晌之後,他慎重的點了點頭:「似乎很有道理,而且利潤很大……由我服部黨和川並眾聯接兩國,只要交納稅款,齋籐國主也不會留難……但是,川並眾方面?」

  「這個由在下去辦。」我舉起面前的酒碗,「親自來見頭領,在下的誠意絕對是盡到了,而我帶來的兩人,就是我方負責船隻和生意的人選……預祝合作順利如何?」

  「敢不從命!」服部友貞舉碗示意,然後一飲而盡。

  ……,……

  雖然我專門送去了信件,但是三日後,仍然從清州傳來了召喚,信使是佐脅良之。

  「哎呀,籐八,真是好久不見了!」我很熱情的接待了他。

  「先別說這個,」佐脅良之皺著眉頭,「你是不是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瀧川殿下似乎暗地和主公說了些什麼……」

  「既然把你派來,能夠有什麼事情?」我接過信件往旁邊一丟,「先好好休息吧!晚上我好好替你接風!」

  次日,我們兩人出發去清州,我單獨前往覲見信長。

  「說說是怎麼回事!」信長把我送去的說明信件摔給我,「你居然去和服部友貞合作?連一益的調略都被你給攪了!我給你的任務是什麼,難道你忘了?」

  「主公,您給了我兩個任務,比較重要的是聯絡美濃,不太重要的是消滅服部黨。」我恭敬的回答。

  「不錯,你還記得!聯絡美濃我是看到了,不然早就處分你了!可是,把服部黨拉進來合作是怎麼回事?」信長皺起了眉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服部黨在兩國接壤地帶有很深的關係,利用他們的話,和美濃的聯絡就更順暢了,而且水運的利潤會大大提高!」我解釋道。

  「就知道利潤!服部家上次的反叛怎麼算?我的臉面哪裡擱?」信長冷哼道。

  「稟主公,臣下還有後招……三家聯合之後,臣下和蜂須賀家一起的實力和名分都超過了服部家,從內部進行拉攏和瓦解將是很容易的事情……到時主公如果看得起他,不妨給他一個名分讓他賣力;如果仍然介意的話,由我和蜂須賀殿下一起出手讓主公安心就是!」我咬了咬牙,向信長解釋道。

  服部有貞是個狡詐的人,這在亂世之中十分正常,我對他算不上有太大的惡感。可是,既然信長討厭他,我作為臣下就必須討厭他,就必須對付他,這在亂世之中同樣很正常。

  「唔……」信長點了點頭。我知道,信長是贊同了我的方案。這種操縱和主宰對手命運的感覺,他是最享受了。後來的松永久秀兩次反叛,他都能夠原諒,就是在享受那種感覺,因為松永久秀的力量遠不足以威脅他。不像淺井和朝倉那樣,把他逼得幾乎放棄了近畿,而且自己都差點丟掉性命。

  能夠接受這樣超越時代的方案,信長的確是個不拘一格、勇於創新的人物。

  「你剛才是不是說過,利潤會很大?」忽然,他非常期待的望向我。

  看來要出血了……我心中哀歎了一聲,卻只能老老實實的回答:「是!美濃一向富庶,但由於地處東山道內陸,商業方面的潛力並沒有充分發掘,此中大有可為……」

  「那麼,稅收方面就加上一成吧!」信長滿意的點了點頭。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04 PM

第三十五章:淺野一家


  既然來到清州,有幾個人是一定要去探望一下的。第一個是丹羽長秀,再一個是前田利家,還有池田恆興,木下籐吉郎也勉強算一個。佐肋良之才和我一起從上川城過來,倒是不用探望了。另外,赤母衣眾的那幾位,也應該要聚一聚才行。

  來到奉行所,丹羽長秀還是老樣子,兢兢業業的忙著清州的事情。戰勝今川家之後,本家的名氣大增,往來的各色人眾更多了,有經商的,有遊歷的,有打探的,有搗亂的,還有不知道來幹什麼的……他的額頭上似乎都累出了皺紋。

  撰錢屋的幾個奉行已經全部離開,目前由丹羽長秀代管。托本家名氣大增的福,撰錢屋的生意蒸蒸日上,他和我兩人每月的「股份」,已經是八十多貫的收入,而一年就是一千貫左右。所以他算是在快樂的忙著。

  木下籐吉郎不在奉行所那邊。他因為桶狹間的功績,被信長提拔為足輕組頭,然後調離撰錢屋,在御台所奉行祖父江秀重手下擔任木料奉行。

  池田恆興嘛,因為人在守山城,倒是不方便去拜望……他目前的工作風險極大,自烏龜的爺爺松平清康起,歷任的守山城主就沒有一個得到善終的。松平清康被家臣以「村正」刀誤殺;織田信光被自己的家臣謀殺;織田信次接任後,家臣洲?才?誤殺了信長的六弟織田秀孝,被大怒的信長逐出了織田家,自己家中還被信長另外一位著名的弟弟織田信勝放了一把大火,那一陣信長兄弟幾個的關係還是很不錯的;織田信時呢,因為家臣謀反,他受到責難,不得不切腹謝罪,於是信長又失去了一個親弟弟……

  現在輪到池田恆興當城主了,作為信長的乳兄弟和義理兄弟,不得不讓人替他捏一把汗哪!

  相比起來,前田利家的日子就很平靜了。對於像他這樣的勇武之士,這份照管酢菜屋的工作,可以說是太過於平靜。然而,把酢菜屋交給他和阿松夫婦兩個,我是非常放心的。就連酢菜的所有製作工序,我都沒有隱瞞他們。

  我把拜訪他們的事放在最後,然後就準備在那邊休息。因為我本人的宅邸裡,目前只有山內一豐手下的幾個家臣家眷留守。這樣的話,我去酢菜屋倒自在一些,還可以和利家敘一敘。

  還沒進門,我就聽見屋子裡傳來了木下籐吉郎略顯尖利的聲音:「利家殿下,阿松夫人……無論如何,這件事情一定要請兩位幫幫忙啊!」

  「什麼事情?」我闖進屋裡問道。

  利家夫婦正在吃晚飯,木下籐吉郎伏在兩人面前,幾乎五體投地。這讓我感到十分驚奇,這樣的大禮參拜,只有在信長面前猴子才會作出的吧,可是利家目前只是一個離開了本家的野武士而已。

  看到我進來,利家連忙拉住我:「籐吉郎,這件事情我實在無能為力,不如拜託宣景殿下如何?」

  「這……」看到利家的表現,我心下犯了嘀咕。猴子要拜託的,肯定是一件比較麻煩的事情。

  聽到利家的話,籐吉郎順勢轉頭向我,一張猴臉上滿是希冀的表情。他恭敬的伏下身去:「請宣景殿下替我向淺野家的寧寧小姐提親。拜託了!」

  果然是件麻煩的事情!

  算起來,木下籐吉郎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作為這個時代的武士來說,是標準的大齡未婚青年。根據江戶時代的資料,武士的結婚年齡一般在元服之後到二十六歲之前,而男性平民一般在二十到三十歲結婚……也許,大家都想當武士,能夠早點結婚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至於女孩,還在蘿莉時代,差不多就會被搶得一乾二淨。籐吉郎想娶的寧寧,目前就是一位十四歲的妙齡蘿莉。

  寧寧和她的妹妹彌夜,親生父親是杉原定利,母親朝日殿,是淺野長勝正室七曲殿的姐姐。在杉原定利去世後,姐妹倆就跟著母親投奔了七曲殿,成為淺野家的養女。她倆還有一個兄弟木下家定,就是日後震驚日本、名聞天下的關原戰神小早川秀秋的親生父親。而她倆現在名義上的兄弟淺野長吉,實際上是淺野長勝姐姐和安井重?所生之子,原名叫安井長吉,前兩年才過繼到淺野家。

  實際上,籐吉郎和寧寧是同村人,都曾經住在清州附近的朝日村。籐吉郎同母異父的妹妹,後來改嫁給烏龜當繼室的那位,大號就叫朝日姬,和寧寧母親的稱謂差不多。

  不過,在寧寧出生的前三年,籐吉郎就已經被送到光明寺當小沙彌了。再過了幾年,他更是逃出了寺廟,從家裡拿了亡父留下的一貫永樂錢離家出走,很久都沒有回家過。所以在來到清州以前,兩個人應該沒有見過面的。

  可是,在清州相聚後,因著同村的關係,兩人應該很容易親近吧!否則的話,以籐吉郎那副尊容和滑稽樣子,怎麼可能追求到寧寧MM那樣的蘿莉小美女呢……

  看著面前的猴子,我忍不住浮想聯翩。

  而現在的問題是,雖然這些事情我都知道,但是現實中和淺野家卻沒什麼交往。

  「籐吉郎,我來清州還不到兩年,和淺野殿下並不熟悉,所以……」我一面推脫,一面拉過利家當作擋箭牌,「還是拜託利家好了!他的勇武在本家是出了名的,而淺野長勝前輩作為位列『弓三張』之一的弓術高手,兩人共事七八年,一定是惺惺相惜了……還有阿松夫人,和淺野姐妹年齡差不多,平時一定很能說得上話吧!」

  「在下也是這麼說的,可是利家殿下……」籐吉郎一臉為難的望過去。

  「在下現在已經不在織田家了,而且還是犯了錯誤,實在不適合擔此重任……即使能成,作為證婚人的話,於兩方都有失光彩。」前田利家搖了搖頭。

  「不如這樣吧,由我夫婦向淺野家引見宣景殿下,然後由宣景殿下正式代籐吉郎殿下求婚,這樣可以嗎?」可能是真想幫忙,也可能是被猴子煩住了,阿松提出了這個主意。

  「不錯!不錯!真是謝謝阿松夫人了!」猴子連忙道謝,然後再次拜託我和利家。

  「這個……寧寧小姐是否明白籐吉郎的心意呢?」我想了想,向籐吉郎問道。

  「應該瞭解……在下前年曾經和寧寧小姐提過,說一定要成為武士,然後娶她。她聽了就一直在笑!」籐吉郎遲疑了下,最後還是向我們坦白。

  「那好吧!」我和利家對望一眼,答應了籐吉郎的請求。

  ……,……

  第二天,我們提著禮物,來到了淺野長勝家。

  「利家殿下!哎,真是難得看到你登門啊!」淺野長勝將我們迎進了屋子。

  「實在慚愧,在下是被逐之人,怎好貿然打擾各位殿下呢?」利家連忙說。

  「你這麼說就太過於自苦了。當初的事情,本家的各位都能理解的,只是違了主公的法度罷了……這位是吉良殿下吧!」淺野長勝望著我。

  「正是在下……此次貿然來訪,乃是有事相求,所以就請利家代為引見一下。」我遞上籐吉郎準備的禮物說。

  「吉良殿下大名,本家誰能不識,實在是見外了……不知所為何事,在下很樂意略盡綿力。」淺野長勝接過禮物,很是客氣的回答。

  「在下是受人所托,前來向殿下的長女提親的。」

  「受人所托,向寧寧提親?」淺野長勝點了點頭,「那麼在下就同意了。」

  「真的,那實在感激不盡啊!」居然這麼順利,我和利家都鬆了口氣。

  「當然了,令弟也是難得的武士,能夠結下這門親事,在下是非常樂意的……」

  「等等!」我連忙止住了他,「淺野殿下誤會了,在下是替籐吉郎殿下提親的!」

  真是的,上次搶了長宗我部元親的正室,結果引起了元親的小宇宙爆發,從姬若子變成了鬼若子……這次既然決定了要賣猴子一個人情,就一定要好好促成這門親事。如果弄巧成拙,替秀景搶了猴子的正室的話,等他發達了,還不得化身齊天大聖大鬧天宮啊!

  「籐吉郎?那只幫主公餵馬牽馬的猴子?」聽了我的分辯,淺野長勝失望的搖了搖頭,「……那就只好說抱歉了。」

  「淺野殿下,籐吉郎現在已經是足輕組頭,堂堂的武士身份了。而且他擔任御台所的木料奉行,前程遠大啊……更何況,他對寧寧小姐仰慕已久,能夠結緣的話,會是一對很恩愛的夫婦的。」我耐心的勸道。

  「無論如何,請長勝殿下務必考慮一下。」利家也在一旁幫腔。

  「在下雖然職務低微,但好歹是正經的武士出身。小女雖非親生,但既然托付給寒家了,在下就必須替她的終身負責。」淺野長勝堅持道。

  「可是,他倆的關係一向很好……淺野殿下不妨考慮一下寧寧小姐的立場如何?」

  「她不過只有十四歲,能夠知道什麼事情!」淺野長勝不以為然。

  我想了想,猴子說是前年和寧寧說過,那時候寧寧十二歲,猴子二十二歲……典型的怪蜀黍和小蘿莉!

  我忽然感到一股無力感。這隻猴子啊,是不是太不靠譜了?

  而這位淺野長勝殿下,還真不愧是豐臣家「五奉行」筆頭的養父。我感覺,他做奉行負責外交的話,也許比指揮弓箭隊更有前途……

  面對這樣滴水不漏的態度,我和利家互視一眼,都感到有些棘手的意思。

  「淺野殿下!」籐吉郎忽然從門外竄了進來,向淺野長勝大禮參拜,「在下保證,一定會努力上進,給寧寧小姐幸福!」

  「這……木下殿下失禮了吧!」淺野長勝看上去非常生氣。也是,被人趴在門外聽了牆角,任誰都不會高興。

  但是,籐吉郎畢竟分屬同僚,而且頗得信長的信賴,他也不好追究什麼。

  「請先起來吧,在下不敢受此大禮。」面對籐吉郎的參拜,淺野長勝只好說。

  「請淺野殿下務必同意。在下是誠心誠意要娶寧寧小姐的。」籐吉郎仍然沒有起來。

  見到這種情形,我連忙趁熱打鐵:「淺野殿下,籐吉郎殿下如此心誠,就請考慮一下吧!在下敢擔保,籐吉郎以後一定會有很好的前途的。」

  「這個……」或許是我的擔保起了作用,淺野長勝的態度終於有所放鬆,但他還是試圖堅持一下,「如果是令弟的話,在下自然是別無二話,樂意之至……而且聽說令弟也不小了,作為兄長,難道吉良殿下不替令弟考慮一下嗎?」

  他這麼一說,倒真讓我想起了秀景的婚事。他今年也要滿二十歲了,可是,根據我長時間的印象,還有小夏暗地裡的觀察,他從來沒有對哪家的女子表示過興趣,似乎就是專心專意的當著中村城代,一切等我替他安排的樣子。

  是不是真的該考慮一下了呢?

  「這樣吧,籐吉郎與寧寧小姐實在是天作之和,舍弟不能介入的。如果淺野殿下同意籐吉郎的婚事,在下倒有意為舍弟迎娶彌夜小姐。」我想了一會,下了這個決定。

  彌夜就是淺野長政的正室,日後的長生院。她性格溫順,始終站在丈夫淺野長政身邊,兩人的長子淺野幸長,就是領?伊國37萬6千石的和歌山藩初代藩主。我個人認為,對比起沒有生育任何子嗣、後來又因為與茶茶相抵牾、從而相助德川壓制豐臣的寧寧,她更適合作為秀景的正室。

  只是這位彌夜小姐今年剛滿十二歲,連結髻都至少要等幾個月,不知道秀景是否樂意娶這麼小的蘿莉?而這位淺野殿下,是否早有讓義子義女結緣的打算?

  「既然這樣,那在下就同意了。」沒想到他一口答應。

  「這……難道淺野殿下不為令郎考慮下嗎?聽說令郎與彌夜小姐年齡非常合適啊。」見他這樣乾脆,我忍不住問道。

  「殿下果真是明人明心!」淺野長勝驚異的望了我一眼,「原本在下的確有此打算,但既然能與吉良家結緣,在下自然更加樂意……至於犬子,在下再領養一位義女就是了。」

  哦,我忘了,淺野姐妹在木下家定那邊還有個妹妹,日後的長慶院……

  既然他家的女兒多,去了彌夜還有備用的,我就不再擔心什麼:「那在下就回去準備了。改日再攜禮前來詳談。」

  「吉良殿下請等等,在下有個請求……」他朝內間喊道,「彌兵?!」

  「父親!」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走了出來。

  淺野長勝扶著他的肩膀,把他推到我面前:「這是犬子長吉,去年才元服。在下想讓他在宣景殿下身邊任事,還請多多教導他。」

  「長勝前輩言重了,在下雖然不才,但一定盡力。」我連忙答應。

  嘿嘿,豐臣政權「五奉行」的筆頭啊,就這麼到手了!不過,實在對不住,搶了你那位義妹兼正室……

  但是這小子似乎不太樂意:「父親,為什麼不讓我跟著你,以後接替你的職位呢?那樣至少是主公的直臣,總比當別人的陪臣好吧……」

  「胡說!跟著為父,不過就是個弓箭組頭罷了!」淺野長勝呵斥道,「宣景殿下乃本家數一數二的內政高手,而且是擊破今川治部本陣的名將,才能勝為父百倍!你跟著宣景殿下,務必要好好聽從教導,日後的前途一定會遠勝為父的!」

  「是!」淺野長吉答應道。

  「長勝前輩謬讚……那麼在下就告辭了。」我向淺野長吉笑了笑,然後和淺野長勝作別道。

  「長勝前輩,利家告辭。」前田利家稍稍躬身。

  「岳父大人,那麼小婿告辭了。」籐吉郎也喜孜孜的說。

  「還沒結婚,不許這樣叫!」淺野長勝皺起了眉頭,滿臉都是一副捨不得寧寧出嫁的表情。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08 PM

本帖最後由 demeno 於 2011-4-1 04:13 PM 編輯

第三十六章:聯合水運


 重回美濃,我騎的正是三年前蜂須賀正勝所送的馬,馬的前任主人是加籐光泰。

  話說除了加籐光泰以外,美濃認識我的武士不是戰死在我手下,就是歸附了蜂須賀正勝……鑒於加籐光泰是作為人質住在稻葉山城,我有絕對的把握安全進入美濃。

  蜂須賀家的領地緊鄰木曾川,從草井村過去,就是美濃各務原郡的前渡村和渡北村。當初接待我的渡邊正次,就是領渡北村兩百石的武士。

  近來美濃和尾張之間沒有太大的戰事。小戰倒是有一些,卻基本集中在犬山城和墨俁周邊一線,這裡向來沒什麼事情,所以難得的架起了一個渡口。

  「請問你是川並眾的人嗎?」上岸付過渡資,我問擺渡的船夫道。

  「算是吧!」他回答。

  「算是……什麼意思?」

  「前幾年川並眾獲得領地之後,就慢慢的上岸定居了。而我們這些水上討生活的人,雖然不是川並眾出身,有時候也冒稱是川並眾……反正蜂須賀殿下不怎麼計較。」這人倒是挺坦白。

  「那你知道蜂須賀殿下住哪裡嗎?」我問道。

  「殿下似乎是尾張的武士大人……」他狐疑的望著我。

  「我一向是到處遊歷,前幾年受過蜂須賀殿下的照顧。現在難得到了附近,就想去探望一番。但我上次離開時,蜂須賀殿下還沒有領地,所以現在……」我攤了攤手。

  「哦,是這樣哪……」他看著我背上的木箱和頭上的斗笠,相信了我的話,「蜂須賀殿下住在三井村的三井城!」

  「實在是感激不盡!」我謝過船夫,上馬而去。

  來到三井城下,我取下斗笠,向守門的足輕道:「煩請通報蜂須賀殿下,就說有土佐國的故人來訪。」

  「是吉良殿下!」守門的足輕驚訝的叫了起來。

  「怎麼,你認識我嗎?」我努力回憶著,記憶中似乎沒有這個人啊。

  「是……吉良殿下剛到時,小人是正次大人前寨中的人,因為年齡不夠,所以後來沒能進入槍陣……小人馬上替殿下通報!」他恭敬的施了一禮,迅速跑進城內。

  不一會兒,蜂須賀正勝就迎了出來。隔著好大一段距離,蜂須賀正勝就連聲大叫道:「哎呀!宣景殿下,歡迎歡迎啊!真沒想到你能來美濃!」

  「是啊,正勝殿下,真是久違了。」看到守門的足輕隨後跟來,我也不客套,卸下背上的木箱,連斗笠一起交給他。

  「快請進裡面說吧!」蜂須賀正勝招呼我進了城內正廳。

  我一邊走,一邊打量著這座新城。剛才在外面,我發現這座城的規模還行,可以說不像是一個剛得到一萬一千石領地的豪族能夠建起來的,何況其中還有四千石是前野長康的知行。但是從內部看來,雖然建築比較大氣,但是裝飾不足,有些地方甚至還不完備。

  「正勝殿下的這座城是什麼時候建起來的?」我問道。

  「前年年底,去年又完善了一些。」蜂須賀正勝回答。

  「看來正勝殿下的抱負很大嘛!」我笑道。

  「呵呵,宣景殿下也看出來了?」蜂須賀正勝也笑著點了點頭,「不錯,我就是想給家裡那個小子留一份值得驕傲的家當。所以,準備花三年的收入,好好的建起這麼一個城。」

  「對了,我聽利家說,你家的松夫人是生了個男孩?」

  「是啊,是啊!就在你走後的第三個月,名叫彥右衛門。」蜂須賀正勝呵呵笑著。彥右衛門是他蜂須賀家嫡子的通名,他自己小名也叫彥右衛門,小六倒只是別稱。

  「那真是恭喜啊……但是建這麼樣的城,家中的日常用度就有些拮據了吧?畢竟只有七千石的領地,還要養活那麼多人……」

  「過兩年就好了。就是拮據一點,也比以前在河上討生活來得安穩啊,」蜂須賀正勝倒很知足,「不瞞宣景殿下,這兩年我其實又開墾出了一千多石的土地……再努力兩年,說不定可以成為一萬石的大豪族呢!」

  「這樣說來,倒是可喜可賀。」我點了點頭。

  「說說宣景殿下吧!」蜂須賀正勝替兩人倒上清酒,「上次從前田殿下那裡知道了你侍奉信長的事情,後來又聽說你率隊擊破了今川治部的本陣,果然不愧是宣景殿下……現在的領地怎麼也該到一萬石了是不?」

  「哪有那麼多……三千五百石而已。」

  「什麼!那麼大的功勞……信長真是太刻薄宣景殿下了!」蜂須賀正勝憤憤的替我鳴不平道。

  「無所謂了,反正我又不靠領地過日子。」我向他舉起酒碗,然後一飲而盡。

  「這是這麼說?」蜂須賀正勝非常驚訝。

  在他看來,武士的收入多少基本就是憑領地的大小了。

  他這麼理解,也在情理之中。美濃雖然土地富庶,但由於地理位置的關係,並沒有多少商業傳統。不像尾張,連翹家的小猴子都知道把那一貫永樂錢換成木棉針一路賣過去。

  所以我決定替他補上一課:「如果只靠領地的話,當初信秀殿下不過是大和守家的三奉行之一,領地不過五萬石,怎麼能夠壓制整個尾張,而且和美濃、三河兩國打得有來有往呢?」

  「這……還真是沒想過!」蜂須賀正勝困惑的搖了搖頭。

  「就說我吧!領地的收入不過是一千貫多一點。可是,我幫彈正殿下建立了錢座,每年可以拿一成,去年的分成是一千貫左右;我在清州開了一家部屋,現在由前田殿下照顧,每年可以有兩千貫的純利潤;我奉行津島,和商人眾合作的幾家部屋,去年臘月一個月的利潤是六百貫左右;另外,服部黨每月還要送兩成的水運利潤給我,去年臘月是一百貫,前幾天還送上了五百貫的年禮……」

  我故意在他面前掰著手指,每摁下一根指頭,他的神情就驚訝一分。等我提到服部黨,他忍不住問道:「宣景殿下還和服部黨合作?」

  「暫時還不是合作,是他們有求於我……正勝殿下應該和他們打過交道吧?」我問。

  「以前在木曾川上打過交道……也許是我多言了,那是個非常狡猾的人,要合作的話,請務必多留個心眼才好。」蜂須賀正勝鄭重的提醒我。

  「服部黨的友貞頭領倒很欣賞你呢,說你是個值得交往的人。」我說。

  「唉,別提了!」蜂須賀正勝扭著臉擺了擺手,似乎有什麼不堪回首的事情,「都說種地的三河人老實,做生意的尾張人狡猾,果然是這樣……我自認有些頭腦,但畢竟也只是個老實人而已。」

  看到他這副樣子,我忍不住呵呵大笑。起初他還試圖阻止我的取笑,結果自己後來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來。

  「其實我這次來,是有事情要拜託正勝殿下。」笑過之後,我鄭重態度道。

  「請儘管吩咐,我正勝一定盡力!」他也鄭重的回答。

  「請正勝殿下重整川並眾,和我、服部黨的友貞頭領一起控制木曾川水系!」

  「控制木曾川水系?」

  「是。控制了木曾川水系,收入會非常可觀。就服部黨一家,前年的水運收入都達到一萬一千貫……合作之後,我有津島的政策,服部黨有商業關係,而正勝殿下有沿岸的人脈。我可以保證,川並眾每年的收入不會低於七千貫!」

  「宣景殿下的話,我正勝自然是信得過……」蜂須賀正勝有些遲疑,「但是和服部友貞合作……他的勢力那麼大,恐怕我們聯合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那樣的話,遲早要吃虧的。」

  「沒關係,只要我還是津島奉行,有津島十五黨的關係,服部友貞就不敢做什麼過分的事情……正勝殿下那麼說,既小看了我,也小看了自己。」

  「那麼,我正勝就跟隨宣景殿下了。」蜂須賀正勝下定了決心。

  ……,……

  津島事務比較多,我不能離開太久。和蜂須賀正勝談妥了相關事宜,我和川並眾以前的幾位頭領、還有前野長康兄弟匆匆見了一面,然後就謝絕了他們的挽留,順著來路回了領地。

  過了兩天,三方按照約定的時間在美濃羽島附近會和,定好了合作規則。我們除荷船和水軍眾外,每方各出兩人擔任總職,一個負責指揮,一個負責奉行。收入每月核算,除去公共的開支外,剩下的收入按四三三的比例分配,再由各方負責下發己方人員的俸祿。我拿收入中的四成,因為我控制著津島這一最大的客戶源。川並眾只派出了坪內利定一人,奉行方面由我方代勞。一是他們都很信任我,二是他們也沒什麼像樣的奉行拿出來。就是坪內利定,蜂須賀正勝給他的命令也是「以宣景殿下的人為主」。

  對於川並眾的重組和膨脹,齋籐義龍似乎沒有投入什麼注意力。在水軍的事情上,齋籐家向來是不怎麼重視的。之前的好些年,木曾川美濃段的水運都由川並眾控制著,齋籐家根本沒有什麼干預和收編的意思。

  服部友貞的想法,我也大致能猜到。他應該是覺得,川並眾以前就讓他當過槍使,現在對付起來也不難;而我剛到領地,水軍剛剛組建,說不定連人員的忠誠都無法把握,戰鬥力更是不值一提。他正處於極大的困境,有求於我,正好借聯合的機會壓制內部,以後穩定了內部,說不定還能得到整支聯合水軍的主導權。

  但是他真的能夠如願嗎……

  我的三百水軍人手,基本上來自津島的無業遊民。這些人裡面,尾張、美濃和伊勢人都有,少部分甚至是更遠地方過來的人,而且相當部分是沒落武士家族出身。收編之後,我給予他們最好的待遇,同時施以嚴格的管理。沒過多長時間,他們的戰鬥力很快就超出了其餘兩方,漸漸的佔據了大部分的下級職位。

  之所以選擇他們,我有三方面的考慮。一是剔除掉這些人以後,津島町的治安能夠得到很大的好轉;二是這些人在尾張基本沒有根基,能夠完全的為我掌控;第三是可以保留領地的人手,降低領民的軍役負擔。

  此外,我還把其中的尾張人區分出來,在暗中逐一的查明他們的大致背景和身世。我發現,其中居然有十一個是瀧川一益派來的人,只是不知道這是信長的意思,還是瀧川一益的自作主張?於是我乾脆把他們全部踢開,將沒有瀧川背景的人擇優編成目付組,然後主動向信長請求作戰指導,由他派人進入水軍,並把他派來的幾個下級武士全部編入。這樣的話,信長不會起什麼戒心,而瀧川不會得到插手的機會。

  目付組的任務是清除佐治水軍和志摩九鬼水軍的奸細,但是我打算讓他們熟悉業務後,就暗地調查和拉攏服部水軍中的人。根據我的瞭解,服部家下發的俸祿不高,做同樣的工作,他家的人所得的俸祿還不到我家的一半,差距就和現在很多單位的臨時工和正式工一般……這樣一來,他家的人自然會對我方的待遇羨慕不已,之後大有拉攏的餘地。

  經過半個月的磨合,聯合水軍的運營步入了正軌,深入美濃境內後,大宗貨物的販賣和轉運帶來了比往常更多的收入,高額的商業利潤滾滾而來。第一個月的收入總額是一千四百多貫,第二個月是一千八百多貫,第三個月就超過了兩千。

  如果月收入穩定在第三個月的水平,那麼全年我將獲得近一萬貫的收入,相當於三萬兩千石領地。

  三個月下來,現在無論是蜂須賀正勝還是服部友貞,都對我敬服非常。

  而在這段時間,目付組的任務是熟悉業務,沒有做任何小動作。

  當初,目付組剛成立時,服部友貞懷有不小的戒心,只是形勢比人強,他不得不接受。看到目付組沒有任何異圖,他應該放鬆不少的警惕吧。

  只是信長還交給了他們一個任務,那就是刺探美濃的情報。對此我只能盡量配合。有的時候,船隊進入長良川,信長的人甚至可以直達稻葉山城下的井之口町。

  能夠在稅收和情報方面都獲得豐收,信長非常滿意。他似乎不怎麼記恨服部友貞了。聽說瀧川一益幾次提出對付服部黨,信長都沒有作出什麼回應。

  我對水軍的現狀也很滿意。我在水軍中擁有最大的名分,我控制著作為交易和轉運中心的津島,我幾乎可以完全指揮蜂須賀方面,我派出的巖松經定在水軍中建立了最高的威望,我方的人戰鬥力強而且待遇最好,我方的奉行山內一豐最為得力……種種因素結合下來,我迅速的在聯合水軍中佔據了極大的主導地位,對此服部友貞幾乎是無可奈何。

  但是他卻更不願取消合作或者翻臉,合作後的利潤不比他自己單干少,而他卻再不用擔心手下謀逆,因為有其他兩方壓制著,以保證整支水軍的穩定。他即使當著甩手掌櫃,什麼也不去管,每月也能收入大量金錢。

  現在的他就好像吸鴉片的人一樣,明明知道於他的勢力有所妨害,但卻實在割捨不下。而且由於我一貫表現得非常明智和坦誠,他似乎越來越願意相信我了。

  「宣景殿下應該值得信任吧!」他可能這樣想。近來漸漸的把精力放到了享受上面,一連納了三位側室。

  「也許能夠讓信長接受服部友貞吧。」我正在這樣想,卻還是做著和他翻臉的準備……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24 PM

第三十七章:風雨美濃


  桶狹間一戰,今川義元戰死,部眾土崩瓦解。義元的生母壽桂尼迅速扶立義元的嫡子今川氏真為新的家主,聲稱絕對不會放過織田家。但是接下來的時間,她只能努力的穩定內部,根本沒有出兵的能力。就連松平元康私自留在岡崎,隱隱形成割據之勢,今川家都無力征討,只是更加嚴密的看管元康正室築山殿、長子竹千代和長女龜姬。其中長女龜姬是桶狹間之戰後的六月四日才出生的,今川家特地派人前去通知了元康,並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母子三人。而元康據說是對此表達了極大的謝意,鄭重保證「他日若起兵為治部殿下復仇,在下願再為先鋒」。

  此後,他接連的主動出兵挑釁織田家,一時間讓本家大為被動,也讓不少人覺得想不通。原本大家似乎都認為,元康既然背離了今川家,那當然會向織田家靠攏。他小時候可是深受信長照顧的!

  倒是信長顯得十分淡定。雖然「三河弟弟」以怨報德,打斷了他準備中的美濃攻略,他卻很少見的沒有大發雷霆,順勢加強了知多郡方面的防務和控制。控制大野城三萬石的佐治家投效信長,正是這個時期的事情。

  永祿四年(1561年)五月十一日,我的水軍目付組在井之口町得到消息:齋籐義龍病死!齋籐家內部有變!

  我迅速將消息通報了信長,而信長迅速通過元康的母家水野家和元康達成了和睦。十四日,信長親領一萬兩千人,在水軍的配合下,越過木曾川攻入了西美濃羽島郡。

  而根據目付組的消息,此時稻葉山城中正亂作一團。嫡子龍興接任家主自然是毫無疑義,但是齋籐龍興只有十三歲,而齋籐義龍死得太急,沒有來得及指定輔佐人選。圍繞著家中的主導權,重臣們分成了兩派,一派是以安籐守就、氏家直元、日比也清實三家老為首的豪族派,一派是以日根野弘就、竹腰直光、長井衛安三宿老為首的直臣派。豪族派認為,既然齋籐家採取的是重臣合議制,那麼自當依重臣序列決定輔佐人,而安籐守就和氏家直元正是重臣序列中排名前兩位的人選。但是直臣派對此堅決反對,他們覺得此時尾張正虎視眈眈,應該以齋籐家為主,保證整個美濃的穩定。日根野弘就甚至指責安籐守就與氏家直元兩人,說他們懷有異心,想趁機取齋籐家而代之。

  等到織田家大軍入侵西美濃的消息傳來,豪族派的人立刻坐不住了。特別是日比也清實,織田家渡過木曾川後,首先進入的就將是他家的領地!他急忙認輸,飛馬趕回領地組織防禦,而直臣派也派出了以長井衛安為首的三千援軍。

  雙方在森部鄉展開大戰,匆忙組織起來的齋籐家六千軍勢慘敗,日比野清實和長井衛安雙雙戰死。但是我方也受到了一定的損失,赤母衣眾筆頭織田越前守不幸沒於陣中。

  前田利家也隨軍參加了戰鬥,並在陣前討取了日比野清實家猛將、有「頸取足立」之稱的足立六兵衛。戰後評定時,利家將足立的首級獻給信長,終於得到了信長的原諒,允許他重回織田家,並擔任赤母衣眾信任筆頭,年俸四百五十貫。

  作為好友,我自然為利家感到高興。只是這樣一來,我的酢菜屋要重新找人經營了。

  記得利家離開時,年俸是一百五十貫,此次利家立下大功,信長給利家加增的年俸,正好和我給利家的年俸相同,也是三百貫永樂錢……不得不說,信長有時候還是很幽默的。

  休整幾天之後,信長繼續前進,攻下長良川畔的墨俁城。此城是西美濃的樞紐,木曾、長良兩川在此匯合(現代木曾川已經改道了),而長良川以前的名字就是墨俁川。源平合戰時期的治承5年(1181年),圍繞著此城的歸屬,平家的平重衛出騎兵三萬,於4月25日擊敗了源行家的一萬一千騎,史稱墨俁川之戰。

  從墨俁城往西,西美濃幾大豪族已經全部返回,組織起了嚴密的防守。信長轉而沿長良川向東攻擊,直取稻葉山城。他認為,在失去了西美濃的協助後,稻葉山城的防守力量將嚴重不足,而攻下了稻葉山城,也許就可以趁著齋籐義龍剛死的時機,扶持道三的末子、道三死後投奔織田家的齋籐長龍繼承齋籐家,進而慢慢控制整個美濃國。

  當初織田信秀率萬人進攻美濃,走的就是這條路線,而織田信康則率五千軍勢,從犬山出發。兩方在加納口匯合,和依托加納城的道三展開大戰。結果織田方慘敗,織田信康戰死,損失超過五千……從此以後,織田信秀再沒敢進攻美濃,還採納了平手政秀的主意,替信長向齋籐歸蝶提親。即使現在,提到那場戰役,就連號稱尾張第一猛將的柴田勝家都是心有餘悸。

  但是這一次,我方卻輕易的佔領了加納城,得以繼續進軍,到達了稻葉山城之下的井之口町。

  到了這個時候,本方的許多人都認為,齋籐家這次是要完了,就連信長自己都有些得意的意思。之後他縱兵搶劫了井之口町,獲得大量戰利品,一時間我方士氣大漲。而齋籐方此刻還在內鬥,西美濃方各人據城而守,稻葉山被我方團團圍住,城中據說是惶惶不可終日。

  我似乎記得,在原本的歷史上,這次信長是大敗而回的。但是形勢發展到這步,我不得不懷疑起來,是不是因為我的到來,歷史要大大的改變了?

  隨後的軍議上,出於謹慎,我仍然忍不住提醒了信長幾句。

  「主公,是不是收縮一下兵力,注意一下西美濃方向?」

  「西美濃方向?沒必要!那幾家豪族爭權失敗,現在都在看風頭吧!只要攻下稻葉山城,他們也只有歸順而已……吉良殿下少歷戰事,軍議上應該多聽聽其他殿下的意見!」沒等信長說話,柴田勝家就用教訓的口氣對我說。

  加納口之戰落荒而逃,是柴田勝家至今為止所經受的最大恥辱。此刻他正鼓足幹勁,盼望著一鼓作氣攻下稻葉山城一雪前恥。

  「主公!我方以一萬人包圍整座稻葉山,兵力實在太分散了。萬一有援軍前來……」我禮貌的向柴田勝家低了低頭,繼續向信長進言。

  「我方有道三殿下的讓國狀,有長龍殿下為父復仇的大義,正是名正言順。而且主公擊敗今川治部之後,威名傳遍天下,想必美濃各人不敢輕易出兵吧。宣景殿下實在不必太過擔憂。」森可成解釋道。

  在道三死後,部分忠於他的美濃豪族失去了領地,轉而投奔信長。這些人裡面,森可成是領頭人物。如果能夠收復美濃,他們將會得到最大的好處,領地盡復不用說,肯定還有另外的厚賞,可以一躍成為本家在美濃的核心豪族,與尾張派重臣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既然森可成提到了信長的因素,我就不太好反駁了,不然就是對信長「威名傳遍天下」的懷疑……但是。歷史上,這個所謂的「威名」的確沒起到多大的作用啊。儘管能夠擊敗今川義元,但是在隨後三四年的美濃攻略上,他卻打得磕磕碰碰,勝少敗多,期間還遇到了織田信清的反叛。

  也許是我臉上露出了不以為然的情緒,信長立刻點了我的名。

  「景次郎!」

  「臣下在!」我連忙答應。

  「此次水軍的表現不錯,事後自有封賞!但接下來,水軍就用不上了,你既然這麼擔心,就先帶上所部,運送部分戰利品返回尾張吧!」信長沉著臉命令道。

  「……是!」我在馬扎上低頭應命。

  「事不宜遲,現在就下去準備好了。」信長又說。

  我只好再次施禮,起身離開了主帳。在我的身後,是各種各樣的目光。有人擔心我失去信長的寵幸,有人對我的膽怯不以為然,還有人幸災樂禍,或者慶幸少了一個爭功的對手……

  但是歷史還是沒有改變。

  回到尾張一個月後,傳來了我方大敗的消息。據說是齋籐家的直臣派向豪族派完全妥協,幾乎徹底的退出了中樞。他們通過尚在稻葉山城的侍大將竹中重治,聯絡上了其岳父安籐守就,提出了妥協的條件。在安籐守就的策動下,西美濃的氏家直元、稻葉良通、不破光治、齋籐利三,中美濃的長井道利、佐籐忠能、關盛信、加籐景泰,東美濃的遠山景任等紛紛出兵,從四面八方向稻葉山城集中。他們熟悉地形,直到臨近稻葉山城時,深入敵境的織田方才有所察覺,但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戰鬥在井之口展開,兵力分散的織田方大敗,慘狀不下於十四年前的加納口之戰。

  經過這場戰役,齋籐家的豪族派完全掌握了家中的話語權。稻葉良通、不破光治頂替戰死的日比野清實和長井未安成為齋籐家新的家老,其中稻葉良通更是和安籐守就、氏家直元一起成為齋籐龍興的輔佐人,三人並稱為「美濃三人眾」。

  雖然曾經提醒過信長注意齋籐家屬下豪族們的反擊,但我並不感到絲毫的高興。本家失敗,臣下自然是與本家共榮辱。我甚至還擔心,如果信長擱不下面子,我是不是會受到信長的責罰。三國時期的田豐,不就是因為在官渡之戰時,預先提醒袁紹而被處死的?

  幸虧信長的性格不像袁紹,而是酷似曹操。他回來之後,我不僅沒有受到任何責難,反而因為事先運回了大量戰利品而受到豐厚的賞賜。而我自然是絲毫不提什麼井之口,完全接受信長的任何決定,態度上比以前還要恭敬了許多。

  由於我的謹慎,聯合水軍進入美濃後,一直打著我的旗號,美濃方並不知道蜂須賀家有人在聯合水軍之中。在合圍井之口時,蜂須賀家也接到了出兵的邀請,而小六自然是予以推辭,理由是秋收在即,實在不方便出兵。事後他們並沒有受到什麼責難,頂多是失去在家中的話語權罷了--反正他們原本就沒有什麼話語權,一直游離在美濃決策層之外。

  再說,就算是出兵了又怎樣?這是國內防禦戰,打贏了也沒有什麼物質上的封賞。即使是取得了一點話語權,結果討論下來還不是要聽三人眾的。

  相比起來,反而是蜂須賀家切切實實的撈到了實惠。井之口町被洗劫在前,被蹂躪在後,幾乎變成一片白地。隨後的重建工作中,我們打著川並眾的旗號提供了大量的物質,收入了大量的黃金。重建井之口町的幾個月,聯合水軍每月獲得的利潤,比開戰之前足足翻了一倍有餘。

  而美濃的事情,也沒有因為我方撤軍而結束。織田方退出了,淺井家卻來攪合了。

  十月份的時候,也許是出於對齋籐龍興完全被領主派操縱的擔心,也許是出於對他自己被排除出決策層的不滿,日根野弘就暗中向淺井方面送去了書信,請求淺井方出兵,替齋籐龍興及直臣派奪回權柄。由於齋籐龍興的母親近江局是淺井久政的妹妹,長政的姑姑,淺井方很樂意的派出了五千人,一直開到了稻葉山城城下。沒想到美濃三人眾早有準備,以優勢兵力將淺井方圍在了井之口町。

  此時兩方尚屬同盟,而且淺井方是龍興的母方親屬,雙方並沒有發生什麼衝突,客客氣氣的說了一方毫無營養的廢話。之後淺井軍勢的統帥赤尾清綱進入稻葉山城,拜見了齋籐龍興,然後和整支軍勢一起被美濃三人眾禮送出境。

  這件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麼回事。美濃三人眾是在維護自己的權威,而淺井方也未必安著什麼好心。兩方雖然份屬同盟,但是在去年,作為幕府相判眾的齋籐義龍為了打通上京之路,和六角義賢結成了同盟。可是,六角家和淺井家卻是不共戴天的生死大敵,就在齋籐與六角結盟之前不久,淺井長政和六角義賢還剛打過一場幾萬人規模的野良田合戰來著……從那以後,淺井家與齋籐家的關係就出現了嚴重的裂痕。

  而這件事情,自然讓兩方的關係雪上加霜。

  送走了淺井家軍勢,日根野弘就受到了美濃三人眾的嚴厲斥責,幾乎被勒令切腹。為了保證類似的事情不再發生,他們以加強齋籐龍興的保衛力量為由,派出大批親信進入稻葉山城,將齋籐龍興以及其手下的直臣派諸人牢牢的監控了起來。

  得到了這個消息,我知道,為什麼齋籐龍興為什麼整天無所事事,沉湎酒色了。他現在毫無權柄,除了做這些,還能夠怎麼辦?永祿7年試圖動一動安籐守就和監視的人,立刻就被竹中重治聯絡城中內應奪下居城,嚇得他在齋籐利三的祐向山城躲了足足半年!

  而他能夠完全信任的人,就只有一個毫無話語權的日根野弘就。當初齋籐義龍斬殺兩個弟弟,是這個人動的手;後來齋籐家滅亡,跟隨齋籐龍興到處扇風點火和信長作對的,也只有這一個人能用得上。

  齋籐龍興並不是一個毫無能力的人,只是幼年接位,主弱臣強,一直被美濃三人眾架空而已。等到離開了美濃之後,在畿內逗留的數年間,他不但跟京畿的一眾官卿僧俗打得火熱,就連耶穌會的傳教士也跟他處得不錯。據傳教士所說,龍興經常前往教會與維尼拉、弗洛伊斯等傳教士針對經典進行逐字逐句的辨析,研討教義,其思維之明晰,其語言之流暢,令眾人震驚。連弗洛伊斯也不禁在《日本史》寫道「齋籐龍興思慮深遠,是一個非常有才能的人。」

  反信長浪潮湧起之後,齋籐龍興屢敗屢戰,先後參加了三好、一向宗及朝倉的反信長軍,而且始終作為將領奮戰在第一線,直到在織田、朝倉的最後決戰中戰死刀彌坂。

  龍興同志的後半生,是戰鬥的後半生;他將有限的精力,全部投入到了反對信長的偉大事業中去。只是他的前半生太不走運了,父親走得太過於匆忙,留下的家業雖然豐厚,卻無法交到他的手中。對於他來說,美濃就是一個大茶幾,上面擺滿了杯具和餐具。而永祿四年的騷亂,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大杯具……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36 PM

第三十八章:清州之盟


    井之口的慘敗,讓信長從桶狹間之戰後盲目的自信和樂觀中醒悟過來。他認識到,要在短期內佔領美濃,以現有的力量,幾乎是不可能了。為此他發佈了檢兵令,命令各豪族檢視戶籍,一旦動員,必須按照三十石一人的比例響應徵召。

  我的領地是三千五百石,所以只需要準備一百二十人就夠了。上次圍困稻葉山城,我從水軍中抽調了一百餘人,用起來還覺得不錯。這次我就讓他們脫離了水軍,成為吉良家的常備軍勢,由秀景負責訓練。他們的長槍、護具和待遇,全部向信長的本陣槍陣看齊,其中原本擔任船頭的五人,我給了他們武士的地位,擔任本隊槍侍,名字分別是坂本平三、村上萬次郎、和田六郎、小幡勝次郎和上原榮作。

  這個時候,石谷菜菜已經臨產在即,而小夏也有了身孕。作為正室,不用我說,於加就給她安排了最好的保護,祖父江家的阿信也被安排到上川城照顧她。阿信就是上次幫助阿松的婦人,已經有過四個孩子,可謂是「經驗豐富」。菜菜卻還閒不下來,好幾次跑出房間和小夏聊天,真不知道她是已經和小夏好好相處了,還是跑去向小夏示威來著。

  可惜我可能看不到孩子出生了。秋收剛一結束,信長立刻再次帶領萬人出兵美濃,而我也在出兵序列之中。這次出兵,仍然走羽島、墨俁一線,初步目標是奪回墨俁城,並穩固的佔領附近領地。

  羽島附近最大的勢力是日比野家。在上次的戰事中,日比野家及附從的小豪族損失慘重,家主清實陣亡,已經和我方成為死敵。此次面對我們的萬餘軍勢,日比野家雖然爆發出了最大的戰意,但是仍然不免覆滅,閤家連同居城一起消失在火焰之中。

  初戰告捷,我方士氣大振。可是,當我們抵達墨俁城下時,卻發現此城同樣被焚燬了。

  原來,墨俁城由於位置緊要,一直作為齋籐家的直轄城駐兵守衛。井之口解圍後,我方從墨俁撤兵,齋籐家卻沒有能力派人進駐。而由於此城並無轄土,三人眾誰也不願意派兵保護,最後乾脆一燒了事,防止它再次成為織田家在西美濃的支撐點。

  雖然有些可惜,但是他們現在的主要心思,都放在了保住自家領地上。

  不得不說,這一招的確非常管用,給我方的攻略帶來了很大的不便。這裡離清州已經有三十多公里,我方要繼續攻擊的話,必須有所依托。從地形來看,沒有比原本的墨俁城更適合了。但是現在,我方失去了這個最好的橋頭堡。

  信長考慮了一番,決定就地紮營,明日進攻氏家直元的大垣城。大垣城距離墨俁約十公里,正處於清州到墨俁的延長線上,同樣是西美濃的聯接樞紐。

  可是,當天晚上,我們接連受到了附近幾家中小豪族的偷襲。他們人數很少,但是熟悉地形,和我方一觸即走,我方作為客軍,只能緊守營地。好不容易捱到天明,一路趕到大垣城下,城中卻已有充分的準備,城外還有幾千援軍。

  我們和城外的援軍接了一戰,斬獲四十多人,算是一個小小的勝利。之後兩方陷入了對峙,一直持續了三天。白天是我方主動搦戰,他們緊守陣腳;而晚間就是我方不斷受到襲擾,竭力堅守營地。期間我方曾經設過埋伏,但他們卻是多頭出擊,謹慎的避免著太大的傷亡。

  對於聯合部隊來說,令出多門、各保實力是顯著的特色,卻恰好成為襲擾戰術中的最大的優點。

  三天之間,對方又陸續有近三千援軍前來,兵力方面已經和我們持平。信長看到沒什麼機會,而且我方銳氣已失,只得緩緩退兵,返回清州。

  而就在我們再次出兵美濃時,三河方向的松平家同樣出兵知多郡。

  之前雙方雖然暫時達成了和睦,但是由於我方在井之口慘敗,三河方面開始不安份了……而等到信長一回到清州,準備轉進三河方向時,他們立刻就縮了回去,依安祥城而守,讓家中的不少人恨得牙直癢癢。

  隨後的評定上,以柴田勝家為首的幾個人提出,不如先徹底擊敗西三河方面,然後再圖美濃。反正美濃現在無心擴張,盡可以放在一邊,先集中精力解決三河的松平家。

  信長沒有接受這個意見。因為在三河的背後,就是強大的甲相駿同盟,而今川與我方已成不死不休的仇敵。據說今川家新任當主英明不下於義元,如果他像當初義元那樣替松平家撐腰,甚至再次藉機吞併三河,那麼情勢將比現在更加險峻。

  作為穿越者,我自然是知道今川氏真是塊什麼料子。只是現在說出來恐怕也沒人信吧!為了收攏人心,今川家的壽桂尼竭力為氏真營造出了一副英主的表象,並且成功的蒙騙了很多人,連松平元康都被她忽悠……

  「和松平家結盟好了!」信長突然說。

  他的這個提議,讓眾臣面面相覷。如果說最初大家還抱有期待,但是在得知松平家嫡子留在駿河後,大家就絕了這個念想。而且松平家這一年多來,完全是傾向於今川家,一直很積極的在攻打尾張。這種情況下,松平家怎麼可能與本家結盟呢?

  「也就是派個人的事情。能成更好,不成的話,至少表達出了本家的善意,」信長點將了,「林佐渡,你熟悉三河情勢,就由你走一趟吧!」

  「是,臣下遵命。」林秀貞領命。

  「那麼解散軍勢,各城主返回領地。」信長結束了評定。

  離開一個多星期,我迫不及待的回了領地。孩子果然已經出生了,是個女孩。對此菜菜和於加都有些失望,但我並不計較。

  「辛苦你了,平安就好。」我對菜菜說。

  「殿下……」菜菜顯得很感動,「請為孩子取個名字吧。」

  「就叫秋津好了。」

  「秋津?這個名字是不是太……」菜菜不確定的反問。她跟著石谷賴辰讀過一些書,而在日本最早的官修史書《古事記》裡面,日本的古稱就是秋津洲。

  「秋天出生的孩子嘛!」我笑著回答。

  幾天後,和松平元康結盟沒有結果,林秀貞黯然返回尾張。與此同時,卻忽然傳來了今川家發生動亂的消息。

  桶狹間一戰,今川家在遠江的重臣由比正信、一宮宗是,以及遠江豪族松井宗信、井伊直盛等盡皆戰死,遠江這幾大失去家主的家族對今川家都頗有怨言,讓今川方不得不加強了對分國的控制;隨後,在東三河那邊,野田城的菅沼定盈因不滿今川家的高壓政策,公開離反了今川家。今川氏真得知,命令小原鎮實在龍拈寺將和菅沼家有關的十三名人質全部處死。這件事引起了東三河方面更多家族的反抗,並且充分說明了今川氏真的愚蠢。

  開玩笑!人質是能夠這樣成批量隨便處死的?以為是割稻子啊!那些豪族們,彼此之間哪家不是沾親帶故?例如被處死的菅沼定盈的正室,就是長澤松平家家主松平康忠的親姐姐;而松平康忠的母親,就是松平清康的女兒碓井姬,也就是松平元康的親姑姑;他的正室則是松平元康的親妹妹矢田姬。

  順便說一句,松平康忠的父親松平政忠以及叔叔松平忠良,同樣戰死在桶狹間。

  於是,長澤松平家跟著就反了;接著是西川城主西鄉清員,他是菅沼定盈的表兄弟,母親是菅沼定盈的親姑姑,弟弟西鄉清好同樣是被處死的十三名人質之一,另外,他還是元康重臣酒井忠次的妹婿;然後櫻井松平家也反了,家主松平家次甚至立刻就把女兒嫁給了菅沼定盈,而這家的關係和松平元康也不淺,家中嫡長子的正室多劫姬,是元康同母異父的妹妹……

  總之,整個東三河立刻反旗一片。

  而面對今川家送來的進攻東三河的要求,松平元康態度曖昧。後來他倒是進兵了,攻擊目標卻不是反今川勢力,而是尚臣服於今川家的吉良義昭。不久吉良義昭投降,本人進入岡崎向松平元康效忠,作為駿河今川家主族、室町時代家格僅次於將軍一門的三河吉良家滅亡。

  這時候,誰都知道松平元康實際上已經離反今川家了。

  經過這件事,今川家當主今川氏真的無能,很明顯的暴露在眾人的眼中,壽桂尼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偶像轟然倒塌。這下連駿河也開始動盪了,嚴重削弱今川家的「三州之亂」最終形成。對此壽桂尼無可奈何,她畢竟是年齡超過七十歲的老人了啊。

  老人家連忙開始四處撲火。她邀請自己的女婿、北條家的北條氏康派軍勢進駐箱根,協助今川家穩定駿河方面,然後抽出兵力壓制遠江,圍剿東三河。在她的威望及手段下,遠江漸漸的安穩了,而東三河離反風潮的首倡者菅沼定盈,也被迫放棄了野田城逃亡。

  但是對於松平元康,她卻沒有辦法。元康已經隱隱控制了西三河,實力不容小覷,而且他並沒有公開打出反旗。她只好默認了元康吞併三河吉良家的行動。

  這件事讓松平元康看到了今川家的虛弱,他開始準備徹底脫離今川家的控制。

  但是,元康的打算,受到了家中不少家臣的反對,連筆頭家老、西三河旗頭石川家成都不支持他,理由是松平家的嫡子還在駿河。

  這個時代的嫡長子、嫡長孫,只要一出生,就是家族極其重要的人物和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當初在甲斐,武田信虎試圖廢掉嫡子武田信玄,立刻受到了不少家臣和豪族的反對,而等到武田信玄之嫡子、他的嫡長孫武田義信出生,他就再沒敢提這個事情了。可是,最終家臣們還是廢掉了信虎,並且得到了同盟今川方的支持。

  現在的情況也是這樣,只要元康打出反旗,今川家完全可以擁立元康的嫡子竹千代成為松平家新的家主,然後進兵西三河。這樣的話,西三河的不少豪族完全有理由保持觀望,因為竹千代是名正言順的松平家繼承人……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得不到領地內全力支持的元康敗給今川方,然後元康本人被迫出家,竹千代成為新的家督和傀儡,今川方重新控制西三河。

  但是元康在家中也有贊同者,為首的恰好是石川家成的侄子石川數正。十多年前,元康被義母田原御前的父親戶田康光賣給織田信秀時,作價是一千貫,大約相當於十六匹馬的價格,而侍奉的小姓全部作為添頭送給了織田家。這些小姓中,以十四歲的石川數正最為年長。對於他們一行,當時還未繼位的信長非常關照,隱隱就是他們的保護人。而後來他們在駿河當人質,卻屢屢受到責辱。相比之下,石川數正自然更傾向於靠攏織田家。

  新年剛過,在石川數正、鳥居元忠、本多忠勝及幾名近侍的陪伴下,松平元康忽然來到了水野家的刈谷城,通過舅父、水野家當主水野信元,向信長表達了結盟的意願。

  兩天之後,松平元康應信長之邀,前來清州商議結盟事宜。

  他到達的那天是二十一日。這天,由於新年的宴會、評定等全部結束,眼看著又要回到領地了,我約了池田恆興在家中喝酒餞行。到了大約中午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而且動靜似乎越來越大。

  我和池田恆興對望了一眼,都感到十分驚訝。這裡正處於清州城的城門附近,住的都是本家侍大將以上將格的武士,幾乎每家都有武士和侍從守衛著,難道還有人敢來鬧事不成?

  「去看看怎麼回事!」我吩咐祖父江一秀。

  他飛快的跑出去,片刻之後進來報告:「稟大殿,是西三河的人,被各位殿下的侍從包圍著!」

  西三河來的人……我知道就是松平元康一行了。這個著名的烏龜,我還沒有見過呢!

  「恆興,一起出去看看如何?這可是當初攻陷了丸根,討取了佐久間盛重殿下的人啊!」我笑著邀請到。

  「那倒要去看看!」聽我這麼說,池田恆興也感興趣的站了起來。

  出門沒走幾步,就看見了一大群人聚在城門附近。被圍著的是三位身穿禮服的武士,為首的大約二十歲,短頸圓臉,面相忠厚,想必就是松平元康了。幾名近侍緊張的簇擁著兩人,而周圍是身著各式服裝的幾十名武士,有人還穿著全副的兜盔具足,手扶腰間的刀柄。我仔細打量了一番,沒有看見任何侍大將以上的武士,可能就是我倆年輕稍輕,沉不住氣才跑出來看熱鬧吧!

  而鬧得最凶的,就是佐久間家的幾個人,以佐久間信盛的弟弟信辰為主。他今年二十三歲,當初和兄長一起守衛善照寺砦,眼看著伯父盛重及家中五百軍勢全數戰死,而敵人就是面前的松平元康。此刻他雖然不能報仇,但折辱一番敵人還是很有希望的。

  而面對著眾人的輕佻態度及挑釁言語,松平元康沒有半點反應,只是緊緊的抿著嘴唇,眼瞼下垂,等待城中來人邀請入城。到後來,倒是他身前的一個十三四歲的侍衛忍不住大聲斥責了:

  「我三河松平家家主,願與尾張的清州殿下結為友盟,今日特地親自前來拜見。你等不知禮待之道,反而言行無禮,此乃對待友盟之道嗎?請你們自律!」

  他的這番話,讓周圍挑釁的眾人一下子弱了不少聲勢。

  「你是何人?區區一個侍衛,搶在主公之前擅自出言,這也算符合禮儀嗎?」佐久間信辰勉強反駁道。

  「我家主公乃西三河之主,豈能與你等一般見識!」小侍衛面露不屑,「在下本多平八郎忠勝,前番攻擊鷲津砦一戰,乃在下之初陣,也曾立下斬首之功……殿下若是覺得在下年少不堪,有所指教的話,他日奉陪亦無不可。」

  這個就是本多忠勝?小高達表現不錯啊!他的這番話有禮有節,寸步不讓,不僅回擊了我方,而且很是為松平家長臉。

  佐久間信辰則無言以對。大高城外一戰,我方幾乎全軍覆沒,而松平家最終全身而退。只算彼此兩方的話,的確是我方輸了一著。至於小高達的挑戰,他也不好回應,二十三歲的人,欺負一個十四歲的小鬼,就是贏了又有什麼光彩?

  看到佐久間信辰陷入了窘境,我連忙上前解圍:「本多殿下說得對啊!戰場之上奮勇殺敵,正是武士本分。在這上面,信辰殿下也做得非常出色呢……幾位遠道而來,一定很辛苦了,就由在下進城再次代為通報如何?」

  「在下松平家部將石川數正,謝過殿下好意。敢問殿下名諱?」松平元康身邊另一位年近三十、身穿禮服的武士微微躬身。

  「在下織田家侍大將吉良宣景,見過石川殿下。請幾位再稍待片刻。」我禮貌的回了一禮,然後向城門走去。

  經過松平元康的身邊,我似乎看見松平元康的眼角似乎抽動了兩下,張眼向我投過來一道目光。

  而正在這時,淺井政貞從城門裡出來,恭敬的向元康一行邀請道:「我家主公彈正殿下,請岡崎殿下一行前往會見。」然後又對我和池田恆興道:「也請兩位同去。」

  我驚訝的靠近他,悄悄的問道:「主公怎麼知道我倆在這裡?」

  淺井政貞面無表情,右手隱蔽的指了指上面,小聲吐出一個詞「窗戶」。

  哦,原來信長一直在上面天守閣看著……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44 PM

第三十九章:兩隻寵物


     織田信長要和松平元康在正廳見面了。我和池田恆興兩人盤膝坐在門邊擔任本方禮賓,對面是石川數正與鳥居元忠。

  松平元康先行坐下,片刻之後,織田信長從裡間出來,坐在元康面前。他正要開口,面前的松平元康已經深深的伏下身子:「吉法師兄長,竹千代前來拜見!」

  「竹千代……」信長抬起頭,似乎把這個名字在口中咀嚼了一番,臉上慢慢的露出了微笑,「小時侯的事情,你還記得啊……」

  「是。兄長的照顧,一直銘記在心,」松平元康回答,「騎馬、釣魚、爬樹、游泳……還有相撲,都是由兄長教會的。」

  「呵呵!」可能是想到自己小時候的肆無忌憚,信長忍不住莞爾,松平元康也跟著露出了笑容。一時之間,兩人沉浸在了那段「基情」燃燒的歲月之中。

  「你這番心意,我記住了。但是,人畢竟要長大的啊……」笑過之後,信長輕輕點了點頭,「抱歉,先前讓元康你久等了……現在說說你的來意吧!」

  松平元康再次俯身一禮,神情轉為鄭重:「此次前來,是為了與兄長結為同盟。今後,我元康將為兄長擋住所有來自東邊的敵人,讓兄長後顧無憂,放心的向西邊進攻!」

  「我聽說……你的嫡子還在今川方手中?」信長沉吟著。

  「關於此事,我元康已經有所打算。」松平元康回答。

  「家中也有不少人反對吧?你的立場能夠保證麼?」

  「請兄長放心。諸人忠心並無二致,只是意見不同而已。結盟之後,自然會明白如何行事。」元康這樣答道,「至於我元康的立場……既然我孤身來到了清州,把性命托付在兄長的手裡,兄長就實在沒必要存在任何疑問。」

  「那麼我同意了。今後,你就放心的向東邊進攻吧!」信長點了點頭。

  「如此的話,於兩方都是可喜可賀的事情。」

  「哈哈,你說得是,」信長笑著,高聲向裡間叫道,「新八郎,上酒!我要和元康共飲一番!」

  ……,……

  回到上川城,我給留守在領地的各人送去了禮物。菜菜、小夏和於加得到是精美的和服;給秀景的是一柄精良的脅差,另有一件和服托秀景轉交給她的正室淺野彌夜;給巖松經定的是一支來自南蠻的精良鐵炮;給山內一豐的是百貫年俸加增,另外他弟弟今年要元服了,我承諾親自為他舉行元服禮;給淺野長吉的是一套《古今和歌集》;而坂本平三、村上萬次郎、和田六郎、小幡勝次郎和上原榮作每人得到一柄武士刀。

  另外,給美津和雨津的是一大一小的兩個布偶娃娃,還有一隻我心血來潮買來的烏龜。

  要說起來,對於正月為什麼有烏龜賣,而且賣得還比較貴,我有些不明白。在我的記憶中,即使是在國內,形成喝烏龜湯吃王八蛋的風氣,似乎也就是近幾十年的的事情。而日本應該沒這種風氣吧!在日本,烏龜可是神獸來著,而且烏龜還很不好捉的……

  「父親大人,這個是什麼?」美津很好奇的問道。顯然,她沒見過烏龜。

  「這個是烏龜,很好玩的。」我回答。

  「耶?怎麼玩呢?」

  「你看,只要準備打它,它馬上就把頭啊腳啊全部縮進殼裡……但其實它不怕打不怕砸的,你看!」我把烏龜砸到地上。烏龜滾了幾滾,慢慢的伸出頭來。看見旁邊似乎沒危險了,於是繼續伸出腳,慢慢向外爬去。

  「你看,是吧!」我用理所當然的語氣教育著美津,「放心玩,它的命很長的,可以活很久哦。」

  「唉,不好玩……」美津看烏龜爬得太慢,好一會都爬不出房間,失望的搖了搖頭。

  「不好玩的話,就把它煮來吃了,味道很好的……」

  「殿下!可不能這麼教孩子……請不要說一些奇怪的話,會給孩子帶來困擾的!」於加在門外經過,正好聽見我的話。她緊趕著小步走進房裡,看到地上的烏龜,連忙像珍寶一樣捧起,「美津,要記得哦,烏龜代表著平安和吉祥。如果在正月放生一隻烏龜,那麼一年都會平平安安的……這是一隻小烏龜,是給小孩子放生的哦!是父親大人對你的祝福呢!」

  「嗯!母親大人,美津知道了。謝謝父親大人!」美津很高興的接過小烏龜,捧到城外的日光川放生去了。

  看著美津離去的身影,於加感激的轉頭望向我,「殿下,謝謝你對美津的這番心意……」

  「呵呵,應該的!」我連忙回答--其實我原本不知道這件事情--「這是送給你的衣服!」

  「嗯,謝謝殿下!」於加喜孜孜的進裡間試衣服了。

  總之,接到禮物的每個人都表現得很高興,只有我沒收到任何禮物。作為家主,這是很自然的事情,沒什麼可抱怨的。

  然而,還真有人給我送禮來了。

  兩個多月後,木下籐吉郎來到上川城,送上了一把精緻的采配。

  「這是什麼意思?」我看了看禮物問道。軍配扇是總大將指揮軍隊所持,采配也要軍師或方面將領的身份才能使用。以我侍大將的身份,至少還要上升一級,夠上本家重臣的身份才行。

  「在下恭賀宣景殿下即將晉陞部將,成為我織田家一方重臣!」籐吉郎俯身祝賀。

  這個……我最近沒立下什麼功勞吧?難道是信長有緊要任務要給我,所以預先給的封賞?我心裡有了一點概念。

  「說吧!主公有什麼任務交給我宣景?」

  「沒宣景殿下不知道的,」籐吉郎笑著,「主公希望宣景殿下出動水軍,掩護我在墨俁築城,並說服川並眾從木曾川上游給予協助。事成之後,加封萬石,晉陞為部將!」

  「這是誰的主意?」我的臉色有點不好了。

  「是在下的主張……」籐吉郎像是表功似的將整件事情全部告訴了我。

  原來,正月剛過,信長就召集了清州的眾臣,商議在墨俁築城的事情。信長的考慮是,在農忙時節築城,我方雖然出動的人少,但是西美濃各大豪族為了各自領內的農事,肯定更難集結軍勢,所以他的要求是五月之前一定要完成。然後,家老柴田勝家領五千人前往,結果不斷受到襲擾,築城失敗;三月份部將森可成又去了一次,再次失敗……由於最為勇猛善戰的人和最熟悉當地地形的人都失敗了,結果沒人再敢接任務。於是,御台所的奉行副役、足輕大將木下籐吉郎跳了出來,提出了他的考慮。

  籐吉郎認為,任務的關鍵不是擊敗襲擾軍勢,而是先盡快的築成一座城砦,然後據砦而守,在內部慢慢完善。他以前曾經做過木料奉行,現在又是負責修繕城池的御台所副役,所以對任務很有自信。但是,他必須得到川並眾的協助,從上游送來大量木料,而運送其他築城物質以及提供部分掩護力量的任務,則要依靠我的水軍……

  我一下子打斷了他:「這是主公的命令嗎?」

  「不是……」籐吉郎有點慌了,連忙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雙手遞給我。

  我接過來一看,的確是信長的筆跡。但他並沒有硬性的命令我,只是說,讓我斟酌行事。如果願意協助的話,將增加萬石領地,晉陞為部將。

  「猴子,你完成任務,可以得到什麼封賞?」我收起信紙,放在身邊。

  「……晉陞侍大將,領地千石。」籐吉郎俯下身子,「宣景殿下,拜託了!」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你知道為什麼主公沒有直接下命令嗎?主公知道,他沒有辦法完全彌補我的損失!如果我按照你的方法做了,那麼川並眾會成為美濃的敵人,聯合水軍會被禁止進入美濃,我會失去美濃的商路,失去每年上萬貫的收入,連整支聯合水軍都可能分崩離析……你以為只有你能想到這個方法嗎?至少,可成殿下也能夠想到。但是他自忖說服不了我!」

  看著面前的枯猴,我幾乎想一腳踢他出去。真是的,我對你不薄啊!我拜託你幫忙,讓你在信長面前大大出彩了一番;我建立錢座,讓你得到了晉陞為武士的契機;你想娶寧寧,我幫你去提親,還送你彩禮百貫添置家業……結果你就蹬鼻子上臉,為了自己上位,拿我當槍使?從設立「酢菜屋」開始,整個織田家都知道我「愛財如命」的名聲,就你不知道?我還想攢錢升級水軍開闢近海航道呢,這件事信長也很清楚並表示過支持,你就想直接讓我的水軍分崩離析?知道我的女兒們為什麼名字都帶一個「津」字不!

  聽到我話中帶刺,又看到我神情不善,猴子似乎意識到觸著我的底線了。他連忙伏地道歉:「在下實在不知道,這其中有這麼大的關竅!……此次來得唐突,請宣景殿下諒解!」

  說完,沒等我回答,他就垂頭喪氣的出門了。我看著他略帶佝僂的背影,感覺有點不忍,但是,想到我的賺錢大計和水軍計劃,我很快堅定了決心。

  不一會兒,秀景從領地裡回城了。

  「兄長,我剛才看見籐吉郎殿下失望的離開了……你倆關係不是一向很好的嗎?」他納悶的問道。

  「是這樣的……」我把整件事情告訴了他。

  聽完了我的話,秀景皺起了眉頭:「兄長,這件事情,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有什麼考慮的,」我不以為然,「水軍一年的收入,三萬石領地都比不上,區區一萬石算什麼?還有,我好不容易用利益將服部黨籠絡過來,而且開始慢慢同化了。如果失去商道,他們絕對要和我分道揚鑣!這是多麼大的損失?這不,連主公都不好意思直接下命令!」

  「可是,主家在墨俁築城,是刻不容緩的事情。這次籐吉郎的請求,未嘗不是大殿對兄長的考驗。如果考驗通過,就是主家重臣的身份,考驗不通過的話……至少大殿心裡會有所芥蒂吧!」秀景分析道。

  「等等!」我止住了他,「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我說,這可能是大殿的考驗……上次兄長晉陞侍大將,不就是捨棄海月換來得嗎?也許這次也有必要捨棄一些什麼。」秀景說。

  「不是,是前面一句!」

  「主家在墨俁築城,是刻不容緩的事情……」

  「對了!」我叫了一聲,「快派人把籐吉郎追回來,是我自誤了……不,秀景,你親自騎馬趕上去!」

  「是。兄長!」秀景答應道,飛快的出去了。

  我鬆了一口氣,接著又歎了一口氣。剛才我是被歷史誤導了。在歷史上,墨俁剛築成,就發生了十四條-輕海之戰,隨後津田信清反叛,信長在小牧山築了新的居城,平掉信清後,以之為據點就近從中美濃展開進攻,控制了整個中美濃,不久美濃三人眾就投降了。

  而西美濃的墨俁城,由於離新的居城太遠,築成後幾乎就沒起到設定的作用,之後也很少再被提起,只是成就了木下籐吉郎的名聲……在這種情況下,賠上整條美濃商路,並以水軍分崩離析為代價,就實在是大大的不合算了。

  可是,我知道這些,信長現在可不知道啊!他現在最迫切最在意的,就是重建墨俁城,作為攻略西美濃的依托,同時還可以護衛新佔據的羽島那塊領地。

  如果我這時候對這一方針持消極態度,他會怎麼看我?正如秀景所說,這未嘗不是另外一次考驗。

  話說回來,即使知道這一點,但是如果有誰配合信長來考驗我的話,他本人肯定會得罪我的。柴田那幫滿腦子肌肉的尾張武將派不在乎得罪我,但是沒有想通這個關竅、設計出這個方法的頭腦;美濃派的森可成、金森長進等人可能會想到,但是不好意思拉我賠上大本,他們在美濃沒有什麼根基,最大的依靠就是歸蝶夫人,不會輕易得罪同僚;奉行派和母衣眾派算是我的派系,其中丹羽長秀對織田家忠心耿耿,倒可能會為了本家勸我做出犧牲,但是他沒有,卻是猴子跳了出來……

  這隻猴子啊,是真的冒失得不明白其中的關竅呢,還是自認為與我的關係夠密切?或者,他就是知道我不得不接受,所以故意跳出來,幫著信長給我設下考驗,同時為他自己謀取上位的機會?

  我忽然想起了當初替他向淺野家求婚時,他躲在門外聽牆角,然後忽然竄進門向淺野長勝請求的事。那時雖然淺野長勝惱怒於他的失禮,但是也只能捏著鼻子原諒了他。也許,在他貌似冒失的面目之後,就是精心的打算?

  還有桶狹間之戰前的那個晚上,他那充滿所謂的「武士野心」的眼神……這是一個不甘寂寞,滿心上位的人啊!

  算了,當槍使就當槍使吧!一般人想當還當不上呢,還沒那個鋒利勁兒!

  我只能這樣自嘲的想。

  但是,猴子!你給我記著!你欠我的!你欠秀景的!還有,你上位之後,怎麼也算是奉行派的人。到時候,希望你能考慮大家的立場。考慮丹羽長秀、村井貞勝及我的立場!

  「父親大人!美津的布偶娃娃掉到河裡沖走了!再買一個好不好?」美津嚷嚷著從外面跑進來。看到我盤膝坐在廳中,臉色非常不好,她有點惴惴不安:「弄丟了父親大人的禮物,會生美津的氣嗎?」

  「沒有的事!」我和顏悅色的把她拉到身邊,「美津啊,布偶娃娃不好玩……我們去捉一隻小猴子來玩好不好?」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51 PM

第四十章:小六來投



     秀景和木下籐吉郎回到了城中,打斷了我和美津的寵物計劃。

  「宣景殿下!……願意提供協助了嗎?」籐吉郎顧不得禮貌,急忙問道。

  「是的。剛才秀景勸了我一番……考慮到我倆的朋友關係,還有你倆的親戚情分,就答應你的要求吧!」我皺著眉頭,一臉肉痛。這個表情可不是裝的。想到要賠上美濃商路,損失大筆收入,還要想辦法籠絡服部黨,我真的肉痛極了。

  「那真是太感謝了……也謝謝秀景殿下!」籐吉郎連連道謝。

  「份屬親戚,應該的,」秀景笑道,「籐吉郎殿下,你也太心急了。就算兄長有所顧慮,也不用這樣急著離開吧!難得來一趟,怎麼也該讓我兄弟盡盡地主之誼啊。」

  「是。在下只想盡快作其他的準備……在下的確太心急了。」籐吉郎點頭承認。

  「那就這樣,明天我和你一起回清州。這件事涉及川並眾與服部黨,主公那裡應該有所表示……不然的話,我沒有把握說服他們,甚至都開不了這個口。」我歎了口氣。

  「一切拜託了。」籐吉郎俯身施禮。

  第二天,我和籐吉郎一起回到清州晉見信長。

  「那麼,你覺得該怎麼做?」聽到我的顧慮,信長問道。

  「回主公,服部黨和川並眾,目前並不從屬於本家。服部黨還好說,但是川並眾一旦提供了那種程度的協助,事實上就是背離齋籐家、投向我方了……臣下斗膽,請主公預先給予川並眾一個承諾,這樣的話,我才好要求他們提供協助。」

  「唔……川並眾的領地在中美濃是吧,有一萬石?」信長問。

  「是,在各務原郡,居城三井城,距離稻葉山城和犬山城都是四里左右(1日本裡=36町=3.927公里;1町=60?=109.09米)。兩家合計表高一萬一千石,實高一萬四千石。」

  「那麼,你告訴川並眾,我保證他們所領安堵。一旦他們的領地受到侵犯,我將親自帶領軍勢前往支援。」

  「可是主公,中美濃是犬山殿下的攻略範圍啊!」我連忙提醒道。

  剛才我提到犬山與三井城的距離,就是希望信長能夠說服津田信清提供支援。據我所知,信清離反是在下半年,之後的第一個行動,是八九月份攻取坂井政尚的樂田城。這距離現在還有小半年時間,足夠讓我替川並眾轉圜的了。另外,津田信清目前正在攻略的鵜沼城,就在蜂須賀家領地旁邊,為了能夠從另一個方向攻略鵜沼城,津田信清應該很樂意協助蜂須賀家。

  「又沒有約定是這樣。只是犬山靠近中美濃,所以才負責那個方向罷了,」信長不以為然,「但是有了三井城作為支撐之後,本家就可以介入中美濃,然後從墨俁、三井這兩個方向進攻稻葉山城!」

  很顯然,信長想拋開信清單干,然後獨吞美濃,不給信清留湯喝。

  他一向這樣,總是不斷試探別人的底線,以便最大程度的利用對方或者取得最大的利益。如果說他在桶狹間是湊同花順,那現在就是玩百家樂,還總試圖湊出九點大殺四方。但是,這樣很容易把自己的牌爆掉啊……

  我暗暗叫苦,他這麼貪婪,會不會讓津田信清的反叛提前呢?

  「主公……」我試圖勸說信長大方點。

  「就這樣決定了!如此一來,川並眾不會有什麼擔憂了吧……你就這樣告訴他們,讓他們努力奉獻。攻下稻葉山城之後,我會加封他們一萬石!」信長揮了揮手。

  「……是!」我無奈的和籐吉郎離開了會見室。

  儘管心懷疑慮,我還是再次去了美濃,親自和蜂須賀正勝商量。

  聽了我的要求和條件之後,蜂須賀正勝沉默了好一會。

  「是時候下定決心了!」他忽然攥起左拳,一拳砸在右手掌心。

  「那麼說,正勝殿下是答應了?」

  蜂須賀正勝點了點頭:「對於宣景殿下,我和長康都是完全信任的。既然是宣景殿下的拜託,那沒什麼二話……何況,當初宣景殿下前往尾張時,長康曾經代川並眾有過承諾。」

  「你和長康的心意,我宣景十分感動,」我誠心誠意的回答,「兩位請放心的加入本家,主公已經承諾過兩位的地位……」

  「請原諒,這裡有點問題。」蜂須賀正勝打斷了我的話,但是態度卻變得非常的恭敬。

  「正勝殿下請儘管說,不用客氣。」我跟著鄭重了自己的態度。

  「實不相瞞,自從投入齋籐家後,我和長康在美濃一直比較尷尬,」蜂須賀正勝面露苦笑,「美濃國內素重地緣,但是川並眾在美濃原本沒有什麼根基,其中大部分還都是尾張人,包括在下這個首領。所以本家在主家一直沒什麼地位可言。自從以三人眾為首的那幫豪族掌握美濃的主導權後,情況就更加嚴重了,近來似乎有支持加籐家與一柳家,聯合將本家驅除出美濃的意思……」

  「正勝殿下的話,我宣景完全理解。」我點了點頭。

  「當初加入齋籐家,是濃州殿下(齋籐義龍最後官位是美濃守)的好意。但是現在的美濃,卻是三人眾那幫人在掌管,而在下甚至自身難保……所以,是該離開的時候了。」蜂須賀正勝神情蕭索的說。

  「請正勝殿下放心,我宣景會將此番心意切實上覆彈正殿下,保證不會讓正勝殿下受到任何誤解和慢待。」我嚴肅的向他保證。

  「關於這一點,只要宣景殿下明白就好。」蜂須賀正勝點了點頭。

  「這是為何?」我驚訝的問。

  「織田殿下的性格和行事方式,在下以前領教過,大概是難以融洽相處的。但是宣景殿下卻值得信任和托付……所以,請宣景殿下接受川並眾的效忠吧!」蜂須賀正勝深深的俯下身去。

  「……只是,我宣景現在的領地,比起正勝殿下要差一大截啊!」

  「殿下難道是靠領地的收入來維持的嗎?」蜂須賀正勝反問。

  「但如今美濃商道很可能保不住了。」我輕輕的歎了口氣。

  「和一條美濃商道比起來,殿下才更值得作為長遠的依靠--這一點,在下和長康都是如此認為。而川並眾能有今日,也正是依靠著殿下的恩澤……所以,今後就一切拜託殿下了!」他再次俯下了身去。

  「那麼,我秀景就多多借重各位了,」我同意了蜂須賀正勝的投效,「請正勝擔任本家家老,長康擔任本家部將,一起將本家的家業發揚光大!」

  「臣下領命。請允許臣下召集家臣,前來拜見殿下。」蜂須賀正勝說。

  「算了,此次來得倉促,可能也要走得匆忙了。而且,你家的人,我熟悉的很呢!」我笑著說道。

  「這倒是。」蜂須賀正勝也笑了起來。他手下的幾個頭領,都在我手下訓練過;至於那些下級武士,更是我們一同訓練和提拔上來的。

  「不過,你家的彥右衛門,我倒是不太熟……就和我女兒秋津結下親事吧。」我想了想說。

  「聽說,雨津小姐已經成為三七丸公子的正室,而秋津小姐是上川殿所生,卻與臣下家結親……這樣會不會有所不便?」蜂須賀正勝有些擔心。

  「放心,主公那裡沒問題。主公的性格我瞭解,而且當時就說好了的,」我揮了揮手,「不然的話,秋津要找比主公家更高的家格,難道只有嫁到將軍家去?相比和主家的其他殿下家聯姻,這樣在本家內部反而更好些。」

  「既然這樣,那麼臣下就欣喜的接受了。」

  ……,……

  對於我個人而言,協助猴子搶築墨俁城,遠沒有川並眾的投效那麼重要。但是我也不能懈怠。隨後的七天,川並眾在上游的荒井山中採伐了足夠的木料,全部運到木曾川邊編成木筏待命。得到我和籐吉郎的軍勢即將到達的消息後,川並眾駕著全部木筏順流而下,正好於傍晚時分和我們在築城點會合。我們將木筏全部拆開,趁著月色立下了砦圍,然後構築了哨樓和弓櫓等工事。等到第二天早上,一座簡單的城砦便出現在了木曾、長良兩川之間。

  我方行動非常迅速,等到西美濃派出軍勢前來阻擾時,就已經無可奈何了。由於時值農忙,他們來的人不多,襲擾的話還可以,要攻打近兩千人守衛的城砦的話,就完全是送死的行為。何況,他們還要跨過水軍守衛的長良川。

  在付出了近百人的傷亡後,美濃方的軍勢不甘心的退了回去。我方成功的在西美濃立下了一個橋頭堡……

  「哈哈!猴子啊,還真有你的!」兩天後的評定中,聽了籐吉郎繪聲繪色的匯報,信長心情大好,「那麼,就晉陞你為本家侍大將,領羽島一千石!」

  「猴子謝過主公大恩!願意任由主公驅馳!」籐吉郎五體投地拜謝信長,激動得渾身都不停的抖動著。我能夠想像,他那張幾乎貼在地板上的猴臉,肯定比真正的猴子屁股好不到哪裡去。

  「景次郎,你此次的表現,我非常滿意。就依照約定,晉陞你為本家部將,加封萬石吧!具體位置稍後決定。」信長轉向我。

  「謝主公!定當為本家忠誠奉獻!」我俯身拜謝。

  「你身任津島奉行,做得很不錯!無論是領內評價還是町中收益,都很讓我滿意!所以你就繼續兼任吧,倒不用常駐清州。」

  「是。」我欠身答應。

  「至於蜂須賀……同樣擔任本家的侍大將」信長微微的皺了皺眉。對於川並眾之前周旋於各方之間的行為,他顯然是介意的。

  「稟大殿,臣下已經加入了吉良家,所以只好謝過大殿的好意了。今後,臣下將在主公的率領下,忠誠為主家奉獻!」蜂須賀正勝雙手撐地,恭敬的俯身回答說。

  「這樣啊……」信長點了點頭,「那麼你在美濃的領地呢?」

  「聽主公說,主家有意於攻略中美濃,那麼臣下的領地,就作為吉良家的直領奉公好了……請大殿裁奪。」

  「既然這樣,我就再增加吉良家一萬石的知行,由景次郎代為分配。」

  「主公,臣下有事稟報。」前列的瀧川一益忽然出言道。

  「說吧。」信長點了點頭。

  「此次墨俁築城,服部友貞也功不可沒。臣下斗膽,請主公允許服部黨加入本家,並給予一定的賞賜。」瀧川一益低頭稟報。

  聽了他的話,我忍不住緊了緊拳頭。

  看來,服部黨是覺得美濃的商道沒了,所以和我合作沒有利益了,想脫離聯合水軍,並找了瀧川一益作為靠山!

  「那麼,他們的要求呢?」信長皺了皺眉頭。他知道服部黨現在差不多算是在我的治下,但是服部友貞卻踢開我,轉而和瀧川一益聯絡……按照歷史上他表現出來的性格,這種不安分的行為,絕對是他所厭棄的。

  「稟主公,他要求本家重臣的身份,另外還要在津島擁有適當的名義……」

  「景次郎,」信長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轉頭問我,「水軍一直是你在主持。此次墨俁築城,服部黨有什麼突出的表現嗎?」

  「此次行動,服部友貞並未參與。聽說服部友貞將新納一位側室,所以準備慶賀一下。」我恭謹的回答。這句話有點取巧,服部友貞的確沒有參與,他也的確是在準備納側。但是服部黨的不少人參加了行動……恩,這就是所謂的說話技巧了。

  「猴子,是這樣嗎?」

  「宣景殿下所言句句屬實。」籐吉郎投桃報李的幫了我一把。

  「那麼此事就算了吧。」信長揮了揮手,顯得十分不滿。

  那是當然了。看人家川並眾,兢兢業業不說,還心甘情願當陪臣,將領地主動奉公,以方便本家的攻略方針;和他們比起來,服部黨又是懈怠,又是劈腿,又是貪心,信長當然不會滿意。

  「是。」瀧川一益知趣的閉上了嘴巴。

  「話說回來,去年年初托付給你的伊勢桑名郡攻略,還有重建蟹江城的事情,現在進行得如何了?」信長忽然問道。

  「稟主公,北伊勢豪族勢力錯綜複雜,號稱是四十八家的小戰國,臣下雖然有所進展,但是還需要一點時間……至於蟹江城的重建,資金方面還請……」瀧川一益為難的稟報道。

  「看來你似乎很有些為難啊。你的長處畢竟是在調略方面……」信長搖了搖頭,「墨俁城方向正好需要一位擅長調略的重臣坐鎮,你就領羽島兩萬五千石如何?原領兩萬石就交給宣景經營好了,他家有錢,由他重建蟹江城,我很放心。」

  「臣下遵令。」瀧川一益的臉色發苦。雖然領地還增加了五千石,但是那可是戰後之地啊,今年的收入恐怕很難指望上,「只是羽島今年的收成,恐怕無法維持……」

  「你現在趕緊補種,還能收入一點。至於原領的收入,你和宣景商量吧!」信長說。

  「稟主公,臣下願按照領地收入的一半,以現金補償瀧川殿下六千貫。」看見瀧川一益望過來,隱隱有些怨恨的意思,我連忙大度的表示。

  「謝吉良殿下支持。」瀧川一益低了低頭,臉色算是好了一些。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4:57 PM

第四十一章:整合水軍



  重臣之間的領地變動,往往關聯著各人地位的變動。我接過了瀧川一益的舊領,同時就接過了他的伊勢攻略任務,成為本家伊勢方向的旗頭;與我的地位相若的是林秀貞,他是三河方向的旗頭;原本的旗頭佐久間家,由於同下賤一戰損失慘重,這兩年被免除軍役准許休養生息。而瀧川一益轉封羽島,便是回歸了信長的主力軍團,和他地位相若的是柴田勝家、丹羽長秀、村井貞勝和森可成等人。

  出城散開之後,我叫住了瀧川一益:「瀧川殿下,能否借一步說話?」

  「吉良殿下何事指教?」看在我大方的補給了六千貫的份上,他還了我一個面子。

  「雖然殿下與在下的行事方式不同,但同樣是為本家效忠。希望服部黨的事情,不要影響到兩方的友好關係……而且在本家重臣之內,只有殿下與在下不是尾張或美濃出身,正該相互關照才是啊。」我向他搖起橄欖枝。

  「吉良殿下說的是。」瀧川一益神情平淡,口氣漠然。

  「殿下的新領,正處於木曾、長良兩川之間,如果有借重水軍之處,殿下不必見外,儘管吩咐就是,」我送出一根美味的胡蘿蔔,「在下的水軍實力,無論如何,比服部黨總要強大一點。」

  「那麼就感謝吉良殿下的好意了。」他點了點頭,話語中有了一些溫度。

  此次轉封羽島,他同時也接受了墨俁城主的職務,雖然信長留下了兩千人,但是要應付強大的西美濃,對於新換領地的他來說還是略顯單薄。這個時候的任何幫助,對他都不異於雪中送炭。

  「另外,六千貫什麼時候方便交付比較方便呢?」我繼續送出胡蘿蔔。

  「就等在下到達新領之後吧,那時正需要吉良殿下的這筆資金。」瀧川一益想了想。

  「在下明白了。那麼就告辭吧。」我低了低頭,轉身離開。

  「吉良殿下,請等等!」他忽然叫住了我。

  「瀧川殿下還有何吩咐?」我回身問道。

  「最近在下得到一個消息,服部友貞似乎想劫持石谷夫人,以便要挾殿下作出某些讓步……消息來源還算確切,如何行止,吉良殿下想必會有主意吧!」瀧川一益說。

  「在下感激不盡!」我心中一驚,連忙躬身道謝,迅速和蜂須賀正勝趕回宅邸。

  一回到家,我馬上吩咐祖父江一秀兄弟替我打點行裝,以便盡快趕回上川城。現在已經是三月中旬,小夏的預產期就要到了,我本來就打算盡快回去。現在添了石谷菜菜的事情,自然讓我更加急迫。

  「正勝,事情緊急,我就先回上川城了。你趁著美濃還沒反應過來,你趕快回到領地,著手川並眾的遷居事宜,我會安排人在這邊做好接應。」

  「好的,」蜂須賀正勝點頭答應,卻又問我,「對付服部友貞,主公需要川並眾派出多少人手?臣下好作出安排?」

  「要對付服部友貞?」我反問道。

  「此人狡詐,向來不顧道義,現在又已經離心,難道主公還要留著這個禍害不成?」蜂須賀正勝勸道。

  我坐了下來,歎了口氣。以現在的情狀,蜂須賀正勝的做法的確是最合適的。目前服部黨已經有不少人願意跟我走了,而服部友貞剛好又觸怒了信長,正是最好的動手機會。不然的話,等到他約束住手下,從我這裡獨立出去,再對付起來未免要多費些手腳。

  「……你先去忙吧,盡快把喜太郎派過來,帶上兩三百人手就夠了。」我閉上了眼睛,「服部友貞身後是一向宗,但現在我和他們的關係也不錯……動手之前,我會和法泉寺的空玹溝通一下,對比兩方之間的重要性和勢力,想必他們知道該支持誰。」

  「那麼我先走了。請主公保重。」他點了點頭,離開了宅邸。

  正勝剛離開,祖父江一秀就進了房間。

  「稟大殿,馬匹和行囊已經準備好了。」他說。

  「辛苦你兄弟倆了,」我點點頭,「好好照看家中和酢菜屋。」

  儘管我結束評定的當天就動了身,但是仍然遲了兩天。小夏平安的生下了一個男孩,菜菜昨天去長島為我和孩子祈福,結果受到了襲擊。幸好對方似乎有所顧忌,沒有對菜菜下重手,但是仍然刺傷了菜菜的胳膊,另外還殺死了兩個護衛,連山內吉助都受了不輕的傷。

  小夏剛剛生產,菜菜受了驚嚇,兩人和孩子都在休息中。我探望過之後,叫來了秀景,和他一起去山內吉助住處。

  看到我和秀景進來,山內吉助馬上想從葦席上起身,我連忙止住了他:「你有傷在身,就免了吧!」

  「臣下無能,讓上川殿受傷,請大殿責罰!」他右肋和右肩上都綁著布帶,卻堅持著在葦席上坐起施禮。

  「你這次表現很好,傷好之後,我就替你元服,然後做我的直臣好了。你兄長那裡我會說一聲。」我安慰道。

  「是。」

  「對方是什麼人,有什麼頭緒了嗎?」走出屋子,我問秀景道。其實,有瀧川一益的提醒,我已經大致猜出了是誰主使的。

  秀景點了點頭:「對方有六個人,死了五個,留下了一個活口。我已經審問過了,說是伊勢桑名郡梅津家的人……但是我家和伊勢那邊似乎並無衝突,所以我覺得似乎不像。兄長既然回來了,不妨再審問一番。」

  「不用了,直接把人放了吧!」我說。

  「這……傷了上川殿,殺傷了護衛,總不能這樣算了吧!」秀景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發現我似乎胸有成竹,他立刻反應了過來:「兄長知道是誰了?」

  「嗯,」我點點頭,「你放他前,留下他一隻耳朵,讓他回去轉告『梅津家』,說我已經接管了本家的伊勢攻略,很快就會前去報復,讓『梅津家』的人洗乾淨脖子等著。」

  「兄長接管了伊勢攻略?」秀景驚訝的望著我。

  我點了點頭:「瀧川殿下轉封羽島了,舊領兩萬石由本家接管,其中有一萬石是準備給川並眾的。川並眾已經投入了本家,現在正勝是本家的家老身份。」

  「那真是可喜可賀!」秀景欣喜的說。

  「嗯,去放人吧。」我笑著點了點頭,「順便派人去通知經定和一豐,說我有事找他們。」

  「是!」秀景領命而去。

  我又回到了裡間,去探望菜菜和小夏。兩人的房間隔著不遠,我走到跟前,想了想,決定先去看看受傷的石谷菜菜,卻忽然從小夏的房間裡面傳來了孩子的哭聲。

  我順勢過去了。走進房間,小夏已經被孩子的哭聲驚醒,正解開了衣服,露出左乳要給孩子餵奶。看見我進房,她輕輕驚呼一聲,就要背過身去。

  「就這樣。」我笑著阻止道,居高臨下的欣賞著這幅美景,「真的很漂亮!」

  「哎呀!殿下真是……」小夏紅著臉嗔道。

  「因為在墨俁的戰事,沒趕上你生孩子的那天。所以剛結束評定就趕回來看你了……不算晚吧?」我在榻榻米前坐了下來。

  「不晚,妾身很高興。」小夏笑了,「還等殿下給孩子取名字呢!」

  「就叫景太郎好了,」我幫她攏了攏垂下來的髮絲,「雖然是長子,但是……所以景次郎這個通名沒辦法給他。小夏你要理解。」

  「是。」小夏咬了咬嘴唇。

  這時候,侍女在門邊跪坐著通報:「殿下,巖松大人和山內大人到了。」

  「好好休養,別想太多。」我向小夏點了點頭,出了房間。

  在會見室見到巖松經定和山內一豐,兩人施禮過後,馬上就向我稟報了水軍中服部黨方面的異動。

  「服部黨的水夫們還安分吧?」我問巖松經定。

  「水夫和水夫頭們都還好。騷動的比較厲害的,主要是服部黨的那些船頭和兩位船大將。」巖松經定稟報。

  「服部友貞納側是哪天?家中還有多少錢?」我問道。

  這樣的思維跳躍,兩人似乎有點迷惑,對望了一眼,巖松經定先回答道:「是三月十八……就在三天之後。」

  「稟主公,前年年末臣下接手時,庫存是三千餘貫;去年本家幾家部屋的利潤是九千七百餘貫,水軍分成一萬一千,發出四百餘人的薪俸五千三百貫,領地和錢座分成都是一千一百多貫,減去本家的花費,大約盈餘一萬四千貫;今年的收支,到現在為止大約盈餘三千七百貫……本家現在可以拿出兩萬貫左右。」山內一豐接著回答,如數家珍的羅列出大致的收支。

  「那麼,經定你公開放出消息,三月十八日我將檢閱水軍,發放賞賜;然後私下放出消息,說是為了攻略桑名郡木曾岬的梅津家。一豐準備五千貫,另外替我請法泉寺的空玹後天務必來一趟。告訴他說,上川夫人生下一子,所以上川殿希望再次接受持度。」

  「但是主公,那天是友貞頭領納側的日子……會有些人不會過來吧?」巖松經定提醒道。

  「不過來的,就永遠都別過來了。」我平靜的說。

  「是!」兩人大聲領命。

  第三天,我順利的同空玹達成了諒解。他收取了一千貫供奉,當晚留在上川城「替上川殿持度」。

  三天之後的第四天,我身著全套的兜盔具足,出現在水軍眾前。我方是三百五十餘人,其中五十人是今年加入的;川並眾來了三百人,幾乎都是精銳,剩下的人幫忙遷移;服部黨的四百七十多人中,來的大約是三百人左右。和我想像的一樣,服部眾的水夫、水夫頭們大多前來,而服部友貞親信的幾個船頭、船大將及護衛都留在服部友貞那邊。

  「一豐,平三,把錢抬出來吧!」我站在小坡上,回頭吩咐道。

  「是。」山內一豐和坂本平三指揮十幾名足輕,將裝著四千貫永樂錢的箱子抬了出來。

  我抽出太刀,沿箱子面對眾人的那面木板插下,然後一刀剖開。大量成串的永樂錢立刻湧了出來,有些還滾下了小坡。台下的水軍眾們見了,紛紛眼露綠光,如果不是坡前的近百名全副武裝的足輕,幾乎就要搶步上前。

  「諸位!」我收刀入鞘,在小坡上來回走著,「此番織田彈正殿下有令,命我討伐服部黨!事成之後,各位無論出身何處,都是津島水軍眾的一員,年俸一體對待發放!」

  聽到我的話,眾人中稍稍起了一點騷動。但是,騷動的人畢竟只是少數,我沒有任何動作,站在坡上注視著下面的動靜。

  在過去一年多裡,這些人一直在我的指揮之下。此刻放棄服部友貞的納側喜宴來到這裡,無論是出於對命令的服從,對吉良家的好感,還是對賞賜的貪婪,都說明了他們的態度。雖然我的命令有些突然,但是有織田信長的威名壓著,有坡上的大量永樂錢吊著,而且有加入本家水軍的前途,我很有信心能夠收編他們。

  果然,沒過幾分鐘,坡下的稍動就很快的平息了下去。

  看到這種情形,我滿意的點了點頭:「還請諸位竭盡忠勇,樹立武勳便在今日,所得封賞便在眼前!眾人封賞之高下,全系盡忠之深淺!」

  說完,我從山內一豐手中接過一袋金豆,一把接一把的灑了出去。幾百顆金豆在陽光下閃耀著金光,如同一陣急雨落在了眾人的頭上。

  坡下立刻就亂了,眾人紛紛爭搶起來,幾百顆金豆迅速被搶得一乾二淨。有搶到了的,立刻就對著我和台上的錢堆大聲歡呼。這些歡呼迅速響成了一片,眾人的氣勢無比高漲。

  「經定,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對身旁的巖松經定說。

  「是!服部友貞等人的首級,臣下定然為主公帶回!」他躬身領命。

  「還有財產……這傢伙對手下一向吝嗇,家中積蓄肯定不少!我還等著他的錢好重築蟹江城呢!一豐和喜太郎帶我的足輕隊跟去,先把財產護住了!」我提醒道。

  這原本是瀧川一益所幹的事,現在我接管伊勢方向,自然就由我來動手。

  「是!」兩人一起答應。

  「那麼,我就在城裡等著好消息。」我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5:14 PM

第四十二章:坐看雲起



   大約中午時分,巖松經定和山內一豐進城前來稟報。巖松經定的手上提著兩個首級函,隱隱散發著血腥味。這人,還真把首級帶來覆命了?

  「你確定了就好,首級不用帶來的,」我搖了搖頭,「另一個是誰?」

  「稟主公,是梅津信則和梅津正則父子倆的,」巖松經定臉色尷尬,「本來是命令留下他們的性命,但是現場非常混亂,原服部黨的幾個水夫頭不小心砍了他倆……」

  「等等,你們真的去進攻梅津家了?難道我沒說過,那只是放出的幌子,用來麻痺服部友貞的?」我感覺有點頭大。

  「是。我們也沒去進攻梅津家……可是主公放出的幌子,不僅麻痺了服部黨,還驚動了梅津家。所以兩家就聯合起來了。我們衝進服部黨主寨時,梅津父子倆正和服部友貞一起,在商量共同對付本家的事情呢。」

  「竟是這麼回事啊,」我點了點頭,「水軍傷亡如何?」

  「傷亡很小,陣亡十三人,傷四十多人。服部友貞根本沒料到主公今天會去進攻他,整個水寨幾乎沒有什麼人防守,都聚在一起喝酒了,結果一個都沒逃掉,兒郎們都搶著割首級領賞呢。」

  「很好,這次行動很完美,經定你當居首功!」我稱讚道,然後問山內一豐,「服部黨的積蓄看住了吧?大概是多少?」

  「坪內利定和坂本平三兩位殿下各領五十人守著。具體數字還沒點,根據服部友貞的親信交代,應該在兩萬貫以上。」山內一豐回答。

  「那麼,一豐,召集軍勢,當眾把賞賜發下去。死者有家的五倍交給家人,傷者雙倍。另外去和秀景殿下接洽,由他和你主持接收服部黨的積蓄。」

  「是。」

  「經定,稍事休息之後,立即進攻梅津家。」我繼續吩咐道。既然已經殺死了梅津信則父子,那麼已經是不死不休了。梅津家本來就想不到,我會在集結軍勢的當天發動進攻,所以家主才敢帶著嗣子去赴服部友貞的喜宴。現在他們失去了家主和嗣子,沒人主持防務,攻打起來會更加容易。這次行動,就當作我主持伊勢攻略的第一步吧!

  「是。主公高明!」巖松經定大概也想到了這點。

  「呵呵!」主從二人會心的一笑。

  ……,……

  對於織田家來說,永祿五年是非常不平靜的一年。我的這兩場戰事,與隨後的連番大戰相比,差不多就像是大餐前的開胃菜。

  三月份建成墨俁城後,瀧川一益轉封羽島,在美濃羽島郡大致建立了統治體系。墨俁城北的本巢郡,同樣處於織田家控制下的,有大約八千石土地。由於距離清州過於遙遠,而且地處戰線前沿,不方便直接治理,需要安排一個家臣駐下。信長出人意料的安排了犬山城津田信清的弟弟津田信益,把這塊領地封給了他。

  津田信益帶著犬山城兩百人到達了領地,立刻著手修繕領內十九條村(明治年間廢止,設牛牧村)的十九條城,防備美濃方面的攻擊。這座城同樣位於長良川邊,正防禦著墨俁城對面河岸的上游位置。為此龍川意義特地支援了三百人,協助津田信益防守。

  五月初的時候,預料的攻擊來到了。趁著長良川河水氾濫,對岸支援不便,美濃方展開了對十九條城的攻擊。由於敵方勢大,龍川意義立刻派人向清州求援,但是織田信長卻只派出了以佐久間信勝為首的五千援軍,自己帶領大約一萬軍勢進入川並眾舊領,會合駐守三井城的池田恆興進攻東面的鵜沼城。

  兩邊同時激戰了大約半個月,信長成功的攻下了鵜沼城,城主大澤利治自盡。但是十九條城方面卻失敗了。儘管佐久間信盛驅使手下足輕們強渡了長良川,卻沒能接近十九條城。他的軍勢從十四條村和輕海村(兩村明治年間廢止,設真桑村)進攻圍城的美濃軍勢,和對方在大雨中混戰了一場,卻還是沒能撕開包圍。最後,筋疲力盡的佐久間軍勢不得不退去,由龍川意義接應著進入墨俁城。不久,十九條城便被攻下了,津田信益被美濃方的野野村正成討取。

  失去了一個親弟弟,又被信長搶先攻下鵜沼城,隱隱封住他進攻中美濃的路線,津田信清對信長感到非常的不滿。而這時候,看到信長的勢力已經伸入了中美濃,前線推進到了距稻葉山城北面十五六公里的地方,美濃三人眾感到了巨大的威脅。他們向津田信清派出同盟使者,承諾將三井城和鵜沼城的舊領交給犬山方,對信長不滿的津田信清立刻就同意了。

  六月初,信清攻下坂本政尚守衛的樂田城,切斷了清州與犬山的聯繫。不久,又和美濃方聯合,從四個方向一起進攻鵜沼、三井兩城。負責守衛的池田恆興孤立無援,不得不放棄兩城,在我水軍的接應下退回尾張。

  隨後信長立刻出兵,進攻犬山方扼守兩城通道的小口城,並派巖室重休調略城守中島豐後守,結果遭到拒絕。隨後的幾天攻城戰中,遠道而來的織田方無法拔城,不得不退回清州,丟下了兩百多具屍體。其中就包括巖室重休。他作為先手將領參加了攻城戰,結果在城下被鐵炮擊殺。

  巖室重休戰死,讓我很是傷感了一陣。來到這個時代後,與我關係親近的人中,他是第一個戰死的。桶狹間出戰的前夜,我們幾個人一起守在信長的寢居外面,後來一起隨信長從清州出陣;正月份從清州回來之前,幾個人還在鯨屋一起喝酒來著。但是現在,就再也沒辦法見面了。

  在這種情緒下,我向信長提出申請,請求他將佐脅良之派來當我的與力。原本我是想要利家的,不過利家現在是赤母衣眾筆頭,基本不可能外派,所以就退而求其次了。而且他的性格過於衝動,在歷史上,他就因為協助長谷川橋助向同僚復仇,和他哥哥利家一樣,被信長趕出了織田家。但是他卻沒有利家那樣的好運,不久就戰死在三方原戰場。我現在將他要過來,對他也算是一種預先的保護吧!

  而且,由於擴大了領地,我這裡的確是欠缺不少人手。

  消滅服部黨和梅津家之後,津島的水運全部由我一個人控制,整個木曾川東面都納入了我的領內,所領達到了三萬石。我將川並眾從水軍中獨立出來,然後與手下現有足輕隊合併,建立了一支六百餘人的備隊,作為吉良家的常備。擔任常備主將的自然是我,軍奉行由蜂須賀正勝擔任;佐脅良之擔任槍大將,率領四百名長槍足輕;這四百人分成五個長槍組,由坂本平三、村上萬次郎、和田六郎、小幡勝次郎和上原榮作五人擔任槍侍;鐵炮大將是評內利定,手下是一百人組成的鐵炮組;另外還有四十名馬迴及奉公人,由渡邊正次擔任筆頭;其餘五十人則是人夫、馱夫之類,由領地內的農民足輕充當。

  這樣的「備」是戰國時代標準的編制,相當於我國古代的「營」,一備的人數從300到1500不等,由一個侍大將或部將統領。戰鬥的時候,就由若干個備編成軍陣,然後以備為單位向敵軍進攻。由於每個備都是由一家單獨組成,所以在戰鬥凝聚力方面比較突出。但是這些備卻不能混編,無法組成統一的單軍種部隊,而且在大規模戰爭中指揮起來比較麻煩。這是它的缺點,不過現在的我還不用考慮。

  剩下的大約七百水軍,仍然是津島一帶最大的水上力量,由巖松經定擔任主將。由於失去了美濃商路,又沒有服部友貞在西美濃的關係,水軍現在的收入銳減到每月五百貫以下,甚至趕不上以前的服部黨,但是自我維持倒是綽綽有餘的。

  除此以外,我還命令秀景檢點領地戶籍,按照石高組織起了農民足輕備隊,作為吉良家的預備。預備由前野長康擔任主將,以三十石出一人的比例徵召了大約一千人。這個預備,實際上就是一般豪族領主的正式軍勢編製了。

  內政方面,秀景擔任城代及城町奉行,負責領地戶籍、領內行政和治安,副手是淺野長吉;山內一豐擔任勘定奉行,負責領內財政收支。這兩個職務是豐臣政權時期成型、然後在江戶幕府時代固定下來的,與負責行政宗教工作的寺社奉行一起合稱為「三奉行」。「三奉行」機構組成的評定所,便是領地最高的裁判機關。關原之戰前,豐臣政權的三奉行分別是增田長盛、長束正家和前田玄以,邀請毛利輝元擔任西軍豐臣方總大將的信件,就是由三人聯合署名發出的。雖然那時沒有像我現在這樣正式確定名稱,但是負責的事務劃分卻和我差不多。

  對了,前田玄以現在還在尾張小松原寺擔任住持,而我現在正缺少一位寺社奉行。這簡直是上天的安排嘛……

  除此以外,信長要求我重鑄蟹江城,這個任務也可以開始了。我任命蜂須賀正勝臨時擔任普請奉行負責這項工作,他前兩年修建了三井城,經驗豐富,實在是最好的人選。為此我把服部黨的四成積蓄交給了他--整整一萬貫。

  經過這番整理,領內的事務全部有條不紊的組織了起來,我吉良家的統治慢慢步入了正軌。

  七月份,我按照約定,親自替山內吉助元服,賜名為山內景豐,擔任我的近侍。而石谷菜菜的新護衛,是她自己從舊領找來的兩個十來歲的孩子,一個叫宮田喜八,一個叫城戶輝太郎。

  據菜菜說,這兩個孩子都是沒落武士之後,現在由親戚撫養,從小就開始幹些重活累活,力氣都非常大。以前玩相撲的那群孩子中,這兩人基本上沒輸過別人,相互之間則是互有勝負。所以這兩個小鬼從菜菜手中得了許多的賞賜,對她本人敬慕無比,而她挑選他倆,也是有關照的意思。

  我笑著包容了她的小小任性,答應等兩個孩子長大後給予武士身份。

  不久便是收穫的季節,按照石高和年貢標準,我會收入一萬四千多石糧食。由於家中頗多積蓄,還有津島幾家部屋以及清州酢菜屋、錢座的收入,我用不著賣出糧食,所以這些年貢我都會儲藏起來作為軍需。而我的目光,也望向了相鄰的伊勢國。

  由於我覆滅了梅津家,除了依附一向宗的長島伊籐重晴以外,桑名郡的南部、加用、富田這三家都對我頗有戒心。他們的領地都在木曾川水系的西岸,中間隔著寬達四公里的河口以及河口中間的長島。由於我的水軍勢大,他們現在只能龜縮在右岸防守著。

  和桑名郡接壤的是員弁郡和朝明郡,再過去就是三重郡。這四郡以前曾經是丹後及北伊勢守護一色氏的領地,而以三重郡為中心。應仁之亂時,守護一色家參與西軍,被東軍的土歧政康搶去了役職,然后土歧政康敗落,國司北富家繼任伊勢守護。到了1479年,一色家再任北伊勢守護,開始整合北伊勢勢力。對此北富家自然不會甘心,於是兩次率軍進攻北伊勢,第一次被一色家聯合長野家打得大敗,第二次終於將一色家趕出了伊勢國,卻因為各豪族的抵制不得不放棄了北伊勢四郡。

  從那以後,北伊勢就成了豪族們的地盤,一旦有外來勢力進入,各家豪族就會暫時聯合起來,將對方驅逐出去。擔任聯合軍勢總大將的是岡村城的千種家,這家擁有大約一千名足輕,實力最為強盛,隱隱是北伊勢豪族首領,四十八家豪族中有近十家都是其支族。但是,千種家的實力卻又不足以統一北伊勢,另有赤堀家、春日部家、楠家等幾家實力和聲望足以和它對抗,所以只能維持著一個鬆散的聯盟形式。

  弘治元年(1555)三月,南近江的六角家率三千騎入侵北伊勢,千種家集合了宇野部、後籐、赤堀、楠、稻葉、南部、萱生、富田、濱田、阿下喜、白瀨、高松、茂福、木俁十四家豪族聯軍,堪堪擋住了六角家軍勢。但由於春日部家不合作,總大將千種中治不得不向六角家妥協,將六角家重臣後籐賢豐的弟弟收為養子,取名千種三郎,自己出家隱居。這件事情讓豪族聯盟出現了分崩離析的跡象……

   再過去就是控制鈴鹿郡的關家,支族有奄芸郡的鹿伏兔家和河曲郡的神戶家;然後是安濃郡的長野家及其支族細野、雲林院、分部、草生四家;這四郡稱為中伊勢,兩大勢力間爭鬥不斷,同時又合作入侵北伊勢,或者抵抗南伊勢的北畠家及近江的六角家。

    相對而言,倒是南伊勢的北畠家還算完整。北畠家是伊勢國司,應仁之亂期間代替土歧家出任伊勢守護,支族則有大河內、木造、坂內、田丸、星合、巖內、籐方、波瀨八家,控制著飯高郡、飯野郡、多氣郡、度會郡,同時與長野家以雲出川為界河分割一志郡,有時候還入侵大和國宇陀郡以及志摩國的熊野。

    北畠家一直試圖整合伊勢國,但總是被長野家組織的中伊勢聯軍擋住。後來,北畠家的北畠材親娶了關氏支族神戶家的女兒,終於在永正年間將自己的次子塞了過去,成為神戶家第四代當主。此人就是神戶家第六代當主神戶利盛、現任第七代當主神戶具盛這兄弟倆的祖父,天文20年(1551)才去世,名字也叫神戶具盛。

    在北畠家的扶助下,神戶家的實力不斷上升,漸漸的超過了作為宗家的關家。而中伊勢有了這把沙子,就再也無法聯合起來了。永祿元年(1558年),在北畠家及神戶家的聯合逼迫下,尚無子嗣的長野籐定無奈的將北畠具教次子收為養子,取名長野具籐,然後讓出了家業,和隱退的父親長野稙籐一起作伴去了。

    今年五月五日,在北畠家的支持下,長野具籐謀殺了長野籐定和長野稙籐父子。這件事在長野家內部引起了軒然大波,至今還未平息……

    如果沒有外來勢力的話,北伊勢將由六角家支持的千種三郎慢慢整合,而控制了長野、神戶兩家的北畠家,也會慢慢消除謀殺事件的影響,最終達成中伊勢的支配。

    但是,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據我所知,千種利治讓出千種家家督位置後並不甘心,為親生兒子取名為千種又三郎,顯然是想和那位千種三郎掰掰手腕;而長野家的長野籐定和長野稙籐雖然被謀殺,卻還留下了一個嫡出的女兒。

    千種又三郎和長野籐定的女兒,這兩個人不就是攻略伊勢的現成鑰匙嘛!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5:19 PM

第四十三章:海賊吉良



   雖然桑名郡的南部、加用、富田三家一直緊張的防備著我,但是我暫時卻沒有進攻他們的意思。這三家的領地合計只有一萬石左右,以我現在的實力來說是可以穩穩的拿下,但是如果招來北伊勢豪族聯軍,我暫時還無力應付。而且,即使我拿下了,信長會不會再次發給安堵文書還是個問題。這一年來,我的領地增加得太快了,一下子就從三千五百石躍居到三萬石。雖然其中有一萬石並非直領,卻已經招來了家中不少人的非議。

    目前在伊勢國,我的勢力幾乎可以忽略,不過就是佔據了木曾川水系西岸的一塊飛地而已。即使我願意強行攻入,恐怕勝算也不會太大。在歷史上,瀧川一益大肆入侵北伊勢,是在信長基本評定了美濃,領美濃三人眾兵圍稻葉山城時的事情。那時候信長的威望大增,而瀧川一益就借用了他的威望,所以才會很順利的佔領了桑名、員弁兩郡。

    而現在,信長正處於倒霉的時候,我可沒有什麼可以借勢的。要盡快平定伊勢,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了。

    我決定先提高在伊勢的影響力,於是將目光投向了四個地方:北伊勢的桑名宿、四日町宿、中伊勢的津町、以及南伊勢的大湊町。

    1601年,德川幕府以江戶橋為起點,以鐮倉街道(官道)為基礎,開始整備東海道、日光街道、奧州街道、中山道及甲州街道五條街道。其中東海道是最重要的一條,從江戶橋一直通到南近江琵琶湖邊的大津港(世界文化遺產延曆寺與園城寺附近),共五十三驛。桑名宿就是第四十二驛,又稱七里之渡;而四日市宿是第四十三驛,又稱十里之渡。

    從四日町宿經桑名宿、熱田宮宿、鳴海宿到池鯉鮒宿這四站,是東海道上唯一的一段海路,全長十日本裡,也即是四十公里左右。從鐮倉時代開始,這段海路就作為官道,一直是從關東到關西的要道之一。當初服部友貞投靠今川義元,前往襲擊鳴海,也許就是為了控制鳴海宿,甚至可能和今川家達成了相關的協議。

    儘管身處亂世,以這兩宿為中心的商業町卻還是非常繁榮的。以四日市町為例,町名之所以叫四日市,就是因為這裡每四天就會有一場成規模的交易集會,繁榮之象可見一斑。

    按照當時的慣例,町中成規模的交易集會每十日會舉行一場。但是有的町由於商業較為繁榮,就會縮短集會日期,以方便往來商戶。四日市町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命名原則與之相同的,還有當時安藝國(毛利家)與京都的五日市町、上野國的七日市町、東近江的八日市町、以及各地不下於二十處的十日市町。

    在現代,四日市市所屬的四日市港,與東京港、橫濱港、名古屋港、大阪港、神戶港並稱,是日本六大港口之一。

    津町位於安濃郡,是後世的三重縣縣廳所在地,所轄的津港原本也是伊勢的優良港口,繁華程度不下於四日市港。但是在1498年,附近東海海域發生地震,引起的海嘯幾乎將津町全部變成了一片死地。雖然此事已經過去了六十年,但是提起那件事,整個安濃郡的人都還心有餘悸,控治本郡的長野家甚至拋棄了這裡,將其丟給了作為分家的細野家。

    至於大湊,聽名字就知道了。大湊在漢語中的意思就是大的都會。目前的大湊町,是和界町、博多町齊名的大商港,町中居民多達數千戶。1498年的海嘯,這裡也受到了波及,根據記錄是毀壞房屋上千所,遇難人數達五千人。

    不過,這個地方卻不屬於北畠家,而是屬於伊勢神宮,名義上由神社奉行愛洲忠行治理,事實上由24名會合眾自治,每年向北畠家交納一定的上納金……

    而我的想法,就是先滲入這四個商業重地,爭取達到一定的控制,從而擴大在伊勢的影響。

    鑒於這四個地方都臨近海面,並且有較為完備的港口措施,正適合發揮水軍的作用,我開始大力改造水軍。

    首先是船的問題,因為一直參與水運的關係,水軍中使用的大部分都是裝載貨物的荷船,然後就是略稱為小早的快船。這種船防禦力比較弱,以接近戰為主,但是機動力相當不錯,最適合海賊打家劫舍之用,對像自然是一般的商船或荷船。但是用於水戰的話,卻顯得單薄了一些,如果要用來控制那四處港口,估計達不到目的。據我所知,伊勢北畠家的水軍實力都相當雄厚。

    這個時代幾支規模比較大的水軍,都是以體積龐大、可乘載百人以上的安宅船作為主力,然後搭配關船、小早等較小型的快船作為護衛,構成水軍艦隊。最大的安宅船,可達50米長、10米寬以上,船頭到船尾都有楯板做的裝甲防護,上面遍佈用來射箭、放槍的孔洞,前後左右完全沒有射擊死角。當接近敵船的時候,還可以把楯板向外側放倒,變成通向敵船的橋樑。船底還有防水隔板的設計,即使船的一部分進水了也不會使船沉沒。

    如果遇見這樣的船,我的小早完全就是活靶子,只有挨揍的份,根本傷不到他們。

    但是要建造能與之相抗的安宅船,不僅需要時間和資金,而且還需要較高的技術積累。所以我暫時放棄了這種想法,轉而建造長約二十米、寬約四米的關船。同時,我將水軍分成兩部分,小部分人員繼續在內河經營水運,以他們為骨幹擴展到適宜的規模;大部分當做成為專職戰鬥人員,將配備新式關船進入伊勢灣。

    當然,相對於一般的關船,我做了一些改進。首先就是放棄平整的船頭,採取國內賽龍舟和後世戰艦的形制,前端尖利,以便減少行船阻力。在船頭還裝有一根撞角,用來對付小早絕對綽綽有餘。另外,我增加了船上漿位,甚至超過了船上的定額人數,以便讓船速更快;船上配置了籐牌,在遠距離接戰時,可以增強對弓箭的防護……總之,我的想法就是,一般的遠程攻擊傷不了我,大部分船趕不上我,趕得上的小早船打不過我。

    這樣的船,速度方面比小早慢不了什麼,防護力卻比小早要強上很多。遇見敵方水軍,至少不會太過薄弱,而且基本上都能逃得掉。這就是我的設計初衷,不求戰鬥獲勝,只求能夠生存。因為我根本不想和北畠水軍決戰。這些船隻,實際上是用來轉移兵力和攔截商船的。

    由於我的常備是以川並眾為主,其餘人基本上也經歷過水上作戰,所以我就將常備作為水軍陸戰隊使用,專門襲擊港口和攻擊商船。

    十月底的時侯,改造工作基本完成。我讓水軍和常備在木曾川河口演練了半個月,然後和巖松經定開始率隊頻頻出擊。在北伊勢的桑名宿和四日市宿,我主要是率軍襲擊町中的奉行機構,對於商戶和商船保持克制態度;但是對於津港和大湊港,我就沒那麼客氣了,頻頻在外海攔截商船,獲得的收益是相當可觀。期間北畠家水軍幾次出擊,甚至偽裝成商隊,都被我逃了開去。

    反正,商船不太可能使用安宅船,一般用的都是注重載重量、安全性和舒適度的戶立船或者辯才船,只要一看見安宅船,立刻開路就是。而如果不是安宅船……我的職業軍勢還怕和海賊短兵相接麼?

    流經日本本州南部海域的,是世界海洋中第二大暖流的日本暖流,由於水色深藍,遠看呈現黑色,因此俗稱為黑潮。夏季的時候,黑潮的表層水溫達30℃,即使到了冬季,水溫也不低於20℃,日本氣候溫暖濕潤,就是受惠於黑潮環繞。在整個伊勢灣,一年下來基本上沒有寒冷的日子。直到十二月份,我的攔截行動仍然持續著,兩個月下來,幾乎要切斷了海上商路。而且我雖然搶劫,卻很少傷人,只要不是試圖反抗的話,被搶劫的商戶基本都能逃出升天,甚至還能得到食物和淡水補充。在這些倖存商戶的「宣傳」下,我的名聲迅速的傳播開來。現在只要提到海賊吉良,南伊勢的商戶幾乎沒有不知道的。據說還有商戶專程前往清州,向織田信長控告我的不法行為。

    接到了來自伊勢的控告,織田信長沒怎麼理會,敵國商人的利益,他可沒有閒心去照顧。他現在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對付津田信清上面。而首要的目標,就是攻下地勢險要、作為犬山前哨的小口城。而由於清州距離小口城太遠,每次清州軍勢出擊,小口城都能預先獲得消息。而我方經過長途跋涉後,已成疲兵之勢,面對做好防守準備的小口城,自然是次次受挫。

    鑒於這種情況,信長作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放棄自應永年間以來一百五十年間一直作為國府的清州城,以及治理了好幾年、已經成為尾張最大商業中心的清州町,將居城遷移到位於清州和犬山中間位置的小牧山。

    考慮到這件事情過於勞師動眾,肯定會受到家中眾臣的反對和清州町眾的抵制,於是信長先貼出佈告,宣稱要在小牧山北面、幾乎靠近黑田城的二之宮山上築城,然後把居城遷移過去。佈告一出,整個清州城和清州町全部是一色的反對呼聲,於是信長「仔細考慮了一番」,最後選定在小牧山築城,這次終於得到了家臣們的支持,而町眾似乎也覺得可以接受,於是信長任命丹羽長秀為普請奉行,築城工作順利的開始了。

    這個時候,蟹江城的重築工作正好完工。煥然一新的蟹江城,擁有三層城垣和兩座三層天守閣,比上川城宏偉了許多。城內設施一應俱全,即使作為大名的居城也毫無問題。我暫時停止了打劫行動,搬遷到新的居城去。

    在迎來除夕的前兩天,蟹江城迎來了重建後第一批客人。

    接到山內康豐的通報,我走進會見室,看見的是一位衣衫簡樸的武士,帶著一個大約十歲的孩子。武士的面目粗豪,帶著風霜之色,年齡不算太大,估計還不到三十。

    看著他,我忽然覺得有點熟悉的感覺……對了,蜂須賀正勝和服部友貞等長期在水上生活的人,就是這樣一副面相。

    看到我出來,兩人立刻躬身施禮。但是,先向我開口的,確是那個大約十歲的小孩。

    「在下九鬼家家主九鬼澄隆,見過吉良城主。」他用帶著稚氣的聲音說。

    「九鬼家?志摩的九鬼家?」

    「正是。」小孩說道。

    「那麼家主此來,有何指教?」我問道,目光卻轉向了那位年長的武士。代表家族前來會見,自然是由家主出面。但是他的年齡太小,涉及到具體事務,自然無法做出決定。而這個武士,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這個小孩的叔父,作為他的後見役的九鬼嘉隆。

    果然,小孩家主聽到我的話,立刻向這位叔父望了過去。

    「在下九鬼嘉隆,此次和家主前來,是想和城主聯合,一起對付北畠水軍!」九鬼嘉隆不卑不亢的說道。

    「哦?敢問九鬼殿下手下有多少船,有多少人?」我饒有興致的看著他。

    「這……由於志摩七黨勾結北畠家,攻下了本家的領地和田城,所以……但是在下在朝熊山中還有近百人,都是我志摩國中的勇武忠貞之士。只要城主願意借兵,在下可以立刻收復舊領,然後聚集上千軍勢,協助城主擊敗北畠水軍!」看到我似乎胸有成竹,九鬼嘉隆咬了咬牙,說出了自家的實情。

    「九鬼殿下啊,你既然這麼坦白,我也就不鬧虛言了。」我說。

    「請城主指教。」九鬼嘉隆俯身一禮。

    「據我所知,九鬼家覆滅已經有兩年了吧?這段時間,足夠北畠家清除九鬼家的影響了。而且北畠家兼任志摩守護,正是名正言順。即使我能夠擊敗志摩七黨,九鬼殿下就有這個自信,能夠恢復九鬼家的勢力,並抵擋住北畠家的反撲?」

    「這……」九鬼嘉隆無言可對。

    「所以,最好還是先看清形勢比較好……北畠水軍實力雄厚,有家中的二十萬石領地作為支撐;而我的水軍卻是新近組建,領地不過三萬,實力這麼懸殊,我並沒有奢望能夠立刻擊敗北畠水軍。這就是實力的差距……所以,我更不會為了一句空洞的許諾,還有不可能實現的願景,去為九鬼殿下做火中取栗的事情。」我搖了搖頭。

    「那麼,說到形勢,城主已經觸怒了北畠水軍,除了爭鬥下去,難道還期望善了嗎?」九鬼嘉隆不願意就此放棄。

    「這樣吧,既然九鬼殿下如此自信,在下就作為仲介,送九鬼殿下去見彈正殿下如何?也許會有滿意的結果。」

    「……就拜託城主了。」九鬼嘉隆想了想,同意了我的仲介。

    我知道,他是不願意失去獨立性。這一點和服部友貞很相似,並且比服部友貞更執著。而我也不太想接納他。我的水軍已經初步形成了體系,並且會有自己的方向,以他這樣的性格,如果和他的人進來的話,絕對只會是阻礙。

    道不同,不相為謀。而且,小小的伊勢灣,有一個「海賊」就夠了……看著九鬼嘉隆身邊滿懷孺慕之意望著他的孩子,我暗暗替他感到悲哀。也許他不會想到,自己會被這位叔叔親手毒殺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5:25 PM

第四十四章:除夜鐘聲


   「城主,為什麼不接納這位殿下呢?」走出了評定室,忽然有人對我說。

    「嗯?」我皺起眉頭,居然有人偷聽我的談話?抬眼一看,原來是法泉寺的空玹和尚。

    「原來大師竟然也在這裡。」我歎了口氣,決定原諒他。這幫和尚,地位超脫得很,登堂入室,男女不避,是這個時代所有人都習慣了的。

    「貧僧此次前來,是為了後日除夜鍾祈福的事情……」空玹合什道。可能是發現我的話語中透露出不滿,他連忙向我解釋:「九鬼家的兩位殿下,就是貧僧介紹來的。如果不是蟹江殿臨時召喚,貧僧本該陪同兩位會見城主。」

    「居然是這麼回事……可是,九鬼家似乎不是一向宗信徒吧?」我奇怪的問道。

    「是……但是九鬼嘉隆殿下承諾,如果經由我的介紹,能夠得到城主的幫助,就願意改宗我一向宗。」空玹說。

    哦,我知道了,是這個和尚又在發展信眾。

    對於這些宗教信仰,我雖然不是很感冒,但是入鄉不免隨俗,於是我就成為了真言宗信徒。之所以選擇真言宗,並不是因為教義啊什麼的,只因為吉良家世代信奉真言宗豐山派而已。在作為吉良家菩提寺的種間寺中,供奉的就是真言宗本尊之一的藥師如來。

    空玹也曾經提議讓我改宗一向宗,被我毫不猶豫的拒絕,理由是家訓不允許……

    投入一向宗?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為了擺脫這類話題,我主動問道:「大師知道九鬼家的事嗎?」

    「略有所聞,」空玹點了點頭,「九鬼家本是熊野八莊司之一,三代家主曾任熊野別當,四代隆良進入志摩,驅逐了土著豪族志摩七島眾,成為志摩初代……前年七島眾在北畠家支持下攻破了九鬼家的田城,六代家主淨隆戰死,領地全失,家名差不多就要斷絕了。」

    「即使這樣,也要和我分庭抗禮……看來,我的聲望還是太低了啊!」我笑了笑。這個和尚知道的事情還挺多,倒不妨多聊上幾句。

    「城主的名聲在南伊勢商人中自然是如雷貫耳,但是海賊們卻是不服城主的,他們稱呼城主是『逃跑吉良』……啊喲,貧僧實在失禮了。」他連忙道歉道。

    逃跑吉良?哎,這可是比「退後佐久間」更難聽啊。如果說佐久間的稱號多多少少有些褒讚的意思,而我的稱號顯然是純屬蔑視了。這也難怪,每次看見北畠水軍的安宅船,我都是遠遠退避開去的。雖然損傷面皮,但總比損傷實力好嘛、

    「原來是這樣,」想通了這點,我毫無生氣的意思,「我已經仲介兩位去見彈正殿下了。」

    「哦……」空玹失望的歎了一聲。

    「真沒想到啊,大師與海賊也有交往。」我說。嗯,

    「阿彌陀佛!所謂眾生平等,諸行無常。如此而已……貧僧雖然不曾與北畠海賊眾交接,卻是有一弟子在彼處傳法。」空玹道。

    「哦,孤身深入海賊營地,倒是可敬,」我點了點頭,心中忽然一動,「不知道令高足現在何處?可能的話,倒想見上一見。」

    「目前正在二見浦以東的太江寺修行,明年初夏,會回到法泉寺。既然城主有意,小徒到時一定前來拜見城主。」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我點點頭,「還有些俗事需要處理,請容我失陪一陣。」

    「城主請便……」

    我回到前面的正廳,立刻吩咐山內康豐:「去請巖松大人來一趟。」

    「是!」山內康豐行禮告退。不一會兒,巖松經定和他一起從外面進來。

    「主公何事見召?」他行禮如儀。

    「水軍裡可有出身南伊勢的人?」我問道。

    「有三個,身世都是清白的……前一陣和北畠水軍交惡時,臣下仔細核查過他們的身份,以防他們和北畠家有所關聯。」巖松經定回答。他以為我是擔心混進北畠家的奸細。

    「不錯,你做得很好。現在把他們叫過來吧!」我讚許的說。

    三個水夫被巖松經定帶進了正廳,向我大禮參拜,報上各自的名字。

    「起來吧!」我和顏悅色的問道,「你們有誰知道二見浦這個地方嗎?」

    「回城主,小人知道。二見浦是大湊町東面的一塊海灘,東端是神崎岬燈台,還有兩座四間高(7.5米)的岩石,當地叫做夫妻巖,從海上隔著很遠就能看見。」其中叫甚八的水夫回答道。

    聽到有燈台和那麼明顯的參照物,我幾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北畠水軍的營地了。

    「那麼你去過嗎?」為了確認,我繼續問道。

    「小人沒有去過,只是前兩年在大湊時,聽居酒屋裡幾個海賊模樣的人說過……」他叩頭說。

    「很好……我現在就提升你們為水夫頭,並交給你們一個任務。如果順利完成的話,獲得武士的身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請城主吩咐!」聽說能夠成為武士,三人幾乎全身發抖了。

    「我給你們兩貫錢,你們現在就動身去大湊,然後扮成信眾,前往二見浦附近的太江寺祈福。後天除夕當晚的三更時分,聽到寺內除夜鐘響起,你們就去二見浦後面的山上,找個海面可以看見的地方點燃幾堆篝火……此事非常緊要,明白了嗎?」

    「明白了!」三人一起回答。

    「那麼去吧!」我點了點頭。

    等到三人離去,巖松經定不解的望向我:「主公?這是?」

    「我決定了,除夕當晚,突襲北畠家水軍!」

    「主公!北畠家水軍有兩千多人,皆是積年的海賊,而且是擁有四艘安宅船的……是不是再考慮一下?」巖松經定大驚,連忙勸諫道。

    「放心,戰鬥不會在海上。我得到了確切的消息,他們現在目空一切,幾乎完全不把我方看在眼裡,除夕當夜,絕對是喝得酩酊大醉,絲毫不加防備。這樣的情況,正適合我方進行突襲。」

    「但是他們畢竟是有任務在身,怎麼都會留些心思吧?」巖松經定遲疑道。

    「你說守衛大湊嗎?」我笑了起來,「大湊並不是北畠家的領地,之所以提供保護,不過是看在每年的上納金上,恐怕幾個頭領早有懈怠之意——相遇這好幾次,有哪次是很堅決的追擊過的?」

    「這倒是。」巖松經定想了一會,點頭同意了我的判斷。

    「那麼就去準備足夠的船隻吧,夠三千人用的……另外,把水運眾和海賊眾全部召集起來。」

    接著,我又招來了住在南天守的秀景,讓他和前野長康迅速集結預備的一千人,除夕日的上午來蟹江城接受檢閱,領受賞賜。另外,準備好九千人份的飯團。

    有我之前覆滅服部黨時的慷慨表現,這次的集結非常順利。為了期望中的賞賜,編入預備的千名足輕紛紛放棄了除夕節,彙集到蟹江城中。

    晌午的時候,除了預備的一千人,常備的六百人、海賊眾的七百人、還有擴充到六百人的水運眾也全部到齊。在我的麾下,第一次聚集起近三千人的隊伍。這支軍勢的人數,已經超過了信長出戰桶狹間時的本陣人數。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次突襲和桶狹間之戰很有些類似之處,都是處於弱勢地位,然後依靠準確的情報,利用敵方的自大疏忽達成突襲的效果。在戰場選擇上,也是有利於己方……聯想到這裡,我甚至忽然有一股衝動,想唱一唱信長著名的「敦盛」曲來壯壯行色。不過,考慮到有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可能性,我最後放棄了這個打算。

    敦盛是平家人唱的,我現在可是源家的人來著。

    「諸位,靜一靜!」站在蟹江城的城垣上,我大聲的喊道,「在諸位的眼裡,我宣景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城主是擊破了今川義元本陣的名將!」

    「主公乃是深具遠見卓識之明主!」

    「城主是非常勇敢的武士!」

    「主公慷慨仁厚!」

    ……

    「那麼,諸位就跟著我這個名將,去討伐一夥盜賊如何?所得贓物清點之後,我分文不取,諸位人人有份!」對於眾人的反應,我非常滿意,順勢就提了出兵的事。但是我故意隱瞞了討伐對象,免得有人被北畠水軍的大名嚇住了。

    聽到有戰利品可以分,而且己方又是這樣人多勢眾,所有人立刻亢奮了起來,整支軍勢頓時士氣大漲。

    趁著這股氣勢,我吩咐將飯團分發下去,每人當即吃掉一個,另兩個留待傍晚和凌晨充飢。然後三千人全部頭系白布條,乘船離開木曾岬,向二見浦進發。

    兩地之間直線距離大約是十八里(1日本裡=3.927公里,最後一次說!),而通航的航道則要達到二十一里左右。我率領船隊沿著海岸航道,先後在四日市港、白子港和津港稍事歇息了一番,幹了些打劫商船的例行公事。對於我的行徑,這幾處地方是習以為常了,好在我一向只打劫商船,並不侵犯町內,沒有必要太過擔憂。倒是津城的細野家緊張了一陣,三千軍勢,足以攻下他的居城了。而我按兵不動,想必細野籐敦是大鬆了一口氣吧!

    過了傍晚時分,我率領船隊離開了津港,迅速轉向東南方,逕直往二見浦駛去。

    為了保持隱秘,駛出一個時辰後,我命令後續船隻全部熄滅掉燈火,只留下我這艘領航船上吊起一支火把籃。這樣又駛出了一個時辰,我忽然發現前方偏右出現了一蓬火光,在黑暗的朔夜中十分醒目。

    「這是神崎岬燈台,還是甚八他們點燃的篝火?」我暗暗思忖。如果是神崎岬燈台,由於燈台在二見浦東端,航線就大致正確;如果是篝火的話,就有必要修正一下航向……但不管是哪一種,都可以說明距離二見浦不遠了。

    「熄滅火把!命令各船從現在起保持安靜!」我命令道。

    大約半小時後,對面的火光也熄滅了。這下我可以確認,是甚八他們。於是我連忙調整了航向,並且傳下命令,讓船隊稍稍調整陣型。

    終於,一片閃耀著篝火的營地迎面呈現在我們的眼前,隱隱似乎照出了一條海岸線。我知道,這就是北畠水軍了。而同樣熟知內情的,就只有我船上的巖松經定、中段的前野長康和尾端壓陣的蜂須賀正勝。

    「主公,不如偏東一些,在海岸上排好陣勢後再進攻?」巖松經定走到我跟前,低聲建議道。

    「不錯,就這樣!」我點了點頭,於是領航船率先在海上劃出一道弧線,切向二見浦東邊。

    上到岸上,我將常備擺在先陣,然後依次是海賊眾、預備和水運眾。整支軍勢沿著海岸向西,朝北畠水軍營地開了過去。不得不說,北畠水軍實在太疏忽了,他們似乎全部聚集在營地中間開懷暢飲著,連基本的崗哨都沒有派出。我們一直摸到了營地邊上,他們仍然沒有察覺。這樣的情形,甚至比我預料的還好。

    「繼續往中間突去!」我命令道。

    這樣又前進了將近二十米,前面一間茅草屋的門突然開了,一個女人從屋裡鑽出來,在不遠處蹲了下去。然後她抬頭一看,藉著屋內透出的燈光,發現了整齊如林的一片槍陣。

    「啊!啊……!」女人大聲尖叫。

    「混蛋!你想招來我大哥,然後砍掉我們的腦袋嗎!」屋子裡傳出一聲氣急敗壞的大罵,一個披著衣服的男人趕了出來。

    由於事出突然,而且還有一小段距離,我們根本來不及阻止女人的尖叫,而突襲行動可能就要暴露了。但是,能夠如此接近,早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料,而以目前的狀況,擊破北畠水軍幾乎已成定居。

    「殺掉他們!經定,帶領海賊眾封鎖海岸!喜太郎,你率鐵炮組,登上兩艘安宅船,依托船上楯板射擊!其餘人!跟著向前衝!水運眾在後面,放火燒屋子!」我迅速下了命令,抽出太刀率先向前衝去。

    「是!」「是!」命令迅速得到了執行。蜂須賀正勝手提野太刀,率先向前衝去,留下兩具無頭屍體。緊跟著他和我的是槍兵方隊,然後是前野長康的預備。水運眾開始在後面放火,通紅的火光照亮了整個營地。

    這個時候,營地中間才開始亂糟糟的騷動起來,驚叫聲、喝罵聲響成一片。他們的反應如此遲鈍,讓我不禁想到,也許剛才砍掉那兩人後,還可以繼續前突一陣……不過,事已至此,那就接戰吧!

    十幾個自恃勇猛的海賊嗷嗷叫著撲向槍陣,有幾個人步子踉蹌,顯然是仗著酒勢。槍陣一放一收,這批人的身上頓時現出幾個血窟窿,然後軟軟的倒在地上。隨後的兩排人稍一愣神,立刻就得到了同樣的下場。面對著這樣冷酷的殺傷方式,好不容易聚起來的近兩百人開始推推搡搡,爭相像人群中間擠去,而外圍的人則像是洋蔥一樣,很快又被槍陣剝下了兩層。

    不遠處傳來了鐵炮的轟響,海邊也終於接戰了。而在營地的另一頭,居然也亮起了一片火光,顯然也受到了襲擊。這讓我感到十分詫異,我沒在那邊安排人啊!

    而這卻令海賊們更加慌亂。在火光的照耀下,我發現已經有人甚至向南面跑去,試圖翻過那十多米高的山崖。有人好不容易爬了四五米,卻在心慌意亂之下突然就摔了下去,發出一聲聲的慘呼。

    槍聲在一陣一陣的響起,火光在持續的逼近,常備的槍陣和預備的足輕在不斷的收割。海賊們終於徹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和意志。他們毫無意義的大叫著,毫無目的的亂竄著,火光下映出一張張驚恐萬分的面容。對於他們來說,這就是世界末日。我分明看見,有兩三個將領模樣的人閉上眼睛,頹然的坐在地上,任由我方的武士挽住頭顱,然後一刀切下……

    北畠家的水軍完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5:31 PM

第四十五章:水軍總領



   東西兩邊的火勢慢慢逼近,我連忙命令所有人撤出營區,然後從三面將火場包圍。遇見火場中有敵方的人逃出,立刻擊殺。期間也有一些女人逃出來,有的還背著孩子,都被部下執行了命令。我狠下心來,沒有干預他們的動作。另外,也有本方的人員逃出,大概是貪圖搜刮戰利品而不聽招呼的,我讓佐脅良之將他們全部集中看管起來,稍後再行處罰。

    忽然,有三個人徑直向我衝來,身上還帶著點點火苗。看到來人頭上沒有綁著白布,周圍的足輕正想上前擊殺,其中一人卻大聲叫道:「城主啊!我是甚八啊!」

    「等等!」我阻止了足輕們的動作。過去一看,果然是他們三人。我連忙放他們跳進海中,將身上的火苗淹滅。

    「你們怎麼進營地了?點完篝火,就先等著啊!不然誤殺了怎麼辦?」看著濕漉漉的三人,我責怪道。

    「回城主……小人聽到喊殺聲,就知道城主軍勢到了……然後看見東邊火起,西邊卻有幾個海賊逃出,就趁亂在西邊也放起火來……」甚八臉色憔悴,強撐著回答。

    「本想放了火就趁亂逃出,沒想到也被困在了火中……然後就被包圍了。看到出去的人差不多都被殺死,甚八就提議說,只有城主和巖松大人知道我們,要活命只能直接沖城主的本陣……」另一個人補充道。

    我明白了,原來西邊的大火是他們放的。如果不是他們這一招,想必會有不少的海賊逃出。雖然失去了船隻,我不懼怕他們,但是回過氣來了終究是個麻煩。從這上面說,三人立下的功勞極大。

    尤其是這個甚八,這樣的情況下,也能夠想到唯一的生路,頭腦真是不錯。

    「那麼,放火是誰的主意?」

    「也是甚八的。」插話的人說。

    「那麼,甚八,我就提升你為船頭,其餘兩人仍為水夫頭,三人賜武士身份!」

    「謝城主大恩!」三人激動的跪拜下去。

    「既然是直屬武士,以後稱呼主公即可,」我點了點頭,「你們有苗字嗎?」

    「回城……回主公,沒有。」三人回答。

    「那就以二見浦為苗字吧。你三人同出南伊勢,又同歷大難,不妨以兄弟相稱。」

    「是!」三人再次跪拜,然後退下去休息。

    這時候,營地已經燒得差不多了。我命令眾人就地休息,然後帶著幾個主要部下登上一艘安宅船。

    「恭喜主公!從此以後,伊勢灣就是我吉良家水軍的地盤了。」蜂須賀正勝首先恭賀。

    「這也是眾人同心協力的結果啊!」我打量著安宅船內部的陳設,心情非常舒暢。

    「只可惜營地全被燒了……北畠家水軍的財物應該不少的!」巖松經定長期經營水運,對收入非常看重。

    「金銀和銅錢燒不掉的,但是大宗財物肯定不會放在這裡……北畠水軍可不像服部黨,他們是北畠家的屬下,幾個大將都有領地的。」我說。

    「你真是狡猾啊!昨天說不取贓物,原來是根本沒有!」佐脅良之笑著說。他和我關係密切,又是信長派駐的與力,也只有他能這樣開玩笑了。

    「我可不是虛言啊,說有贓物就肯定有贓物……真是的,控制了伊勢灣,還怕沒有錢發犒賞嗎?」我聳了聳肩。

    「那麼犒賞在哪裡?」他疑惑的問道。

    「先休息……明天你就知道了!」我神秘的笑了笑。

    第二天,我帶領船隊離開了二見浦。船隊之中,自然包括那四艘繳獲的安宅船。

    但是我沒有直接回航,而是駛向了離二見浦不到三公里的宇治山田町,停靠在宮川入海口附近的宇治三田港。然後,我帶領常備進入宇治山田町,還特別的將鐵炮組擺在了前面。

    如此大規模的水軍來到,宇治山田町自然有所反應。才上得岸來,就有一位四十餘歲、頭戴平安式烏帽子、身著神官冬直衣的人迎了上來。

    「吾是神宮的神社奉行愛洲俊綱,敢問殿下何人,來此何事?」他手持紙扇,口氣中略帶傲慢。

    「在下是吉良家水軍總領吉良宣景,」我欠身回答道,「昨晚攻打北畠家水軍,僥倖獲勝。但是物見番的人說,看見有幾個敵方的大將逃進了貴領,所以帶人前來搜查一下……」

    「北畠家水軍怎麼樣了?」愛洲俊綱竭力保持著鎮靜。

    「已經被全滅了,營地燒得一乾二淨……昨夜東邊的大火,這邊應該能看到一點吧?」我露出一個忠厚的笑容。

    聽了我的回答,他幾乎倒吸一口涼氣,神情變得無比的為難:「殿下說要搜查……可是,這裡乃是神領啊!」

    「在下也知道是神領,所以只帶了這點軍勢,還有兩千多人留在船上呢……只是那些大將隨身都帶著大筆的金銀財物,可都是我方的戰利品,實在無法放棄啊。不然的話,手下的兒郎們肯定要翻天的!」我苦著臉色,看上去比他更加為難。

    「這……」他沉吟著。

    「閣下乃是神職,想必不方便管理本町的俗務吧,」我開口揭穿了他的宇治山田町的傀儡地位,「不如回去和町中各位管事的商量一下如何?或者就由各位代勞,替在下追回應得的戰利品?……在下可以等待半個時辰的時間。」

    「……那麼吾就先失陪了,請殿下稍待。」被我揭穿老底,他略帶狼狽的回答。

    「閣下請便。」

    看到愛洲俊綱離開,鐵炮大將坪內利定湊了過來:「主公,真有北畠家水軍的大將逃了?」

    「喜太郎,你個笨蛋,」我笑罵道,「『大將』也許沒有,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大將』們的財物!就算知道沒有,他們也得湊出來送還給我!沒聽見我說了嗎?不追回的話,手下的兒郎們要翻天的。」

    「那大概得有多少啊?」他也在聯合水軍中混過,和巖松經定一樣,對收入也很上心。

    「至少得有個四五千貫吧!……我把你的鐵炮組放在前面,就是要告訴他們,咱們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不是小海賊,別想拿幾百貫千來貫的小錢打發咱們。」

    「臣下受教了。」坪內利定一臉佩服的退了下去。

    果然,還不到半刻鐘,愛洲俊綱就回來了,身後跟著一輛載著木箱的馬車和十幾個隨從。一行人走到我面前,愛洲俊綱掀開馬車上箱子的蓋板,露出面上的金塊。

    「殿下應得的戰利品,差不多都在這裡了吧……五千兩金子,請殿下查收。」他說。

    「那麼在下就安心了,」我滿意的點了點頭,「在下告辭,請代為向町中各位致以新年的問候。」

    「殿下有心了!」愛洲俊綱勉強應道。

    ……,……

    作為方面旗頭,雖然不用參加清州城內的除夜宴和初一的新年參勤,但是太怠慢了也不好。考慮到安宅船的船速較慢,我沒有和主力同行,而是先行帶領常備的馬迴眾,乘坐一艘快速關船橫渡伊勢灣,傍晚終於趕回了蟹江城。

    第二天,我帶上眾人,驅馬前往清州。在宅邸安頓下來之後,我進城前去拜見信長。

    在城門口,我看見了一個人正和守衛說著什麼,近前一看,原來是九鬼嘉隆。

    「九鬼殿下,難道還沒有受到接見嗎?」我問道。

    「托吉良殿下的福,已經見過了。今天是特地前來,向彈正殿下恭賀新年的。但是……」他轉頭看了一眼守衛。

    「吉良大人,這位殿下是浪人的身份,沒有館主的命令或者村井大人的陪同,小人不敢擅自放入。」

    村井大人就是指村井貞勝,他在本家負責引薦和外交工作。上次我仲介九鬼嘉隆,就是讓九鬼加隆帶上我的信件,由他帶去拜見信長。但是,現在他卻還是沒有加入本家。我估計是他提出了過高的要求,所以信長沒有接納。

    「實在是抱歉,本家法度森嚴,我也無法帶著外人進入城內,」我抱歉的向他笑了笑,「九鬼殿下的恭賀,我會代為轉達的。」

    「是。就拜託吉良殿下了。」他欠了欠身。

    我進入城門,經中川重政的通報,在會見室面見了信長。

    「恭賀主公新年如意!願本家武運長久!」信長剛一進門,我立刻下拜道。

    「你來得挺快嘛,林秀貞比你近,現在還沒到呢。」信長坐下說。

    「佐渡守可能是事務繁忙吧……下臣自然是不能比的。」

    「嗯,說起來,你最近是有些懈怠了。」信長語帶不滿,「天天在海上晃悠!你還真是安心想當海賊了嗎?」

    「臣下也在用心伊勢攻略啊!前幾天,還仲介了志摩九鬼家拜見主公的……」

    「那個人……」信長打斷了我的話,冷哼一聲,「居然要求本家先替他拿回志摩,然後才臣服本家,一起對付北畠具教……把他自己當什麼了!又把我織田家當什麼了!」

    「臣下剛才進城時,遇見了九鬼殿下,說要向主公恭賀新年。」我稟報說。

    「不過是想繼續遊說罷了!先晾他一陣,等他認清現實再說。」信長揮了揮手。

    「主公英明!」我恭維道。

    「但是,九鬼家以前的志摩水軍,確實很有些實力……你畢竟不是水軍出身,要對付北畠家水軍的話,也許要借重他才行啊……」信長說。

    在歷史上,九鬼嘉隆正是信長的水軍總大將。

    起先見到他,我自然擔心他會取代我,逐漸統領織田家的全部水軍部隊。在他離開後,我都已經有了在半路上襲擊他的想法。但是空玹卻說是一向宗的介紹,我就不好動手了,否則就可能得罪一向宗。幸好他隨後透露的兩個重要消息,讓我獲得了戰勝北畠家水軍的戰機。

    二見浦一戰,覆滅了北畠家水軍,我在織田家水軍中的地位已經無比穩固,而九鬼嘉隆對於信長的利用價值就大大降低。我已經不需要再擔心什麼,

    現在即使他加入織田家,也只能屈就於我之下,接受我的指揮。因為信長手下有了可以控制伊勢灣的水軍後,是不可能再花費精力去重建一支志摩水軍的。

    「正要回稟主公,昨日凌晨,北畠家水軍已經覆滅了。」儘管立下這樣的功績,我的態度卻越發恭敬。

    「什麼!」信長驚訝了一聲,然後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這種事情可不能開玩笑!」

    說完這話,他盯著我,目光十分的嚴厲。

    「臣下絕不敢欺瞞主公!」我深深的俯下身去。

    「是這樣嗎……」看了我一小會,信長終於收回了目光,「那麼,說說你是怎麼做到的吧!」

    「是。臣下此戰,實際上是借鑒了主公桶狹間之戰的戰略……」我將整個決策和作戰過程全部向信長講了一遍。順便也明裡暗裡讚了他一通。桶狹間之戰,是信長迄今為止最得意的事情。

    「……然後臣下就先行乘快船返回,前來清州了。俘獲的四艘安宅船,估計現在該回到木曾岬了吧!」最後我這樣說道。

    「景次郎,你還真能給我驚喜啊!」聽了詳細的過程,信長終於相信了這個事實,「伊勢攻略交給你,我是完全放心了!」

    他在會見室哈哈大笑起來。

    「是。臣下前段時間,在海上頗有收穫……今日特地獻上黃金千貫,為主公新築小牧山城盡一份心意。」

    「你這番心意,我就收下了。海上的事情就由你斟酌著處理吧,必要的時候,可以讓佐治家提供協助。」信長點了點頭,「九鬼嘉隆的事情,我是不耐煩等他了,也一併交給你。如果他能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不妨就給他一個承諾。」

    「是。」我領命道。

    穩固水軍總領的地位,正是我第一時間趕來、同時送上厚禮的目的。現在終於如願以償。

    回到城下,九鬼嘉隆居然還沒走。也許是在等候信長的傳見……看到我過來,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九鬼殿下,我已經確實的向彈正殿下轉達你的恭賀了。」我說。

    「那麼,織田彈正殿下有再次接見在下的意思嗎?」

    我搖了搖頭。

    「這樣啊……」九鬼嘉隆點了點頭,轉身欲走。

    「九鬼殿下,能否借一步說話?」我在他身後招呼道,「我的宅邸就在左近,不妨一起喝兩碗?」

    「在下就叨擾了,謝謝吉良殿下的好意。」

    我帶著他一起回到宅邸,吩咐祖父江德次郎取來酒飲。

    對飲三碗過後,我忽然出言道:「彈正殿下已經將九鬼家的事情交給我處理了。」

    「哦?在下先前正是和吉良殿下接洽的啊!」他說。

    「九鬼殿下先前之所以和在下接洽,是想保持獨立地位,不願和織田本家扯上關係吧?之後前來清州,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所以九鬼殿下要求我織田家先恢復九鬼家的領地,然後再談臣服的事情。我說的是吧?請九鬼殿下仍然像在蟹江城那樣坦率的回答我。」我替他斟上第四碗清酒。

    「在下的確是這樣想的。」他捏著酒碗一口喝下,抹了抹嘴,「當初的志摩水軍,是可以與北畠水軍在海上一較高下的強大勢力。織田彈正和吉良殿下想攻略伊勢,就必須能夠對付北畠水軍才行。」

    「九鬼殿下說得是,」我口中雖然贊同著,同時卻搖了搖頭,「但是現在情勢不同了。」

    「怎麼不同了,請吉良殿下指教。」

    「因為北畠水軍現在已經覆滅了。」我說。

    「不可能!」他一下子站了起來,幾乎將酒瓶帶翻。

    「九鬼殿下不妨隨我回津島,看看繳獲的北畠家四艘安宅船,」我示意他坐下,「所以彈正殿下才認為,本家水軍已經足夠強大,於是將九鬼家的事情交給在下。」

    「那麼吉良殿下準備如何安排九鬼家?」他站在我前面,居高臨下的看著我說。

    「九鬼殿下想談的話,就請坐下來,然後說一個比較切合實際的想法。」

    他想了想,頹然的坐了下來,開口說道:「在下聽說,知多佐治家的嫡子正在清州城。在下願仿此例,將家主留在清州城中,即時向織田家表示臣服。」

    「九鬼殿下忘了一件事,現在是我在處理九鬼家的事情。」我提醒道。

    「那就……」他咬了咬牙,「留在蟹江城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5:40 PM

第四十五章:親近之人


  九鬼家的臣服,是這次來清州的一件意外收穫。但是彼此都知道,這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九鬼嘉隆利用我的軍勢奪回志摩領地,我利用九鬼家這枚棋子,從背後牽制北畠家。只是這枚棋子什麼時候投下,還需要仔細斟酌。太早了的話,免不了要受到北畠家的圍攻,我為了保住這枚棋子,將不得不提供一些援助,從而牽扯許多精力,影響到北伊勢攻略。

  原本我就不打算將九鬼嘉隆安排進水軍,而九鬼嘉隆也更希望盡快回到南伊勢去。我當即修書一封,讓九鬼嘉隆帶回蟹江城。在信中我讓秀景好好安頓好九鬼澄隆,然後送給九鬼嘉隆五百貫資金,讓他先回朝熊山聯絡舊部。

  趁著天色還早,我拜訪了比鄰而居的池田恆興,以及相距不遠的丹羽長秀。將近傍晚時,我又帶著賀禮,來到了前田利家的家中。

  自從接過北伊勢攻略,我就很少回清州了,和這些昔日的好友一年見不上幾次。去年正月十二,就是松平元康來訪的第二天,是利家的長子犬千代出生的日子。可惜我在先天就回了領地,事後雖然派人補上了禮物,卻還沒見過孩子呢。

  這次正好可以見見,同時提前送上週歲賀禮,因為我今年還是不能留到十二日。

  「哎呀,是宣景殿下!真是難得大駕光臨呢!」看到我進門,阿松連忙放下懷中的孩子,態度十分恭敬。

  「阿松夫人,我又不是外人,是作為朋友上門的,不是同僚,別鬧虛禮了。」我笑著說,環顧了一下屋內,「又左不在嗎?還有阿幸呢?」

  「利家去柴田殿下府上了;阿幸在佐脅家,今晚就留在那邊了,佐脅夫人對阿幸非常喜愛……」阿松取來清酒和酒碗,「沒有先去拜訪您,反而讓您先上門來,真是失禮了呀!」

  「我是今天才到清州的,特地來看看你家的犬千代,」我把禮物遞過去,然後抱起孩子,「說起來,還沒見過這個小傢伙吶!」

  「難得您有心了。」阿松接過禮物,笑著回道,「上川殿還好吧?聽說您家也添了長子?還有於加夫人……利家不在那陣,真是多虧夫人關照了。」

  「菜菜還好,現在搬到了蟹江城,還是常常在領地裡轉,或者去長島禮佛……」說起菜菜禮佛的行為,我有些擔憂。當初雖然是我讓她接近一向宗的,但是他現在去得實在勤了點。每次我出戰,她都會前去法泉寺許願,等我回來,她又要去還願。隨著我幾場戰鬥的勝利,她似乎認為真的有神佛在護佑了。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傾向啊!

  但是,她和一向宗的密切關係,卻的確給了我不少幫助。攻擊服部友貞,得到了他們的默許;部分信仰一向宗的領民,向來對我吉良家深具好感;有時候,還可以從一向宗那邊得到周圍勢力的一些情報。就說這次二見浦之戰吧,如果不是空玹的兩個情報,我很難作出這樣的決策,雖然情報是空玹無意中透露的。

  我相信,如果我更加靠攏一向宗,一定可以得到他們在情報方面的更多配合,攻略北伊勢也會更有把握。據我所知,北伊勢的一向宗信眾極多,其中有十多家豪族的家主。這些人就是日後長島一向一揆的主力。但是,出於先知先覺,我一直沒有走出這一步。對於我來說,一向宗就像是毒品,最初可能快感連連,但一旦靠攏,就難以清除影響了……然後就等著長島起事,自家領地一塌糊塗吧!到時候如果我的立場稍稍不穩,信長的如山壓力和訓斥就會當頭而來……

  「宣景殿下?」阿松的關切詢問,把握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啊,抱歉,剛才走神了!」我連忙表示歉意,端起她斟上的清酒一飲而盡。

  「這也難怪,宣景殿下現在是本家的重臣呢!一定有很多事情需要考慮吧!」阿松體貼的說道,又跪坐在我身邊,幫我把酒碗斟滿。

  正在這時,前田利家走了進來。

  「宣景殿下,你果然在這裡!」他大聲說。

  「什麼殿下殿下的,信不信我拿酒潑你啊!」我佯怒端起酒碗。

  「那也是對待本家各位重臣該有的禮貌……別,是我錯了!」利家連忙認輸。

  「咱們是朋友,不需要那麼多客套。」我笑著招呼他一起坐下,「聽你的語氣,好像知道我在這裡啊?」

  「我拜訪過柴田殿下,然後又去恆興家,才聽說你來清州了。去到你家一看,德次郎說你來了我這,所以又連忙趕了回來。」利家在我對面坐下,感慨的說道,「要說起來,也只有宣景你這麼平易近人了。就說秀吉殿下,自從當上了墨俁城代,現在都和我家生分了許多。再叫他一聲『猴子』,怕是要不高興啦!」

  「秀吉?木下籐吉郎?墨俁城代?」我問。

  「是的,瀧川殿下遷到了新城,」利家點了點頭,「秀吉是他當上墨俁城代後取的正名。」

  果然有這廝的風格,當上個破城代,馬上就改名字;那要是當上城主,還不得把苗字都改掉啊!

  咦,對了,歷史上他成為今濱城主後,還真是改了苗字。為了捧信長的腳跟,連城名都被他改成了長濱……

  「你放心,下次見到他,我一定多喊幾聲猴子,把不讓你喊的份全部補回來!」我開玩笑道,向利家舉起了酒碗。

  「你叫他,他自然沒意見。對於你宣景殿下,他可是佩服得很呢!」利家笑著一飲而盡,「籐八還好吧?」

  「很好,前天攻打北畠家水軍,他是先陣,立下的戰功可不小。」

  「你去攻打北畠家水軍了?戰況如何?」利家關切的追問。

  「北畠家兩千多人全軍覆沒,我方死傷不到一百,然後順便找宇治山田町敲詐了五千貫發賞金。」我回答說。

  「……你的戰績……真是越來越驚人了啊!」利家沉默了一下,「我們這邊,卻連一個小小的山口城都拿不下來。」

  「戰爭打的不僅僅是實力,還有天時、地利、人和,以及兩方的軍心和戰備,另外情報也很重要……就說小口城吧,之所以攻不下來,就說因為我清州遠道而去,每次都讓對方預先做好守城準備;而我方不僅要面對小口城的地利優勢,而且還以疲兵對銳兵,怎麼能夠輕易攻下來?等到失利兩三次後,軍心就更不堪收拾了。」我喝了一口酒,「所以主公才要勞師動眾,把居城遷到小牧山城。這樣一來,小口城幾乎失去所有的優勢,也許單憑調略就能夠拿下。」

  「我利家受教了!」前田利家舉碗相敬。

  「只是這樣一來,重休的仇就沒法報了。」我歎道。

  「死於戰陣,正是武士本分啊。」利家倒很看得開。

  「那也不能隨便犧牲吧……在這方面,我倒是很推崇甲斐的武田大膳的。」我說。

  「武田大膳……能請宣景殿下指教一番嗎?」利家鄭重的問道。

  「甲斐國人口稀少,當初武田家上代家督窮兵黷武,不恤民力,被家臣們流放到了駿河。所以武田大膳吸取了教訓,繼承家督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親自帶人興修水利……後來的戰事中,武田大膳也一向注重保持軍力,秉持著「五分勝」的原則。每次大戰,總是先緊守陣勢,立於不敗之地,然後找準時機,以盡量小的代價重創敵方,一擊之後又迅速退去……」

  我一邊說著,一邊就想起了那面著名的「四如」軍旗,還有三方原之戰。如果歷史不發生太大的偏差,到了那時侯,說不定我還有和他交手的機會。

  「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的確是這樣啊!」利家咀嚼了一番。

  「又左也知道孫子兵法嗎?」我問。

  「以前寄身熱田神宮時,看過一些藏書,略略有些心得……武田家的四如兵法,也略有耳聞,但沒有你說得這麼清楚,」他點了點頭,歎了口氣,「真希望能多多受教啊!可惜不久就要搬到小牧山城,相隔就更遠了。」

  「我倒想要你當與力呢。可惜你身負重任,主公怎麼也不會放的!」我笑著說。

  當晚,我們兩人談論了很長一會,喝光了四瓶清酒。

  ……,……

  由於心中突然浮現起的、對菜菜和一向宗過於密切的擔心,我沒有在清州久留。回到領地,聽說菜菜又去了長島,我心下更是添了些鬱悶。

  當晚,我留宿在她房中,狠狠的欺負了她一番。

  「殿下今天有些不一樣呢……」她渾身慵懶無力,像貓一樣蜷縮在我懷裡,口中輕輕的呢喃著,貼在我胸前的臉蛋上一片火熱。

  「剛才有點過分了……你還好吧?」我歎了口氣,撫摸著菜菜光滑的背脊,就像安撫真的貓咪那樣。發洩了一番之後,我心中的鬱悶減輕了不少。然後就想到,她今年還不滿十八歲,對於她來說,今天的征伐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呢?和小夏比起來,菜菜的年齡相對要小一些,身體甚至還沒有完全長開。而且小夏從小就在山間亂竄,全身柔韌結實,很能經得住折騰。

  「偶爾……還好啦!」菜菜的臉蛋更加發燙了。

  「今天又去了長島,是為了什麼事情啊?」我問道。

  「因為殿下獲勝了啊,而且還平平安安的回來……之前妾身向神佛許過願的,所以就要去還願才好,不然就不好再次許願了呢。」菜菜說,語氣非常輕快,而且還有一絲虔誠。

  「你真的認為,我獲勝時因為神佛的保佑嗎?」我又歎了一口氣。

  「可是妾身又不能上陣,也只能這樣幫殿下的忙了。」菜菜用小手摸索著,遮住了我的嘴唇,「還有,殿下不能經常歎氣啊。聽大家說,這樣會把幸運歎走的。」

  所謂的大家,估計是和她特別親近的那幫一向宗領民吧。我忍不住又想歎氣。可是,才一張口,菜菜就敏感的覺察到了,她調皮的用手摀住了我的嘴巴。

  我只好拉開她的手,連聲保證:「好啦好啦,不歎氣就是了……時間不早了,就此休息吧!」

  「嗯!」菜菜順從的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她就發出了輕輕的鼻息。

  但是我卻一時無法入睡了。該怎麼勸說她呢?強行禁止是可以的,菜菜絕對會乖乖的聽話。但是,那樣一來,和一向宗就不免疏遠了,而且菜菜肯定也不會感到快樂。在她看來,為我向一向宗供奉的神佛許願祈福,拉攏領民——特別是同為一向宗信徒的領民們,這是兩件很重要的事情,也是少數能幫到我的事情。

  按照我的記憶,歷史上的1563年,織田家最大的事情就是遷居小牧山,而松平家最大的事情就是三河一向一揆。

  去年年初和織田家結盟後,松平家立即出兵,於二月初攻破了作為西、東三河樞紐的上鄉城,討取城主鵜殿長照,然後以鵜殿氏長、鵜殿氏次兄弟向今川方換回自己的妻子兒女。挾此勝利,元康一口氣平定了整個東三河,然後拋棄義元賜予的「元」字,改名家康,和今川家徹底決裂。但是,就在他躊躇滿志時,卻爆發了三河一向一揆,幾乎陷於滅亡的境地。這件事情,被稱為家康一生中的三大危機之一。

  其實事情的起因很小,就是松平家臣菅沼定顯築城呰時,軍糧缺了一點,然後找附近的上宮寺「借」了一點。事後,家康連忙雙倍奉還了部下勒索的軍糧。但是本證寺卻不依不饒了,當初家康的父親實力弱小,為了取得三河一向宗教團的支持,可是賜予了他們「守護使不入」的特權了的!他們認為,家康此舉說不定就是一種試探,是想在統一東三河之後,進而沒收一向宗的寺領擴充實力……於是家康悲劇了,三河家臣團近半數人立刻叛離,其中有他親祖母華岳院一家的大草松平家、有娶了他同母妹妹多劫姬的櫻井松平家、有前任東三河守護吉良家……他後來倚重的軍師本多正信、正重一族叛了;後來的西三河旗頭石川數正的義兄內籐清長一族叛了;新任東三河旗頭酒井忠次的叔父酒井忠尚一家叛了;日後的德川十六神將、目前能上陣的少數幾人中,就有渡邊守綱、蜂屋貞次兩人反叛;還有夏目吉信,那可是後來三方原之戰時,身穿家康的頭盔、騎著家康的戰馬率軍拖住武田家的親近重臣啊。

  我現在只希望,見識了三河家的慘狀後,菜菜能自覺的對一向宗有所警戒,然後保持一些超然的態度。在這件事情上,即使是我勸說也沒有多大用處的。

  女人有時候就這樣認死理,無論是喜歡一個人,還是喜歡上別的什麼東西……

  想了好一會,我才慢慢的睡著了。

  第二天,我起得稍稍晚了些,菜菜已經先行起床了。我套上外服,前往校場早鍛煉,卻難得的發現小夏居然也在那兒。她身著武士練習袍,身背箭壺,正聚精會神的瞄準著。前方吊起來的箭靶上,已經插著三支羽箭,顯然是練習好一陣了。兩個侍女站在場邊,看見我走來,連忙跪在一邊,卻沒敢出言打招呼。景太郎被其中一人抱著,倒是十分安靜,兩隻烏溜溜的眼睛盯了我好一會,終於認出了是誰,然後依依呀呀的伸手亂抓。

  我接過了景太郎,抱在懷中。景太郎咯咯直笑,終於驚動得小夏轉過投來。

  「怎麼有心情練習弓箭了?」我說。

  「殿下,以後出征時,請帶上妾身吧!」小夏認真的看著我。

  「胡鬧!你都是做母親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穩重?」我訓斥道,把孩子向她一遞,「接著!」

  「殿下,妾身不是胡鬧,」小夏沒有接孩子,「菜菜能夠為殿下許願祈福,拉攏領民;於加可以幫殿下處理家中雜務,巡查部屋;那些妾身都做不來,只能在戰陣上幫忙了……而且,那樣妾身也安心一些。」

  「我的身手現在很不錯了,而且身邊有很多人了,你沒必要擔心什麼。」我說。對於她的擔憂,我還是很感動的。

  「但是妾身的弓術肯定在殿下之上,」小夏不屈不撓,「而且,妾身可是討取過今川義元本陣先手大將的!」

  「你說瀨名氏俊?嗯,你討取的?」我微笑的看著她,「冒認功勞,是有失武士身份的不名譽行為啊!」

  當初瀨名氏俊明明是死在我的手下,只是為了讓信長原諒小夏,所以把功勞讓給她罷了。她還真以為那個三番首的功勞是她立下的咯?

  「大殿都承認了的!本家的各位殿下也都是這麼認為……」在我的目光下,小夏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接著卻無理取鬧起來,「反正妾身是一定要跟去的!不能跟著當親衛,就自己去當足輕好了!」

  「好了,就讓你跟著吧!」我只好認輸。她既然說了,就絕對做得出來。

  對於她來說,當足輕算什麼,連抹脖子和送死的事都做過!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5:49 PM

第四十六章:搶親之旅


  北畠家水軍覆滅的消息,在伊勢灣猶如海嘯一般很快就傳了開來。據說北畠具教大發雷霆,立誓與我勢不兩立,對此我嗤之以鼻。我倒要看看,他能怎麼對付我。是從伊勢灣游過來呢,還是爆發小宇宙,一口氣統一全伊勢,然後侵入我的領地?

  呵呵,那可是他家幾代人都沒完成的偉大事業啊……

  但我也不能否認,這幾代人的經營,確實為北畠家奠定了統一伊勢的基礎。

  在伊勢一國,北畠家、長野家和關家並稱為「伊勢三家」,加上三重郡的千種家、河芸郡的神戶家和朝明郡的春日部家就是「伊勢六眾」。其中神戶家原本是關家的支族,但是從前三代起就成了北畠家的親族,而且實力漸漸的蓋過了作為宗家的關家;而長野家目前的家主長野具籐,正是北畠具教的次子。也就是說,伊勢三家幾乎已經處於北畠具教的支配之下。另外,神戶家還支配著春日部家、南部家和沼木家;不久以前,楠家家主楠正孝又娶了神戶具盛的女兒為正室,並拜領偏諱,改名為楠正具,已經表示了臣服之意……

  這麼一算,伊勢六眾就只剩下千種家和關家了。

  千種家的北伊勢聯盟,在神戶家的調略下,基本上已經名存實亡;而關家在長野、神戶兩家的聯合打擊下,差不多就是朝不保夕。永祿二年(1559年),長野家北上攻打了支持關家的赤堀、濱田、羽津一族三家,以剪除關家的羽翼;永祿三年(1560年),神戶家直接北征關家,羽津家受關家之邀,和關家支族鹿伏兔家聯合攻打茂福城,準備切斷神戶家的後路,卻被春日部家、南部家和沼木家擋住,然後神戶家借助北畠家水軍,從富田濱登陸,大敗羽津、鹿伏兔聯合軍勢。這一戰被稱為茂福之戰,記錄在《勢州軍記》之中。

  但是,千種家目前臣服於南近江六角家,嗣子千種三郎是六角家重臣後籐賢豐之弟;關家同樣和六角家關係密切,現任家主關盛信,娶的正室就是蒲生定秀的女兒。所以六角家在兩位重臣的推動下,隨時都可能舉兵南下,為這兩家提供支援。可以說,目前北畠家統一伊勢的最大阻礙,實際上是南近江的六角家。

  然而六角家的情況比較複雜。家中各重臣勢力極大,雖然在英主六角高賴手下時極為馴服,甚至集體搬到了觀音寺城(後世一國一城令的先驅),義賢繼位後,大家相處得也還愉快,偶爾鬧些矛盾也無傷大雅。但是現任家主六角義治就太不成器了,他的所作所為,完全就是眼高手低的絕妙詮釋:內政方面自不量力,試圖重建祖父昔日的權威,屢屢和家中重臣交惡;外交方面處處樹敵,斷送了他父親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良好周邊關係,還讓家中重臣無所適從;軍事方面倒是頗有勇名,卻在野良田一戰中,以兩倍的優勢大敗於淺井家十五歲的新任家督……

  在他的肆意妄為下,義賢好不容易為六角家維持住的一點權威幾乎敗光了。去年二月末,家中重臣騷動,父子二人只得離開了觀音寺城,駐留箕作城中。幸好三月份足利義輝派細川籐孝進行調解,兩人才重新回到了觀音寺城,勉強維持著作為大名的顏面。

  在這種情況下,六角家自然無法介入伊勢國事務。

  我記得,今年十月,六角義治就要幹一件大事了。他將會誅殺第一重臣後籐賢豐及其嫡子,從而徹底的引起家臣們的反叛,最後不得不托庇在蒲生家領地中,直到簽訂讓六角家分崩離析、家臣們各守其土的《六角氏式目》。這樣的態勢,在織田家大軍面前,完全就是渣啊!難怪義賢父子在丟掉直領中的箕作城後,連著名的堅城觀音寺城都急忙放棄掉。昔日威震畿內的佐佐木六角氏,只在信長面前堅持了六天。

  這樣一來,能夠拖北畠家後腿的,就只有我手上的津島水軍。

  二月中旬,在農時即將到來之前,我召集預備,集合三千軍勢,第一次進入了津町。這一次,不僅小夏隨軍,而且我還特意叫來了秀景,將蜂須賀留下作為蟹江城代。

  失去了北畠水軍,長野家及其支族的領地也失去了保護。津城的細野籐敦應該會料到我遲早要入侵,卻肯定想不到我會挑選這個時間,而且這樣的氣勢洶洶。等到我的軍勢上岸,整個津町立刻亂成一團,津城內法螺響徹天地。

  按照老規矩,我們搗毀了町內奉行機構,將未解納的七八百貫稅款席捲一空。然後順勢圍住了津城。由於城下沒有什麼敵人,我將坪內利定的鐵炮組放在前面,距離城門不到三十米。在他們身後,是預留了通道的槍陣足輕。

  「預備!放!」在我的示意下,坪內利定下達了全軍射擊命令。於是,陣前立刻就是一陣轟響,城頭上立刻栽下了十來個守軍,多處木質的擋板被打得木屑橫飛。

  「請細野殿下城頭一敘!」趁著鐵炮組重新裝彈的空隙,我命令身邊的馬迴們齊聲大喊道。

  城上自然沒有動靜。

  「再喊喊。」我吩咐道,「喊道鐵炮隊做好準備為止。」

  於是馬迴們又喊了兩聲。

  「行了,」看到鐵炮組準備完畢,我止住了他們,然後喊道,「喜太郎!」

  「是!」坪內利定舉刀下撇,「繼續!放!」

  又是八九個人栽了下來,有兩塊擋板甚至被打爛了。

  我趨馬來到陣前,在馬上很有禮貌的欠了欠身,說話卻是毫不客氣:「在下吉良宣景,有事和細野殿下商量……難道細野殿下連面對在下的勇氣都沒有嗎?」

  「份屬敵對,有什麼好說的!」城上冒出一個黑衣大將的小半個身子。

  「在下此來,實是有事相求。只是苦於無人引薦,又擔心細野殿下拒絕,才不得不用這樣的方式……還請細野殿下一定要諒解啊!」我又欠了欠身。

  「諒解?哼!」城上傳來一聲憤怒的冷哼。

  「如果殿下不能諒解的話,在下只好就此攻城了……剛才的威勢,細野殿下也見識了,可有把握擋我三千軍勢的強攻?到時玉石俱焚,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根據一向宗的情報,此城中目前不到三百人,作為城主,我相信細野籐敦能夠作出適合的判斷和決定。

  城上的大將沉默了一會,果然開口問道:「吉良殿下所求何事?」

  「在下想請長野家將公主嫁與舍弟。舍弟文武雙全,一直代在下處置領內,想來不會配不上公主吧?」我故意忽略了秀景有正室的事實,「只是在下與長野家毫無聯繫,所以不方便相求,只好委屈細野殿下一起前往長野城了……在下以家名向八幡大菩薩起誓,一定不會傷害細野殿下,事後還有大禮奉上。」

  「吉良殿下是想以在下為人質,逼迫宗家結親嗎?」細野籐敦一口回絕,「作為武士,在下決不能承受這樣的恥辱!」

  果然和歷史上描述的一樣,是一個非常堅定的人。幸好,除了強行介入外,我還有其他的準備。

  「那麼在下就此與細野殿下約為同盟如何?如此一來,細野殿下就不需要有那樣的顧慮了。」我拋出另一個方案,「殿下不妨想想,結盟和結親之事,於作為籐原南家乙縻流名門的長野工籐家都是大有益處的吧!」

  聽到我說「籐原南家乙縻流」的長野家,細野籐敦肯定會深受感觸。目前長野家的家主乃是北畠家的人,甚至還謀殺了前兩代嫡流家主。他分出長野家不過兩代,死去的長野植籐就是他的親伯父,他不可能沒有憤恨,或許還會有一些其他的心思。

  何況,在這種情況下,能夠避免落城,並且得一強援,簡直就是因禍得福。我想他應該會接受。

  果然,過了沒一會兒,城門就打開了,細野籐敦單人從城裡出來,頭上的兜盔已經摘下。

  「細野殿下的膽氣,在下佩服!」我也單騎迎了上去。

  「聽聞吉良殿下一夜之間覆滅北畠水軍,果然是頗具手段啊!」細野籐敦說道,語氣中明顯透露出一些不滿。

  「所以說,細野殿下與在下有共同的敵人,這就是兩方結盟的基礎了。在下認為,長野家還是應該由籐原南家乙縻流的子孫來繼承,並且願意全力支持。」

  「那麼,吉良殿下讓令弟娶芳公主,是何用意呢?」

  「哦,原來是長野芳公主,」我向後招了招手,「秀景,過來見過細野殿下吧!」

  秀景趨馬走了過來。他現在是我的副將。

  「這是在下的同母弟秀景,出自土佐名門香宗我部家,」我拍了拍秀景的肩膀,「我這個弟弟啊,一心想要拿回香宗我部家的家名,所以對長野家的家名沒什麼興趣的。」

  「原來是這樣,」細野籐敦臉色好了許多,在馬上向秀景欠了欠身。

  「……芳公主如果嫁給別人,對於細野殿下繼承長野家,始終有所妨礙吧?但如果是舍弟的話,就沒什麼關係了。何況,即使嫁過來,也只能是妾室的身份,所以細野殿下可以更加安心了吧!」我繼續說。

  「什麼!我長野家的嫡女,只能作為妾室!?」細野籐敦非常不滿的看著我。

  「長野家的家主,目前還是北畠家的人吶!細野殿下只是分家的家主……」我提醒道。

  細野籐敦沉默了片刻:「……吉良殿下剛才是說,願意支持在下入主宗家?」

  「正是。」我點了點頭,「在下的目標,只有北畠家而已。」

  「那麼在下原意為吉良殿下玉成此事。」細野籐敦答應了我的要求。

  這就是名望的作用。雖然我只有三萬石的領地,但是有我一夜覆滅北畠水軍的威名作為後盾,伊勢的任何勢力都不得不尊重我的意見。更何況,我此來還帶了三千軍勢,作為先陣的常備是絕對的精銳,任何經歷過戰陣的人都一望而知。

  既然兩方已經達成協議,細野籐敦當即召集了百餘人作為護衛,加入到我的軍勢之中。我留下五百人護衛船隻和後路,然後率軍向長野城進發。

  永祿二年(1559年)大舉進攻關家時,長野家匯合細野、分部、雲林院和草生四家支族,合計兵力是五千人。其中本家兵力大約在兩千左右。據細野籐敦估計,目前的城中不會超過五百人。之所以是估計,是由於長野家的兵權掌握在北畠方派駐人員的手中。但是,無論如何,面對近三千軍勢,長野城絕對不會感到輕鬆。

  細野籐敦是一個非常直爽的人,並且不乏果敢與堅定。在歷史上,他原本打算硬抗瀧川一益,可惜兩個弟弟都被調略成功,無奈之下只好降服;等到北畠一族的十三人被信雄在田丸城全部處決後,他就敢趁著長野信包前往清州參加年賀,率部奪回長野城,然後還和信長達成和解。

  對於他的膽略,我存著幾分佩服,談話間非常坦率。這樣正好符合他的口味,兩人在路上相談甚歡,很快就商定了更多相關事宜。

  我們都認為,由於目前時機未到,所以暫時不與北畠方的人翻臉,而我就作為長野家新的盟友,由細野籐敦負責聯繫和接洽。這樣的話,通過結親協議基本不成問題,畢竟現在長野家名義上還是獨立的,忠於嫡流的家臣們會很樂意得一強援,北畠家的人也不能一味的反對。而細野籐敦就趁著這件事和我的支持,漸漸的擴大在長野家的實力和威望。

  等到我折斷北畠家的另一支羽翼神戶家,然後恢復志摩九鬼家,就可以正式和北畠家決裂了……

  經過大半個時辰的行軍,我們到了長野城。不用說又是一陣混亂。

  「細野殿下,就全交給你了……如果擔心安全方面的話,不妨多帶點人去。」

  「感謝吉良殿下的好意。但是,人多了,北畠方的人就不放心了。」細野籐敦笑了笑,「就請在城下等待好消息吧!」

  說完,他就率手下的百人親衛隊往城門而去。

  等到他離開了,秀景趨馬靠近了我的身邊。

  「兄長,結盟就可以了,為什麼一定要娶那位長野家的公主?還有,為什麼是我?難道你就……」

  「哼!」身邊忽然傳來一聲輕哼。我倆轉頭一看,小夏正撅著嘴,手上擺弄著弓箭。

  「看到了吧?」我微微一笑。

  「那事先該和我商量一下啊!這樣的事情,總該先和彌夜說聲的……」他的口氣中隱隱透著些埋怨。

  「你娶彌夜時,也是我定的吧?看你倆,不是一直相處得很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的目光絕對不會錯的!」

  「嗯,殿下的目光一向不錯,而且考慮很周全,你就安心好啦!」小夏一臉笑容,「作為弟弟,就該有弟弟的態度。對於兄長的好意,怎麼能夠推辭呢?」

  秀景不說話了。

  「小夏說的是,我的確是有所考慮。」我點了點頭。

  「什麼考慮?」小夏和秀景一起投來詢問的目光。

  「主公的兄弟很多,肯定會分出去繼承其他家族。如果伊勢平定,那麼作為伊勢三家的北畠家、長野家、還有關家或神戶家,肯定會塞幾個人。可是,伊勢是我吉良家預定的地盤,如果和三四個織田在一起,肯定會非常不自在。所以,盡量減少主公塞人的機會吧!」我輕聲說道。想到歷史上的長野信包、神戶信孝和北畠信雄,我就鬱悶得不行。有那三個織田在,伊勢守護肯定當得不愉快。

  「難道兄長想作伊勢守護?」秀景低聲詢問。他的神情無比驚愕。

  「怎麼,不可以嗎?」我笑著說道,第一次表露出了所謂的武士野心,「大殿志在天下,我難道不能統領一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5:55 PM

第四十七章:形勢所迫



  我和秀景輕鬆的談論著,等待著細野籐敦從城裡出來。

  過了一會,先陣卻來人了,是負責聯絡的親衛馬迴眾之一。他快步跑到在我馬前,屈膝稟報道:「主公,佐脅殿下命我前來稟報,城頭和箭斗中忽然增援了人手!」

  「去看看!」我招呼了一聲,趨馬往陣前而去,秀景、小夏、渡邊正次帶著親衛隨後跟上。

  來到陣前,佐脅良之和坪內利定迎了上來。佐脅良之首先稟報:「殿下,城頭似乎有些不對勁啊。」

  我抬頭一看,果然是戒備嚴密,如臨大敵。

  「籐八,城頭是前一會才戒備的?」我問道。

  「是。之前我軍抵達,細野殿下入城時,並不是這副模樣。在下懷疑,是不是城內發生了什麼變故。」

  「主公,是不是試探著攻擊一下?」坪內利定躍躍欲試。看他的樣子,似乎很願意就此拿下長野城。

  「不,先等等。」我搖了搖頭。

  拿下長野城,甚至滅亡長野家,對現在的我而言並不合適。即使能夠佔領這片領地,我也很難迅速統合,然後就只能在北畠、神戶兩家的夾擊下苦苦支撐了。

  和他們比起來,我的根基實在太淺,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身邊這些人和二見浦之戰聚集的威望。對於我來說,這些超出領地動員能力的力量來之不易,一旦損失就很難彌補,更適合配合水軍的機動力作為威懾。

  就在這時,城頭上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兩個邊上的弓箭足輕一頭栽了下來。

  由於我方一直沒有動作,攻擊只可能來自城內。

  我一下子變了臉色:「喜太郎,齊射準備!」

  「是!」坪內利定領命,飛快的回到鐵炮組本陣,大聲呼喝著下達命令。

  「放!」第一輪槍聲響了。城頭栽下十幾人,更加加劇了騷亂。

  「籐八,率槍陣進逼城門!正次,你去轉告喜太郎,繼續齊射!」我命令道。

  「是!」「是!」兩人分別領命。

  槍陣向前推進,漸漸靠攏城門。在此期間,鐵炮組又進行了一輪齊射。我轉頭吩咐小夏:「小夏,兜盔給我。」

  「殿下身為主將,不用親自上陣吧?」小夏擔心的說。

  「細野殿下肯定和城內守軍鬧翻了,想退到城外來,現在就在城內城門附近……我必須要親自前去,盡快和他達成諒解。」我解釋了一句,然後吩咐秀景,「你掌握好軍勢,除了發動攻擊的常備,其餘不要輕動!」

  「是。兄長請自己小心!」秀景領命。

  我戴上兜盔,跳下了戰馬,帶領幾個親衛往陣前而去。小夏取下弓箭,隨侍在我的身邊。

  主將親自上陣,大大的鼓舞了士氣。反觀城頭守軍,卻是兩邊受到夾擊,而且還有鐵炮組的威脅。此消彼長之下,不一會兒,這第一道城門就被我方攻破了。

  我率先衝了進去,細野籐敦果然就在裡面不遠處。他的樣子有些狼狽,幸好沒有什麼重傷,但是部下卻零落了不少。

  看到我軍進來,細野籐敦顯然有些疑慮,擺出了全力戒備的架勢。

  我命令佐脅良之繼續肅清守軍,自己卻還刀入鞘,向細野方走了過去。小夏和幾個親衛想上前遮護,被我一一推開。

  「細野殿下,兩方的約定仍然有效!」走出大約十步,我停在兩方之間,大聲喊道。

  看到我的舉動,細野籐敦也走上前來。

  「怎麼回事?」我問道。

  「吉良殿下也看到了,」他露出一個苦笑,「北畠方的人不肯答應,說在下勾結外人。」

  「他們才是外人吧!」我哼了一聲,「而且是一群笨蛋!」

  「咦?」細野籐敦訝然,「這話怎麼說?」

  「先幫細野殿下拿下此城再說,」我叫過佐脅良之,「籐八,你就先接受細野殿下的指揮吧!」

  「是!」佐脅良之向細野籐敦欠了欠身,「在下織田家足輕大將佐脅良之,請細野殿下儘管吩咐。」

  「佐脅殿下,請多多關照。」細野籐敦回禮,轉身向我點了點頭,「吉良殿下高義,在下就不客氣了。」

  「祝細野殿下武運昌隆。」我微微一笑。對於他的能力,我很有信心。在原本的歷史上,他就曾經拿下過此城。當時織田家已經控制了近畿,而長野家家主是信長的同胞兄弟長野信包。

  而現在,他的對手不過是幾個外來的蠢貨,那就更沒問題了。

  那些人的的確確是蠢貨。稍稍聰明一點的人,都不會在長野具籐只有十一歲、無法親自理事的時候謀殺前兩任家主;都不會在已經引起家中反感時,還要除掉本宗的近支親族;都不會在城內有變時,命令城頭擺出明顯戒備姿勢,讓城外的大軍看出端倪……

  小半個時辰過去了,細野籐敦完全掌握了城內的局勢。我和手下幾位將領被請到了評定室,幾個蠢貨連同小家主長野具籐被帶到了我的面前。在我的周圍,是長野家的家臣們。他們望著我和細野籐敦,神色非常複雜。

  「吉良殿下,要如何處置他們?」細野籐敦問道。

  「這應該由細野殿下來決定……但在下的建議是,留下長野具籐,其餘人放他們回北畠家。」我提議。

  「不把長野具籐退回北畠家嗎?」他問道。

  「長野家現在可有對抗北畠、神戶兩家聯合的實力?」我反問說。

  「如果加上吉良殿下的實力……」

  「但是現在攤牌還是太早了,」我搖了搖頭,提出了我的考慮,「籐敦殿下不妨把細野家交給親信親族,自己回歸本宗,先以叔父的名義擔任長野具籐的後見和輔佐,處理家中事務。令弟四郎次(分部光嘉)是入籍分部家的嫡子,分部家必然會全力支持;雲林院家家主乃先家主親弟,籐敦殿下可以稍稍拉攏,也會支持籐原南家乙縻流的直系主政的……有三大支族的支持,籐敦殿下又掌握長野城,地位穩如泰……恩,富士山。」

  我本來想說穩如泰山的,但估計他不知道泰山,就臨時改口為「富士山」。

  不過,這樣說還是有問題——富士山好像說不上穩固吧?那可是世界上最大的活火山之一啊!

  好在細野籐敦聽懂了。他點了點頭,對我的意見表示贊同。

  次日,細野籐敦正式回歸本宗,改名長野籐敦,成為年幼家督長野具籐的後見役和輔佐役。一同擔任輔佐役的,還有親弟弟分部四郎次(光嘉)的養父、分部家家主分部光高,以及前任家主長野籐定的親弟弟雲林院佑基。原先來自北畠家的三位輔佐役被送回了北畠家,理由是意圖陰謀謀害家主,然後強娶芳公主,以先家主義子的身份篡奪長野家。

  北畠具教不是笨蛋,肯定知道這都是胡扯。但是現在已經臨近農時,北畠家是無法出兵的。而且,他的兒子現在雖然實際上是長野家的人質,名義上總還是長野家的家主,事情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我在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他也通過放回的笨蛋們知道了,對此他肯定會更加憤恨。

  但這對我都無所謂了。既然已經徹底敵對,那麼由他憤恨就是,我還有驚喜要給他呢!

  津町松阪港港口,長野籐敦親自前來送別,同行的還有帶著兩個侍女的長野芳。秀景娶長野芳為側室,以目前的地位來說非常勉強。為了免生變故,長野籐敦就趁著我方兵臨城下的威勢,迅速了結下了這門親事。

  我吩咐秀景取來七百多貫資金還給了他。那是先天從津町奉行所搶到的,既然化敵為友,自然要送還了。

  「幸好能與宣景殿下結盟……要是還在細野家的話,津島水軍時不時來這麼一下,我就沒辦法支持下去了。」他命部下接收了資金,然後感慨的說道。

  「怎麼,這筆收入對籐敦殿下很重要嗎?」我問。

  「當然。在下前幾年修建了這座津城,就是為了就近治理此地……當初細野家之所以默認長野具籐入主長野家,很大的原因也是因為此地。如果和睦的話,就能消除北畠水軍的威脅,讓津町重新繁榮起來,帶來更多的收入。」

  「放心,北畠家再也不可能威脅這裡了。」我哈哈大笑。

  ……,……

  回到了蟹江城,我解散了預備,命二見浦甚八郎前往志摩朝熊山,和九鬼嘉隆取得聯繫。

  對於九鬼嘉隆,我一直存著戒心,原本準備多晾他幾年的。但是形勢比人強啊,長野家的大力反彈,必然會遭來北畠家的攻擊。為了拖北畠家的後腿,同時打擊北畠具教本人的聲望,我不得不提前啟用這枚棋子了。

  有九鬼嘉隆這樣熟知地形的當地人為指引,志摩七島眾完全不是我方的對手,先後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幾天之後,我方攻入答志郡,奪回了九鬼家的田城。

  田城評定室,我坐在主位上,小夏跪坐著侍立身側,九鬼嘉隆及配下家臣在下首坐成一列,對面是本家家老蜂須賀正勝、部將巖松經定、與力佐脅良之、常備鐵炮大將坪內利定等人。

  「九鬼殿下。」我招呼道。

  「請吉良殿下吩咐。」他行禮如儀。

  「按照約定,田城就交給九鬼殿下了。」

  「是!」九鬼嘉隆答應道,話語中透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我有幾個建議,九鬼殿下願意聽一聽嗎?」我客氣的說道。

  「請吉良殿下指教。」他再次欠身。

  「雖然九鬼家向以水軍見長,但是根基畢竟還在陸上。此次驅逐了北畠家的影響,勢必會引來報復,九鬼殿下不妨先將精力用在領地防衛之上,以免田城再次陷落……至於水軍,就先擱置吧!先守住了根本,來日方長,熊野一帶,今後肯定是要大大仰仗九鬼水軍的啊。」我這樣說道。

  這番話不無私心,但是卻非常在理,九鬼嘉隆將不得不照辦。不然的話,北畠家再次攻過來,他又得流浪了。到時候是否能再次得到我的幫助,還必須看我的心情和需要。

  這就是所謂的陽謀。明知道是對方的設計,卻只能夠遵從。

  「吉良殿下的金玉良言,在下一定銘記在心。」九鬼嘉隆點頭答應。

  「若有難處,不妨派人前往蟹江城,我和家主澄隆殿下一定盡力幫忙。目前兩家利益一致,盡可不必客氣。」

  「多謝吉良殿下對家主及在下的大力關照。」他深施一禮,顯然是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

  我點了點頭:「那麼我就放心的離開了。志摩國的事,今後就拜託了啊。」

  ……,……

  這些設計和計劃,我全部寫在信件中,派佐脅良之送給信長。

  此時信長還在清州,佐脅良之前去,順便也可以探望一下家中,向自己的被官瞭解一下領內的農事。佐脅家的領地有一千五百石左右,每年的年貢將近五百貫,而他現在從信長處領到的年俸是三百貫,我又自己給他加了兩百,合計俸祿已經超過了領地收入。

  當初信勝謀反,絕大部分老臣都站在了信長的對立面。所以在除掉信勝之後,信長大力提拔新人,並擴展了自己的馬迴眾規模。這些人基本上都和佐脅良之一樣,或者領地不多,或者無法繼承家業,非常依賴信長的俸祿,對信長都保持著極高的忠誠度。日後織田家的大部分重臣及親信將領,都出自於馬迴眾之中

  起先我也是這樣的身份,現在已經率先成為本家重臣,是目前馬迴眾裡上升最快的。在我之下,有前田利家、佐佐成政、河尻秀隆都已經是侍大將的身份。還有金森長近、塙直政兩人,現在正協助村井貞勝負責內政,同樣深得信長的信賴。

  佐脅良之這次回到清州後,由於在攻下長野城和平定志摩國兩戰中立下功績,也受到信長的拔擢,取得了侍大將的將格。

  他給我帶來了三封信,一封是信長的。在信中他同意了我的伊勢攻略,同時命令我盡力安撫領內一向宗勢力,避免和三河方面的一向一揆產生勾連。

  看完信件的內容,我搖了搖頭。信長的命令必須照辦,沒辦法,只好又利用菜菜對一向宗的影響力了。

  另外兩封信都是私信,一封是祖父江一秀兄弟的匯報,還有一封來自佐脅良之的養母佐脅夫人。她在信中感謝了我對佐脅良之的關照,然後托我留意一下佐脅良之的終身大事。目前佐脅家就剩下了母子二人,而佐脅良之今年二十二歲了還沒妻室,老人家感到十分焦急。

  我抬頭看了看佐脅良之,哈哈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他莫名其妙。

  我把信件遞給了他。

  「這……母親大人實在多慮了。」看完信件,佐脅良之的神情有些尷尬。

  「也不能這麼說,你看利家都有兒有女了;秀景比你小,正室也已經有了身孕……你身負一家之重,的確要考慮妻室的問題。」我笑著說。

  「我籐八尚無這樣的考慮。」他說。

  「那麼以前追求小夏的事情怎麼說?」我橫了他一眼,「你別告訴我,現在還對小夏有想法啊……」

  「這怎麼敢呢!」他連忙撇清。

  「那就沒問題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會幫你找到一位合適的正室,絕對是符合你心意的!」

  「我的心意?」佐脅良之也笑了,「我的心意自己都不清楚,你能知道嘛?」

  「當然了。」我很有把握的回答。

  在歷史上,淺井長政滅亡後,第三個女兒小督剛剛出生,而佐脅良之的正室正處於哺乳期,就成為小督的乳母。這個時候,他本人已經在三方原之戰陣亡,留下的女兒後來由利家夫婦代為撫養,日後嫁給了前田藩重臣篠原一孝,並且繼承了母親的天賦,擔任時任藩主前田利常次子前田利次的乳母。

  還有,他曾經喜歡的小夏,貌似胸部也很驚人的說……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6:02 PM

第四十八章:誰的緣分


  三河一向一揆從正月開始,迅速了席捲了整個三河。到了三月份的時候,松平家康的情勢已經岌岌可危,大部分領地的農事眼看就要耽誤了。

  由於松平家回到三河不過兩年,而且一直戰事不斷,家中基本沒有什麼積蓄。這樣下去的話,即使能夠平息一向一揆,松平家也將無以為繼。

  迫於情勢,松平家不得不派出信使,向織田家請求支援。結果信長將任務交給了我,理由是我能動用兩千的軍力,有水路可以迅速到達三河,而且我和長島一向宗的關係不錯。信長希望我能夠暫時支撐住松平家,或者至少達成暫時的和平,讓松平家能夠完成今年的春種任務。

  這真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任務啊!幹好了,是我的應盡之責,而且要欠下長島的人情,收穫的不過是些許名望;幹不好,就只好灰溜溜的回去,而且很有可能損兵折將,甚至和長島交惡。但是信長的命令不得不服從,我只好通過空玹請出了他的兄長、法泉寺住持空珍,然後帶領水軍進入三河灣,沿矢作川逆流而上,停靠在矢作川與其支流乙川合流處的立島附近。

  這裡的河面大約有四百五十米寬,正是兩方爭鬥的前沿。沿著乙川上溯一公里多一點就是松平家的本城岡崎城,三河國一向宗教團的總領本證寺是在矢作川西岸的下游,三河三寺的另兩寺上宮寺、勝鬘寺則隔著乙川與北面的岡崎城遙遙相望。岡崎城目前正處於兩方夾擊之中,只要本證寺勢力或上宮、勝鬘寺聯合勢力中有哪方攻過河去,岡崎城就差不多要陷落了。所以目前松平家正死守著兩條河川,而我方水軍的到來,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

  儘管我只是織田家部將的身份,但松平家康此刻卻顧不上面子了。他親自前往立島,將我和法泉寺住持空珍迎進了岡崎城,然後設宴款待。

  「兩位能夠前來,我家康真是莫名感激啊!」他舉著酒碗,慇勤的向我們勸酒。

  「藏人殿下言重了。份屬同盟,自當守望相助。」我回禮道。雖然我知道他的底細,但是不得不說,他的待人處事實在周到,讓人覺得非常的舒適。

  此刻的他,不過是一個試圖統一領國的普通大名而已。

  「松平城主,本座聽說,此次事情皆由貴方而起?」空珍一開口,就非常不客氣。

  「大師失言了。誰是誰非,於今尚未分明吧?然而貴宗行事向來放任,卻是不爭的事實。如大師此言,不就有失孟浪嗎?」右側座中第二位的中年武士反駁道。

  「忠次,大師座前,豈可放肆!」松平家康扭頭呵斥道,然後欠身向空珍表示歉意,「我家康馭下不嚴,讓大師笑話了。」

  「如果城主屬下皆是此等想法,那本座實在無力調解……就此回轉長島如何?」空珍臉色不渝。後半句話,卻是對我說的。

  「是是非非,一時哪得分明?」我模稜兩可的打了個圓場,「但是達成和睦,完成春種,確是於兩方都有利的事情……大師若能玉成此事,亦是功德無量,名望大增啊!」

  「吉良殿下此言甚是,」松平家康連忙接過話頭,同時向我投來一個感激的目光,「便是我松平家,亦當對大師頂禮膜拜。」

  聽到功德、名望之類的話,空珍沉吟了,顯然是心有戚戚。

  「忠次,還不向大師道歉!」松平家康對先前出言不遜的酒井忠次吩咐道。

  「是……」酒井忠次俯身低頭,「先前出言無狀,還請大師包涵。」

  「那本座就試著居中說合吧。」空珍點了點頭……

  有我的強大水軍作為後盾,有空珍身為長島第二寺住持的名望,加上雙方的確需要抽身整理農事,和議不久就達成了。但是雙方都知道,這不過是臨時停戰而已。就像我之前所說的那樣,是是非非還沒有清算分明呢。

  然而對於松平家而言,確是大大的緩了一口氣。松平家康對我表現出了極大的感激。他熱情的邀我駐留幾天,一覽三河風物,並派出了手下重臣石川數正陪同。石川數正目前在松平家負責外交,清州之盟時和我有過接觸,也算是一點淵源。

  難得烏龜大人相邀,我也就同意了,讓蜂須賀正勝和巖松經定先率領大部軍勢回轉領地,只留下親衛馬迴、奉公人等,駐守一艘安窄船。

  一同留下的還有佐脅良之,他和我一樣是信長的直臣,所以同樣受到了邀請。

  參觀的第一站,是矢作川源頭附近煙嚴山的鳳來寺。

  「此寺乃是三河國真言宗第一寺,大寶2年(702年)由利修仙人開山傳法。寺中本尊藥師如來、日月光菩薩、十二神將、四天王,皆由利修仙人伐山中靈木杉,親手雕刻而成。」石川數正向我介紹,「聽說吉良殿下信奉的正是真言宗,家中菩提寺供奉的本尊也是藥師如來,想必會樂意一觀吧!」

  「石川殿下有心了,深合在下之意啊。」我點頭道。不得不佩服他們,居然將我的信奉派別和家中菩提寺本尊也打聽到了。

  而且,我的確有意參觀這座寺廟,理由卻不是什麼信奉之類,而是因為這座寺廟在後世的鼎鼎大名。祭祀松平家康的東照宮,在全日本有239座,最著名的自然是已經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批准為世界遺產的日光山本社,而德川老家三河國鳳來寺裡的,就是第二本社了,由三代將軍德川家光下令營造。所謂的德川四大天王、十六神將,就是類比此寺中的十二神將、四天王叫響名頭的。

  作為東海道真言宗第一寺,建於鳳來寺山中腰的鳳來寺規模極大,設有七院三坊,分別是醫王院、籐本院、法華院、円琳院、日輪院、一乘院、月藏院和尊教坊、中谷坊、善智坊。從參拜道的入口處,一共有1425級石階通向正殿,一路上全是蒼鬱的杉樹和扁柏等數百年老樹。山上有一種紅角鴞,會發出近似「佛、法、僧」發音的叫聲,聽起來非常有意思,另外還有鼯鼠等珍奇動物,有些還不時竄到石階上來,一點也不怕生。

  看到這種景象,再想到山外的亂世,簡直如同是兩個世界啊。

  來到寺中,由於石川數正的介紹,我和佐脅良之受到了十分慇勤的招待,被安排在第三院法華院住下。隨後,石川數正便體貼的離開了,讓我們自己領略山中景致。

  「山中木氣濃郁,雖然山下櫻花已經開遍,山頂恐怕還有餘芳,兩位殿下不妨前去看看。而且,從山頂還可以飽覽東三河平野和三河灣的景色。」臨走時他特別介紹說。

  在這個時代,公家尊崇**,欣賞的是梅花及牡丹之類;而武家則是青睞櫻花,大概是因為櫻花的絢爛和短暫,很符合武家那種縱橫沙場的志趣及世事無常的感慨吧!

  說真的,我對此沒有多少感觸。倒是佐脅良之很有興致的去了。

  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將近傍晚。我驚訝的發現,佐脅良之的神情很是惆悵。

  「不是吧?看個櫻花,居然有這樣深的感觸!」我感到非常驚訝。

  「不是……」他說。

  「那是怎麼了?」

  「有個練槍的女子……」

  「很漂亮嗎?」我問。

  他點了點頭。

  「胸很大嗎?」我又問。

  他茫然的望著我,臉上忽然泛起一層薄怒:「你怎麼這麼說人家!」

  「好吧,好吧,是我失言了。」我聳了聳肩。

  「她的槍術很好,而且凌厲,我倒有心比試一下,可惜武器沒帶在手上。」佐脅良之解釋道。

  「比小夏如何?」我問。

  「小夏夫人擅長的是弓術,沒辦法比的。」

  「那明天一起去看看吧。」我來了興致。

  這個時代的武家女人,一般都是恭謹順從的。小夏是個特例,她大部分時間都一個人生活在山中,養成了率真的性格;還有菜菜,嫁過來時年齡尚小,之後由於我的放任,所以性格也十分的活潑。

  不知道佐脅良之說的那位,又是什麼樣的呢?

  第二天,我和佐脅良之一起前往山頂,按照佐脅良之的記憶,來到了一處十分隱蔽的所在。他還特意找寺僧借了一支長槍看來還真準備比劃比劃。

  可惜的是,我們一直等到中午,佐脅良之口中的人還沒有出現。

  「不會是你的幻覺吧!」我懷疑的看著他。

  「怎麼可能,我暗中看了好一陣呢!後來她似乎發現有人偷看,就迅速的下山去了……我道路沒她熟,所以沒趕上。」佐脅良之辯解道。

  「你不早說!」我哭笑不得,「肯定是避著人在練功,現在我們在這裡,人家怎麼會來?」

  「那怎麼辦?」佐脅良之有些沮喪,「我是覺得她既然練槍,肯定愛好武藝,所以……」

  「所以想藉故接近對方,是吧?」我很有些驚奇的看著他。

  真沒想到,佐脅良之還有這樣的心思啊。用中國的話來說,是所謂的性情中人;用這個時代的話形容,就是傾奇者。但是,他的「傾奇」和之前的利家顯然大不一樣,卻是很合我們後世的觀念。我忽然決定幫一幫他。

  「既然武會不成,那就文會好了!」受周圍環境的熏陶,我似乎也起了一些雅念。想到買給淺野長吉的《古今和歌集》中的一些句子,我順手拿過佐脅良之的長槍,在地上劃了四句:

  「山花爛漫處,依約是芳鄰。久待無人至,折花空負情。」

  等我劃完,佐脅良之歪頭看了兩遍,搖了搖頭:「實在看不太懂。」

  我只好主動為他講解了一番。

  聽了之後,他對我大是佩服和感激,卻又擔心的問道:「她能看的懂嗎?」

  「放心,能夠在這座寺中常住,至少得有幾分雅意吧!」我解釋道。

  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大發興致。文武雙全的奇女子,在這個時代恐怕比熊貓還要珍稀幾分……

  次日,石川數正前來,邀請我們前去附近的溫泉鄉。我倆心有所繫,自然同聲拒絕。

  「此山大妙,尚未領略一半,就讓在下二人多住兩日如何?有此一處,就不虛此行了。」我煞有介事的說道。

  「兩位請便。」能夠得到客人這樣的讚賞,石川數正自然樂意。

  等他一走,我們兩人便迅速上山。到了地方,果然看見地面上多了一行字:

  「花落隨流水,空勞有意人。此間花縱有,山中已無春。」

  「看來是不成了。」我歎息道。對方的言語之中,很明顯的表露出了不願嫁人的意思。

  也許,像這樣一個奇女子,的確是很難看上什麼人的。

  「籐八,你看到對方是怎麼打扮的?不會是作出家人打扮吧!」我問道。

  「就和小夏夫人平日的打扮差不多,但是似乎多了一些說不出來的意思。」佐脅良之聽了我的解釋,心情很是失落。

  「既然這樣,那就沒辦法了,」我搖了搖頭,「只能最後留一點余念了。」

  我再次在地上劃了一首和歌:「此櫻世所罕,欲折乃惜枝。何如花前宿,看到花落時。」

  劃完,我將長槍丟下,拉著佐脅良之離開。

  雖然沒能見面,但是經過那麼一段和歌唱和,也算是對斯人有了幾分瞭解。我本想就此作罷,然後回歸領地,可是佐脅良之還是不肯放棄。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我只好多留一天,次日再次和他一起上山。

  沒想到這次還真碰上了。繽紛的櫻花之下,一位紅衫女子坐在石上,卻不是一般女子的跪式坐法,而是像男性武士那樣盤膝坐著。兩支長槍放在她的身側,其中一支正是我們昨日丟下的。

  她的聽覺非常靈敏,我們才接近她所在的地方,她就有了覺察,出聲招呼道:「昨日閣下遺落長槍今日可是前來取回?」

  顯然,第一次之所以讓佐脅良之看了那麼久,是因為全神貫注練功之故。她找了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大概也是不想受到打擾。在這種情況下,佐脅良之能夠遇見她,實在是很難得的緣分。

  更何況,我們並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本國人,只是由於戰事而來到三河……也許,真的是千里姻緣一線牽?

  「還等什麼!去啊!記得表現大方點。」我在佐脅良之耳邊說道,然後一推他的後背。

  佐脅良之正失神著呢,被我推了一個趔趄,連忙鑽出樹叢。

  「在下織田家侍大將佐脅良之,敢問小姐芳名?家住何處?」他盡量鎮靜的通名道。

  我搖了搖頭,看來是完了。

  果然,對方閉上了眼睛:「殿下不是作歌的人。應該還有一位吧!」

  佐脅良之轉頭,看了看我的藏身之處。我只好同樣鑽了出來。

  「寺中住客,見過閣下。得晤尊面,不勝榮幸。」我欠了欠身,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閣下耳聰目明,實在佩服啊!」

  「不僅僅是聽的動靜,」女子睜開眼睛,笑意吟吟,「和歌之中,分明是兩種心境。看這位殿下的神情,第一首大概是閣下代為捉刀吧!」

  「雖然如此,但是這位佐脅殿下實乃性情中人,對閣下仰慕非常,能否賜下片語?……有所唐突之處,還請包涵。」

  「性情中人?此言極切。」她讚了一句,接著搖了搖頭,「但是在下的心情,閣下想必已經瞭解,實在沒有嫁人的打算。」

  剎那之間,她的笑容逝去,神情變得無比寂寥。兩相對比之下,彷彿就是櫻花盛開和凋零時的景致。而她的神情轉換之間,也似乎如同櫻花一般寫實和自然。

  也是一位性情中人啊!

  看到這副表情,我忽然感覺很想為她做點什麼。

  「閣下是有什麼俗事不能了結嗎?」我試探著問道,「在下吉良宣景,才仲介了松平家與一向宗之間的和睦事宜。若有疑難之處,在下願代為拜託松平藏人殿下,想必怎麼也能轉圜幾分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6:09 PM

第四十九章:舊俗難移


   「這……」她沉吟了片刻,欲言又止。

  「小姐志趣高潔,在下很是佩服的。雖然是萍水相逢,卻也算是略有相知了……但是人生世間,免不了諸多煩惱。若有效勞之處,還請直言。」我繼續說。

  「這麼說來,倒是在下矯情了。」她微微一笑,「如果不嫌冒昧的話,在下有個疑問,想請吉良殿下指教。」

  「小姐請講,在下知無不言。」我應承道。

  「在下似乎聽說,吉良家乃土佐名門,吉良殿下為何放棄家業,在尾張出仕呢?還請吉良殿下指教。」

  「這個問題啊……」我點了點頭。以這個時代的一般觀念,的確是個問題。就連旁邊的佐脅良之,聽到她的詢問之後,都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明國有句話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在下認為,與其抱殘守缺,不如別開生面。至於為何在尾張……主要是因為彈正殿下的度量吧!」我組織著語言,慢慢的說道。

  「別開生面,另創一種新的格局……恩,確實很有道理……吉良殿下真是頗有氣魄啊!」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在下有什麼氣魄?不過是責任在肩罷了,」我歎了口氣,「這個亂世,在下本不想捲入的。但是有遺臣之女托以性命,有一母同胞棄家追隨,之後又有其餘人等投入麾下,所以在下不得不努力上進,以免辜負各位的盛情。」

  從來到戰國到現在,這是我第一次在人前表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就是對小夏,當初由於身份問題,也不免存著幾分敷衍之詞。

  對方是當世的奇女子,而且又是在別國,不妨實話實說……也許我在內心是這樣認為的吧。

  「吉良殿下如此坦率,在下感佩不已,」她眨了眨眼睛,「所謂的遺臣之女,可是討取今川治部先手大將瀨名予州的上川殿下?」

  「瀨名予州?上川殿下?」我愣了片刻才明白過來。她說的不就是瀨名氏俊和小夏嗎?

  也就是說,瀨名氏俊就是朝廷授予了正式位階的伊予守咯?那可不同於一般人自行冠上的官職。至於小夏……基本上從沒人稱呼她上川殿下。

  「正是。」明白了過來,我點頭道。

  「那麼……能夠幫到我的就不是松平殿下,而是吉良殿下了。」她點了點頭,忽然鄭重的俯身向我行禮,「在下井伊次郎法師直虎,願意出仕吉良家,請殿下予以收留。」

  「小姐——殿下是說……作為武士嗎?」我不確定的問道。

  「正是,」井伊直虎點了點頭,「在下對槍術還有幾分自信,自認不會輸於上川殿下。」

  「那是當然。」我點了點頭,小夏擅長的是弓術。

  「請問曾經和松平殿下同為今川治部先陣大將的井伊直盛殿下,是否和小姐有什麼淵源?」佐脅良之忽然插話道。從我出現起,他就一直沒有出言的機會。

  「正是家父,」井伊直虎點了點頭,「但是請不用顧慮什麼,戰死沙場,乃是武士本分……另外,佐脅殿請注意一下稱呼如何?」

  「是在下失言了,井伊殿下勿怪。」佐脅良之很爽快的欠身道歉。

  「據我所知,井伊家乃是遠江大豪族,井伊殿下為何……?」我問道。

  「那是以前的事了,」井伊直虎露出一個苦笑,「家父去世後,本來是由在下堂兄直親繼承家業。但是去年年底,由於逆臣小野道好的讒言,家兄被今川氏真處決,領地已經被轉封給小野家了。」

  「親小人,遠賢臣,此乃取禍之道。今川家的日子不多了。」我歎息道。

  「倒不全是這樣。井伊家作為遠江本地豪族,一直受到今川家的打壓。若有惡戰,常常作為先手,承受最重的傷亡……當初家祖去世,家父年幼,兩位叔祖父直滿殿下及直義殿下,也是被今川治部叫到駿河殺害的。」說到這裡,井伊直虎緩緩的搖了搖頭,「就如殿下所言,的確沒必要再抱殘守缺了……而且,在下身為女子,按照家臣們的觀念,也沒有立場代表井伊家。」

  「只是俗人之見而已。井伊殿下文武皆能,實在是難得的武士……只是,為什麼捨近求遠呢?松平殿下與令尊有並肩作戰之誼,想必願意幫助殿下。」我疑惑的問道。

  「能夠帶著家兄的嫡子虎松來到這裡,的確是多虧了松平殿下、還有本家菩提寺住持南溪瑞聞大師的好意。但是作為武士的話……呵呵,似乎只有吉良殿下有此度量呢。」她輕輕的笑了。

  虎松?應該就是後來的井伊直政了。這可是戰國中後期德川家最傑出的名將。德川四天王中,他年齡最小,加入最遲,而且是惟一的外樣出身,但卻後來居上,超越了酒井忠次、本多忠勝、榊原康政三人的地位。

  在德川家轉封關東後,井伊直政以功勞最高,領箕輪城十二萬石,擔負監視越後的重任。而本多忠勝、榊原康政同期獲得的領地都是十萬石,甚至連德川家康的次子結城秀康,也只有結城城十萬零一千石而已。

  整個江戶時期,擔任幕府大老執掌幕政的十四人中,就有六人出身井伊家。

  這樣的名將和家族,就是面前這個女子培養起來的啊。

  而她本人文武兩道皆能,並且終身不婚。如此能耐和行徑的女人,在這個時代可謂異數,足以讓人側目而視了,簡直就是真實體驗版的上杉姐姐……

  但是我不在乎。

  打定了主意,我也鄭重了臉色:「……我宣景接受井伊殿下的效忠。就請先屈就本家侍大將之職,領年俸三百貫,外加兩人扶持。」

  「是。臣下領命。」她行禮如儀。

  「有井伊殿下加入吉良家,真是吉良家的福氣啊……在下目前是宣景殿下的與力,這樣的話,就是一家人了。」看到井伊直虎加入本家,佐脅良之首先表示歡迎,甚至還越俎代庖,替吉良家表明態度。

  而我作為吉良家家主,就這樣被他無視了,被他代表了……

  「請佐脅殿下關照。」井伊直政欠身道,回以無可挑剔的禮儀。

  「能夠與井伊殿下並肩作戰,實在是在下的榮幸!」這小子滿臉的傾慕和希冀,「……但不知在下是否還有機會?」

  「請佐脅殿下原諒。」井伊直虎再次欠身,禮儀同樣無可挑剔。

  佐脅良之歎了口氣,拾起長槍,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忍不住搖頭。這已經是第二次。可是,誰讓他看上的都不是一般人呢?一個是心有所屬,一個是心無此念。

  ……,……

  帶著眾人回到蟹江城,安排好井伊直虎,我即刻前往清州,向信長稟報此次仲介的經過。

  而就在我到達的同一天,木下秀吉也到了清州。他是來向信長求援的。

  這個時候,信長馬上就要遷往小牧山城了。木下秀吉的考慮是,在遷城之後,信長離西美濃前線過於遙遠,無論是暗中的威懾,還是明面的支持,都免不了會弱化一些,萬一受到西美濃方面的進攻,情勢會比現在艱難得多。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加強墨俁城的防衛。但是出於同樣的考慮,瀧川一益也要加強直屬力量,無法完全滿足他的要求,他只好來到清州向信長求助。

  結果,信長又把目光投向了我的水軍,而且這次還加上我的錢袋。

  這的確是很合理的安排。擴建墨俁城的材料,由我的水軍來運送是最為便利的,所費也不過千來貫而已。我完全能夠理解……可是,上次破財是因為這隻猴子,這次又是,難道他是我命裡的討債星?

  木下秀吉倒還有點臉皮,知道又要麻煩我,他主動應承了前期的籌備工作。和我一同返回領地的路上,他還不時的向我表示歉意。看著他無辜的大猴眼,我只好收起了情緒。這次畢竟是信長的安排,怪不到他的頭上。

  到達蟹江城,我驚訝的發現,城裡的戒備嚴密了許多。進入北天守的走廊上,平時一般不安排守衛的,現在居然也有人守著。看到我和木下秀吉過來,眾人紛紛跪下行禮。

  「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向最近的一個守衛問道。

  「稟主公,小人不清楚……似乎是和禰夜夫人有關。」

  「那是誰下的命令?」

  「是上川夫人……」他回答。

  真是的?小夏這是做什麼?全城戒備,可不是一件小事。可是,禰夜不過是臨產而已,有必要全城戒備麼?這個小夏,真是太輕率了!

  「你去通知上川夫人的侍女,請上川夫人去大廳見我。」我命令道。

  「是。」他領命去了。

  「籐吉郎,一起去大廳吧。籌備材料的事,先一起拿出個章程如何?」

  「全憑宣景殿下。」他答應道。

  沒一會兒,小夏也來到了大廳。面對我的詢問,她看了看木下秀吉,欲言又止。

  「宣景殿下,我先迴避一下?」木下秀吉知趣的說。

  「那倒不必,想來也沒什麼大事,」我大方的制止了他,「小夏,你就直接說吧!」

  「是。殿下……」小夏又看了木下秀吉一眼,「……禰夜生下了一對雙生子。」

  「那是喜事啊!用得著全城戒備?小夏你真是多事!」我嗔怪道。

  小夏沒有做聲,只是嚴肅的看著我。

  「嗯?雙生子?」我這才反應過來,然後就皺起了眉頭。

  在日本,雙生子是非常不吉利的。按照神道教的說法,雙生子中,有一個注定要成為祭品,兩人將會自相殘殺,直到死去一個;民間的傳說則有好幾種,有的說法是雙生子面貌一樣,一起的話很容易招來邪魔,然後導致兩人全部夭折;更嚴厲的,乾脆就說雙生子中有一個是邪魔寄胎,將會給家族和鄉里帶來災禍。

  所以一旦生下雙生子,孩子的父母都會偷偷遺棄一個,甚至就直接溺死。而家族的地位越高,就越不能留下。

  即使在二十世紀前半期,有雙生子出生的話,孩子的雙親都仍然只會留一個在身邊,將另一個托給遠方親戚撫養,以便讓兩個孩子沒有見面的機會,直到他們成年。

  「所以你才全城戒備,防止消息外傳?」我點了點頭,「你覺得該怎麼辦?」

  說完這話,我也忍不住看了看木下秀吉。

  「妾身是無所謂啦,不是她們說,我還不知道呢!」小夏回答,「可是既然有這種事,那麼傳到外面,很可能會有一些不好的流言吧。」

  「那麼秀景準備如何處理?」我歎息著。

  「秀景當即嚴令產婆和侍女們保守秘密,然後準備抱走一個。但是禰夜扯著秀景苦苦哀求,不讓他抱走孩子;另外,蟹江殿當時也在,她自己懷著身孕,也不忍看到孩子被遺棄……於是就僵持住了。於是我只好先封鎖消息,等殿下回來決定。」

  等我決定啊……唉,按照我的觀念,還巴不得有一對雙生子呢!可是,這是在日本戰國時期,不是在中國,也不是在二十一世紀。我雖然不忍心放棄一個孩子,但是要考慮秀景的立場,還有可能引起的流言……

  「秀景殿下,我能說一句話嗎?」木下秀吉忽然開口道。

  「請說吧。」我隨口答應。

  「請將其中的一個孩子送與我收養如何?」

  「你是說真的嗎?」我連忙問道。

  「只要不讓孩子碰面就可以了!秀景殿下在伊勢方向,我在西美濃方向,兩方的家人正好難得碰面……在下和寧寧至今沒有子嗣,是名門吉良家的孩子的話,我很樂意收為養子,寧寧也一定會很高興的撫養自己親妹妹的孩子吧!」

  對了,我怎麼忘了,禰夜正是寧寧的妹妹啊!秀吉和寧寧這一對夫妻,終生都沒有生下子嗣,由他倆收養孩子,肯定會視同己出。

  而且,這隻猴子又是一個對名門無比狂熱的傢伙,無論是首任征夷大將軍源賴朝同胞兄弟、土佐冠者源希義嫡傳的吉良家,還是作為源氏名門武田家支脈的香宗我部家,家格都是極高,想必很符合他的興趣。看在家格的份上,他也一定會非常重視這個孩子。

  至於孩子本人,怎麼也會比殺生關白豐臣秀次、關原戰神小早川秀秋要長進點吧!那麼只要我限制住猴子一點,讓他沒那麼大出息娶一堆出身名門的側室(特別是茶茶),想必家業就很可能由這個收養的孩子來繼承……

  這簡直就是上天的安排呀!

  「你有此意的話,我就代秀景答應你了。」我抑制住怒放的心花,盡可能平靜的對木下秀吉說。

  「深感榮幸。」他回答道。

  「那我就去告訴秀景,請稍待。」我客氣的向他點了點頭。

  秀景住在南天守,比我的北天守地勢稍低。他這邊的警戒更加嚴密,我穿過走廊,一路上跪下的人著實不少。

  「兄長。」秀景迎了出來。

  「禰夜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一邊說著,一邊和他走進房間。菜菜也在房裡,正在和禰夜說話。兩個孩子包得嚴嚴實實的,都躺在禰夜的旁邊熟睡著。

  「兄長放心,我會處理好的,不會讓家中受到困擾。」秀景神情堅毅,「禰夜也已經想通了。」

  「禰夜同意了嗎?」我問。

  「雖然不捨,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禰夜的臉上一片哀傷。

  「看你,還是捨不得吧!」我笑了笑,「沒事了,秀吉殿下提出說要收養一個。」

  聽到我的話,禰夜的情緒明顯好轉了很多。把孩子交給自己的姐姐,她顯然還是很放心的。

  不僅是她,就連菜菜都露出了笑意。

  「那真是太好了。」她如釋重負的說。

  「……這樣真的好嗎?」秀景卻有些遲疑。

  「有什麼不好?難道你願意親手拋棄或者殺掉自己的孩子?」我反問道。

  「那麼就全憑兄長做主吧……」秀景歎著氣。

  「放心,不會有什麼事的。」我保證說。

  這一點我很有把握,不過是一些陳舊的陋習而已。以我現在的身份,自然是必須尊重這些習慣,不能夠留下兩個一起撫養。但是對於所謂的後果,我絕對嗤之以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6:14 PM

第五十章:情誼幾何

  
  兩個孩子,留在吉良家的名叫吉祥丸,送往木下家的名叫寶藏丸。名字都是我取的,其實算是越俎代庖了。但是既然兩人都拜託我,我也沒有推脫。

  這是兩個佛教意味非常濃厚的名字,但願眾人心中對佛法的虔誠,能夠壓過對傳說的盲從。除此以外,兩個名字還有另一層意思。吉祥丸的名字,本身就是我對他的一種祝福;寶藏丸則是我對秀吉夫婦的期待,希望他們能夠珍視這個孩子。

  由於這個孩子,吉良家和木下家的關係一下親密了許多。

  六月底,信長及家臣們全部遷往了小牧山,但是大部分人的家眷仍然留在清州。有些町眾不願遷移,信長沒有強迫,但是大部分的商戶,特別是紺屋、鍛冶屋等和軍事有關的行業商全部接到命令,被強制遷移到小牧山町的指定區域。

  整個小牧山町,都擁有完整的規劃,大致由丹羽長秀設計,而我也提供了部分意見。這是信長新建的第一座居城,而第二座,就是據考證耗資達一百一十萬貫的安土。

  在山城的俯瞰下,一條寬闊的馳道從城門口向外延伸,穿過城町筆直通向大路。馳道兩旁劃出一塊塊區域,分別安置手工業、商業、住宅等。區域之間的界線,就是町中與馳道垂直的緯道。所有的町眾幾乎都處於安排之下,他們就如同預定的零件一般,分別填入小牧山町,然後運行起來,為信長的犬山攻略服務。

  而隨著信長的遷城,本家各個方向的態勢立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犬山方面,被信長這樣進逼到家門口,立刻就感到了巨大的威脅。而配下的家臣,心中也起了別樣的心思。到了當年的十一月份,經過丹羽長秀、村井貞勝兩大重臣的調略,小口城的中島豐後守、黑田城的和田定利分別倒戈,犬山城暴露在了我方面前。到了這個時候,勝負基本就沒有懸念了。

  但是,在西美濃方向,正如之前木下秀吉所預料的,我方受到了極大的壓力。短短的三個月時間裡,他就向我請求了兩次援軍。

  從大局出發,同時也部分的看在寶藏丸的份上,我兩次都派出了部隊,協助墨俁抵抗來自西美濃的進攻。

  這樣一來,從五月到八月這段時間,我在伊勢方面就沒有作出任何行動。好在北畠家還算安分,沒有給我添什麼麻煩。

  九月底,北畠家終於動了。他們在金剛證寺附近越過朝熊岳,向北侵入志摩國的九鬼家,準備先清除這個身後的麻煩。軍勢總人數達到五千人,統帥是北畠具教的弟弟木造具政。

  作為對手,九鬼家的志摩國只有一萬七千石,召集的軍勢不過五百人。毫不意外的,九鬼嘉隆迅速派來了求援信使。

  對於他們,我可沒有對待秀吉那樣熱心了。我吩咐信使轉告九鬼嘉隆,盡量守住城池,等我調配好兵力,立刻就會馳援九鬼家。

  但是,接下來的幾天內,我卻沒有任何動作。期間九鬼家再次派來了信使,被我以正在整理軍勢的理由敷衍了過去。

  看到這種情形,家臣們坐不住了。到了第十天,吉良秀景和井伊直虎聯名求見。

  「你們兩位聯袂而來,倒是很讓我驚訝啊!」在會見室裡,我笑著說。

  「秀景殿下乃主公親弟,有些話可以直說;至於在下,加入本家的時間還短,目前十分清閒,也就趁閒來拜望一番。」井伊直虎也回以微笑。

  但是秀景的表情卻十分嚴肅:「兄長,我上次就有所疑慮,而這一陣的事情,則讓我更加擔心。所以有些話,我不得不和兄長說了。」

  「哦?什麼事情?」我端正態度問道。

  「兄長是一個非常重視情誼的人。這一點,我和家中諸位都非常感佩。但是我希望兄長能夠從大局出發,不要以親情左右自己的判斷。」

  「你是說,秀吉殿下和九鬼殿下的事情吧?」我明白了他的來意。

  「是……我覺得,本家應該更重視伊勢攻略,秀吉殿下那裡,我方並無義務。如果因為寶藏丸的原因,讓兄長對秀吉殿下格外關照,我寧願早先就拋棄那個孩子。」秀景認真的向我諫言。

  「如果是這樣,那你就多慮了,」我搖了搖頭,「增援秀吉殿下,我承認是有寶藏丸的關係,但是更多的,還是出於大局考慮。」

  「那麼就請兄長指教。」秀景仍然堅持。

  「增援秀吉,其實是增援西美濃。目前這裡是本家最薄弱的地方,萬一被突破,那麼整個大局都要重新考慮了……大殿對此事很清楚的,並對本家不無期許,所以一定要派出增援。這樣不僅贏得大殿的信任,而且會贏得本家在西美濃問題上的發言權。」

  「那麼九鬼家呢?我知道兄長對九鬼殿下欠缺好感,但是現在的情勢,實在是很嚴重了。」秀景繼續發問。

  「九鬼家沒有任何問題,」我說,「他們是水軍出身。」

  「水軍出身……兄長是說他們的兵力遠遠不止五百?」秀景也明白了過來。

  「是啊,對於他們,不能用領地來計算兵力的,」我點了點頭,「九鬼家顯然有另外的考慮,仍然沒有放棄重建水軍呢!……但是,我希望他們全部返回岸上。」

  「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他點了點頭。

  「可是秀景,這些事情,你原本該想到的吧?當初幫秀吉搶築墨俁,不還多虧了你的提醒嗎?」我搖了搖頭,「我沒有執念,倒是你有了執念啊!」

  「是……實在對不起,讓兄長失望了。」秀景欠身道。

  「倒不用自責,明白了就成,」我笑著指了指井伊直虎,「你看,直虎殿下就比你淡定得多。對我增援秀吉的事,本家的其他各位,即使不明白這番大局,也不會有你這麼多想頭。」

  「主公還是這麼直率呢。」井伊直虎眨了眨眼,輕輕的微笑著。

  「確實,這些話一般都只能放在心裡,不能擺到檯面上。但是對你們兩位,說了也沒關係啊……」

  十月中旬,見到北畠家軍勢已經失去了銳氣,深深的糾纏於九鬼家田城之下,我率領全軍穿過伊勢灣,沿著宮川上溯,侵入了北畠家的度會郡,切斷了這支軍勢的後路。與此同時,在我的邀請之下,長野籐敦以長野具籐的名義,率軍越過雲出川,「支援」北畠家抵抗入侵的吉良家軍勢。

  對於長野家所派的「支援」軍勢,北畠家頭疼不已。長野籐敦和我的關係他們一清二楚,而且我前腳出兵,他們後腳就派出「援軍」,其中肯定存在貓膩。但是目前兩家仍然是名義上的同盟,軍勢的名義主帥又是北畠具教的親兒子,名分上毫無挑剔之處。於是,本可迎擊我軍、支援木造具政的六千軍勢變成了三千,其餘三千人需要去「迎接」長野家的友軍,免得他們在北畠家空虛的內部捅上一刀。

  三千軍勢就想過宮川?沒門!

  由於熟知南伊勢地理的二見浦三人組的建議,我方駐留於巖出村一帶。這裡是通向志摩的唯一通道(現代伊勢自動車道就是走這裡),宮川在這裡雖然只有七十米寬,但是有四十多米都是深水區,沒船絕對過不去,而附近的船隻早已被我清理一空。

  北畠家宮川以南南的領地內,能動員的力量已經全部去了志摩;北面的力量即使想要迂迴,由於上游全是山,翻山越嶺跋山涉水的非得累死他們不可。下游嘛,河面自然更加寬敞。

  日本就是這樣,陸地上每隔一段就有一條河流伸入海中。以伊勢國為例,從北到南就有寬達四公里的木曾川水系,分割桑名、員弁兩郡與朝明郡的員弁川,橫穿三重、鈴鹿兩郡的鈴鹿川,分隔一志郡、作為北畠與長野兩家界河的雲出川,另外還有深入北畠家的櫛田川、宮川、五十鈴川……

  這些頗具長度和寬度的河川,供水軍攻略伊勢真是太方便了。

  現在就是這樣,由於我方控制著宮川,兩方就這樣僵持了下來。期間北畠家試探了一次,臨時紮了些木筏,結果是木筏散架,人員消失。

  得知後路被斷,糧草不濟,木造具政軍勢士氣大跌,攻下田城幾乎是不可能了。無奈之下,北畠具教通過長島的關係,向我提出了和議。

  考慮到一向宗的面子和消滅木造具政的難度,我同意議和,條件是以現金贖回志摩的木造具政軍勢,價格是足輕一貫,武士五貫,大將格的百貫。北田具教同意了,他不能失去這些青壯,儘管平時他根本不用發薪俸給足輕們,此時卻不得不花了六千貫贖回剩下的四千人。

  這些錢,我分成了三份。九鬼家勞苦功高,分得三千貫;我方遠道而來,分得兩千貫;長野家出門遊行一次,分得一千貫。對此長野家自然是開心的笑納,九鬼家也算大致彌補了損失。而且在得到擊退北畠家的巨大聲望後,九鬼家對領地的統治就更加穩固了。

  雖然被擺了一道,但九鬼嘉隆仍然親自來到蟹江城,向我這番出兵援助表示感謝。

  在親切友好的氣氛中,兩方進行了融洽的會談,期間我發表了重要講話,提出了相互之間的幾個共識,而九鬼嘉隆則完全表示贊同,並深情的回顧了兩家自建交以來的深厚「情誼」。

  ……,……

  十一月份,於加和菜菜先後誕下一子,分別取名景三郎和景次郎。由於菜菜所生的是吉良家的嫡子,在家臣們的要求下,我舉行了非常正式的慶典,並由菜菜抱著景次郎,在評定間單獨接受家臣們的拜見。

  然後還有佛寺祈願、高僧賜福、遴選乳母、挑選輔役等。佛寺祈願本該在自家菩提寺,但是我現在不可能前往土佐,所以就在法泉寺進行;高僧賜福我堅持由真言宗僧人進行,理由是吉良家世代的信奉。為此我專門派人前往大和國的長谷寺,重金請來了僧人專譽。

  長谷寺是真言宗豐山派的總本山,而專譽是真言宗豐山派中興第一祖。天正12年羽柴秀吉討伐紀伊國時,他就是根來寺的學頭,在與雜賀眾齊名的根來眾中擁有極大的威望。

  不過,他現在才三十三歲,當然還沒有那麼大的名氣。而我指名邀請他,自然會讓他的名聲提高一些,算是提前結下善緣吧。

  乳母的話,最終選定的是平野家嫡養子平野長治的正室。平野家是津島十五黨中的一家,領地不到兩千石,家主平野賢長,擔任大橋家奴野城城代;平野長治出自舟橋枝賢家,平野長治的正室,是津島商人眾筆頭堀田正貞之女,前不久生了一個女兒,正處於哺乳期。

  她參加遴選,就同時代表了大橋、平野、舟橋和堀田四家的情誼。我投桃報李,將長野家不到五歲的三子平野權平三郎(平野長泰)也接到了蟹江城,讓他和母親住在一起。同時,作為乳兄弟,他已經被預定為景次郎的近侍。

  而景三郎的出生,則似乎被家臣們忽略了過去。別說和嫡子景次郎比了,就是和小夏生的長子景太郎比起來,待遇也差了很多。

  身為領主,如果不想引起家中紛爭的話,對此也只能表示默認。

  在這件事情上,我對於加感到非常抱歉。她在家中一向非常低調,卻默默的幫菜菜處理著大部分雜務,同時融洽著家中的氛圍,可以說是蟹江城北天守最辛苦的人。雖然她的孩子是在景太郎之前出生,但是只能延後到第三位,這也是不小的委屈。

  可於加卻沒有什麼怨言。她是典型的家庭婦女,對夫家任勞任怨,對丈夫言聽計從,在她的頭腦中,完全沒有「抗拒」這個詞,也很少考慮到她自己。有時候,我試圖從她身上找出一點獨特的性格來,但是只能說她是個非常體貼和值得信賴的人。她就彷彿是鄉間修葺得非常筆直、砍下磨光後用作柱子的杉木一樣。也許欠缺一些曲折妖嬈的情趣,但絕對的得力,也絕對讓人放心。

  她基本沒有向我提出過什麼要求,唯一的一次,就是主動獻身那天,請求我關照美津。於是我就完全照顧了於加的願望,將對她的所有感激和歉疚,全部補償在了美津身上。整個蟹江城內,都知道我最喜愛的是美津。

  對此家臣們倒不怎麼在意,美津不可能繼承家業,再多的喜愛也沒有任何問題。而且,美津也的確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她身邊接觸的人,從作為女主人的菜菜到下面的侍女,每一個人都非常喜歡她。

  只是有時候,看見我和美津親暱,小夏會鬧一些情緒。

  「殿下是不是想等美津長大了,然後就娶她啊?」一天晚上,她這樣問我說。

  「這怎麼可能?你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我臉色古怪的問道。真是的,我又不是那只色猴,說是收養阿市的女兒和利家的女兒作為養女,然後養著養著就養成了側室,抱到了榻榻米上。

  「是有幾個侍女在閒聊時說的,」小夏擰了擰我的後背,「也許真有可能哦?反正又不是親生的。」

  「但是她的母親是我的側室啊,所以她當然就是我的女兒,」我笑了笑,撫摸著小夏的頭髮,「真是的,就你在乎這些事,所以才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擔心。」

  「殿下想讓妾身像於加那樣,什麼都不計較嗎?哼,那妾身可做不來。反正妾身是山間長大的野丫頭……」

  「是啊,我很喜歡。」我伸手握住她的胸部用力的揉著,讓她的抱怨化為了一陣輕吟。很快的,我感覺手中的乳球變得更加的堅挺。然後她主動纏了上來,挺著臀部讓我侵入,起承轉合的逢迎著。

  進出了一陣,她忽然一擰纖腰,翻身換到了上面,像水蛇般搖擺不停。我感覺她的體內一緊,幾乎把持不住,接著就是一陣連續的愉快刺激,直至巔峰。

  「有時候……妾身在想,如果……恩,留在山間的話,殿下應該是……妾身一個人的哦!」

  她無力的伏在我的胸前,嬌喘吁吁。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6:24 PM

第五十一章:結盟淺井



 冬季是一個適合外交的季節。由於天氣的關係,除非是有緊急事件或絕大機遇,很少有大名在冬季出陣。當初我到美濃時,之所以趕上齋籐義龍出兵,是因為當年的十一月份,信長誅殺了意圖再次謀反的信勝,讓他覺得有機可乘。可是他低估了信長在尾張的威望和掌控力,結果無功而返,倒是意外的成全了我和川並眾的緣分。

  而今六年過去了,世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當初義龍看不起信長,甚至羞於和信長在正德寺會面,但如今他的領地卻遭受著信長的侵蝕,他的兒子被美濃三人眾架空;他當初成為將軍的御判眾,雄心勃勃想做出一番大事,為此不惜得罪有姻親關係的淺井家,特地和六角家結盟,以便打通出入京都的道路;不料淺井家卻在野良田一戰中大敗六角家,還在他本人死後,應日根野宏就的請求進兵稻葉山,打起了他兒子的主意。

  新年正月初五的首次評定,眾臣濟濟一堂。信長踞於主位,左側是佐久間信盛、柴田勝家、瀧川一益和森可成,右側是林秀貞、丹羽長秀、我和村井貞勝。這是目前織田家直屬的八位重臣。另外還有佐治為貞、津田秀重等人,雖然有部將格,但是只負責治理一方,並不參與中樞。

  其餘的侍大將等,坐在下首的評定室門口,和信長遙遙相對。領頭的是池田恆興,他深受信長的信任,一直派駐在與犬山信清交戰的前沿,在攻下犬山城後,他成為城主、升任部將指日可待。接著就是村井貞勝的副役島田秀順,然後還有御台所奉行祖父江秀重、赤母衣眾筆頭前田利家、黑母衣眾筆頭河尻秀隆、佐佐成政、木下秀吉……佐脅良之也在,還有塙直政、金森長近兩人,他們在小牧山築城一事中表現很好,也積功成為了侍大將。

  這些人中,很有一部分人都出自母衣眾;而我也是信長的馬迴眾出身。池田恆興因為身份的關係,是以侍大將的身份出仕,但是之前也是信長的近侍。還有木下秀吉,原本是信長的雜役。

  也許,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這些親信就能佔據整個評定室了……

  而隨著評定室的親信人等越來越多,信長處事也越來越獨斷。這一次,他又突然的提出了一個方案:和淺井家結盟,共同對付齋籐家。

  「主公,是不是再考慮一下?淺井家是齋籐龍興的母家,怎麼可能和本家結盟呢?」林秀貞說出了不少人的心裡話。

  「景次郎!」信長忽然就點了我的名字,「你和諸位說說,三年前,就在本家軍勢離開稻葉山城不久,你的水軍目付組打聽到了什麼?」

  「是。」我欠了欠身,「……那年十月份,淺井家收到日根野宏就的請求,派五千人開到稻葉山城,結果被美濃三人眾請了回去。事後日根野宏就在齋籐家地位全失,幾乎被勒令切腹,而稻葉山城也加強了對齋籐龍興的看護。」

  當時我方大敗,正在整頓之中,監控力量全部用在穩固領內之上,只有我的目付組還在美濃活動。而事情過後,美濃三人眾和淺井方都心照不宣,赤尾清綱還假作融洽的拜見了齋籐龍興,所以事情並未傳開,兩方的裂痕也沒有顯露。就連瀧川一益,因為目光後來一直盯在北伊勢和西美濃,也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但是現在知道了,瀧川一益立刻就發現了其中的蹊蹺。他驚異的看了我一眼,俯身向信長恭賀:「如此看來,淺井家也對美濃有想法啊!那麼結盟之事就有希望了,而本家在西美濃的壓力,也會由淺井家分擔一半……主公此舉實在英明!」

  「只是,去年年尾六角家內訌,對於作為仇家的淺井家而言,是非常難得的機會。他們會在這個時候和本家結盟嗎?那等於是兩邊樹敵啊!」丹羽長秀顧慮道。

  「我會開出一個他們不能拒絕的條件,」信長點了點頭,「另外,我會將阿市嫁過去……聽說和六角家家臣平井定武的女兒離緣後,淺井長政至今還沒有決定正室。」

  他的這個表態,讓眾多家臣大吃一驚。

  織田信長對阿市的特別鍾愛,在清州和小牧山幾乎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阿市的待遇,一向是和作為正妻的歸蝶平齊的。在信長未出閣的幾個妹妹中,阿市有最好的住處,最多的侍女,最好最多的用度……當初我獻上的兩輛牛車,就是阿市和歸蝶每人一輛。

  而且,犬山殿嫁了,遠山殿嫁了,小幡殿嫁了,小田井殿嫁了……連不到十三歲的妹妹阿犬及四五歲的女兒德姬都早早訂了親事,只有十七八歲的阿市還沒有任何動靜。在這個慣於搶劫蘿莉的時代來說,能養到這麼大,實在是很少見的事情。許多人都私下認為,信長估計是捨不得這個妹妹出嫁的,說不定會收入房中……以信長肆無忌憚的性格來看,這不是不可能。

  另外,作為本家第一美女,阿市的欽慕者不是一般的多。靠譜一點的有池田恆興,他是信長的乳兄弟和義理兄弟,又是本家譜代家臣,年齡方面也適合,原本的確很有希望成為阿市的丈夫和信長的義弟;不靠譜的有柴田勝家,這人真是,自己年紀一大把了,阿市當女兒還嫌小呢;還有猴子,吃著台上的,看著天上的,也不看娶個寧寧多麼不容易……

  信長遣嫁阿市的決定一出,固然是有不少人痛心不已。但是大家都明白了,信長已經下了最大的決心,再沒有更改的餘地。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決定出使淺井家的人選和結盟的底線。

  信長點了三個人:「長秀,你擅長辭令,精於禮法,就擔任正使,全權負責接洽之事;景次郎,你擅長權衡,善於溝通,結盟條件就由你草訂;一益,聽說淺井家內部比較分散,家臣和主家在很多事情上並不一致,你負責弄清諸臣的意見,必要的時候可以施以拉攏。」

  「是!」我們三人一齊領命。

  ……,……

  要說淺井家,可謂是戰國時代最淒慘的大名了。當初好不容易取代了京極家,取得了北近江的地盤,然後就一直受著六角定賴的欺負。

  六角定賴是什麼人?那可是追放了足利義植、擁立了足利義晴,並且和三好家硬抗,作為義晴、義輝兩代將軍保護人的超級猛人啊。另外,他還是幕府的管領代,是義輝的元服烏帽子親。在他的統治下,六角家達到了全盛,所有家臣和豪族全部被迫遷入觀音寺城,由他肆意支配著攻略各方。

  於是淺井家的初代大名淺井亮政悲劇了,屢次被六角定賴趕出北近江,逃往越前和美濃避難。幸虧三好家總在背後扯後腿,讓六角家不能竟全功;而越前和美濃又擔心六角家的入侵,一直大力扶持淺井家。

  對於這兩家來說,淺井家就是頂在他們前面的能量護罩,每次受到猛烈攻擊,護罩的能量用光、瀕臨崩潰時,立刻就給予充足的電力補充,讓護罩再次撐起來。

  所以淺井家才艱難的活了下去。

  依淺井亮政的感受,生活想必就如蕩鞦韆一樣吧,高峰時段是大名,低谷時段是難民,而他就在其間不斷的來回往復,越前和美濃則是繫著鞦韆的兩根纜繩。

  到了1541年,美濃的守護土岐賴芸和守護代齋籐利政(齋籐秀龍、齋籐道三)對掐,無力支援淺井,鞦韆的繩子便斷掉了一根。淺井亮政苦苦支撐,在第二年心力交瘁的去世,留下一具殘破的淺井牌鞦韆架,由兒子淺井久政又繼續玩了幾把。

  後來,猛人六角定賴終於被老天收走,讓淺井家鬆了一口氣。然而緊接著,朝倉家的支柱、主導朝倉-淺井盟約的朝倉教景(宗滴)也離開了人世,來自朝倉的支援立刻大為減少;此消彼更消之下,淺井家撐不下去了,終於向六角家臣服。

  但是,如果認為淺井家是個善茬,那就大錯特錯了。淺井家的發家史,比齋籐道三乾淨不到哪裡去。淺井亮政是淺井家的分家出身,後來迎娶宗家的女兒,繼承了淺井宗家,才成為一個稍大點的豪族家主。後來到了1523年,趁著北近江守護京極家御家騷動,淺井亮政跟著淺見貞則,支持京極高延打倒了守護京極高清,成為了北近江豪族同盟中的重要角色;再後來淺井亮政又打倒了作為盟主的淺見貞則,控制了江北,掌握了京極家的實權;再後來又把守護京極高延變成了傀儡,再後來又把他變成了囚犯……

  和齋籐道三相比,淺井亮政只是少殺了兩個人,勢力小了一點而已。

  到了淺井長政,形勢終於好轉了一些。野良田一戰,淺井長政以一萬兩千軍勢擊敗了六角家的兩萬五千人,再次獲得了獨立大名的地位,並且將勢力從江北十二萬石擴展到北近江三十九萬石,成為可與六角家分庭抗禮的大勢力。

  但是,淺井家的情況卻非常複雜。當初淺井亮政不過是豪族同盟的盟主而已,而且還屢屢喪家而逃,對其餘豪族的約束力很小。經過久政近二十年的經營,用盡了各般手段,終於大致整合完畢,從各自為政前進到了重臣合議。

  除此以外,淺井家本身也分成了兩部分,前任家主淺井久政和現任家主淺井長政,就如同後世議會一般,一邊代表保守派,一邊代表改革派,分別統領一部分議員,然後組成整個議會,通過協商處理領內大政。

  淺井家就通過這種貌似民主的制度,將領內豪族全部收攏起來。例如淺井久政,在被流放之後,居然還能回到領地,並且掌握相當一部分大權,就彷彿是現代下野黨重新上台,和執政黨共同組閣一般。如此奇特的情況,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匪夷所思。

  這一刻,武田信虎、長尾晴景、齋籐道三等人紛紛內牛滿面……

  和他們的結盟要求,也彷彿是現代議會上的提案一般,有的贊成,有的反對,有的棄權,有的退場,有的串聯……那可不是一般的熱鬧。丹羽長秀說干了口,瀧川一益跑斷了腿,才終於初步達成了結盟的意向。饒是如此,淺井久政一派仍然不予合作,擺出一副冷淡的態度。

  但是,無論如何,兩方總算是坐到一起,開始商談具體結盟內容。

  拜見過淺井長政,唇槍舌劍開始了。

  「貴方既然前來求取盟約,就請拿出相當的誠意來吧!」淺井亮親首先說。他是淺井一族的譜代重臣,先後擔任久政、長政兩人的傳奏。

  「所謂同盟,自然是對兩方都有利得事情,何來求取一說?至於誠意……阿市公主是我織田家的珍寶,深受彈正殿下寵愛。此番嫁入淺井家,就足見我方的誠意了。」丹羽長秀不卑不亢。

  「如果織田家的誠意只是如此的話,那麼同盟之事就不必談了。我淺井家目前正專注於南近江,根本毫無和織田家結盟的必要。」高野瀨秀隆道。他原是六角家臣,野良田之戰前接受了淺井長政的調略,是幫助淺井方贏得野良田之戰的功臣。

  「根本就不該同意結盟!龍興殿下的母親,乃是主公的姑姑,兩方乃是親戚啊!」赤尾清綱嚷道。

  「當初赤尾殿下率領五千人,在稻葉山城下被團團圍住,想必就是這麼說的吧!」瀧川一益忍不住諷刺。這個是死硬派,讓瀧川一益吃了兩回閉門羹,對這樣的無禮行為,他正懷著強大的怨念。

  「殿下!在下請求一決生死……」

  「赤尾殿下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安養寺氏久說。他是這樁婚事的主要贊同者。

  ……,……

  「好了,諸位冷靜一下吧!」淺井長政終於發言了。他是一個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武士。因為野良田一戰,在家中聚起了極大的威名。

  此言一出,諸臣及我方三人一起低頭致歉。

  「結盟之事,既然已經決定,就不能出爾反爾。但是在條件方面,請三位考慮一下我的立場,再斟酌一番如何?我必須有足夠的理由,才能說服下野守殿下(淺井久政)。」

  「外臣認為,備前守殿下對下野守殿下有足夠的影響力。」我恭敬的說道。

  「哦?」淺井長政把目光投了過來,「吉良殿下何出此言?」

  「外臣認為,備前守殿下與下野守殿下,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係。」

  真是的,難道要我明說嗎?你們父子二人,不就是在唱雙簧,想從盟約中獲得足夠的利益麼!

  淺井長政盯著我看了好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兩個條件。只要彈正殿下答應,我可以說服下野守殿下,答應和貴方共同對付美濃!」

  「請備前守殿下示下。」作為正使的丹羽長秀俯身施禮。

  「第一,攻下美濃後,不得傷害龍興殿下母子,必須交由我方;第二,此次答應結盟,主要是因為美濃三人眾犯上作逆,軟禁主君,討伐這些逆臣之後,要將西美濃的石津、不破、安八、池田四郡返還給龍興殿下……」

  返還給齋籐龍興?齋籐龍興既然在淺井家手中,那麼這和割讓四郡給淺井家有什麼區別?

  好吧,我知道為什麼信長攻下美濃後,要把齋籐龍興放到長島去了;為什麼在進攻六角家之前,要親自前往小谷城拉攏淺井長政了……

  後世有人認為,織田和淺井兩家結盟的條件,涉及到了朝倉家。可是,在這個時候,朝倉、淺井兩家的盟約早已名存實亡,只是維持著和平而已。野良田合戰那種決定本家興亡的戰役,淺井家居然沒有向朝倉家請求援軍;而朝倉家的若狹攻略,也完全拋開了近在咫尺的淺井家。更何況,淺井家絕對不迂腐,他們的起家和發家,靠的全部是陰謀。而在這個時代,連盟約雙方的約定都可以隨時違背,更何況是針對第三家的條款?

  我可以保證,信長來時,絕對沒有提到有關朝倉家的任何事情。他現在的精力,全部放在消滅信清和攻略美濃之上。

  我也可以保證,信長肯定會答應這兩個條件。

  我還可以保證,攻下美濃後,他一定會爽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6:30 PM

第五十二章:竹中重治



     「真是太過分了!不過是出兵牽制而已,就要求西美濃四郡二十萬石,怎麼可能答應!」回到驛館,瀧川一益極為不滿。他目前正處於西美濃前線,日後攻下西美濃,功勞薄上肯定少不了他。但是淺井家一下就要求四郡,那麼還能有多少落到他的嘴裡?

  「宣景怎麼說?」丹羽長秀問道。

  「盡力爭取一下吧,看能不能減到三郡。」我想了想。

  其實,我知道這些都是虛的。信長既然會爽約,那麼三郡四郡根本就沒區別。但是,總要做出一個重視的姿態,那也是體現誠意的一個方面。

  「即使是三郡也不可接受。」瀧川一益搖頭。

  「三郡大概是淺井家的底線了……反正咱們盡力就行,至於成與不成,還是要看主公的意思的。」我說。

  「那就這樣吧!我相信宣景的判斷。主公也交代過,結盟條件由宣景草訂……一益殿下你看如何?」丹羽長秀問道。

  「既然主公有言在先,在下沒有意見。」瀧川一益沉著臉回答……

  不久,兩家正式達成盟約:阿市嫁入淺井家,成為長政的正室,兩方分別由丹羽長秀和安養寺氏久負責聯姻事宜;淺井家以佐和山城主磯野員昌(安養寺氏久之義兄,養子員次為安養寺氏久之子)為旗頭,負責牽制西美濃的逆臣;待攻下美濃後,將齋籐龍興母子送往北近江,返還石津、安八、池田三郡交與龍興。

  消息傳到美濃,三人眾固然是大驚失色,齋籐龍興的直屬家臣們也大受刺激。可能由於條款中涉及到了龍興,他們樂觀的認為,淺井家所敵對的乃是以三人眾為首的西美濃豪族們,如果龍興能夠切實掌握權力,作為齋籐家姻親的淺井家必然會放棄與尾張的盟約,轉而和美濃結好。在這些家臣們的攛掇下,不到十六歲的龍興果斷的行動了起來,召集起不多的直屬力量,於二月月初突然扣留了留守稻葉山城的安籐守就,並且將他身邊的豪族武士們扣為人質。

  守就之子安籐尚就正留守北方城,得知稻葉山有變,他立刻派人通知稻葉良通及氏家直元二人,並找來了義弟竹中重治。

  由於三年前聯絡諸豪族大敗織田家、解除稻葉山之圍的事,竹中重治在美濃名聲大增,此次稻葉山城變故,他的弟弟重矩也陷了進去。無論是岳父安籐守就,還是弟弟竹中重矩,他都不能不管。於是,在二月初六那一天,竹中重治帶領十六人前往稻葉山城,奇跡般的奪下了這座戰國時代僅次於小田原、石山(大坂)和安土城的著名堅城,救出了岳父安籐守就。齋籐龍興倉皇逃出,前往姑父齋籐利三的佑向山城避難。儘管隨後安籐守就和竹中重治就退出稻葉山城,並邀請龍興回到城中,但是齋籐龍興擔心三人眾的謀害,一直停留在齋籐利三的領地中,直到當年八月份才回去。

  美濃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當然瞞不過信長。竹中重治才奪下稻葉山城不久,他就派出木下秀吉前去調略竹中重治。另外,收留龍興的齋籐利三是石谷賴辰的異母弟弟,是菜菜的義理哥哥,信長當然不會放棄這層關係。但是作為本家重臣,信長不會讓我去冒險,於是就請出了我的那位義兄。

  我知道,這兩件事都不會有結果。竹中重治隨後的行動歷史上早有記載,他謝絕了信長的條件,拋棄領地前往北近江,獲得了淺井長政賜予的東淺井郡草野鄉五千石領地。但是他只待了一年,就再次拋棄領地,回到竹中家舊領巖手村隱居。

  至於齋籐利三,石谷賴辰固然是他的兄長,但是齋籐龍興也是他的外甥。即使拋開這層親戚關係,所謂的武士義理也不談,他把把齋籐龍興交給信長後,除了一個逆臣的名聲和來自四面八方的圍攻以外,還能夠得到什麼?他的領地並未和尾張接壤,到時信長想救都救不上。

  而後來的結果,也正和我估計的一樣。竹中重治拒絕了信長讓渡稻葉山城的要求,也謝絕了岳父安籐守就的挽留,離開美濃前往北近江;石谷賴辰的調略宣告失敗,他給信長帶去了齋籐利三的回書,然後前來蟹江城看望外甥。

  聽到竹中重治已經離開了齋籐家,我決定前去北近江,試著延請他為我效力。

  一般來說,我不會去做這種挖牆角的事情。但是竹中重治畢竟不是北近江出身,他出仕淺井家,只是權宜之計而已。而且,對他的性格和想法,我自忖是非常瞭解的。這樣的話,倒是有幾分把握。

  三月中旬,我和蜂須賀正勝兩人到達了草野鄉。這是一塊山區窪地,位於西俁谷和飯山口谷之間,草野川橫穿整個領地,在今濱城附近匯入姊川。

  這片土地位置並不是很好,每年冬天都會有豪雪降下,但因著草野川的灌溉之利,領內農業還算發達。時值春播時期,我們進入山谷後,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忙忙碌碌的農夫農婦們。看到有武士大人經過,他們也很少抬頭,只有一些孩子好奇的跟著我們。

  「你們知道竹中大人住哪裡嗎?」我掏出十幾枚永樂錢在手上掂了掂。

  沒想到他們卻紛紛搖頭,眼睛倒是都亮晶晶的盯著我的手上。

  「那你們知道此地的領主住哪兒嗎?」我換了一種問法。

  「大人是問那個『懶惰領主』嗎,我知道的。」一個稍稍大一點的孩子說話了。

  「『懶惰領主』?」我反問道。

  「是呀,這位大人來了後,就很少出門……」

  「村裡的地頭去拜見他,他也推脫不見……」

  「聽說前兩天淺井國主派人來請他,他也裝病不去呢……」

  孩子們紛紛控訴著。

  「好了,就是他,你們帶我去找他吧!」我和藹的把錢分給他們,正好每人兩枚。然後,在這些小孩的簇擁下找到了竹中重治的居處。

  這是一棟不太大的屋敷,稱呼為城實在有些勉強。門前的草地上,坐著兩個無精打采的侍衛。看到我們過來,他們慢吞吞的起身站起,擺出了執勤的模樣。

  「請向竹中殿下通報一聲,就說美濃故人來訪。」蜂須賀正勝說道。

  「兩位大人請回吧。城主說了,不見美濃的人。」一個侍衛回答。

  「那麼請向竹中殿下通報,土佐吉良宣景求見。」我上前說。

  「土佐?那是哪裡?九州嗎?那更不可能見了吧!」他嘀咕著。

  「這樣吧,」我掏出一粒豆子金,「誰先替我通報,這粒金子就是誰的。」

  話音未落,另一個侍衛已經接過豆子金,飛快的跑進門了。

  「混蛋!」這個侍衛罵了一句,無奈的衝著同伴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沒一會兒,一個身材瘦弱的青年就迎了出來。

  「竹中殿下?在下吉良宣景。」我含笑向他點了點頭。

  「……哦,真的是吉良殿下!」竹中重治看了一眼我身邊的蜂須賀正勝,立刻作出了判斷,「請進屋說話吧!」

  「那就打擾了。」我說道。然後和蜂須賀正勝隨他一起進屋。

  剛一坐定,他就連忙開口說道:「在下素來敬仰吉良殿下。昔時曾經專程前往探訪,可惜緣慳一面,實乃憾事。」

  「這件事在下倒是聽說過,算來已經快五年了吧!」

  「正是。當初吉良殿下對形勢的判斷之準確,實在是讓人欽服啊!」竹中重治點了點頭,「在下想了好一陣,才終於恍然大悟。」

  「承蒙錯愛,實不敢當。」我笑著搖了搖頭。

  「但不知此來所為何事?在下聽說,吉良殿下已經是織田家的重臣……還有蜂須賀殿下,似乎也加入了織田家?」他看了蜂須賀正勝一眼,話語中隱含諷刺,「當初承蒙指教,不勝感激。可惜未能長久相處啊!卻不知蜂須賀殿下投效之後,增地幾何?」

  「也就剛好養家罷了!在下身負川並眾上下數千人之身計,無論如何,是不敢像竹中殿下這般肆意妄為的。」蜂須賀回擊道。他指的是竹中重治奪下主家的居城,然後又離開主家的事。

  聽了他的話,竹中重治陷入了沉默。

  「正勝,不得胡言,竹中殿下此舉,也是出於無奈啊。」我連忙替他向蜂須賀正勝辯解。

  「倒要請主公指教。」蜂須賀正勝欠了欠身。

  「當時安籐殿下被拘捕,稻葉和氏家兩位肯定不能坐視,大概會向稻葉山城出陣。如果任由兩方撕破臉,局面恐怕將不可收拾。竹中殿下及時拿下稻葉山,可以說是挽回了事態啊。」

  我一邊說著,一邊注意竹中重治的表情。而他黯然而出神的眼光,差不多就確定了我的這番猜測。

  「可是,竹中殿下可以阻止稻葉和氏家啊!為什麼非要向主家動手呢?」

  「稻葉和氏家那邊是無法阻止的,面對龍興殿下的挑釁,他們不能後退,否則就會失去豪族們的擁戴。而在稻葉山城方面,龍興殿下當時並沒有多少軍勢,而且城內還有安籐家的人,只是暫時被壓制住了而已。從稻葉山城著手,相對來說要容易得多。」我詳細的分析道,然後歎了口氣,「雖然這樣兵諫,對主家是不忠的行為,但是總比兩方正式兵戎相見的好——兩害相權取其輕吧。」

  「……吉良殿下真是在下的知己。」竹中重治向我深施一禮,又向蜂須賀正勝欠了欠身,「原來蜂須賀殿下拋棄領地,是投入了吉良家,可謂是重義之人。剛才出言唐突,還請勿怪。」

  「竹中殿下的苦衷,在下也確實的明白了。」蜂須賀正勝回禮道。

  「只是,竹中殿下此舉,仍然有欠穩妥啊……原本三人眾是以輔佐役的名義處理國內事務的,表面上也維持著對龍興殿下的尊重。但是竹中殿下此舉,差不多就完全摧毀了齋籐家僅剩的威望和體面,今後國內的不少豪族恐怕會離心離德了。」我繼續分析著。

  「難怪竹中殿下無心處理領內事務……原來是存著這般心事。」蜂須賀正勝歎道。

  竹中重治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不知道竹中殿下今後有何打算?以竹中殿下的大才,總不能一直窩在這山窪裡混日子吧?」我問道。

  「……在下知道,兩位前來,是有延攬之意。但是,請恕在下不能從命。」竹中重治沉默了好一會,才這樣回答說。

  「在下確實有這個想法。懇請竹中殿下能夠幫助在下。」我坦然承認。

  「在下雖然離開了齋籐家,但還是不願與美濃為敵。」竹中重治閉上了眼睛。

  「可是本家目前的目標是伊勢國,倒是淺井家與美濃敵對著。」蜂須賀正勝提醒道。

  「淺井家畢竟打算替龍興殿下保留三郡之地……」

  「淺井家的心思,竹中殿下不會看不出來吧?就在前幾天,竹中殿下不是托病拒絕了小谷城的召請麼?」我搖了搖頭,「難道竹中殿下難道就準備用這個謊言,說服自己繼續在這個山窪裡浪費光陰麼?……」

  說真的,這位年方弱冠的著名軍師如此頹廢,我實在不忍心看下去。奇襲稻葉山的行為,在後世看來是他的輝煌事跡之一,並且拿來津津樂道,但是對他本人而言,卻毫無出風頭博名聲之類的動機,乃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之舉,而且由於冒犯了主君,這件事可以說是他人生中的污點。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後來才會盡心盡力的輔佐猴子,直至累死在姬路城吧!

  但是他現在還轉不過彎來,看他的樣子,完全是無動於衷。

  既然這樣,那就不好過於勉強。

  「正勝,我們走吧!竹中殿下可能有其他的打算,只能說是無緣了。」我站了起來。

  「那麼,竹中殿下,請多保重。」蜂須賀正勝說道。

  「真不好意思,讓兩位白來了一趟。」竹中重治欠了欠身。雖然處於頹廢之中,他的樣子仍然十分溫雅。

  想到他即將荒廢的四年光陰,走出房間之前,我忍不住回頭,最後勸了他一次:「我不知道竹中殿下的抱負是什麼。但是,無論如何,作為一個有能力、有抱負的武士來說,虛度光陰是最不可取的。明國有一句話,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這句話,就當做在下臨走時對殿下的告別語吧!」

  ……,……

  「主公剛才那番話說得真好。」回去的路上,蜂須賀正勝由衷的說道,「臣下以前隱隱有一些感觸,卻沒有考慮得那麼清楚。」

  「但是還是沒有說服竹中殿下,」我歎了口氣,「其實,人只要成熟了,抱負便是一種責任。很多時候,僅僅是出於責任,就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竹中殿下奇襲稻葉山,也是出於責任。對於當時的他來說,是唯一可以阻止事態擴大的決定……或許,抱負就意味著負擔,而責任也算是一種無奈吧。像竹中殿下現在這樣,能夠脫離負擔,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但是臣下覺得,竹中殿下不是那樣沒擔當的人……」蜂須賀正勝說道。

  「咦!」我忽然聽到了一陣馬蹄聲,回頭一看,正是竹中重治。在他的身後,兩個侍衛跑得氣喘吁吁。沿途的農民看到這樣幾個人,知道是自家的領主到了,紛紛恭敬的低下頭去。

  「吉良殿下!」竹中重治跳下馬來,深深的躬身一禮,「剛才殿下的話,實在讓在下汗顏不已……在下願意隨侍左右,聽從殿下的教導!」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6:36 PM

第五十三章:攻略北勢


  由於信長曾經派丹羽長秀拉攏過竹中重治,我帶著他先去小牧山晉見信長。

  「……真是可惜。竹中啊,如果你當初將稻葉山城交與本家,多藝、不破、大野郡這半個西美濃就是你的了。」信長看著竹中說道。

  「臣下當初取下稻葉山城,只是為了阻止齋籐家與稻葉、氏家兩家兵戎相見,實屬無奈之舉。如果以此城為自己謀利,那麼臣下既無顏面對齋籐家,也無顏面對大殿。」竹中重治俯身道。

  「大殿?」信長仔細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邊的我。

  「是……雖然加入了本家,但是臣下無法和舊主敵對。之前就已經和主公說好了,只參與伊勢國方面的攻略。」

  「難得有這樣重視義理的武士。我答應你了。」信長點了點頭。

  「感謝大殿的寬容。臣下定為主家忠誠奉獻。」竹中重治再次施禮。

  「景次郎!」

  「臣下在。」

  「要好好重用竹中。」

  「是。臣下已經任命竹中為吉良家部將,將代替蜂須賀擔任常備的軍奉行一職。」我稟報道。

  「唔……那麼你也要努力了。上月月底,勝三郎領軍攻下奧村城,打開了犬山城的門戶,你可不能輸給他啊。」

  「是。臣下回到領地,就立刻開始攻略三重郡。」

  「三重郡?不是桑名郡剩下的領地嗎?」信長問道。

  「三重郡是整個北伊勢的核心,千種家和赤崛家主要領地都在郡內,往南是控制河曲、奄芸兩郡的神戶家,往西是鈴鹿郡的關家,往北是朝明郡的春日部家……只要控制了本郡,那麼接下來,無論是攻擊還是調略,都大有用武之地。」

  「位置雖好,群敵環繞啊……有沒有信心支撐下來?」

  「臣下會先扶持一家擋在前面,然後從東邊的伊勢灣提供支援。另外……長野家目前由長野籐敦殿下主事,目前是臣下的同盟,可以從西面牽制關家和神戶家。」

  信長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但是緊接著,他卻忽然問了一句:「長野家的家督,還是北畠家的人吧?先代家主是否有子女留下?」

  來了。信長果然打起了長野家嗣位的主意!

  「是!」我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回答,「有一個公主留下,但是作為支持長野籐敦殿下日後繼承長野家的條件,以及和長野家之間加強聯繫的紐帶,長野家的公主已經嫁給舍弟秀景了。」

  「嫁給秀景?作為側室?」信長驚異的望著我,「長野家居然會同意?!」

  「是,都是我織田家及主公本人的威名所致。」我恭恭敬敬的回答。

  「這樣啊……」信長沉吟了一會,「……目前本家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美濃方向,伊勢方向就是你單獨在負責。一直以來,你都做得很好,以後也要繼續努力。」

  「願為本家忠誠奉獻!」

  「另外,今後要常常向我報告形勢,就像今天一樣!」他忽然提高了聲音。

  「是!」我伏地領命。

  「你下去吧。」信長揮了揮手。

  出了天守閣,竹中重治若有所思的說道:「主公,大殿似乎有點不滿的意思。」

  「是啊,大殿可能在想,為什麼你寧願作為部將加入本家,而不是作為半個西美濃的擔當加入主家吧!雖然領地還沒有得到,只能算是一個許諾,但是……」我在心裡計算了一番,「即使除開當地豪族,直領怎麼也該有五六萬石了。」

  所謂擔當,算是一種半正式的職位,等同於幕府授予的守護職,有調動當地所有豪族名份。但是這個名份是由大名給的,一旦大名失勢或者改變主意,就會失去名份。不像守護職,名份來自於天皇和幕府,一旦獲得,就天然的具有大名的身格。

  「還有長野家的事情……」竹中重治想了想,「如果不出意外,北伊勢的擔當肯定就是主公了。但是大殿似乎想直接控制像長野家這樣的大豪族。」

  果然不愧是名軍師。按照歷史,長野家本該由織田信包過繼繼承。

  「大殿的兄弟不少,大概是想分幾個出去,繼承其他的大豪族吧!那樣的話,既可以擴張家中的勢力,又可以減少宗家下一代在家中受到的掣肘……應該是這麼打算的。」我點了點頭。

  「主公的推斷,非常有道理。」竹中重治表示贊同。

  「其實,我早就擔心這個問題了,所以才讓秀景娶了長野家的公主,絕掉其他人繼承長野家的名份。這樣的話,既幫助了長野籐敦,也方便了本家在伊勢的行動……我也不想受到來自主家親族的掣肘。」我輕輕的說道。

  「主公如此推心置腹,臣下感佩萬分!」竹中重治說著,話語中透著幾分激動。

  「你是我的軍奉行啊,是本家的軍師,沒什麼不能知道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重治,你也要振作起來啊!還是那句話,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我會全力的支持你,也會全力的依靠你。」

  「臣下定當忠誠奉獻,鞠躬盡瘁。」他認真的起誓。

  我皺了皺眉頭,鞠躬盡瘁的下一句就是死而後已,歷史上,他就是英年早逝的。我可不想那樣。

  「重治,你的身體似乎不太好吧?千萬要注意一些。還好伊勢臨海,很適合療養,平時多在海邊走走,多吃點海鮮,別總是窩在屋子裡,也別思慮太多,勞神過度……」

  「……主公,臣下今年才二十歲。」竹中重治忍不住提醒。

  「哦,是嗎?哈哈……是我擔心太多了!」

  ……,……

  三月下旬,我出動常備和伊勢水軍、內河水軍兩千人,襲擊了四日市宿町,搗毀並搶劫了千種家的奉行所。

  這樣的事,我已經做得非常熟悉了。僅僅是在四日市宿町,這就已經是第四次,還沒算上桑名宿町的三次和津町的那一次。

  竹中重治首次作為軍奉行出征,蜂須賀正勝轉而擔任我的副將。首次見到我方軍勢酣暢淋漓的搶劫和秋毫無犯的軍紀,竹中重治是大開眼界。

  「保持町中的繁榮,奉行所才有足夠的油水。對於我方來說,這是一隻會下蛋的雞啊!而且,今後咱們遲早要治理這邊的,也算是積累民心吧!」我解釋說。

  「主公,資金是兩千七百五十多貫,似乎是整個季度的稅金了……」蜂須賀正勝前來稟報,「接下來,還是放了奉行,收軍回家?」

  「這次多玩一會。」我搖了搖頭,「內河水軍留下,其餘人等向千種家的海山城進發!」

  海山城屬於千種家支族海山家,距離港口一公里半。往西是千種本家,往北是赤崛、濱田和羽津一族三家的領地,往南是鹽濱和鈴鹿川,過了鈴鹿川就是河曲郡楠家及神戶家領地。1559年,在北畠水軍配合下,長野家曾經在鹽濱上岸,前往攻擊赤崛一族;1560年,神戶家北伐關家,赤崛一族的羽津家協助關家攻擊神戶家後路,結果神戶家同樣借助北畠水軍,在羽津家領地以東的富田濱登陸抄羽津家的底……

  如果說三重郡是北伊勢攻略的關鍵,那麼海山城就是三重郡的關鍵。

  千種家目前的家主,是後籐賢豐的弟弟千種忠基。去年下半年,後籐賢豐及嫡子被六角義治謀殺,次子高治目前正帶著後籐家和六角家敵對,沒空關照這位叔叔了,一時之間,千種家在北伊勢豪族中的影響力大為降低。而作為千種家的支城,此城自然不會有多少守軍,很快就被我方攻下,海山一門無人倖存。

  但是我並沒有駐守的意思,迅速的退回了領地。

  接下來的三天,先後有兩個人來到了蟹江城。首先來的是千種家隱居的前任家主千種忠治,身邊跟著他的親生兒子、七歲的千種又三郎。

  我思考了一番之後,讓秀景出面接待他,自己在隔間旁聽。

  「在下是千種家前任家主千種忠治,特來拜見吉良城主。」一個中年人的聲音說道。

  「家兄有要事在身,一時無法見客。在下是城代吉良秀景,千種殿下有事的話,不妨先告知在下,由在下告知家兄。」

  「哦,原來是吉良秀景殿下。」聽到不是我本人,千種忠治的聲音隱隱透著失望,「這是在下的嫡子又三郎……」

  「千種殿下,請原諒!在下似乎聽說,千種家的嫡子,應該是目前千種城中的千種三郎忠基殿下?」秀景打斷他的話說。

  「正要告知吉良殿下,目前千種家的家主,是南近江後籐家的人,不過是篡逆之人而已。在下的嫡子,乃是又三郎。」

  「那麼,千種殿下此來何事?」秀景問道。

  「特來請吉良城主主持公道!」千種忠治的聲音變得激憤起來,「在下家業被篡逆之人佔據,自身卻無力取回。聽聞吉良城主一向深明大義,公正無私,並且前日已經懲戒了逆黨海山一門……所以,我千種家的事情,就拜託吉良城主和吉良殿下了!」

  「千種家對家兄的推崇,在下亦同感榮焉。但是家兄乃是織田家重臣,一切自然是遵從彈正殿下的處分……千種家的事情,在下個人深為憤慨,只是家兄和在下即使有心幫忙,也要看彈正殿下的意思啊!」秀景不疼不癢的說道。

  「吉良殿下實在過謙了。聽說志摩九鬼家的事情,就是吉良城主全權處置的;還有長野家驅除北畠家意圖犯上作亂諸人的事情,也是有賴吉良城主的支持……在下家中無女,僅有嫡子,願循九鬼家舊例,將嫡子交由吉良城主照顧。還請吉良城主及吉良殿下務必主持公道啊!」

  「千種殿下是這樣認為的麼……」秀景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了下去,「茲事體大,在下無法作出決定,也無法向千種殿下承諾什麼。且容在下告知家兄,由家兄作出決斷。賢父子如果方便,不妨在城中暫住幾日,在下可以安排。」

  「那麼在下及犬子就叨擾了。一切全憑吉良殿下做主。」

  等到千種忠治父子離開,我便從隔間走了出來,坐在秀景的上首。

  「兄長不願親自接待,是否另有主意?」秀景問道。

  「是啊。千種家是一定要消滅的,」我點了點頭,「主公同意我攻略三重郡,之後大概會任命我為三重郡郡代,把本家轉封過去。我當然希望郡內更加乾淨一些。」

  「兄長為什麼會這樣認為?」秀景問。

  「上月在小牧山城,聽說主公已經任命了塙直政為長秀殿下的副役……我想,大殿可能是認為我擔任津島奉行太久了,而且領地與津島接壤,對津島的影響力太大。所以想換換人了吧!」我說。

  說起來,這可能是我有點執著了。為了順理成章的把賤岳七本槍之一的平野長泰收為嫡子景次郎的近侍,所以接受了平野家嫡子長治的正室為景次郎的乳母。可是,平野家目前是奴野城城代,而奴野城一向是津島十五黨之首大橋家的居城,只不過到了這一代才新築了高津直幸城;那位正室呢,本身又是津島商人眾筆頭堀田正貞之女。這幾家同時對我表示這樣程度的臣從,信長感到擔心也是應該的吧?津島可是他織田家的發家之地。

  「但是,轉封的話,原領就要奉公。我們為了這座蟹江城,可是花費了極大心力的,光是重築費用就有一萬多貫……」

  「三重郡總共是六萬石,比現在領地高出三萬,用來酬功和補償夠了吧?」我微微一笑。

  「……那倒是。先要恭賀兄長了。」秀景點了點頭。

  當初在土佐,全國的表高是九萬九千石,但是各家都另外開發了新田,實高接近二十萬石。作為七雄之一,吉良家的直領表高是五千貫,相當於八千石,他的香宗我部家直領表高是四千貫,相當於六千五百石,兩家的實高卻都超過一萬。但是,即使算上家臣們,兩家合計控制的領地也不會超過四萬的。

  也就是說,如果轉封到三重郡,那麼我們兄弟倆就已經超過了歷代家主;再算上我的影響力,那麼就能超過目前還在跟本山家掐架的長宗我部一族。

  所以秀景會說恭賀兄長之類的話。

  「說恭賀還早,現在還沒拿下呢。」我笑了笑,「而且這還只是開始,要回到土佐,打倒長宗我部家,這種程度的水軍和領地還不夠……你忘記我上次說的目標了嗎?伊勢守護。」

  「我秀景一定全力輔助兄長。」秀景鄭重的點頭道。

  「那麼,現在有兩件事。第一是千種忠治,你可以給他一些援助,讓他回去拉攏其餘豪族,拖千種、赤崛兩家的後腿。但是不要給他承諾,我也不會出面。無論如何,千種家是一定要消滅的,我不想讓本家背上背信棄義或者卸磨殺驢的名聲。」

  「是!」秀景領命。

  「轉封領地,目前的預備就指望不上了,到時軍勢肯定會不夠用的。所以,你現在就準備招人。」

  「還是在津島?」

  「不,去伊勢。再在津島鬧出太大的動靜,大殿就會不高興了。你去伊勢的各個港口招募無業流民,全部編入水軍,我會讓巖松經定全力配合。這樣的話,到時攻略伊勢也更加方便。」

  「如果要補足預備的缺口,並且為攻略伊勢做準備,那麼就要招募一千五百以上,資金方面似乎跟不上。」秀景想了想。

  「先招募五百人,編為水軍陸戰常備。資金的問題我會想辦法。」我說。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6:52 PM

第五十四章:津屋設立


      第二個前來拜見的,是從四日市町來的商人。我本來不打算親自接見,但是他的名字卻讓我吃了一驚。

  「他自稱是三井高安?是個商人?」

  「是。」山內康豐低頭稟報,「作為商人,原本是不適合打擾主公的。但是他奉上了五百貫的獻金,所以一豐殿下讓臣下通報一聲。」

  「那麼,讓他在會見室等候吧,我一會就到。」我同意了。

  山內康豐領命而去。我卻陷入了思索。

  三井高安,如果沒有重名的話,此人應該是後世三井財閥的興業之祖。三井家原本出自籐原家,初祖籐原信正,是籐原道長四男籐原長宗的五代孫,因為定居於近江三井村,所以就以三井作為苗字。後來傳到第十五代三井乘定,過繼了佐佐木六郎高久作為養嗣子,此人就是三井高安的曾祖父。而乘定的實子定條一系則沒落了兩代,到曾孫虎高時,娶籐堂村籐堂忠高之女為妻,繼承了籐堂家,生下了伊勢津藩之祖籐堂高虎。這個時候,本家三井家倒沒落了,於是高安之子高俊拋棄了武士的身份,成為伊勢松阪的商人,建立了著名的越後屋。

  但是,此刻三井家應該還在鰱江城才對。這座城由三井高久築起,一直是三井家的居城。六角家滅亡後,六角義賢父子就寄居在此城裡,直到1573年招來信長的攻擊。在破城之後,三井高俊才來到了伊勢國……

  懷著這個疑惑,我接見了三井高安。

  見到我進來,他深深的俯下身去:「在下三井高安,拜見吉良城主。」

  「你是武士麼?」聽到他自稱「在下」,我這樣問道。

  這個時代,自稱可不是隨便用的。士農工商,以公家、武士為首,「在下」是武士的自稱,農民的自稱是「小人」,而如果是工匠和商人這樣的町眾,應該自稱「鄙人」才是。

  「是。城主明鑒,在下是近江三井家的人。」

  「不是家主嗎?」我奇怪的問。根據現代三井家的家譜記載,他應該是三井家的家主來著。

  「回城主,當代家主乃是鰱江城主鰱江三井為定,在下乃是三井家庶流出身……」

  哦,我說呢,嫡系的哪會做商人啊。而且,真要是嫡系,那麼他就應該是鰱江城主了,而鰱江城破之時,估計就難以逃出來了吧!

  「這樣啊,」我點了點頭,「那麼三井殿下此番獻上厚禮,所為何事?」

  「在下是受四日市宿町商人眾委託,前來請城主護佑宿町的,」三井高安再次施禮,「宿町向來由海山城維持治安。前次城主攻陷了海山城,卻沒有留下兵力,所以宿町目前一片混亂……在下懇請城主派人管理,近萬町眾必會同感大德!」

  「怎麼,千種家沒有派人嗎?」我驚異的問道。

  「聽說千種家目前兵力不足……而且,也沒有奉行敢來四日市宿町任職。」三井高安回答。

  好吧!我承認,隔一段時間就去拜訪一趟,的確給了他們很大的壓力。雖然我嚴令不得傷害町中奉行,但是反抗的話就死定了。而且,被捉的過程中總免不了受些苦頭,回去還要接受主家的懲罰……這的確是一件苦差事。

  同樣的,我也不喜歡派人管理。派人的話,周圍那麼多敵對豪族,要抵擋他們的攻擊,人數肯定不能太少。而分兵和防守這兩件事,以我現在的兵力和個人的習慣來說,都是不適合的。

  「難道你們沒有想過自治嗎?像界町、宇治山田町那樣?」我詢問道。

  「城主太高看我們了……那些町的財力巨大,能夠和各方通過協議來維持友好關係,而且組建有一定規模的護衛軍勢,不是四日市宿町可以比的……即使那樣,他們也要依附於某個大勢力才行。」

  「這倒是。」我點了點頭。界町依靠三好家和本願寺,宇治山田依靠北畠家和伊勢神宮。

  「所以在下受町中諸位的委託,前來向城主求助……」三井高安猶豫了一下,接著說了下去,「在下惶恐,說句冒犯的話……聽說城主在津島有好幾家部屋,想必能夠更加體諒我等的處境吧。」

  「我不能派人進駐,」思考了一番之後,我回絕了他的要求,「我方是外來勢力,目前與四日市宿町周邊的豪族都處於敵對。如果進駐,必會遭到不斷的攻擊和騷擾,自身疲於應付不說,也對宿町不利啊!」

  「但是宿町目前的狀況……無論如何,拜託城主了!」聽到我的回答,他連忙伏地請求。

  「我不是說了嗎?你們可以自治。」

  「但是宿町財力低微……」

  「你見過路邊佛像下的貢品沒有?」我打斷了他,問了一個看似不相關的話題。

  「回城主,見過。」他抬起頭,面露疑惑。

  「如果你已經飢腸轆轆了,會不會取貢品來食用啊?」

  「……如果是救命,大概神佛也會原諒的。但是在下會留下一點東西,代替貢品奉在佛前。」他思考了一下,這樣回答說。

  「如果佛像不是在路邊,而是在寺廟裡,周圍還有其他人呢?」我又問道。

  「那麼在下無論如何不會作這種事。」他回答。

  「四日市宿町就是這樣,周圍勢力眾多,反而沒人敢隨便動手,否則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我吉良家也會攻擊他。所以,儘管自治吧,只需要維持治安就可以了,不用擔心周邊豪族。」我說道。

  「城主大仁大義,我四日市宿町近萬町眾同感大德!」三井高安向我大禮參拜,「但是,在下斗膽,想請問城主,難道不想統治宿町嗎?不需要宿町為城主服務嗎?」

  我笑了笑,這就是代溝了。

  以這個時代的觀念,領主對領地的領民可以隨意處置,不用擔負什麼義務。有領土的話,先佔領了搜刮一番再說,至於是否能夠為他們做些什麼,根本就不在考慮之內。

  但是我卻認為,兩者之間應該是一種契約關係,而且要有起碼的公平。領民為領主服務,應該領取報酬,而領主由領民供養,應該提供保護。所以如果沒有把握,或者覺得不合算,我就不會去隨便佔領某塊地盤。而動員預備時,我都會給予一點賞賜;搶劫港口,也只針對反抗者,不會傷及無辜町眾。

  「實在是唐突了,請城主原諒!」看到我只是笑了一下,沒有回答,三井高安連忙道歉。

  「不妨,」我點了點頭,盡量的回答他,「有一點你沒說錯,我算是半個商人。所以,按照商人的信譽,如果不能付出相應的報酬,我就不會收取那筆貨物。」

  「城主的義理,在下明白了……」三井高安欠身,「那麼在下還有一事——既然城主自稱是半個商人,在下是否有幸和城主合作呢?」

  「這件事情,你去和我的勘定奉行談吧!」我隨意的點了點頭。多一項產業,對我總不會有壞處。

  ……,……

  雖然三井高安算是位歷史名人,但是名聲大部分來自他的孫子三井高利,以及後來的三井大財閥,本身並沒有多大成就。再說,來到這個時代,我見的歷史名人夠多了。即使和他們相比,我自己目前的名氣也差不到哪去。

  土佐吉良家的家格,幾乎凌駕於目前戰國所有武家之上,而且譜系清晰。首代源希義,乃是清河源氏嫡系河內源氏中的嫡系。父親是源氏五代棟樑源為義,母親是為義正室、籐原家的由良御前,同為正室出生的只有源氏六代棟樑、鐮倉幕府創立者、三兄源賴朝,以及一條家次代之祖一條能保的正室坊門姬。而室町幕府的足利家,不過是三代棟樑源義家分出去的庶支而已。由於源賴朝的後嗣全部滅絕,平氏武家棟樑直系滅絕,所以從武家家格來說,土佐吉良氏是最高的。

  平治之亂時,十四歲的源賴朝作為總大將(汗!),於平治元年十二月同平清盛展開了兩次合戰,結果打了敗戰(很自然吧!),於次年三月十一日被流放到伊豆國。受這位兄長的連累,十一歲的源希義於同一天被流放到土佐國,在當地長大成人,人稱「土佐冠者」。

  到了治承四年(1180年),源賴朝在鐮倉舉兵,源希義呼應兄長,在四國地方構築反平家勢力,卻於壽永元年(1182年)9月25日被平重盛的家人蓮池家綱、平田俊遠奇襲而亡(和末代家主吉良宣直一樣悲劇!),兩歲的次子源希望(吉良希望)被夜須行宗藏匿。事後平家連忙為源希義舉行了盛大葬禮,將其遺體供養起來,讓希義的師僧琳猷上人向鐮倉報訊。結果源賴朝大怒,立刻派大軍進入四國,將蓮池、平田兩家殲滅,然後建立西養寺作為弟弟的菩提寺。

  之後由於連番大戰,源希望一直藏匿在土佐,直到成年才由夜須行宗前往鐮倉拜謁伯父,獲賜土佐吉良莊。而他所持的信物,就是希義的佩刀「海月」……也幸虧如此,不然的話,按照源賴朝的性格,源希義肯定會像其他親兄弟一樣被殺掉吧!而且因為同為嫡脈,說不定死得還更快些。

  好吧,這些都是題外話……

  而三井高安神馬的,也更是浮雲啊!

  但是這片浮雲卻做了一件令人驚異的事情。

  第三天,山內一豐前來向我報告。他送上的事箋,再次讓我為三井高安吃了一驚。

  「三井高安說服了四日市宿町為首的幾家大商戶,要和本家聯合?只是希望借助本家的水軍?」

  「回主公。幾乎可以說是從屬。臣下問過三井,他說是希望借助本家的水軍,讓四日市宿町向界町靠攏。」山內一豐回答。

  「但是那樣的話,或許就要和三好家的淡路水軍發生衝突了。」我皺起了眉頭。

  不得不說,這個想法很有誘惑力。界町的貨源,伊勢的港口,尾張的商路,如果能夠連成一線,絕對能帶來巨大的利潤。伊勢商人能與近江商人、大阪商人其名,在日本並稱為三大商人,眼光果然是不錯。

  但是,我目前雖然控制了伊勢灣,和淡路水軍比起來,卻仍然差得太遠。如果直接過去搶生意,恐怕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如果有人居中聯絡,讓南蠻商人直接前來伊勢就好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一豐,你馬上去見三井高久,請他利用在近江的關係,去京都找澳屋的掌櫃李芳梁。如果能聯繫上,就說尾張的江宣景有非常大的生意和他商談!」

  「是!」山內一豐領命而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幾乎想哈哈大笑,正愁缺錢呢,就有好事找上門來。當初偶爾結下的緣分,現在居然就能幫上大忙了。李芳梁不是要替葡萄牙商人開闢商路麼,這裡就有現成的。

  接下來的事情幾乎是順理成章。通過李芳梁的仲介,我和澳門的葡萄牙商人取得了聯繫。對於我開闢伊勢商道的提議,對方立刻就同意了。

  在這個時代,雖然有幕府的陸上商道,但是沿途關卡林立,大名、豪族、寺院或者強盜都要收上一筆過路費,使商人們的成本大大提高。所以,走陸路遠不如海路方便。但是海路卻不是一般人能建立的,必須要有上規模的水軍護航。

  能夠得到我的配合,對於他們來說,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為了處理這些業務,我成立了津屋,負責物流、進出口及大宗貿易,和後世的進出口公司類似。另外,徵得信長的首肯,我在四日市宿町也開了一家撰錢屋。但是這一家不僅負責貨幣兌換,還涉足典當及放貸行業。

  三井高安由於此事的功績,被我錄用為吉良家家臣,擔任津屋奉行。他的兒子三井高俊,本來是有意前往宗家的鰱江城出仕的,這時自然不能成行了。我委任他為撰錢屋奉行,負責具體業務。按照原本的歷史,他就是在伊勢松阪經營質屋(典當)和酒屋,而且生意做得很大。我相信以他的天分,經營撰錢屋是綽綽有餘。

  除此以外,以堀內正貞為首的津島商人眾也被我納入。津島成為津屋在尾張的大宗批發地。

  到了這個時候,四日市宿町這個據點,對我就顯得格外的重要了。為了保護這個地方,我將常備的七百多人擴充到一千,駐守在前沿的海山城。以這樣規模的精銳軍勢駐守,在三重郡可謂是穩如泰山。

  但是這樣一來,水軍的缺口更大。要擔負護航任務,要遮斷木曾川河口,還要監視北畠家,原本募集的五百人遠遠不足。我只能再次擴大招募範圍,同時盡量加強控制。

  此時的水軍,分為內河和伊勢灣兩個部分。內河水軍為五百餘人,仍然在木曾川經營水運。由於業務的增多,漸漸的擴建到了八百人的規模,由川並眾的大澤基康等四人統領。當初的目付組全部留在其中,但是作用和職能弱化了很多。

  伊勢灣水軍是擴展的重點。七百多人擴充到一千兩百,然後再次膨脹到兩千。這個時候,常備和水軍的總數已經達到了近四千,幾乎快趕上信長本隊的規模。好在他對於水軍一向不重視,不會因此而產生戒心。

  六月份,信長攻下了犬山城,將津田信清流放到甲斐國。池田恆興在此戰中表現活躍,擔任犬山城城主,並且晉陞部將,成為本家又一位重臣。

  然後,信長召集所有重臣,在小牧山展開評定。討論本家的下一步方針。有些人提出遷回清州,理由是小牧山不過是攻擊犬山的前沿據點,直到現在,很多人的家眷仍然留在清州;現在既然功成,就該回到清州才是。但是信長卻看中了小牧山城城町的完整規劃,以及離稻葉山城不到二十公里的距離優勢,決定繼續以小牧山城為居城,從中美濃方向展開攻略。

  好在我是負責伊勢方向,不用操心這些事情。

  然而信長卻沒有忘記我。可能是因為我最近都沒有什麼行動,他在評定上公佈了對我的安排。

  「景次郎,三重郡的攻略要加快了……攻下之後,你就擔任郡代,領這一郡之地吧!原來的領地,除了木曾岬以外,將交給本家的信包來治理。」

  「是!」我領命道,一下子感到了不小的壓力。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6:59 PM

第五十五章:赤崛覆滅



  從小牧山城回到領地,我開始在海山城與四日市宿町之間營造城呰。同時,在我的有意縱容下,信長任命我為三重郡郡代的消息流傳了出去,整個三重郡漸漸的為之騷動起來。千種忠治認為復辟的機會到了,多次來到蟹江城求見。每次我都讓秀景接待,雖然沒有給他承諾,但不時提供一些資金方面的支持,讓他拖千種忠基的後腿。

  千種家、赤崛一族三家在三重郡的影響實在太大了,我不能留著。在歷史上,瀧川一益也是這麼想的。他的處理方法,也完全符合他的特長:逼降北伊勢諸豪族,初步穩定局勢後,以勾結近江六角氏的借口,將忠治父子流放,命梅津家在途中殺死忠治嫡子又三郎;命家臣山口氏在茂福城誘殺羽津家家主羽津近宗,然後借口赤崛一族謀逆,突然攻下濱田城,擊殺城主濱田元綱及赤崛家家主赤崛景治。

  這樣的動作,陰謀氣息實在太濃了。我希望能夠光明正大一點,至少讓他們像個武士那樣死去。於私,算是加強本人的正面形象,於公,可以維護本家的大義名份。

  七月份的時候,近畿發生了一件大事,三好家家主、幕府管領代三好長慶歸天了。

  從永祿四年起,三好家就開始走下坡路。那一年三好長慶最信任的四弟十河一存過世,之後長慶就開始沉淪,家中事務漸漸的被松永久秀把持;到了永祿五年,三好義賢和畠山家開戰,被援助畠山家的根來眾討死;永祿六年,嫡子三好義興患急病而亡,收十河一存之子義繼為養子,命三好義賢次子繼承十河家,改名十河存保;今年是永祿七年,五月份的時候,三好長慶惑於松永久秀的讒言,將淡路水軍總領、三弟安宅冬康殺害,以十河一存養子十河存保繼承;到了七月份,他自己也終於倒下。

  雖然三好長慶的最後幾年,幾乎都是在病榻上度過。但是他個人的威望,仍然壓制著整個近畿。即使是將軍足利義輝,也選擇了暫時隱忍,下賜五三桐副紋給長慶、義興父子及松永久秀三人,以示拉攏之意。

  在1884年准許自由使用、成為日本使用最廣的五大紋之前,五三桐還是非常珍貴的。能夠以五三桐作為副紋,不是非常高貴的家族,就是受幕府表彰的武士,而且除了免許使用的家族外,特許家族及個人的使用權不能繼承。

  家族裡面,三河吉良家和駿河今川家可以免許使用,今川家的靠旗,就是白底黑紋的二引兩-五三桐;另外,武田和上杉兩家也從義輝處獲得使用特許;後來豐臣秀吉當政,特地將豐臣家的家紋定為變種的太閣五三桐,以彰顯自家的「高貴血統」……

  個人裡面,在義輝將軍這一代,五三桐賜予了四個人,分別是六角定賴、三好長慶、三好義興與松永久秀;信長的時候,他本人和手下的各大軍團長,基本都獲賜了五三桐;而到了猴子,為了拉攏諸將,就氾濫的稍稍厲害了一些,加賀前田、陸奧伊達和土佐山內三家甚至獲得五七桐紋特許;而五三桐特許的就更多了。

  至於五七桐,鐮倉時代作為家紋使用的家族有大矢野、神吉、留守等好幾家,但是後來因為桐紋的美好像征意義,就成為了皇室和朝廷的副紋,能夠使用的只有政權擔當者。室町幕府時代,只有足利宗家、鐮倉足利家及管領細川家可以免許使用。

  即便到了現代,按照日本憲法,仍然只有首相和內閣可以使用五七桐。

  所以三好長慶能使用五三桐,是非常大的榮耀了。

  而他一去世,近畿的形勢立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三好家內部,由於繼任家主的義繼年僅十五歲,松永久秀及三好三人眾掌握了家中事務的處置權;在外部,原先受三好家壓制的幾大勢力紛紛開始反彈,其中反彈最厲害的,自然就是將軍足利義輝。

  但是義輝本人的實力並不大,他要將三好家趕出近畿,必須依靠其他勢力的協助。環顧畿內,六角家本來是最合適的後台。自六角義治成為家主後,一反義賢時代的親三好政策,和三好家走向了敵對,正符合義輝需要的立場。可惜在前一年,由於義治擅殺重臣,六角家已經發生了內亂,目前根本無法協助將軍。

  於是,義輝將軍開始在畿內大肆拉攏各方反三好勢力。

  七月底,石谷賴辰突然來到蟹江城,帶來了義輝將軍的御內書:

  光源院殿御判

  土佐吉良宣直遺跡所領等事。任讓狀之旨。吉良宣景相續領掌不可相違之狀如件。乃以高家侯者。五三桐紋免許。可當家御紋侯。仍執達如件。

  永祿七年甲子七月廿一日押

  「……這是怎麼回事?」我揚著御內書對石谷賴辰問道。

  「寫得很清楚啊!公方殿承認你對土佐吉良家的繼承權了,另外,還因為你家的家格,賜予了五三桐紋使用免許。這是天大的恩典啊!」石谷賴辰喜氣洋洋。他的妹妹是擁有五三桐副紋家族的正室了,這件事讓他同感榮焉。

  「我就是在問,為什麼公方殿會有這樣的恩典?……我似乎沒有為將軍做過什麼吧?」我說。

  「是這樣的。上次我回到京都,向將軍講述了你覆滅北畠水軍的事情,將軍甚為欣賞。此次特地賜下恩典,是希望你能為公方殿效力,對抗三好家的淡路水軍……這是公方殿的密諭,因為御內書要由管領書寫副狀,所以不方便在御內書中寫明。」石谷賴辰解釋。

  對抗三好水軍,這可是要命的任務!

  我搖了搖頭,將御內書交還給石谷賴辰:「麻煩上復公方殿,我實在無法效勞,此番恩典,受之有愧。」

  「宣景,你怎麼能這樣說呢?公方殿的御內書,如何能夠退回?至於密諭,你看著辦就可以了,又沒讓你馬上去和淡路水軍拚命……」石谷賴辰勸道。

  「那麼我就愧領了。」我點了點頭。

  石谷賴辰說得很對,密諭的事,的確不需要太過熱心。真實的歷史上,由於足利義輝過於活躍,馬上就會招來殺身之禍,那時我的義務就解除了。所以嘛,這個名份不妨先接受再說。

  雖然有關自家家承、家紋的事情不用請示信長,但是涉及到將軍的密諭,我還是在次日派人前往小牧山城,通報了義輝將軍的動作。

  然後,我召集家臣,宣讀了義輝將軍的御內書。沒想到家臣們的反應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秀景和小夏,看那架勢,幾乎要向御內書虔誠的叩拜一番。

  「恭喜兄長家業得正,家格得彰!」秀景帶頭恭賀,「還請兄長定下本家軍旗樣式!」

  「請主公定下本家軍旗樣式!」眾人一起拜請。

  「軍旗啊……」我點了點頭。確實是該定下了。

  原本在我擔任侍大將、能夠獨領一軍時,就該決定軍旗樣式。但是之後的一段時間,我沒有獲得領地,一直都在信長本陣領兵,不需要考慮軍旗的問題。而後獲得領地,不是偷襲就是突襲,也一直沒有正式打出自己的軍旗。

  對於這個問題,我倒無所謂,像吉良秀景、巖松經定那樣正統的武士們,卻一直都懷著些許的羞愧。現在有了將軍賜下的五三桐副紋,他們總算能揚眉吐氣一番。

  「……就用白底黑紋的五本骨扇-五三桐吧!靠旗也是一樣。」

  「是!」家臣們激動萬分。天下間第三家免許使用五三桐副紋軍旗的武家出現了。

  ……,……

  傳達之後,家臣們陸續離開了評定室,秀景卻留了下來。

  「有什麼事情嗎?」我問。

  「今早千種忠治又來了。他說得到了確切的情報,千種忠基正在和赤崛一族聯絡,準備在秋收之後,聯合北伊勢豪族對付本家……但是我拿不準兄長是否要公開消息,所以沒在各位家臣面前提出。另外,我認為,如果他所言屬實的話,也許我們的對手就不止千種忠基、赤崛一族,其他許多豪族也會加入。」

  「是啊,千種家和赤崛一族是北伊勢豪族聯盟的兩根脊樑,一旦有什麼動作,肯定會帶動一片,」我點頭同意,「不過這都無所謂了。即使他們不動,我們也要動的。我還希望他們聯合起來呢,能夠一次解決,是非常理想的情況……大殿給的壓力不小啊。」

  「那麼我明白了,現在就下去準備。」秀景說。

  「嗯,去吧!」我很有默契的回答。

  ——所謂的準備,是指立刻出兵。本家的常備兵力不少,趁農時時節欺負不方便召集足輕的對手,是咱們的好習慣。

  於是,伊勢水軍兩千人中,有一半被召到岸上,替換海山城的一千精銳常備,由佐脅良之擔任城代。常備則由蜂須賀正勝率領著,開始整理和佈置秋收後合戰的態勢。

  算上預備,我目前的軍力接近五千,基本都受過一番訓練和磨練。即使是預備,相對於一般豪族來說,戰鬥力也十分可觀。北伊勢聯軍的話,據我估計總人數可以過萬,但是他們的戰鬥力不高,而且人心不齊,令出多門。對於取得勝利,我非常有把握。

  當初近江出兵三千人,就能和聯軍打得不分勝負,最後讓聯軍總帥千種忠治不得不求和。而現在聯軍更加四分五裂,春日部一族和赤崛一族多番激鬥,幾乎成為死敵。和那時比起來,北伊勢豪族聯盟無論是實力還是凝聚力都下降了不少。

  我唯一擔心的,就是我方的傷亡情況。如果傷亡過大,一時之間恢復不起來,就無法繼續牽制和威懾北畠家。

  這樣的話,我就必須阻止關氏一族出兵了。關氏一族合赤崛一族的同盟極為密切,幾年以前,關家先後受到長野家和神戶家的攻擊,都有賴於赤崛一族的援助,此次如果赤崛家聯繫關家,就很可能獲得一支兩三千人的援軍。

  另外,關氏一族的總領關盛信娶了蒲生賢秀的妹妹為正室,是賢秀的義弟,蒲生賢秀又娶千種高基的姐姐,是高基的義兄……通過這兩層關係,如果關家出兵援助,說不定連蒲生家也會摻和進來。到時有了蒲生、關氏作為主心骨,這一戰就沒了什麼勝算。

  要解決這些擔憂,只有一個方法:迅速消滅赤崛一族,斬斷北伊勢聯軍和關氏一族、蒲生家的聯繫紐帶。

  赤崛一族三家合兵,軍勢可以達到兩千人。如果組成聯合軍勢,這一族將是中堅力量。消滅了他們,不僅可以斷絕外來援軍,同時也能打斷北伊勢聯軍的一條脊樑。實在是一舉兩得啊!

  出於這樣的考慮,我命令蜂須賀正勝、竹中重治兩人率領常備,不斷的前去騷擾赤崛家,搶割他們的糧食。

  面對我方的行動,赤崛家家主赤崛景治無力抵抗,只好向其餘兩家親族求援。

  雖然赤崛家是宗家,目前一族總領卻是分家濱田家的濱田元綱。這個人倒是頗有雄心,自從千種家影響力減弱之後,就一直想取代其地位。前幾年兩次援助關家,雖然都打了敗仗,卻留下了急公好義、不畏強敵的名聲。面對我的攻勢,他把心一橫,派人前往龜山城向關家求援,同時強行召集正在秋收的領民,聚起了兩千人的軍勢,前往赤崛城一線嚴陣以待。

  我聽到物見番的報告,立刻命令蜂須賀正勝、竹中重治帶領常備前往邀擊。這是本家第一次裝束齊整的合戰,看著一千面五本骨扇-五三桐靠旗組成的森林,倒是很有些軍容嚴整的氣勢。

  本來我還準備臨時抽調水軍,從背面夾擊的。但是物見番的描述讓我改變了主意。對方的人員年齡參差不齊,已經是全部動員的架勢,而且裝備很差,別說護具,有些人還用著的鐮刀鋤頭之類的武器……也許在北伊勢,一旦動員的話,召集的都是這樣的軍勢,但是面對裝備齊整、兵種齊全的常備來說,這完全是不堪一擊的對手啊!

  更何況,我方的大將是蜂須賀正勝,軍奉行是竹中重治,都是在戰國史上留名的將領,而作為對手的濱田元綱、赤崛景治等人,不過是被瀧川一益任意撥弄的國人眾而已。

  激戰不到半日,我方大獲全勝,斬首兩百三十,自身損失極微。赤崛一族軍勢潰散,濱田元綱及羽津家家主羽津近宗戰死。隨後,赤崛景治放棄自家的赤崛城,逃往濱田城。

  此戰,我方以一千人出陣,徹底擊潰對方的兩千軍勢,給北伊勢的豪族們留下了一個難忘的印象。關家原本準備召集軍勢,結果卻聽到了赤崛一族軍勢潰敗的消息,也就順勢打消了派出援軍的想法。

  我讓蜂須賀正勝率領常備將濱田城團團圍住,然後派人在領內宣示,新領主今年的年貢只徵收三成。一時之間,領內農民的立場立刻轉了方向,甚至有在地武士專程帶人前來協助圍城。看見這種這種狀況,城內的赤崛景治明白大勢已去了。他在天守閣放了一把火,和濱田元綱的兒子重綱一起切腹。於是赤崛一族三家絕嗣。

  至此,我的三重郡攻略第一步順利完成。這時候,時間已經是八月中旬了,秋收就要結束。我明白,與北伊勢豪族聯合軍勢的戰鬥,已經是近在咫尺。

  但我沒想到的是,首先挑動戰事的,卻不是我們任意一方。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7:50 PM

第五十六章:轉戰大和(上)



     八月底,北畠家木造具政率領五千人前往大和國,留下五千人守衛國境。其親族神戶家、神戶家配下的朝明郡春日部一族也召集了軍勢,隱隱牽制長野家及本家。

  這件事本來和我關係不大,春日部一族的勢力比赤崛一族還有所不如,根本無法擋住我。但是,隨後卻從小牧山來了三個人,一個是石谷賴辰,一個是蒲生賢秀的弟弟、青地家家主青地茂綱,一個是塙直政。他們傳來信長的命令,讓我與千種家達成和睦,然後參與將軍方的聯合軍勢,前往大和國支援。

  這道命令一下,連我這個自認熟知歷史的人,也免不了感到腦筋糾結一團。近江蒲生家和本家怎麼扯上關係了?大和國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扯上伊勢國,扯上我吉良家?經過三人詳細的解釋,我才弄清了原委。

  一切都是北畠家惹的禍。

  事情要從興福寺說起。興福寺是大和國兩大勢力之一,統率國內僧眾與信徒眾,與春日大社統率的國人眾對立。南北朝時期,興福寺支持北朝,而春日大社支持持有三神器的南朝,是南朝勢力的總巢穴。後來南朝滅亡,興福寺就壓過了春日大社,世襲了大和守護一職。而守護職又由興福寺兩大門跡一乘院與大乘院的院主爭奪。

  所謂門跡,就是日本佛教大宗中擁有總領地位的寺院家門,一般由皇族或貴族擔任;門跡的輔職稱為院家,由武家或國人家擔任。

  一乘院和大乘院就是日本法相宗的兩大門跡,一乘院門跡由近衛家流的近衛、鷹司兩家繼承,目前的繼承者是覺慶,他的母親慶壽院原名近衛維子,是現任關白近衛前久的姐姐,生下了他和現任將軍足利義輝,所以他出家後,作為近衛家的猶子繼承著一乘院門跡;擔任一乘院院主的,則是院家筒井家的十五歲家主筒井籐政順慶。他出家受戒時,和覺慶一樣,都是以大僧都宗慶作為戒師,同樣拜領一字,取法號為順慶。

  大乘院門跡由九條家流的九條、一條和二條三家繼承,現任門主是前任關白九條植通的弟弟尋圓,是大乘院門跡第22代,兼任日本法相宗門主,並兼任興福寺第182代別當;擔任院主的則是院家古市家家主古市胤榮。

  大乘院一繫在第20代門跡兼第180代別當、前關白一條兼良之子尋尊時,曾經支配過幾乎整個大和國,但是目前卻已經沒落了。作為前一任關白的九條植通尚且窮得辭去職位,前往攝津隱居,專心研究《源氏物語》,尋圓這個支族自然好不到哪去。身為門跡,本來就掌握不了什麼領地,一切都全部依靠院家的啊……偏偏作為院家的古市家又不爭氣,家道中落後,地位甚至還不如曾經受筒井家支配的、作為大和四家之一的十市家,只能搖擺於松永、筒井兩家之間,擇其強者而從之。

  古市家當然是不甘沒落的,家主古市昭胤一直等待著機會。

  四月二十九日,筒井籐政順慶的後見役、叔父筒井順政去世。古市家見筒井順慶年少,立刻就叛離筒井家,轉而投靠了多聞山城的松永久秀。在松永久秀的支持下,古市昭胤和一乘院分裂出去的另一大勢力十市家聯合,決定合力打dao筒井家,共同掌握興福寺的大權。為此,他還聯絡了興福寺東門院院主、北畠具教的弟弟北畠具親,以北畠家屢次爭奪的大和國宇陀郡為代價,約北畠家出兵援助。於是,北畠家出兵五千,前往大和國。

  事情涉及到挾持自己的松永久秀,以及支持弟弟的筒井順慶,將軍足利義輝自然是特別關注。等到北畠家出兵五千,他坐不住了,迅速發出多份御內書,和松永久秀以興福寺為中心展開暗戰。

  六角家和織田家同樣接到了御內書。但是這時候,六角父子尚且躲在蒲生家領地,自然無法組織豪族支援筒井家。為了緩和南近江的形勢,前年仲介六角家返回觀音寺城的細川籐孝再次出馬,對敵對六角家的諸豪族展開遊說。後籐家給了將軍面子,但卻要求蒲生家協助解決親族伊勢千種家的危機。

  於是就有了三人的此次前來,以及信長讓我出兵的命令。

  將軍的名份非常強大,信長的命令不容違背,我只能和千種家達成和睦,即將到手的三重郡立刻少了兩萬石。

  但最慘的還是千種忠治父子,至少他們覺得是。千辛萬苦的聯絡了朝明郡的阿下喜、白瀨、高松三家,望眼欲穿的等到了即將洗牌的時刻,眼看就能依靠吉良家取回領地,卻被蒲生家出手把牌收走,再沒得玩了。

  隨後,他們前往近江,暗地投靠了和後籐家面和心不合的六角家。

  而我在家臣們的提議下,親自帶著常備出陣,和蒲生、青地、後籐及千種家共同出兵前往大和國。

  這樣可以報答將軍上次的恩典,同時在畿內各勢力面前光揚本家的武名。大家是這麼認為的。老實說,我有點不明白,這些豪族時而聯盟時而敵對倒沒問題,但是轉變得那麼迅速和自然卻很讓我瞪眼。還有,為了各人心中所謂的武家名譽和天下大義,就能這麼跨越國境參與完全不相干的戰爭,這也很讓我感到驚訝。

  轉念想想,也許真是這樣吧,應仁之亂不久是這麼起來的麼。而且,朝廷和將軍的名頭在畿內豪族中的確很管用,當初南北朝對立和應仁之亂時期,打得最凶的就是大和、伊勢兩國。

  而更讓我驚訝的,則是興福寺筒井家的副將,居然是後世鼎鼎大名的明智光秀!

  見到他是在第一次聯合軍議上,出席的只有十個人,筒井家的大將、十五歲的筒井順慶,足利家家臣、聯軍副將明智光秀,宇陀郡宇陀三將澤房滿、秋山教家、芳野民部,前來支援的蒲生賢秀、青地茂綱、後籐高治、千種高基以及我,由明智光秀代替筒井順慶主持。

  聽到他的自我通名,我就開始處於驚訝狀態,然後一直打量著這個人。他目前三十七歲,面頰頗豐,氣度榮雅,整個軍議上,他的話語不疾不徐,眼神大致是溫和的,賣相是非常的不錯。真不愧是著名的文化人。

  齋籐道三死後,他就投靠了若狹武田家。武田家的現任家主武田義統,論關係是他的親表兄。後來,因著武田義統正室、義輝妹妹的關係,他在足利家出仕,擔任侍大將之職。

  明智光秀和筒井家的關係極為密切。他的弟弟明智信教,目前是筒井順慶已故後見役叔父筒井順政的養子;他正室妻木熙子的妹妹貞子,日後會成為筒井順慶的正室。在這場戰事中,他作為義輝將軍的代表,得以擔任聯軍副將,代替筒井家主持戰事。

  「此次合戰,我方軍勢共一萬,主力是筒井家的三千軍勢,以及宇陀郡三位殿下的三千軍勢;古市家和十市家合兵約有四千,另外有箸尾為綱的兩千國人眾,伊勢守護北畠家五千援軍,一起是一萬一千人。雙方大致是勢均力敵的局面。但是,我方有將軍家討伐逆黨的御令,有筒井家大和守護的名分,望諸位殿下同心協力,以彰天下大義……」明智光秀將雙方態勢娓娓道來。

  「明智殿下,在下想請教一事。」我忽然出言問道。

  「吉良殿下請講。」被打斷髮言,明智光秀臉上毫無不豫之色。

  「據在下所知,古市家和十市家目前都在松永久秀配下,明智殿下有沒有考慮過松永家出兵的情況呢?」我故意問道。

  這個問題,我心裡早有答案。松永久秀目前還是幕府相判眾身份,要徹底和義輝將軍決裂,是在明年的事情。此次筒井家具有大義名分,將軍也發佈了御令,他是不會親自操刀的。

  我這樣問,只不過是對明智光秀好奇,故意試探一句罷了。

  「吉良殿下的擔心,的確很有道理。不過吉良殿下遠道而來,想必不太瞭解近畿的局勢。松永久秀雖然狂悖,倒還不至於公然違抗公方殿下。所以請諸位放心。」他環顧著軍帳之內說道,還特別向我點了點頭。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8:44 PM

第五十六章:轉戰大和(下)



    「……此戰,敵方軍勢將從東邊大乘院方向向我方進攻,主力是古市、十市家四千人,配下武將有古市家的古市家的豐田秀英、小泉重盛,十市家的十市遠勝、河合清長、伊丹源二郎、田中源一郎等人;我方將在鬼薗山城立陣,由筒井家三千人固守,主將是筒井殿下,由慈明院順國、筒井經教和在下協助;左翼由吉良殿下幾位的四千人擔任,堅守西邊的通道,左翼由宇陀郡三位殿下擔任……諸位可有意見?」

  宇陀三將首先出言表示贊同,我和浦生賢秀等人對望了一眼,也都表示同意。

  「在下等人乃是客軍,地形和情況不熟,一切都仰仗明智殿下分派。」最為年長的浦生賢秀說道。

  「就拜託各位了。在下會派出熟悉當地情勢的人,以備各位殿下垂詢。」明智光秀欠身。

  結束了軍議,明智光秀很快派了人過來,是筒井家家老松倉政秀的庶長子、筒井兩翼之一的松倉重信的庶兄松倉勝信。次日,在他的帶領下,我們四千軍勢前往鬼薗山左側的預定陣地。

  鬼薗山並不高,左邊是西方院山,右邊是另一串山頭。山上的鬼薗山城,據松倉勝信介紹系由前關白九條經教之子、大乘院門跡19代經覺主持建造,已經有百多年的歷史。建成的第二年,就被成身院光宣、筒井順永兄弟攻下,之後就是上百年的拉鋸戰。目前一乘院佔據優勢,附近一帶全部由筒井家掌握著,二十年前,甚至燒掉了古市家經營了上百年的古市城。如今筒井家是守勢,鬼薗山城以東無險可守,所以全部放棄。

  這裡的地形很不錯,西方院山雖然不高,但是東向的地勢十分險峻,十分利於防守。山上建立過一座山城,如今雖然早已廢棄,卻還剩下一些遺構,以之為基礎構築陣地,能省掉不少功夫。唯一可慮的,算是西方院山和鬼薗山之間的那段山谷,按照劃分也該由左翼負責。好在山谷最窄處只有十多米寬,防守的壓力不大。

  現在最重要的事,是確定左翼的大將人選。

  「吉良殿下家格最高,兵力最多,而且素有善戰之名,就請擔任左翼大將如何?」最年長的蒲生賢秀提議。

  「在下沒有意見。」千種高基首先表示贊同,向我主動示好。

  「還是由蒲生殿下擔任主將為好。我方是聯合軍勢,為主將者,首先必須協調各方。蒲生殿下與青地、後籐、千種諸位皆有關係,實在是最合適的人選。」我欠了欠身,「但有所命,我宣景必會全力配合。」

  「吉良殿下此言甚是啊。」青地茂綱道。

  「我高治願意聽從蒲生殿下調遣。」後籐高治是蒲生、青地的外甥,自然不會反對。

  「那麼我賢秀就當仁不讓了。」浦生賢秀向眾人點了點頭,思考了一番,接著說了下去,「我方的主陣自然是這座山頭,另外要兼顧山下的谷地。久聞吉良家槍陣威名,山間谷地就拜託吉良殿下吧!我等則據山而守,與吉良殿下守望相助。」

  「我宣景鄭重領命。」

  「祝吉良殿下武運昌隆。」蒲生賢秀道。

  我點了點頭,和蜂須賀正勝、竹中重治下山,率常備進抵山谷。

  在山谷之後立下營帳,我召開了軍議,討論佈防問題。

  由於任務不難,我們很快就決定了方案:山谷之間設下三重鹿砦,第一重安排兩百人,第二、第三重各一百人,由副將蜂須賀正勝、與力侍大將佐脅良之指揮;鐵炮組已經擴建到兩百,這次一分為二,依仗著地利,在第一重鹿砦兩邊山坡分別設陣,由坪內利定、渡邊正次指揮,各安排五十名長槍足輕在前面遮掩。我帶領五十名親衛,和軍奉行竹中重治居中指揮,另外兩百多人人分為三隊,分別準備策應西方院山、鬼薗山和陣地前沿。

  紮下營帳之後,趁著天色還早,我把事務托付給竹中重治,帶上小夏和幾名親衛,前往主陣及右翼察看地形。

  對於我來說,這是第二次打防禦仗。之前的浮野、桶狹間,我都是作為攻方;消滅服部黨、梅津家的兩戰,我根本就沒去;後來有了水軍,更是仗著水路的便利指哪打哪;唯一的一次防禦,也有宮川可以依仗……這次首次在陸上負責防禦,我格外的謹慎。

  鬼薗山西側的山下,是狹長的鬼薗湖,湖岸的東邊依著山勢,長約一百六七十米,寬度不到三十多米。我們驅馬從東岸繞過,前往鬼薗山右邊陣地。這邊的地勢比左翼要高一些,幾個小山頭之間也有谷地,但是仍然有一定的坡度。宇陀三將都是宿將,背靠著筒井家,曾經數次挫敗北畠家入侵宇陀郡的行動,所以能力和忠誠方面都不會有問題。在山下看著他們有條不紊的構築陣地,我放下了心,準備返回本陣。

  再次經過湖邊,對面卻傳來了一聲招呼:「吉良殿下麼?可否過來一敘?」

  我扭頭一看,原來是明智光秀。他坐在山下湖邊的水亭裡,身邊沒有一個守衛。

  「你們先回去吧!」我吩咐道。

  「可是殿下你一個人……」小夏不同意。

  「這是本方陣地,能有什麼問題?對面的明智殿下是個雅人,莫讓對方看輕才是。」我說道。

  小夏只好帶著人回去了。我繞到湖對面,下馬繫好韁繩,然後走進水亭,來到明智光秀面前坐下。在我們之間,擺著一套茶具,明智光秀含笑向我點了點頭,繼續用刷子洗著茶碗。他的動作十分熟練,想必經常做這些事情。

  見他不開口,我也就沒有說話,把目光投向水亭之外的湖面。

  時間雖然已是深秋,但是天氣還算不錯,太陽照在湖面上,隨著湖水的蕩漾閃爍著波光。偶爾一陣風掠過,波光就蕩漾得更加厲害了,然後有幾片落葉飄進了水亭中。

  我隨手抓了一片,搖了搖頭:「可惜不是楓葉。」

  「吉良殿下很喜歡楓葉嗎?」明智光秀問道。他差不多完成了所有步驟。

  「不是,只是覺得這樣的景象,這樣的情形,就應該配上楓葉的。」我道。

  「沒關係,水就是這裡的湖水,茶具也很普通,而泡茶的人,也只不過是個離鄉的武士罷了。」他遞給我一碗茶水。

  我喝了一口,放在身邊。

  「的確是很普通的茶吧?」

  「茶道中有九難三點,講究和靜清寂。三點者,新茶、清泉、潔器為一,天氣好為一,氣味相投的雅客為一;湖水源自上遊山間的溪流,自然是清冽的;茶具雖然普通,但很乾淨;明智殿下把握得很好。」我笑著搖了搖頭,「可惜在下恐怕是算不上雅客了,只知其言,不知其意,實在說不出什麼……而且大戰在即,難以像明智殿下這樣從容啊!」

  「請吉良殿下品茶,不過是想和殿下親近一番而已,這也是茶道的本意之一啊。」明智光秀笑了笑,「但是在下確實是很有誠意的。」

  「哦,明智殿下是看到在下前去右翼察看,所以才特地這樣做的嗎?那麼真是讓明智殿下費心了。」我欠了欠身,「敢問明智殿下,可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在下效勞?」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9:07 PM

第五十七章:公方之慮(上)



 「……只是一點私事而已,」明智光秀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了下去,「在下離鄉日久,難得遇見濃尾一帶的人,所以想請問一下東美濃故鄉的近況。」

  可能是有什麼事情不方便說,才臨時換了話題吧,我想。不過,既然他這樣隨便問了,我就順著隨便說了下去。

  「明智殿下問東美濃的事啊……基本上沒什麼變化,還是擁有巖村、明照、明知、飯羽、串原、苗木、安木七城的遠山家獨大,巖村宗家的遠山內匠景任娶了織田彈正殿下的姑姑,遠山右衛門佐友忠繼承了苗木城和巖村三人眾的名義,娶了織田彈正殿下的妹妹;另外,遠山家還和武田家達成了和睦,和本家已經成為事實上的同盟,遠山右佐的長女雪姬,已經被織田彈正殿下收為養女了。」

  其實,遠山家的事情,明智光秀比我清楚得多。遠山七城中的明知城,還是趁他明智家內亂時奪過去的,現任城主是遠山三人眾中的遠山景行,論關係是他的堂舅父。其餘兩城和織田家結親,事在他離開美濃之前,他應該知道。唯一有價值的,就是信長收養雪姬的事。根據歷史,這位雪姬公主將會在明年嫁給武田勝賴,生下信玄的嫡孫武田武王丸信勝。

  「啊,是這樣嗎?……能聽到來自故鄉的最新消息,真是謝謝吉良殿下。」

  「明智殿下客氣了。在下也要謝謝明智殿下的招待啊,」我也和他一樣,應付著說了一句,然後站起來欠身道,「營中軍務尚未處理完畢,請恕在下先行離開。」

  「吉良殿下請便,此次陣戰,的確要多多仰仗了,」明智光秀點了點頭,「適才從山上下望,見吉良殿下的軍勢軍容嚴整,裝備精良,真可謂是一等一的精銳啊。」

  「明智殿下謬讚。在下敢不盡力。」我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

  下午兩點左右,敵方出現在我們的陣前,稍稍調整了一番,便向我方發起了進攻。

  攻擊主陣鬼薗山城的,是古市、十市兩家四千軍勢,他們同樣是敵方的主陣;攻擊右翼宇陀三將的,是北畠家軍勢五千人;這兩方之間打的仗不少,而且本次北畠家參戰的報酬就是宇陀三將的地盤;攻擊左翼我方的是箸尾家率領的兩千多國人眾,彼此都是友情客串,氣氛相對來說就友好多了。

  總之就是冤家對冤家,對頭對對頭,打醬油的對面同樣打醬油。

  在我方山谷的陣前,箸尾家以五十多人出陣。他們身背竹輪雀靠旗,哇啦哇啦的大叫著,排成兩行發動了攻擊。鐵炮隊沒有動,由著他們攻到鹿砦前面。在其餘人的助威聲中,幾個武士舉刀砍向柵欄,其餘人舉著竹槍或長槍用力的推著,這時,幾十支明晃晃的長槍立刻從柵欄間伸出去,幾收幾放,便將大部分人刺倒在地。剩下的十來個人見勢不妙,飛快的返身逃回。

  隔了一會,第二次進攻開始了。這次也是五十多人,幾乎都是弓箭足輕。他們抵近鹿砦,在大約四十多米的距離時,左邊的鐵炮隊發言了,一下子就擊倒了近一半人;剩下的人才放了一輪箭,馬上又受到了右邊的打擊,十來人又倒了下去。剩下的人同樣落荒而逃。

  兩輪進攻都遭到慘重的打擊,箸尾家受到了深刻的教訓,接著的近一個小時,他們再沒從谷口發動進攻。兩邊山前喊殺聲此起彼伏,我的陣前卻清閒了下來。當我前往陣前巡視時,看到所有人都很輕鬆。

  「怎麼樣,有沒有問題?」我隨口問道。

  「不是看見了嘛?」佐脅良之坐在馬扎上,提著槍尾一下一下的拄著地面,「只是這種程度的話,給他們一個月也攻不破這裡。」

  「畢竟只是負責佯攻吧,也許他們把希望寄托在其他方向。」蜂須賀正勝也坐在馬扎上,看上去同樣是很放鬆的樣子。

  「聽說兩邊的軍勢數量差不多。這樣的話,我方佔據地利,無論哪個方向都非常穩當……可能是他們有其他的後招?會不會是松永家有什麼行動?」竹中重治道。

  「咱們是客軍,人生地不熟的,沒辦法判斷,」我搖了搖頭,「不過,明智殿下說過不會有問題,我相信他的判斷。」

  「你對那傢伙評價很高啊……似乎還是濃姬夫人的表兄?」佐脅良之問道。

  「臣下倒覺得,副將太保守了。這種力量的對比,根本沒必要固守的,完全可以來一場野戰。那個才是咱們的擅長。」蜂須賀正勝說。

  「還有,就要打仗了,居然還那麼悠閒的在湖邊閒逛。」小夏跟著聲討道。

  「明智殿下是非常優秀的武士。」我笑著說。

  作為後世人,雖然知道明智光秀後來的行為,但是我卻沒法產生太大的惡感。他終身只娶了妻木熙子一個,兩人是戰國時代極為少有的模範夫妻。他作為丈夫是矢志不移,明知熙子因患疱疹而傷了相貌也要如約迎娶,而且終生專情如一;作妻子的則是不離不棄,無論丈夫怎麼窮困也盡心侍奉著。從這點上就很能看出人品來。

  他也的確是個很優秀的人,內政、禮法、和歌無一不精,劍術也很好,還擅長鐵炮,據說可以擊落飛鳥,中者十之六七。不過,雖然他能掌握鐵炮這樣的新技藝,但是內裡卻是非常傳統的人。性格和理念的不合,再加上一些矛盾,也許就是他後來和信長決裂的原因吧……

  「報——」兩個近侍飛快的跑過來,「從鬼薗山主陣有使者過來!」

  在他們身後,跟著一個身著母衣,背著梅缽靠旗的人,來人氣喘吁吁,應該就是筒井家的使者了。

  「何事?」我問道。

  「剛剛收到消息,南邊葛下郡的高田家也投靠松永家了,正帶領著軍勢往我方陣地的背後而來,人數大約有五千!副將希望左翼能夠抽出部分軍勢前去抵擋!」

  「什麼!五千敵軍!」蜂須賀正勝驚訝的叫了起來,「難道你們事先就沒考慮過這種情況!」

  「回這位殿下,至少在下沒考慮過!」使者愁眉苦臉,「高田家是咱們一乘院方國人眾的筆頭,一直是支持本家的重要力量。十來年前,高田家和萬歲家爭奪一乘院國人眾的筆頭位置,還是虧了上代家主才反敗為勝呢!」

  「西方院山那邊有人過去嗎?」我制止了蜂須賀正勝的再次發問。

  「也派了使者……但是副將說希望能夠借助吉良殿下的力量!」

  「三個方向,左翼兵力最充足,而且對手也弱。蒲生殿下也會贊同派出阻擋軍勢吧!……看來咱們是要出力了。」我歎了口氣。

  「但是,兩方正在對峙,如果我方貿然後撤……」佐脅良之有點擔心。

  「沒關係,趁著蒲生殿下還沒傳來命令,先打得他們不敢追擊就行了。」我看著兩邊的鐵炮組,想到了島津家的拿手好戲——釣野伏與口袋陣。

  「要主動出擊嗎?」聽到我的話,佐脅良之躍躍欲試。

  我搖了搖頭,扭頭吩咐:「重治,我將率領第一陣緩緩退後,你率領後兩陣搬開柵欄,迭次後退,時機由你掌握。正次和康豐分別去左右兩邊的鐵炮組,看我舉刀揮下,就立刻一起射擊,然後退往後陣。」

  「是!」竹中重治、蜂須賀正勝和山內康豐領命去了。

  「小夏,籐八,現在咱們一起奮戰吧。」

  「是。殿下。」小夏笑著。

  「沒問題!」佐脅良之點頭。

  我看了看兩邊,渡邊正次已經和山內康豐已經和鐵炮隊接上頭了,「小夏,你舉著我的軍旗,籐八押住陣勢,一起緩緩往後退。聽到鐵炮轟響,立刻衝鋒!」

  「是。」兩人分別領命,然後開始行動。

  如林的軍旗和靠旗一起後退,谷口的敵軍肯定發現了。不一會兒,四五名騎馬武士出現在柵欄前方,然後飛快的跑了回去,很快的,他們就帶著十多個足輕過來,指揮著足輕們把柵欄搬開。

  搬開柵欄的武士和足輕回轉敵陣,敵兵立刻就躍躍欲動了。谷口一個將領模樣的人驅馬走到陣前,大聲的鼓動了一番,然後回轉過來,率領十多個騎馬武士率先衝進谷口,身後是大群吼叫著的足輕。

  兩方之間的前陣,原本隔著百來米的距離。看到敵方拚命的衝過來,我乾脆命令槍兵們停下腳步,就地調整態勢。於是,敵方迅速的接近了。那個將領帶著深灰色便鐵的臉頰,很快的躍入了我的眼中,而且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猙獰。

  等下有你哭的。我想。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9:13 PM

第五十七章:公方之慮(下)


  大約相距十米左右,我舉起太刀,狠狠的向下一撇。

  頓時,兩百支鐵炮幾乎同時發出了轟鳴,產生的白煙幾乎籠罩了整個山谷。驚得敵方的十幾匹戰馬同時揚聲長嘶起來,其中還夾著許多人的大聲慘叫。透過白煙,隱約可以看見戰馬全都撩起了蹄子,有幾個騎馬武士身子一歪,重重的掉在地上。

  對於火槍齊射的效果,我方已經非常熟悉。儘管現場一片嘈雜,但是佐脅良之的聲音仍然非常響亮:「衝鋒!突刺!」

  「嗨!」眾人齊聲呼喝,向前突去。每走上一步,不管有什麼,直接就是整齊的兩排長槍刺過去,然後回槍,繼續下一步和下一刺。擋在我們面前的,無論是馬還是人,都被刺倒在地上。

  大約前進了五十多米,我們終於出了白煙的範圍。這時候,面前已經沒有站立的人了,剩下的不是被鐵炮擊中,就是被踩踏在地上。他們呻吟著,哭號著,盡力的往谷口爬去。我方的人,尤其是前兩排,因為劇烈的戰鬥,也紛紛喘著粗氣。

  佐脅良之倒很精神,甚至還想上前補刀,被我止住了。

  「就這樣吧,作為教訓,這樣效果更好。你看,其中有些完全就是農民……反正我們不需要首級領功,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是。」

  「他們絕對不敢再來了。咱們退回第一道柵欄,等候蒲生殿下派人來接管陣地。」

  「是。」小夏和佐脅良之點了點頭。

  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並久歷戰事的職業士兵,配以適當的戰術,實在不是農民足輕所能抵擋的。眼前的戰況就是證明。

  不一會兒,蒲生賢秀就帶著千種高基的六百人匆匆趕到。看見前方近百米內的慘狀,兩人都露出震驚的神色。

  「怕是有兩百多人吧,這才多大一會……真是令人生畏的力量啊……」千種高基幾乎打了個寒顫。

  如果不是將軍的御內書和後籐家的插手,和我對陣的就是他了。看他的樣子,估計就是在心裡想到了這個可能。

  「難怪副將指明要吉良殿下承擔責任呢!」蒲生賢秀歎道,「箸尾家是無法再發動進攻了……那麼請吉良殿下領軍前往阻擋高田家如何?」

  「軍情緊急,千種殿下請接管防務吧。」我沒有客套什麼,「不知道蒲生殿下準備安排多少軍勢前去阻擋?」

  「舍弟已經整頓好青地家的八百人,現在在鬼薗湖邊等候……高田家的軍勢,只要擋住就好,倒不用硬拚,就麻煩吉良殿下費心了啊。」蒲生賢秀道。

  「那麼我宣景就去了。」我欠了欠身,帶領前陣回轉營地。

  既然免不了要上場,就只好盡快進入戰場,熟悉地形,以減少本方的傷亡。

  回到營地時,竹中重治已經收攏了鐵炮組,整理好隊伍。等到我們歸建,幾乎就是一支完整的常備。前幾次的戰鬥,我方只有三十多人受傷,有四個人被臨死的武士近距離砍到,傷勢較為嚴重。我留他們在營地休養,然後匯合青地茂綱,以松倉勝信為嚮導,前往阻攔高田軍勢。

  根據松倉勝信的地形介紹和戰場態勢,我們將阻擊戰場選定在兩公里外菩提仙川北岸的大江村。這裡是官道必經之處,對方五千人長途跋涉而來,必定是走官道。而且這個交通要地是距離最近的,我方可以盡快到達,然後佈置一下防禦,以逸待勞的迎擊吐著舌頭的敵軍。

  閒著無事,我和竹中重治一起向松倉勝信打聽著大和國的情形。松倉勝信很配合,讓我們瞭解了許多。

  「也許說出來很失禮,但是如果沒有什麼變故的話,筒井家恐怕要輸給松永家了吧。」最後我下結論道。

  「吉良殿下!何出此言?」松倉勝信生氣的看著我。

  「事情很明顯了,雖然筒井家上代家主頗有雄才,擊敗了畠山家的被官、河內及山城半國守護代木澤長政,控制了整個大和國,但是天不假年,去世得太早了些……如今歸附的國人眾紛紛離反,一乘院方面的僧家和信眾都被松永拉攏了過去,試問筒井家如何堅持?」

  松倉勝信沉默了片刻:「……但是,無論如何,此戰務必拜託了。」

  「那是當然。」我承諾道。

  「吉良家的好意和直言,在下牢記在心,」松倉勝信欠身為禮,「此地東邊就是主家的大江村領地,在下盡力去幫各位召集一些人來幫忙。」

  「那就麻煩了。」我點了點頭,目送著他離開。

  「這位松倉殿下倒是位忠心耿耿的人物。」竹中重治感慨道。

  「但是,筒井家終究免不了這一劫啊。」我也歎道。

  「的確,筒井家根基已失,此戰即使獲勝,也是後繼乏力了。」竹中重治表示同意,「如果不論及操守,松永彈正的確是值得敬佩的人物。這場戰事,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是處處都有他的影子。」

  「還有一位大人物,也是像松永彈正一樣,處處留下了影子啊。」我說。

  「公方殿?」竹中重治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不錯,」我點了點頭,「前年的教興寺之戰,河內守護代湯川民部戰死,河內、紀伊兩國守護畠山修理被流放;之後六角家騷動,也無法提供支持;現在公方殿能夠依靠的,就只有大和守護筒井家了……如果筒井家也倒下,那麼公方殿同樣會根基全失。所以這一戰,公方殿幾乎動用了全部的影響力,可惜卻連松永彈正的影子也無法壓倒。」

  「松永彈正奉行京都,後來又修建了兩座城,多聞山城壓制大和,信貴山城壓制河內;再加上其弟丹波守護代內籐備前,實力已經足以掌控主家。而且,他和三好修理大夫一樣,都獲賜五三桐紋,擔任著幕府相判眾……如今家主年幼,無法掌握權利,恐怕要重演當日三好修理大夫身任管領代、取代細川右京大夫的故事了。」竹中重治歎道。

  「重治,你是這樣認為的嗎?」我忍不住笑了笑。

  即使是智者,也不一定能看清歷史的迷霧啊。誰能知道松永久秀的弟弟、三好家丹波軍團的軍團長會意外身死呢,誰能知道義輝將軍突然剛烈得寧死不屈呢?誰能知道宰割畿內的松永彈正突然變成過街老鼠呢?

  「可是,這些和殿下有什麼關係嘛?」小夏不解的問道。

  「本來是沒有關係的,但是很可能已經有關係了,或者即將有關係吧……其實,我倒寧願沒關係,大殿也肯定不願意我有關係。但是,有沒有關係不是我能決定的。」我攤手道。

  聽了這番繞口令,小夏很乾脆的翻了個白眼。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9:14 PM

第五十八章:進京覲見(上)



  我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驗證。

  下午四時,高田家的五千人到達大江村,被我方擋住,未能進入主戰場。當晚,趁著高田家遠道而來,疲於戒備,我們趁夜發起了突襲,將這支國人眾聯合軍勢驅散,蜂須賀正勝陣斬總大將高田為國。

  次日,而聽到高田為國的死訊後,箸尾家先行退去,北畠家隨後撤兵,作為主陣的古市、十市家軍勢見勢不妙,只好放棄了攻略,後撤途中又受到明智光秀的銜尾追擊,損失慘重。

  歷史在這裡發生了偏離,筒井家經過這一戰,將十市家及古市家打了下去,維護了自家在一乘院及興福寺的地位。相應的,義輝將軍的聲望也上漲了一些。

  然後明智光秀又來找我了,這次是很正式的會見。在我的主帳,他直接向我轉告了義輝將軍的話:「公方殿希望吉良殿下進京覲見,並將對此次的效忠和立下的大功勉勵一番。」

  「明智殿下,這樣不妥吧,」我搖了搖頭,「此次前來支援,乃是彈正殿下的命令,說不上什麼效忠,公方殿的勉勵,在下實在擔不起……而且,在下是織田家的家臣,如果沒有彈正殿下的命令,也沒有立場進京面見公方殿。」

  「吉良殿下太謙了,公方殿對吉良殿下一向非常看重的,」明智光秀笑了笑,「如果是前天,在下倒是有所顧慮。但是今早,公方殿正式傳來命令,將對土佐吉良家的繼承權作出最終裁決,所以希望吉良殿下作為先代家主的嫡子前往覲見。」

  「但是,關於土佐吉良家的繼承問題,公方殿已經在御內書中作出裁決了啊。」我提醒道。

  「公方殿確實作出了裁決,」明智光秀點了點頭,「但是一個多月前,土佐的守護代長宗我部殿下親自上京,向公方殿提出了申訴,並且要求繼承海月……」

  「繼承海月?!」小夏忍不住驚呼道。

  「明智殿下面前,不得失禮!」我回頭責備了小夏一聲,然後向明智光秀道歉,「這位是吉良家譜代重臣上川小夏,因為心繫吉良家家寶,所以……實在是失禮了。」

  「無妨,」明智光秀大度的表示。

  「剛才明智殿下說,長宗我部殿下已經擔任了土佐守護代?」我問道。

  「是啊,因為前守護代本山茂辰失去了本山城及大部分領地,已經無法協助一條家守護土佐一國了,所以一條權中納言任命了長宗我部殿下……在下記得,土佐守護代一職,就是由土佐七家輪流擔任的吧?」明智光秀道。

  「這倒是,」我承認道。正因為如此,土佐七雄有時候也被稱為土佐七守護。而如果長宗我部元親擔任了守護代,的確可以針對這樣的裁決向義輝將軍提出申訴。

  「儘管吉良殿下上次擊敗了北畠家水軍,向幕府表明了忠誠,但是長宗我部殿下表示,吉良親貞殿下同樣也可以向幕府效忠……所以公方殿很為難。」

  「那麼在下就前往京都,拜聆公方殿的裁決吧!」我答道。

  「這樣一來,在下也可以向公方殿回復了,」明智光秀笑了笑,「吉良殿下也不用過於擔心,吉良家軍勢的軍容,以及在此戰中的功勳,在下早已向京都稟報。公方殿處事公道,自有明斷。」

  「謝謝明智殿下的好意。」我欠身道。

  「那麼在下就告辭了。」明智光秀站了起來。

  等到他出門,我立刻吩咐佐脅良之:「籐八,麻煩你立刻前去小牧山城,向主公稟明整件事情,替我請求主公的諒解。」

  「你放心,今天的面會情形,我會原原本本的向主公稟報。」他點頭道。

  「但是,主公,這件事情還是欠妥。即使不是土佐吉良家家主,在下及諸位也會追隨主公的。」蜂須賀正勝表示。

  「既然已經答應了,只好去這一趟。主公對畿內形勢瞭如指掌,自然會有所決斷的。」竹中重治道。

  我點了點頭,眼光從小夏臉上掃過,看到她期盼的神色,輕輕一歎。

  其實,不僅是她對海月有執念,我又何嘗不是。海月是我和原先世界的唯一聯繫,能夠盡早取回,那是最好的了。不然的話,落到長宗我部家,那要等上好多年才能取回,甚至還不一定能取回。

  即使義輝將軍不賜給長宗我部家,海月的下場也很可慮。按照歷史,義輝將軍抵抗三好三人眾時,砍斷了不少收集的名刀,誰知道海月會不會中標呢。

  去吧,去吧……

  ……,……

  這是我第三次來京都了,隨行的是小夏、竹中重治及山內康豐帶領的十名親衛。軍勢自然是不能進入京都的,我乾脆就讓蜂須賀帶回伊勢國。

  自從討平了海山家和赤崛家,伊勢國三重郡就漸漸成為了我的治理中心。鑒於信長的命令,我已經開始在三重郡建造新的主城,準備命名為三重城。這算是我的小小野心,現代的伊勢國故地就劃歸在三重縣治下,另外還包括志摩、伊賀這兩個既是國又是郡的小國,以及紀伊南部熊野地區。

  原先在海山城和四日市宿町之間的三座城呰,被我擴建成了三座支城,按照黃道十二宮星座方位,分別命名為水瓶城、摩羯城和射手城;海山城也變了名字,叫做雙子城。然後,雙子城的城主是吉良秀景,水瓶城的城主是巖松經定,摩羯城城主蜂須賀正勝,射手城城主上川小夏;另外,為了防禦來自南邊楠家及神戶家的攻擊,我已經開始建造室女城,城主預定是井伊直虎;還有北邊的白羊城,說是為了監視赤崛家以前的領地,但其實是給竹中重治準備的。我很喜歡穆斯。

  我甚至在考慮,是不是該準備十二套金色的具足呢……

  「主公,覲見公方殿的禮物已經備好了。」山內康豐道。

  「嗯,穆斯……不,重治,公方殿已經同意覲見了,下午就和我一同去御所吧。」

  「是。」竹中重治回答。

  然而,下午我們到達御所時,卻被告知公方殿正在練習劍術。

  「也就是說,公方殿現在不方便接見在下?」我問道。

  「公方殿吩咐過,如果吉良殿下前來覲見,就請直接前往練武場。」通傳的旗本說。

  「那麼,重治,你把禮物留下,先回宿屋好了。」我吩咐竹中重治,然後跟隨旗本來到練武場。

  場上是兩個武士在相互較量,旁邊還有十多位武士在旁觀。將軍足利義輝坐在前台主位上,身邊是幕府政所代蜷川親長。

  前年三好、畠山雙方十萬人展開大戰,畠山方失敗,畠山高政被流放,幕府政所執事伊勢貞孝及嫡子貞良作為將軍的替死鬼,被松永久秀下令追討。然後,幕府政所執事一職由伊勢貞孝的嫡長孫貞為繼承。但是貞為不過是個小娃娃,暗地投靠松永久秀的蜷川親長就掌握了不少權力。長宗我部元親向義輝將軍提請申訴的事,我聽明智光秀說,就是由他經手的。

  此刻,他不時向主位的足利義輝說著什麼,但是義輝卻沒怎麼理會。

  我來到前台邊上,在上台的台階旁拜伏下去:「外臣吉良宣景,奉命前來覲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9:21 PM

第五十八章:進京覲見(下)


    將軍足利義輝拍了拍手,場中比試的兩人立刻停止了呼喝。他們收起木刀,一起向台上主位施禮,然後走出場地,同樣在邊上站定。

  「吉良宣景嗎?」足利義輝慢悠悠的開口了。

  「是……外臣應明智殿下之約,特來領候公方殿的裁決。」我低頭回答。

  「此次大和國的戰事,你出力頗多,余很欣慰。」

  「蒙公方殿青眼,外臣深感榮幸!」我恭敬的回答。

  「你的來意,余已明白了。」義輝點了點頭,向身側的近侍吩咐,「去取海月來!」

  「謝公方殿明斷!」我連忙致謝到。

  事情這麼容易就解決了,我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說,這位將軍所要求的,只是一個態度?所以只要我來到京都就夠了?

  「但是……」將軍拖長了音調。

  果然沒這樣便宜的事……我連忙俯身等待這位大人的下文。

  「……海月乃是名刀,沒有足夠的勇武是無法擁有的啊!」他繼續說道。

  「請公方殿示下。」我知道,他這是要出題了。

  「瓦林秀重!」他喊道。

  「臣下在!」一個二十歲上下的武士走了出來。

  「你就試試吉良殿下的勇武吧!」

  「是。」他領命走到了場中。

  見到這樣的情形,我暗暗的歎了口氣。足利義輝素來以劍道聞名,人稱「劍豪將軍」。他手下的人,劍術怎麼都不會差。可是,我想取回海月的話,就只能上場了……唉,但願我的武力值夠用吧。

  「請瓦林殿下賜教。」我取了一把木刀,欠身向對方施禮。

  「等等。」足利義輝做了個手勢,叫來另一個近侍,輕輕吩咐了兩句。近侍點頭應命,取了兩把太刀送到場地上。

  真刀真劍的比試?!

  「公方大人!」沒想到,我的對手倒首先發出抗議了。

  「作為武士,難道你不會用刀嗎?那還算什麼武士!」義輝將軍斥責道,「還是說,你要違抗余的命令?」

  「……臣下不敢!」瓦林秀重躬身道。

  「那麼就開始吧……」足利義輝向我點了點頭,「吉良,瓦林乃是松永彈正非常看重的武士,你可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全力以赴啊!」

  松永彈正非常看重的武士?這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時候,對方卻首先進攻了,打斷了我的琢磨。出乎意料的是,對方的劍術並不怎麼樣,我輕易的架住了他的招式。

  「啊!」他呼喝著,雙手持劍下壓,試圖用力量壓垮我的招架。

  我後退兩步,讓過身子,順勢撤刀,然後橫在胸前戒備。他收勢不住,幾乎打了個趔趄,但是才穩住身子,他立刻又撲了上來,狀若瘋狂的大力劈砍。

  只有這種水平啊,這能夠試出什麼勇武?哦,還要我全力以赴,難道這位將軍大人認為我的劍術有那麼糟糕?

  對了,松永彈正非常看重的武士……那麼說,這個瓦林秀重,就是松永久秀的人咯?甚至可能是松永久秀派在義輝將軍身邊監視的人?

  我忽然明白了,將軍義輝想要看的,不是我的勇武,而是對他和松永久秀兩人的傾向。他想看看,我是否會忌憚松永久秀,是否有魄力得罪這個控制了半個畿內的強人。或許,還有隱隱逼著我表態的意思。

  想通了這一點,我再次架住瓦林秀重的招式,朗聲說道:「請公方殿看看外臣的勇武!」

  說完,我反守為攻,用力壓過對方的刀招。對方的身高比我低了近一個頭,力量也多有不及,立刻被我壓得退了幾步。我快速的緊步跟上,始終保持著對他的壓力。他的臉色明顯的慌亂起來,終於腳下一個不穩,摔倒在了地上。

  「喝!」我大力揮刀,取下了他的首級。

  「好好!」足利義輝拍手誇讚道,「果然是勇武之人哪!」

  「公方殿命令全力以赴,外臣自當謹從。」我話中有話的回答。

  說話之間,先前的近侍已經取來了海月,而瓦林秀重的屍體也被抬了下去,血泊上也灑上了細沙。

  「如此勇武之人,余甚為欣賞,少不得要交流一番了,」足利義輝接過海月,大聲吩咐「全部下去,不要干擾余交流劍術!」

  「公方大人!」蜷川親長遲疑道。

  「怎麼,你懷疑余的劍術嗎?是否要試試?」足利義輝把海月抽出半截。

  「不敢……臣下告退!」他連忙依命,和眾人一起退了下去。

  於是,整個練武場上就只剩下足利義輝和我這兩個人了。

  「吉良,上前來。」足利義輝重新在主位上坐好。

  「是。」我上了前台,在他側前方坐下。

  按照禮儀,我本來只能留在台下台階處,是沒有資格這樣和幕府將軍接近的。看見我這樣從容,將軍義輝眼中的欣賞又多了一分。

  「能夠擊敗瓦林,不愧是勇武之士啊。此人作為奉公眾,向來跋扈,卻沒想到喪身於你的刀下。」

  「公方殿謬讚。此人的劍術並不出眾,能夠耀武揚威,不過是仗著松永久秀的勢力罷了。」

  「哦,難道你不怕得罪松永彈正嗎?」足利義輝饒有興致的看著我。對於我的直言不諱,他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

  「回公方殿,松永家的勢力的確很大,但也沒什麼可怕的。而且,既然公方殿有令,外臣自然全力以赴。」我回答道。

  對於當下畿內的各方來說,松永久秀權謀出眾,幾乎操縱著整個三好家,是不得不忌憚的人物。但是我知道,松永久秀不久就會和三人眾敵對,羽翼也會漸漸消散,他的好日子沒有多久了。別說我是在東海道的伊勢,就是在近畿,以我目前的實力來說,也大有迴旋的餘地。

  「唔……倒是忠心可嘉啊!」足利義輝不置可否。我想,他可能是認為我在信口開河。松永久秀這個人,就是他作為幕府將軍、天下武家的棟樑,也是不得不忌憚的。

  「外臣是直言相對。」我欠了欠身。

  「是這樣嗎?」他點了點頭,「此次戰事,光秀在信報上說了。吉良家軍容嚴整,作戰勇猛,的確是罕見的勁旅。」

  「為公方殿效力,自當全力以赴。」我說道。

  「那麼,說說你的看法吧!關於這場戰事,還有畿內的形勢。」

  「這……外臣身份低微,怎麼能在公方殿面前談論此等大事?」

  「但說無妨。也讓余看看你的見識和器量。」

  「是。」我再次欠身,然後說了下去,「前年的教興寺之戰,松永作為三好義興的副將,指揮三好家六萬軍勢攻擊畠山播州殿下。當時播州殿下尚能聚攏河內、大和及紀伊的四萬軍勢迎戰,可惜未能抵擋住三好家的攻勢……此戰過後,畿內就只有大和半國尚能為幕府效忠了,而大和國的這場戰事,其實是公方殿和松永久秀之間的較量。如果松永家支持的古市、十市家獲勝,近畿能夠支持公方殿的勢力就全部被消滅了……外臣惶恐!」

  聽了我的話,足利義輝的臉色變得十分的難看。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你能有這番見地。實在是很難得……即使這樣,你還不忌憚松永家的勢力嗎?」

  「在下的勇武,公方殿也已經看到了。」我說道。

  「是嘛?呵呵,是啊!」足利義輝笑了起來,「那麼,海月就放心的交給你了。」

  「感謝公方殿的厚賜!」我雙手接過海月,欣喜的在刀鞘上反覆的摩挲著。

  這把刀,就是我和原先世界的唯一聯繫,也是我來到這個時代的契機。而從被迫獻出此刀道現在,已經將近六年了,我的實力終於得到了重視,從幕府將軍手中拿回了此刀。

  即使我知道,作為幕府將軍的義輝實際上並沒有多大實力,但是能夠做到這一步,而且拿回海月,這仍然讓我非常激動。

  抽出海月,刀光仍然是那樣的明亮……忽然,我反應了過來,連忙向足利義輝道歉:「在公方殿面前拔刀,實在是冒犯了!還請原諒!」

  「無妨!吉良是直率之人,余不會怪罪,」看到我的表現,足利義輝顯得十分滿意,「世間皆知余酷愛名刀,而此刀的確深得余之欣賞。但是,余更欣賞向吉良這樣卓有見識的忠貞之人啊。」

  「公方殿的厚愛,外臣銘感五內。」

  「如果需要吉良維護大義,可以提供多少力量呢?」他突然問道,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9:25 PM

第五十九章:忠誠考驗(上)


  「回公方殿,可以出動常備一千,預備一千,水軍三千,共五千人。」我脫口而出,坦白的回答道。在這位將軍面前,這沒什麼好隱瞞的,「只是外臣身為織田家部將,所部軍勢並沒有為公方殿效力的資格。如果要出動的話,需要有彈正殿下的命令下才行。這一點還請公方殿諒解。」

  「唔……余會考慮這一點的,」將軍義輝頷首,「幕府不會虧待忠誠之人,若能實心任事,自然會有嘉獎……你的義兄賴辰,已經被提拔為奉公人申次眾了。目前是在你的領地逗留吧?以後不妨多加親近一些。」

  「是。外臣告退。」聽出了他話中的結束接見之意,我施禮告辭。

  回到宿屋,我立刻叫齊眾人,迅速趕回伊勢。

  一進入摩羯城,還沒來得及休整,蜂須賀正勝就向我稟報:「大殿傳來命令,將會出巡蟹江城,讓主公回來後,立即回到蟹江城準備接待!」

  「看來只好繼續趕路了。還要跟著嗎?」我笑著對小夏說道。

  「殿下去哪裡,妾身都跟著。」小夏說。

  「那麼就去吧!」我點了點頭。

  「……主公,是不是帶上常備?」蜂須賀正勝欲言又止。

  「為什麼?平常都是這樣往來的啊!大海之上,領地之內,還有誰能威脅到我?」我奇怪的問道。

  「是……但是在小牧山有一些不好的傳言……」

  「是哪的消息?」我更加奇怪。我去京都的事,佐脅良之要稟報的話,按行程是前天才到小牧山……如果有什麼反饋的消息,怎麼就傳到這來了?我沒有在小牧山安排快馬諜報啊!

  「是從小牧山來的津屋商人帶來的消息。還有……聽說良之殿下進了清州之後,就一直被留在城中。」蜂須賀正勝看著我。

  「是這樣啊……」我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忍不住歎了口氣,「看來是我做得太過分了,大殿已經有了猜疑之意。」

  說起來,這又是熟知歷史帶來的壞處。我自然知道信長胸懷大志,雖然向來獨斷專行,但是除了清退暗通武田的安籐守就、流放不稱職的佐久間信盛和林秀貞外,從沒做出自毀重臣的舉動。幾大軍團長,哪個不是好幾十萬的領地?所以對於信長,我是極有信心,是抱定他這棵大樹,然後打回四國的了。恐怕連他自己,目前都不如我對他那麼有信心吧。

  但是,信長卻不知道我的心意啊,從奉行津島開始,我就一直駐在領地,負責方面之責,和他的聯繫和交流少了很多。出了這樣的事,他雖然非常自信,但是猜疑怕是免不了的……

  也許是我表現得十分異常,聽到了我的話,再看到我此刻的臉色,兩人立刻就誤會了我的意思,以為我有了離開織田家的打算。剎那間,竹中重治的神色變得有些複雜。蜂須賀正勝則咬了咬牙:「臣下立刻去召集常備!」

  「等等!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連忙叫住了他,「我對大殿非常放心,毫無離開主家的意思。但是,由於一向負責方面,與主家及大殿的聯繫實在太少,所以怪不得大殿猜疑。只要讓大殿明白我的心意,就沒什麼問題了。」

  「哪有這樣容易的事……也許根本就是一個設局,大殿可是誘殺了自己同胞兄弟的……」蜂須賀正勝有些不以為然。對於信長,他一直有些牴觸,所以當初才放棄了成為直臣的機會,寧願投入我的手下作為織田家的陪臣。

  「不用說了。我已經決定了。」我阻止了他的話,「正勝,去叫經定過來……重治,實在對不住,也要麻煩你再跟一趟了。我們五個人一起回蟹江城。」

  「臣下遵命。」竹中重治明白了我的意思,臉色平靜下來,露出了一個笑容。

  「主公、上川夫人、經定、重治、還有在下……如果都去了,那常備怎麼辦,水軍怎麼辦?秀景殿下在蟹江城,良之殿下也不在,還有誰能率領軍勢呢?」蜂須賀正勝感到難以理解。

  「正是要這樣啊!沒人能夠率領軍勢,大殿就知道我的心意了,」我笑了笑,「至於軍勢,暫時交給室女城的井伊直虎吧!」

  「那位……殿下?」蜂須賀正勝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看他的神情,我大概能猜到,他本來想說的恐怕是「那位夫人」這四個字。也怨不得他這樣想,家中的其餘諸人,恐怕也都是這樣認為的;佐脅良之可能理解我,但他不是家中的人。

  這是沒辦法的事。小夏作為吉良家譜代,陣斬過今川義元的本陣先手大將,能夠上陣還算說得過去,可是井伊直虎是我從三河帶回來,之前毫無瓜葛,即使我明說,又有誰能相信我是看重了她的能力?何況,她又是那樣一位很有氣質的美人。

  這也是我一直覺得不方便,至今沒有為她安排具體職司的原因。

  ……,……

  我們一行人乘坐水軍護航船回到木曾岬,立刻向蟹江城趕去。

  城中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異象,可能是信長還沒有來吧。我這樣想著。卻忽然聽到上面傳來一個聲音:「景次郎!」

  我抬頭一看,正是信長。他站在天守閣的望台上,懷中抱著一個孩子——我的嫡子景次郎。

  我連忙上了天守閣,來到望台上。石谷賴辰和石谷菜菜也在,倒是本該負責接待的城代秀景不見蹤影。因為身邊有幾名信長的親衛,石谷賴辰顯得有些緊張,菜菜卻十分鎮靜,正在為信長煮茶。而最為鎮靜的,就數信長懷中的景次郎了。儘管被抱著站在高台邊,他卻毫不緊張,甚至還咯咯笑著,試圖抓住信長的八字鬍。

  「來得挺快嘛,還把蜂須賀、竹中都帶來了?」信長背著我說道。他的目光仍然注視著城下,我不清楚他的表情怎麼樣,但是語調聽起來非常和氣。

  「是,一回到伊勢,聽到主公即將來巡的消息,就連忙趕過來了……至於蜂須賀等人,也是因為長久沒有拜見主公,所以才帶過來的。」我回答道。

  「是啊,的確很有段時間沒有見面了。」信長這才轉身過來。

  「但是臣下始終記著主公的命令,未敢有絲毫懈怠,還請主公放心。」我俯身行禮道。

  「唔,大和的戰事,籐八和我說了。你們做得很好……你的能力,我是非常認可的;你的常備,的確是非常精銳的力量。」信長點了點頭。

  「臣下能有今日,全系主公的信任和主家的支持,」我恭敬的回答,「正因為背靠著主公的津島,臣下才敢把軍勢全部派往伊勢國。」

  「難得你有這樣一番計較,」信長點了點頭,「我記得,在你的手下,有能力指揮軍勢的,就是竹中、蜂須賀、還有土佐來的巖松這幾個人吧?現在他們都來了,軍勢交給誰了呢?」

  他果然問了這個問題。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9:28 PM

第五十九章:忠誠考驗(下)



   「回主公,交給了本家的井伊直虎暫時統帶。」我回答道。

  「井伊直虎?」信長反問。顯然,他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就是上次在三河,籐八迷上的那位……」我解釋道。

  「哦!是那一位美人啊!」信長發出一陣大笑,「你這傢伙,還真想得出來!軍帳裡有了一個上川夫人,難道還不能滿足麼?」

  「這個……臣下實在沒有那種想法!」我大汗。信長這話說的!

  「好了,要解釋的話,說給菜菜聽就行了!」信長將景次郎交給菜菜,命令道,「都下去吧!」

  「是!」親衛們齊聲答應著,離開瞭望臺。這時候我才注意到,裡面居然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人。

  然後,菜菜和石谷賴辰也下去了,望台上只留下了信長和我。他踱著步子,走到我身後,忽然就是一拳砸在我的頭上。

  「你是不是腦袋壞了!居然私自就去京都覲見將軍!」他大聲的咆哮著,「你知不知道,籐八參加評定時,報告了你的事,權六和佐久間當即就要出兵討伐你!要不是長秀阻止,而勝三郎剛好在小牧山,也替你說話,恐怕我織田家軍勢就已經打到這裡了!」

  「是,的確是臣下太過孟浪……由於牽涉到本家家寶的歸屬,臣下的確是沒有考慮周全。」我連忙認錯。

  這句話算是半真半假。家寶固然是一個原因,另外還有個原因是為了給明智光秀面子,還有就是看看畿內的形勢和那位義輝將軍。按照現在的趨勢,雖然有所偏離,但是他的結局恐怕不會改變。

  「好吧!看在你此番的表現,這一次就原諒你了。」信長出完氣,坐在瞭望臺中間,「既然去過了一次,就說說你在京都的見聞吧。」

  「是……」我把見面的大致情況告訴了信長。

  「看來三好右京大夫一死,畿內立刻就要亂了啊……」信長沉吟著,然後問我,「你覺得松永久秀會掌握畿內麼?」

  「以臣下的淺見,恐怕是不能的,」我搖了搖頭,「松永久秀的權威,大部分是來自於已故的三好右京大夫,他至多能夠控制河內和大和半國。而且,從他本人來說,雖然能力和權謀出眾,但是威望和器量不足;從他的家族來說,只有作為丹波守護代的弟弟內籐宗勝這一個人可以依靠。」

  「也就是說,你覺得公方殿會取勝囉?」

  「公方殿樹大招風,偏偏還操之過急……還有,實在是太沉迷於劍術了。在下認為,劍術再高,作用畢竟是有限的,真要輪到公方殿親自上陣,那事態恐怕就非常嚴重了吧!」我斟酌著語句說道。

  「你這麼認為的話,就太偏頗了。」新長搖了搖頭,「公方殿沉迷於劍術,除了自身的興趣外,恐怕還有其他的原因。」

  「請主公指教。」

  「幕府將軍乃天下武家的棟樑,身負大義名分,一旦受制於人,除了沉迷於興趣外,難道還能專注於政事不成?……與美酒、女人、和歌以及書畫比起來,沉迷於劍術倒還可以接受啊。」信長分析說。

  「主公睿智。」我誠心誠意的說道。

  和他比起來,我對這個時代的深層認識還是不夠啊。

  不過,我很快就惡意的想到,他能明白這一點,是不是從斯波義銀身上得到了啟示呢?那位尾張前任守護被他架空的日子裡,好像就是以書畫自娛來著……

  「哈哈!」信長笑了兩聲,「景次郎啊……你知道我最欣賞你哪一點嗎?」

  「請主公明示。」我欠身道。

  「就是你審時度勢的能力。」信長看著我。

  「這……主公謬讚了!」我大汗。雖然我的確明白歷史的進程,但是我很少表現出來啊,更別說主動去推動了。

  不知道他的這句話,說的是我當初投奔織田家的事,還是桶狹間戰前的表現?或者,他乾脆就是認為,這次我之所以這麼恭順,就是覺得還沒有足夠的實力獨立出去?

  如果是第三件,那我的處境就很不樂觀了。那就意味著,雖然信長原諒了我,但是仍然會對我心懷疑慮,今後只會努力的打壓,而不會再給予信任。

  「主公這麼說,臣下實在惶恐!」想到這種可能,我連忙繼續表示。

  「那麼,我就問你一句——除了松永久秀,還有公方殿以外,你覺得誰會掌握畿內?」他嚴肅的問。

  「臣下覺得,三好家衰落之後,有合適的時機和對應的實力控制畿內的,只有織田家和朝倉家……但是朝倉家家主器量不足,所以最終能夠掌握畿內的,只會是主公您!」我也認真的回答。

  「哦,你是這麼認為的嗎?」信長呵呵的笑了起來。

  「臣下的確是這麼認為的……」我俯身下拜,「正因為明白主公的志向和器量,所以臣下相信主公不會介意,此次行事就孟浪了一點,以致引起了柴田殿下、佐久間殿下的懷疑……總之,一切都是臣下之誤。」

  「都說過原諒你了!」信長揮了揮手,「在問你正事呢……你是認為,本家應該介入畿內?」

  「是應該介入,但不是現在……想要在畿內站穩腳跟的話,本身應該有足夠的實力。等到本家能夠攻下美濃,差不多就可以大舉介入畿內了。」我回答。

  「唔……你能有這樣的認知,是非常難得的了,和家中評定的結果不謀而合。」信長點了點頭。

  「家中已經討論過此事了?」我驚訝的問道。織田家這麼早就已經注意畿內,倒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不然怎麼會派你支援大和國?」信長橫了我一眼,「你別總是只顧著經營領地!雖然不需要你常駐小牧山,但也該不時前去參加評定,同時向家中報告領地周邊的態勢!這一點,勝三郎和猴子就比你做得好!」

  「是。臣下知道了。」聽到他提起木下秀吉,我忍不住就提高了注意力。

  「那麼就這樣了!這兩天,我就留在你城裡休息。」他站了起來,很隨意的扭了扭脖子。

  「能夠接待主公,是臣下的榮幸。」我答道。

  「對了,你的嫡子,也是叫景次郎吧?他和我非常投緣。以後的元服和婚事,我是必定要參加的啊。」走下望台之前,他忽然說道。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9:33 PM

第六十章:餘波所及(上)



  信長在蟹江城住了三天,將津島的事務作了一番安排,然後滿意的回了小牧山。我最初的上川城三千五百石轉封給塙直政,津島奉行的職務也交卸於他;原瀧川一益奉公的兩萬石領地,這次正式轉封給織田信包。臨走的時候,他把弟弟織田信包叫了過來。我自然明白信長的意思,這是為信包接手我的舊領作準備呢,於是當即把淺野長吉臨時拔到信包的家臣團中,並命令前野長康集合預備,向信包移交指揮權。

  但是我也有收穫。作為補償,信長給了我北伊勢擔當的名義,可以調動本家在北伊勢的各家配下豪族。不過,現在織田家在北伊勢就只有我一家而已。

  另外,木曾岬東邊,筏川和日光川之間的飛島,被封給了信長的另一個弟弟織田信興。這裡原本是一片澤地,所以各村的名字基本都是「新田」,如飛島新田村、龜地新田村、政成新田村、善太新田村等,之前沒有修建任何城,只有靠近蟹江領的小木江城還算像樣。

  而桑名郡梅津家舊領木曾岬六千石,仍然作為水軍總寨留在我的手中。這塊領地是對我的羈絆,新的居城也要在這裡。不然的話,我現在遷到三重郡,就會完全和織田家領地分隔開來。在打通北伊勢通道之前,這種狀況一定要避免。關於這一點,信長和我心照不宣。

  整件事情中,最為鬱悶的是秀景。作為蟹江城城代,被人輕易的控制了全城,自個也被軟禁在南天守,這讓他感到非常的難堪。但是,這實在不能怪他。信長此行是以巡視的名義,而且沒有帶多少人,面對這種情況,他作為陪臣,除了恭迎信長入城,交出控制權外,難道還能抵抗麼?

  即使是我在,結果恐怕也沒什麼差別,只不過難堪的人會換成是我罷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替我承受了這份難堪。

  儘管這是很明顯的事情,但是秀景仍然難以釋懷。等到信長一離開,他立刻辟出了一間密室,作好當晚剖腹謝罪的準備。

  聽到他鬧出的這番動靜,我連忙前往南天守。彌夜見我過來,滿臉悲慼的呈上了秀景留下的遺書。我沒有拆開,直接闖進密室,就看見秀景身著淺黃無紋的武士素禮服,頭系白布帶,面朝房門端坐著。密室的四角,已經點上了白燈籠。在他的背後和兩側,同樣佈置著白色的蠟燭。

  一切都非常正式。這樣的情況,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你真準備切腹!是認真的?」我看著他,有點手足無措。

  「兄長來得正好,稍後就請為在下介錯吧。」,他用非常正式的語氣回答。

  「這件事情又不是你的錯!如果是我,還不是一樣要讓大殿進城!難道我也要切腹不成?」我喝道。儘管切腹是所謂的「武士最高禮儀」,我卻實在無法表示認同。

  「但是城代是在下……有負重托,在下必須為此事負起武士的責任。」他緊繃著臉。

  「彌夜怎麼辦?吉祥丸怎麼辦?就為了這點小事,你就拋棄他們?」見到他這麼鄭重,我是真的有些急了,焦躁的在他面前走來走去。

  「丟失居城,這不是小事……至於身後之事,已經在遺書中托付給兄長了。」

  「聽著,我知道,阻止你的話,對你是很難堪的事。但是,請你體諒一下作為兄長的心情,」我扶住了他的肩膀,「這件事情,是我逾矩在先,過錯其實在我。你這樣的話,讓我怎麼過得去?而且,我就你這麼一個弟弟,對於我來說,你比蟹江城更加重要。」

  「兄長厚愛,在下深為感激……」他沉默了一下,「……但是,總要有人負起責任來,這樣才能維護本家的尊嚴,也讓大殿瞭解到本家的決心,以後不再作這樣輕視本家的舉動。」

  「要維護尊嚴,到此為止就可以了……」我歎了口氣,「大殿向來我行我素,近來更是越來越獨斷專行,你切腹也不可能影響他,所以犯不著太較真。」

  真是的,如果真要這麼較真,違反家中法度的利家該主動切腹,桶狹間之前阻止信長反被痛罵的林秀貞該切腹,墨俁築城失敗的柴田勝家、森可成該切腹,放棄鵜沼城、被我接應回尾張的池田恆興也該切腹……

  至於表達決心,那更是沒必要。當初信長最尊敬的平手政秀切腹,他也沒有表示悔悟之意,只是漸漸的收斂了一些。而今他威望隆盛,一個陪臣切腹,就想讓他改變態度麼,那是不可能的。

  信長的控制欲很強,後期行事更是非常隨意。在他手下做事,有時候就必須忍著點。林秀貞那麼高的資歷,柴田勝家那麼勇猛的人,還不是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猴子成了軍團長,信長不爽了還不是一腳踢翻;只有光秀這個重視傳統和尊嚴的人受不了,於是揭起了反旗……

  聽了我的話,秀景沉默了。

  「就這樣吧!」見他有了回心轉意的意思,我將他扯了起來,「你就當是替我著想,先承受這次的不名譽如何?」

  「兄長這麼說,我實在是慚愧。」秀景歎了口氣。

  「總之,不要在意了。活著的話,肯定有證明自己的機會,你總該有這個自信才是……我帶你從土佐出來時,不是就保證過了,一定會讓你回去的嗎?」

  ……,……

  解決了秀景的事,我才有閒暇和石谷賴辰詳談。這次事件中,信長沒有對菜菜做出什麼限制,就是賴著他這個幕府申次眾的面子。申次眾管理各地方大小武士覲見將軍的事務,還是很有些權力的。

  「此次義兄陞遷,真是可喜可賀,」我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在那次送公方殿御內書給你之前。」他說。

  「怎麼沒聽你提起過?」我奇怪的問道。

  「不過是托了你的福而已,有什麼好誇耀的。」他笑著搖了搖頭

  「公方殿對義兄還是看重的,實在不用妄自菲薄。」我說道。在我的記憶中,長宗我部元親上京覲見將軍,就是由他中介,可見他本來就能獲得這個職務;後來元親通過明智光秀和織田家初步結盟,元親的長子信親元服拜領信長的正諱,他都在居中聯繫,並且成功達成使命。

  不過,現在石谷菜菜成了我的正室,他自然就不可能和元親有什麼關係了。這次元親上京,走的是他的妹婿蜷川親長的關係。不過蜷川娶的是他齋籐家的妹妹,而我娶的是他石谷家的妹妹。

  雖然當初定下婚事時實在算不上愉快,但是對於菜菜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他的確很盡心,而由於我和蜷川親長不對付,他甚至和世襲幕府政所代要職的蜷川家疏遠了。這樣一個重情之人,值得我誠心誠意的作為義兄來對待。

  「倒不如說公方殿對你很看重吧!我雖然沒什麼本事,但還有幾分自知之明……不過,發生了這樣的事,你想必是不方便再和公方殿聯繫了。」

  「是的,」我點頭承認,「還請義兄理解我的立場。」

  「我只是公方殿的奉公眾,雖然擔任了申次眾的役職,但是也不會希望你再次觸怒織田彈正。這就算是為菜菜考慮好了……懷著這樣的感情,在你們武士看來,一定是有失忠誠,而且非常軟弱吧。」

  「不,我能理解。換了是我,也會這樣想的。」我說。

  「是嗎?」他驚異的看了我一眼。

  想了想,我決定提醒他一句:「畿內目前很亂……回到京都後,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歡迎來我這裡。到時你還是找四條祗園澳屋,我會讓他們提供支援。」

  「你既然這麼說,我就不客氣了……這大半年來,也多虧了澳屋的資助啊!」

  正在這時,一個親衛武士忽然直接闖入庭院,來到我面前半跪著稟告:「主公,三重郡的井伊殿下傳來急報!」

  「說!」我一下子站了起來。

  「河曲神戶家和楠家率領五千人,向正在修建的三重城進發!朝明郡春日部一族的春日部、伊坂、星川三家也在集結軍勢!人數不明!」

  「……看來我只好迅速去三重郡了,本來還想陪同義兄出遊一番的。」我對石谷賴辰說。

  「你的事情要緊,請自便吧!」石谷賴辰道。

  我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走出庭院,卻發現親衛仍然半跪著。

  「還有事情嗎?」我皺起了眉頭。難道還有其他敵方出兵麼?

  「是……井伊殿下讓臣下轉告,三重城和室女城正在建造之中,無法踞守。軍情緊急,為了保衛兩城,她就先行率軍出擊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9:37 PM

第六十章:餘波所及(下)



  「水軍呢?也出動了嗎?」

  「是。渡邊殿下受命暫時指揮水軍!」

  「這樣啊……」我稍加思索,然後慢慢的坐了下來,命令他道,「將這個消息傳達給蜂須賀、竹中兩位;還有佐脅殿下,已經從小牧山回來了吧,也一併傳達。」

  「是!」近侍領命。不一會兒,三個人就陸續來到了庭院中。石谷賴辰喝完一碗茶,已經先行告退,庭中就剩下我們四人。

  因為我還在烹茶,先到的竹中重治和蜂須賀正勝都沒有打擾,靜靜的坐在廊間。但是佐脅良之一進來就嚷開了:

  「你還坐得住啊!還在烹茶?真是有閒心!」

  聽到佐脅良之的叫嚷,蜂須賀正勝也開口問道:「主公是不是已經有了打算?」

  「我倒是沒有,但是直虎既然先行出擊了,還動用了水軍,應該有全盤打算了吧……就看看她如何展佈怎麼樣?」我說。

  「……這是不是太輕率了?」蜂須賀正勝一臉的驚訝。

  「直虎加入本家已經一年多了,她的武藝、軍略和氣度我還是瞭解一些的,所以對她有信心。」我望向佐脅良之,「籐八,平時你和直虎也有一些交往,應該有些概念啊!」

  「但是她畢竟是第一次指揮這麼大的行動……」佐脅良之顧慮道。

  「因為她一直沒有什麼機會啊!家中怎麼看待她,我是知道的,她自己也知道。雖然她一直非常坦然,但是我卻想讓她盡快得到各位的認同……這次戰事,就作為一個契機如何?」

  「既然主公這麼說,臣下也願意信任直虎殿下。」竹中重治欠身道,「臣下倒認為,當前更應該考慮的,是本家在北伊勢的戰略。」

  「哦,這話這麼講?」我很有興致的問。

  「臣下認為,本家實力增長太快,這才是大殿對主公產生疑慮的原因。雖然這次任命了主公為北伊勢擔當,但是大殿肯定不希望本家徹底掌控北伊勢的。所以,繼續攻略的方針,主公應該考慮到這一點。另外,還要加強和主家的聯繫。」竹中重治認真的說。

  「的確是這樣。」我點頭表示同意。

  說真的,對於覲見將軍的事,我知道信長會有意見,可我卻沒想到,信長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一般來說,涉及到家族繼承問題、應該向本國守護提出申訴,但是因此而覲見將軍也是可以的。石谷賴辰作為申次眾,就遇見過這樣的情況。而將軍屬下的安堵奉行,就是負責這類事務,也就是在武士、寺社進行領地繼承、舊領恢復時,負責調查真實性並在確認後發佈御教書。

  但是,我雖然失去了土佐的舊領,卻在信長這裡有一大塊領地,是直屬於他、負責方面之任的有力直臣。這樣的情況下,私自去見將軍,確實會引起他的不快。偏偏他又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而我的實力又增長得太迅速了。

  信長現在還只是領有尾張一國,美濃的攻略還在進行之中。在此期間,要是我繼續擴張,他的疑慮肯定會越來越大;可是,如果我停下攻略步伐,卻又有懈怠的嫌疑。該怎麼掌握進度,還真是個問題啊……

  「你認為該怎麼辦呢?」我問竹中重治,「既然你提出來了,肯定有一番考慮吧?」

  「是有一些淺見,」竹中點了點頭,「臣下認為有兩個方法。一是提請大殿轉封幾位主家的直臣過來,引為本家的羽翼,例如佐脅殿下等;二是消弱當地大一些豪族,留下小豪族,這樣不用佔領,就可以很容易的控制,北伊勢豪族眾多,正適合這種辦法。」

  「不錯!」我讚歎道。果然不愧是戰國的名軍師啊!

  「不過,前一種方法,要得到大殿的同意才行,那樣的話,大殿很可能會派人牽制……另外,轉封家族的情緒也要考慮到。」竹中重治看了看我和佐脅良之。

  「我是願意轉封的。跟著你吉良家,我很放心。」佐脅良之爽快的表示。

  「那麼就這樣辦!」我做出了決定,「此次朝明郡的春日部一族參與了攻擊本家的行動,這是號稱『伊勢六眾』之一的大族,就先從他們這一族三家下手好了!」

  「主公,還說不到這麼遠吧?神戶和楠家可是有五千人呢?萬一戰況膠著,春日部一族的攻擊,應該如何應付才好?」蜂須賀正勝提醒道。

  「放心吧,直虎主動出擊,應該就是為了趁春日部家出兵之前,先解決掉來自神戶方的麻煩……她既然有這番考慮,肯定就會速戰速決。」我說。

  「那樣的話,春日部家說不定根本就不會出兵了。」竹中重治道。

  「那樣也不能罷休!既然表現出了敵意,就一定要付出代價!」我惡狠狠地說。被信長擺了一道的惡氣,我正沒地方出呢!

  ……,……

  當晚,又有親衛武士從三重郡前來蟹江城,帶來了最新的消息:

  「稟主公,經過半日的交鋒,井伊殿下已經擊潰了神戶和楠家的聯合軍勢!」

  「什麼!」雖然我對井伊直虎很有信心,但是,沒想到她半天之內就能解決問題。真是讓我驚喜啊!

  「說說井伊殿下是如何做到的吧!」我吩咐道。

  「是……井伊殿下首先帶領常備的七百槍軍勢和本隊過了鈴鹿川,前往攻擊楠家的楠城,城主楠正利派人衝出,向八田城的楠家家主楠正具及隱居家主楠正孝求救。然後,楠正具和神戶具盛帶領全部五千軍勢圍了過來。井伊殿下立即帶領常備向海邊後退,在水軍的接應下撤走軍勢,自己帶領百餘騎馬隊轉向鈴鹿川。神戶和楠家的軍勢窮追不捨,還派出了騎馬隊作為前軍;但是這支前軍在路上不斷受到我方騎馬隊的逆襲,追到鈴鹿川邊,又被埋伏在船上的常備鐵炮軍勢打了埋伏……」

  「哈哈……然後呢?」我饒有興趣的追問道。

  「然後神戶的本隊趕到,和我方上岸的軍勢對峙住了。井伊殿下親自出陣,和敵方展開了一騎討,接連斬殺了敵方的四名大將……」

  哦,神戶家的如意算盤,我是想到了。我方水軍上岸,他們求之不得;兩方打成對峙,也是他們所期望的。那樣的話,已經臣屬於他們的春日部一族就可以從北邊出兵,趁我方領地內空虛時大舉攻入,然後從鈴鹿川的對岸殺過來,一起重創我方水軍。

  不過,井伊直虎如此勇武,居然在一騎討中連斬四人,我還真是沒有想到。但是,僅僅這樣打擊聯合軍勢的士氣還是不行的。我方主力都在鈴鹿川,身後的領內有敵軍準備入侵,對峙下去於我方大大的不利,所以必須要盡快取得勝利。

  不知道她會怎麼破這個局?

  親衛繼續說了下去:「……神戶和楠家聯合軍勢連折四人,就再沒人敢出來對陣了。這時候,我方常備的槍軍勢忽然從他們背後殺到……」

  「等等,槍軍勢是怎麼過去的?他們不是隨水軍撤回鈴鹿川了嗎?」我問道。

  「回主公,槍軍勢只是暫時避到了海上。等到敵軍過去,他們不久就上岸了,然後就從敵軍的背後展開了攻擊。」

  「哦!」我點了點頭。接下來的事情,就很容易想到了。敵方一騎討完敗,士氣正是低落之時,身後忽然出現了七百精銳槍陣,而當面的敵軍又趁機兩邊夾攻,作為聯合軍勢,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會爭著突圍了。但是那樣一來,軍勢就會更加的混亂,再也無法抵擋兩方夾擊,最終的結果就是大潰敗。

  要抵擋神戶和楠家軍勢,鈴鹿川是我方的一大倚仗。但是鈴鹿川橫穿鈴鹿郡和整個三重郡,沿岸適合渡河的地點很多,如果只是防守的話,肯定忙不過來,最終一定會被敵方突破。井伊直虎主動出擊,然後佯裝敗退,以自身的本隊為餌,調動了對方的騎馬隊,進而調動對方的主力進入我方預定的戰場。這一招就是整場戰事的關鍵。

  之後兩方對陣,雖然背水列陣乃是大忌,但是我方久經戰事,能夠守住陣腳。而且,我方先前覆滅了對方的騎馬隊,這讓對方有了很大的顧忌,也就順勢上鉤形成了對峙。

  井伊直虎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在這場戰事中,她的騎戰能力,以及對騎馬隊的運用都很出眾,令我大為佩服。果然不愧是調教出了井伊赤備主將、德川四天王之一井伊直政的人啊。

  而經過了此戰,她肯定能順利的樹立權威了。那樣的話,倒是可以在常備中增加一支騎馬隊,以她作為騎大將,肯定能大大的提高常備的戰力,豐富常備的戰術……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9:42 PM

第六十一章:永祿之變(上)


   回到三重郡,我在雙子城展開了評定。第一件事,就是獎勵此次井伊直虎立下的大功。我向她頒發了感狀,給與黃金兩百貫的獎賞。另外,鑒於她在騎兵方面的特長,我命令他組成一支兩百人的騎馬隊編入常備,由她擔任常備騎大將。為了盡快成軍,我讓配下各方盡力滿足她的要求,資金方面找山內一豐,人員方面由前野長康解決,津屋的三井高安負責馬匹和物質方面。

  由於我已經轉封,前野長康和蜂須賀正勝的領地也要轉到三重郡,而蟹江預備就大部分移交給織田信包了。我將羽津家的一萬石領地劃給他倆,然後將川並眾跟著遷移了過來。這三千多人,目前由前野長康管理,是本家的鐵桿嫡系,基本上每一家都有家人在常備或者水軍之中,還有約三百人原本是蟹江預備的中間力量。

  我的計劃就是以這三百人為骨幹,由前野長康重建一支預備,同時遴選出擅長騎術的足輕,交給負責建立騎馬隊的井伊直虎。

  前野長康是最初和我一同訓練過槍陣的人,在練兵方面很得力。由他訓練的蟹江預備,軍紀和戰力雖然不如常備,但是絕對能勝過一般豪族的農兵足輕。織田信包倒很識貨,很快就發現蟹江預備的出眾了。可惜他的領地只有兩萬石,只能養起六百足輕。和這個時代的絕大部分領主一樣,他產出的糧食要賣掉好一部分,以便支付家中的各項開支,不像我有其他的收入可以支持。

  進入永祿八年,正月一過,我開始為遷移居城做準備。在春播來臨之前,我必須將此城交給織田信包,方便他就地治理領地。

  好在只是遷到木曾岬的梅津城,路程並不算太遙遠。

  梅津城以前是桑名郡梅津家的居城,規模比蟹江城小很多,由於這兩年家中安排了不少下人侍女,雖然還是能住得下,轉圜的空間卻免不了會小一些。

  要說城的話,三重城絕對夠大,即使是每一座支城,規模都和梅津城差不多了。但是為了維持和主家之間的羈絆,菜菜他們必須住在這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以梅津城作為居城,也有便利之處。此城西邊是親善的長島本願寺,東邊和北邊是主家的兩個織田,南邊的大海則是我的勢力範圍,用不著安排太多的守衛。

  離開的那天,天上下著濛濛細雨,家中的下人和侍女們全都忙忙碌碌的,由於加指揮著將東西都搬上覆蓬的馬車。美津和雨津很喜歡這熱鬧的場面,不時在旁邊給於加和侍女們添亂。看她倆玩得那麼歡快,我就由著他們了。

  信步走到了庭院,我看見菜菜也在,正提著木桶,用小木勺給院子裡的花草澆水。旁邊是一個小侍女,正舉著粉底紫花的油紙傘幫她遮住雨滴。

  「菜菜,你是不是癡了?不是在下雨麼,還用澆什麼水啊!」我幾乎啞然失笑。

  「哦,是殿下啊,」菜菜放下小木勺,回頭向我笑了笑,「因為以後就沒有機會澆了嘛!」

  「好了,過來說說話吧。」我在廊間坐下,隨意的靠在柱邊。

  「嗯!」菜菜把木桶交給侍女,也來到了廊上,跪坐在我的身旁。

  「離開這裡,你肯定很捨不得,是不是?」我問。

  「是有點捨不得。殿下看那邊,撫子花已經長出了花苞,下個月就可以開了呢!」菜菜指了指她剛才澆過的花草,歎了口氣。

  「我也是。在這裡住了兩年,已經很習慣了。而且當初重築這座城,可花了不少的工夫啊!」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就說這個庭院,一看就知道你花了很多心思。」

  「也沒什麼啦,就是移栽了一些花草林木之類。那樣的話,殿下即使待在庭院裡,也有風景可以欣賞一番……反正妾身在家裡沒有什麼事情,而且差不多的事情都是侍女們幫忙的。」菜菜說道。

  「那這幾個呢?」我指了指庭中的幾座石質燈籠,以及兩尊古樸而殘舊的佛像。看那個頭,我都沒有輕易搬動的把握。

  「那是喜八和輝太郎兩個干的。」

  「不是吧?他們兩個還沒滿十三歲,就有這麼大力氣?」我驚訝的問道。

  這時候,原先的小侍女已經放好木桶木勺回來了。她帶著兩個錦緞坐墊,跪坐著要替我們鋪上。

  「都給夫人好了,」我指了指菜菜,「好像沒怎麼見過你啊?叫什麼名字?」

  聽到我問話,小侍女顯得非常的緊張。她囁嚅了兩下,還是沒能說出來,連忙伏地請罪。

  「好了,阿瞬,你先下去吧!」菜菜替她解圍道。

  「是。夫人!」小侍女連忙跑開了。

  「是叫阿瞬嗎?好害羞的人啊。」我搖了搖頭。

  「嗯,是輝太郎的妹妹。兄妹倆從小被寄養的親戚呼來喝去,哥哥性子特別堅韌,妹妹性子特別膽怯……前兩個月輝太郎求妾身收留他這個妹妹,就讓她作貼身侍女了。倒是個非常乖巧的人。」菜菜回答。

  聽了她的回答,我有點慚愧。作為菜菜的貼身侍女,服侍她都有兩個月了,我居然還不認識。

  「實在抱歉,這一陣子都很忙,沒有怎麼顧到你。」我帶著歉意說道。

  菜菜笑著,輕輕的搖了搖頭:「沒關係,殿下是在忙大事,我和於加都幫不上什麼,倒是辛苦了小夏。」

  「……你不介意了嗎?」我仔細的看著她的臉,似乎不是在說反話。

  「原來倒是很介意,可是小夏畢竟是在戰場上照顧殿下啊。她也是冒著危險的。而且,有她看著殿下,我們也能放心一些。」

  「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對了,她在射手城還好吧?上次懷著身孕,居然還跟著殿下去大和國打仗,真是太亂來了。」菜菜抱怨道。

  雖然是抱怨,但我能聽出話中的關切之意。這讓我很欣慰。經過了幾年時間,菜菜已經越來越像個賢內助了,記得就在一年多一點之前,還為了小夏的事情和我鬧小性子。

  「還好,當時才兩個月而已。大夫說小夏身子健壯,不會有什麼問題。用不著擔心的。」我笑著回答,

  「恩……要說擔心的話,妾身倒是擔心在京都的兄長……」菜菜認真的看著我的臉色,「殿下似乎派了兩批護衛去京都?是不是京都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我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派去京都的人,用的是部屋夥計的名義,我連信長都沒告訴,蜂須賀正勝和竹中重治也不知情。

  「因為正月份兄長來信中說,殿下先後給他安排了十幾個護衛……」菜菜連忙俯下身子,「請殿下原諒!妾身知道有些事情很重要,不能夠隨便打聽和透露,而且妾身也不是有意打探,只是事情涉及到兄長,所以就特別關心了!」

  「我也只是猜測,之所以要保密,就是因為不能肯定什麼,所以還不合適透露出來……」我歎了口氣,「但是有備無患,總比事到臨頭束手無策的好。」

  「那麼到底是什麼事呢?京都會打仗嗎?」菜菜眉間蹙起,語氣中滿是擔憂。

  我把她扶了起來:「那誰說得準啊?但是義兄的安全,我還是可以保證的,你放心就是。總之,一切有我。」

  「是。」菜菜順從的點頭。

  ……,……

  無論如何,可以肯定的是,自從去年年底挫敗了松永久秀對大和國的圖謀後,將軍足利義輝信心大增,已經開始了重建幕府的步伐,而且越走越快。這樣一來,他和松永久秀的關係就不斷的惡化下去。

  於是京都的形勢也就越來越嚴峻了。從澳屋傳來的消息,一次比一次緊迫。

  這年三月,義輝將軍解除了伊勢貞為這個娃娃的政所執事職務,改以攝津晴門代替。攝津晴門的正室左京大夫局,是義輝將軍的堂妹,將軍準備通過這個堂妹婿,將政所裁決掌握到自己手中。松永久秀自然是大力反對,他的理由很正當。政所執事一職,原由佐佐木、二階堂和京極家輪換擔任,後來一直由伊勢家世襲,而攝津家不過是世襲評定奉行,根本沒有資格擔任政所執事。

  當然,事實上的原因兩方心知肚明,松永久秀不過是想繼續操縱年方十一歲的伊勢貞為而已。如果攝津晴門上任,不僅伊勢貞為要退下,連立場偏向松永家的政所代蜷川親長也難以保住現有的權利。

  所以,對於松永久秀的理由,義輝將軍不屑一顧。既然政所執事能夠由佐佐木、二階堂和京極家轉到伊勢家,為什麼不能轉移到攝津家?要說出身的話,前一陣石谷賴辰擔任申次眾,為什麼沒有提出這樣的反對意見?申次眾不也是由伊勢、上野、大館和畠山四家世襲擔任的麼!

  政所畢竟是將軍家開的,既然將軍執意如此,松永久秀也沒有辦法。第一局,將軍義輝勝。

  到了五月份,在三好家的要求下,義輝將軍與五月一日奏請天皇,為三好家家主三好義繼申請了左京大夫的官職。但是,當三好家請求和將軍家聯姻、為三好義繼迎娶義輝的妹妹時,足利義輝堅決的拒絕了。他知道三好家的圖謀,不過是為了依靠和將軍家的聯姻提高義繼的身份,從而將義繼推上幕府管領代的位置。

  這次,足利義輝又成功的堅持住了立場,留住了自家的妹妹。第二局,將軍義輝勝。

  看來有了大和國的支持,將軍義輝果然硬氣了不少。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

  我屏息靜氣的等待著。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4-1 09:49 PM

第六十一章:永祿之變(下)



  五月二十一日,京中傳來了消息:三好家謀逆,將軍足利義輝自殺!

  聽到消息,我終於鬆了一口氣,然後詢問起信使整件事情的過程。在他的稟報下,,我大致理清了整個事件的脈絡,瞭解了歷史上永祿之變的真相。

  五月十九日,在松永久秀的謀劃下,擔任三好義繼輔佐役的三好三人眾兵發京都,將二條御所團團圍住,逼迫將軍義輝同意下嫁妹妹給三好義繼,並任命義繼為幕府管領代。那樣的話,三好家將在前任管領代三好長慶死後,再次獲得統治近畿的名份。

  對於這樣的要求,矢志恢復幕府權威的足利義輝自然不會同意。無奈之下,此次統領軍勢的山城國擔當巖成友通下令進攻二條御所,以進一步逼迫將軍義輝。義輝下令抵抗,但畢竟寡不敵眾,被三好家軍勢包圍在評定室。

  但是,巖成友通並沒有傷害將軍的打算,他只想逼迫將軍義輝同意三好家的要求,如果不同意的話,就把將軍再次趕出京都。

  反正將軍義輝從出生到現在,已經被趕出京都好幾次了;等到他流浪在外,想必就能明白自己的地位,從而不得不配合三好家吧!

  他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將軍義輝就鐵了心死守在京都了。

  從永祿初年到現在,他在京都已經經營了好幾年,積攢了大量的人脈和威望。如果再次逃亡,那麼幕府和將軍本人的威望將大大受損,幾乎再也無法彌補回來。對於他來說,這又是一場博弈,如果他能堅持立場,那麼三好家最後還是必須退讓的,然後他又會像前兩次那樣,在畿內獲得更高的威望和更大的號召力。

  義輝這樣想並沒有錯,巖成友通確實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殺害將軍。三好家軍勢圍住將軍義輝近兩個時辰,一直沒敢進行攻擊,也沒敢放火燒屋子。而且,他們稍一靠近,就立刻被將軍斬殺,前後死了一百多人,為此將軍甚至砍壞了好幾把名刀。

  但是義輝將軍忘記了,這次出兵的是三好三人眾,卻還有個松永久秀隱藏在後面。而且,這次三好家的主將並不是巖成友通,而是年僅十六歲的三好義繼,另外還有松永久秀的兒子松永久通。

  目前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眾相處得極為融洽,然而松永久秀卻有他自己的算盤。這次出兵的是三好三人眾,他們自然不敢傷害將軍義輝。但是,如果他暗中作下手腳,謀害了將軍的話,三好三人眾將擔起惡名,聲望必定大損,再也無法留在三好家的中樞。而他就可以像三好長慶過世前那樣,再次獨自操縱三好家。之後他進攻筒井家,搶出並擁立大和國的覺慶,就能取得大義名分以及管領代的位置,從而讓松永家真正取代三好家的地位。

  所以,他派出了兒子松永久通參加行動,暗中攛掇年輕氣盛的三好義繼下令攻擊將軍。並且向屋子射出火箭。將軍寡不敵眾,受傷退入內間,留下辭世句後從容切腹。一同殉死的有政所執事攝津晴門、攝津系千代丸父子,御供眾、申次眾大館陸奧守晴光和弟弟大館伊予守晴忠,御供眾、申次眾畠山氏分家家主畠山次郎,御供眾、一色氏分家家主一色晴家等多人。

  另外,松永久秀還安排了家臣平田和泉守對付將軍的另一個弟弟、在鹿苑寺擔任住持的周嵩。平田和泉守也忠實的執行了他的命令,讓小姓誘出並殺害了周嵩,然後將小姓殺掉滅口。於是,大和國一乘院的覺慶就成了足利家唯一的最正統繼承人選。

  可是,讓他沒有料到的是,雖然他成功的將覺慶幽閉在大和國,但是,還沒等到三好三人眾退出中樞,覺慶就在大覺寺當代門跡、近衛尚通之子、覺慶的舅父義俊的配合下,被將軍家的御供眾一色籐長、細川籐孝、仁木義政、三淵籐英等救出了大和國,然後得到六角義賢的幫助,就近躲藏在近江豪族、甲賀五十三家之一和田家的居城和田城中。

  這件事發生在七月份。到了這時,松永久秀就免不了跳腳了。然而,正所謂禍不單行,對松永久秀的打擊接踵而來:

  八月二日,松永久秀的親弟弟、丹波國守護代內籐宗盛(松永長賴)在黑田城被荻野直正(後來的丹波波多野家重臣、「赤鬼」赤井直正)殺死。

  十月,三好三人眾中的阿波國擔當三好康長,聯絡已故三好義賢的重臣、三好長治的後見役篠原長房,捧出了被人遺忘已久、蟄居在阿波的足利義親(後來的十四代將軍足利義榮),義親的父親是十二代將軍足利義晴之弟、號稱「界公方」的足利義維,在義輝和周嵩身死、義昭不知去向的時候,他就成為了三好家的救命稻草。只有依靠他,三好家才能再次獲得統治畿內的名分,甚至洗脫殺害十三代將軍足利義輝的惡名。松永久秀試圖和三好三人眾爭奪義親的控制權,但是沒能成功,反而和三好三人眾走向了決裂。他只好於十一月底進攻筒井家,試圖從筒井家身上找出義昭的下落。

  可是,到了十二月份,號稱阿波公方的義親在畿內遍發御教書,斥責松永久秀弒殺前代將軍、號召眾人討伐松永久秀。顯然,這是三好三人眾的指使,但是卻給永祿大逆作了最終的結論,並且一下子將松永久秀變成了畿內公敵。於是,幾乎就要取代三好家統治畿內的松永久秀悲劇了……

  歷史上大致就是這樣的。

  雖然我協助筒井家重新掌握了半個大和國,事情卻沒有發生太大的偏差,三好三人眾還是出兵了,將軍義輝的確是被殺害了。而後,由於筒井家勢力大增,松永久秀更不可能得到覺慶。

  這樣的話,三好家免不了會發生內亂,然後自我削弱,接下來的歷史,也將大致按照其原本的軌跡發展下去,而我依舊可以憑著來自後世的先知先覺,在這個亂世中加強自身的實力和影響。

  可是,我在在慶幸的同時,一股悲涼卻同時在心中油然而生。義輝給我的觀感不壞,還賜予過我五三桐副文。從個人能力和品質上來說,也是一個值得欣賞和敬佩的人物。也正是因為他的宏大抱負和剛烈性格,最終還是壯烈的死去了。

  如果他是在應仁之亂前成為將軍,說不定還真能有一番作為。雖然不大可能比肩足利義滿等人,但至少會比前三任爭氣……可惜,這是亂世。

  「石谷大人沒事吧?」歎了一口氣,我繼續問道。

  「石谷大人一家都沒事,並且還救出了另外幾位大人!」信使報告。

  「哦,說說看,都有誰呢?」我隱隱有些期待。

  在歷史上,事變之後將軍家的家臣們四散逃出,除了細川籐孝等人策劃營救覺慶外,大部分都另找了寄食之處。綣川親長和石谷賴辰投靠了長宗我部元親,松井有閒和侄兒松井康之投靠了信長,御供眾、伊賀守護仁木義政去了六角家,明智光秀又回到了母方的若狹武田家……恩,這個,他還是暫時不考慮了。

  「稟城主大人,有御供眾、申次眾大館輝光大人,御供眾伊勢貞知大人,御供眾仁木義政大人、伊賀服部保長大人……」

  哦,仁木義政。他雖然是所謂的伊賀守護,但早已喪失家業;還有服部保長,正是伊賀三家之一服部家家主,他的嫡子,就是後來投靠德川家的服部正成……目前他們正是失勢的時候,如果順利的話,有這兩個人,就可以控制伊賀國了。

  「還有呢?繼續說啊!」我催促著。

  「還有兩位和尚,一位是幕府寺家奉行松井友閒大師,另一位大約十八九歲的樣子,據說是金閣寺的一位大師,法號小人不清楚,但是幾位大人對他都非常恭敬……」

  金閣寺就是鹿苑寺的正式稱呼。然後,十八九歲、名字保密、很受尊敬,那人的身份幾乎是呼之欲出了。

  石谷賴辰居然救出了將軍足利義輝的弟弟、鹿苑寺住持周嵩?!

  真是的,該說他多事呢,還是太有能耐了一點?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4-19 09:59 PM

第六十二章:造勢之旅(上)

    所謂御供眾,原本是一種役目,負責整理將軍出行前的行列和行裝,由八代將軍足利義政設立。一共編有三番,大致由將軍家的譜代近臣、實力弱小的守護、以及高家格家族的出家子弟或者分家擔任。

    時至今日,這個役目早已經失去了原本的職能,和御相判眾(御相伴眾)、國持眾和外樣眾一樣,變成了一種代表家格、席次或個人地位的名譽稱號。但是基本的人員組成,卻大致沿襲著之前的定格。譜代家臣中,有伊勢、攝津、上野、大館等家的人,守護之中,有若狹武田、伊賀仁木、上和泉細川、下和泉細川等,分家之中,有式部一色家、兵部一色家、、細川奧州家、山分家等。

    在義輝還叫義藤時,就拜領偏諱的幾人中,一色藤長是式部一色家家主,細川藤孝是上和泉守護細川家家主。這兩人都是義輝將軍的御供眾,從大和國救出覺慶的行動,就是由這兩人主謀。而後配合他們行動的和田惟政,之前也受到義輝將軍的拉攏,破格成為了御供眾。

    這次義輝將軍蒙難,御供眾中多人殉死,還有些人則是另有謀劃。細川藤孝、一色藤長等人暫時逃往近江,試圖營救覺慶;隨周嵩一同的人中,大館輝光是周嵩的親表兄,他的姑姑就是義晴將軍的側室、周嵩的生母;伊勢貞知是伊勢家旁支,原本比前政所執事伊勢貞孝更接近宗家,可惜生得遲了,宗家才由遠宗的貞孝繼承;仁木義政身為伊賀守護,失去權柄多年,大概不甘心吧……他們來我這里,可謂是各有各的理由。

    在信使報告時,周嵩一行正暫時隱蔽在伊賀國中,我聽到這個消息,立刻率領常備一千兩百人,穿過鈴鹿郡關家的領地前往伊賀,副將蜂須賀正勝、槍大將佐脅良之、騎大將井伊直虎、鐵炮大將坪內利定全部隨行。同時,三千水軍也由岩松經定率領,溯鈴鹿川而上接應常備。

    這個時期,正是適合出兵的日子,浪漫一點的話,今天就正好是桶狹間之戰的五周年紀念日……而我如此大張旗鼓的進入關家領地,立刻令家主關盛信嚇了一跳。他是蒲生賢秀的義弟,在我與蒲生賢秀聯合出兵大和後,基本上和我達成了一定程度的默契。但是,這樣大兵壓境,誰都免不了會大起疑慮。等我到達龜山城附近時,就看見他率領緊急召集的八百余人迎了上來。

    “不知吉良竣河突然造訪,所為何事?”關盛信在馬上遙遙欠身,顯得非常客氣,“但有所命,一介信使即可,何必勞師動眾呢?”

    吉良竣河?哦,就是說我了,竣河守是土佐吉良家的世稱通職,難得他居然打聽到了。

    看他這麼客氣,我也放低了姿態,單騎迎了上去︰“京都有貴客前來,所以隆而重之,前往迎接。由于事情緊急,沒來得及通報,有所打擾,還請安芸守大人恕罪啊!”

    “京都來的貴客!”關盛信驚訝的重復了一句。

    “正是,”我微笑著點了點頭,“請安芸守大人不必疑慮。如果有意,不妨一同前往迎接如何?”

    “……在下還有事在身,就謝過竣河守大人的好意了,”關盛信看了看我方軍容嚴整、裝備精良的常備,搖了搖頭,恐怕是在擔心自家軍勢被我突然吃掉吧。

    “那麼就請安芸守大人自便吧!在下此行之後,一定遣人前往龜山城賠罪。”我欠了欠身道。

    “竣河守大人如此客氣,實在不敢當啊,”關盛信語氣好了一些,但是仍然透著點點怨氣,“那麼在下就失陪了。”

    “安芸守大人慢走……稍後還有三千軍勢自水路而來,還請大人同樣予以關照啊。”我提醒道。

    關盛信無語。他再次欠身為禮,然後帶領軍勢向龜山城方向而去。

    送走了關盛信,我帶領軍勢繼續前行。到了下午,將要到達伊賀國時,終于和信使帶領著的石谷賴辰一行會合。

    “宣景,你這是……?哎,有這個必要嗎?”石谷賴辰首先過來接洽。看到我這麼大張旗鼓,他感到有些疑惑。

    “只是讓某些人看看……後面還有三千呢。”我笑著說。看到他似乎想說什麼,我提前打斷了他︰“有什麼事稍後再說吧,先帶我去拜見周嵩大師……對了,你是怎麼救出這位大師的?”

    “是在前去澳屋的路上偶遇的。當時兩個小姓帶著大師正要前往御所,看見我身上的裝束,還有帶著的護衛,立刻就拔刀撲了上來……事後聽大師說這兩個小姓聲稱是奉公方殿之命,有要事召見;但是看到小姓對幕府申次眾拔刀相向,大師就知道是上當了……不久,又傳來了公方殿切腹的噩耗,大師就拜托我護送他離開京都。”

    “那其余幾位呢?”

    “都是路上遇到的。幾位今天都沒有當值,就聽從了友閑大師的建議,前去鹿菀寺保護周嵩大師……”

    “哦!”我大致明白了,于是跳下戰馬,由他帶領著去拜見周嵩。

    在一個面容清秀、盤膝坐于眾人中間的青年和尚前測,石谷賴辰恭敬的施禮︰“稟報大師,土佐吉良家家主吉良宣景前來拜見。”

    “唔。”青年和尚點了點頭。

    我上前兩步,拜服下去︰“在下吉良宣景,聽說大師有意駕臨,特率五千軍勢前來迎接。”

    “有勞吉良家主了。”聽說有五千軍勢,周嵩輕輕吐了一口氣。

    我沒有起身,繼續稟報道︰“在下曾蒙公方殿兩次接見,並賜予五三桐紋免許,深受重恩之余,每思盡忠回報,一直未有機會……此次公方殿不幸蒙難,在下亦深感悲痛,但還請大師節哀為是。”

    “是這樣嗎?那本座要代家兄感謝吉良家主的忠誠啊!”周嵩的神情顯得十分高興。

    “理當如此,大師謝意實不敢當!”我低了低頭,“還請大師和幾位大人前往寒家,讓在下稍盡心意。”

    “那麼就啟程吧!”周嵩說道。

    我馬上回到隊列中,命人騰出幾匹戰馬,遷到這一行人面前,還把自己的馬讓給了周嵩。

    “本當準備肩輿才是,可惜是在行軍途中。簡慢之處,請大師擔待。”

    “無妨。吉良家主有心了。”周嵩點了點頭,跨上了戰馬。

    我舉手一揮,整支軍勢動了起來。同行的幾人簇擁著周嵩,走在軍勢的中間。

    傍晚的時候,軍勢到了鈴鹿川邊,和三千水軍會合。我下令就地扎營,將周嵩一行人迎到作為旗艦的關船上住下,自己和岩松經定等人在旁邊的船上護衛著。

    安排好兩岸的警戒事宜,我剛準備休息,山內康豐前來稟報︰“主公,隨行周嵩大師的一位大人前來拜訪,自稱是伊賀守護仁木義政。”

    “請義政殿下進來吧!”我笑了笑。這次迎接周嵩,我幾乎拿出了所有的實力,周嵩和這位伊賀守護看過了軍容,有一些想法是極為正常的事情。即使是關家的關盛信,今晚說不定也會睡不著吧!

    按照我的記憶,這位年過五十的伊賀守護,本是六角定賴早逝的嫡兄六角氏綱之子,母親是十一代將軍足利義澄的親妹妹,義輝之父足利義晴是他的親表兄。在父親過世、叔父繼位後,他作為養子繼承了仁木家。在定賴時代,依靠著叔父的威望和支援,仁木氏在伊賀及北伊勢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力。1541年時,管領細川晴元和河內、南山城守護代木澤長政爭斗,還得到過他的支援。但是,等到六角定賴過世,仁木家很快就衰落了,于是只好投靠了義輝將軍,而且由幕府御相判眾下降到御供眾的地位。他的嫡子仁木輝綱(佐佐木輝綱),是義輝將軍的近侍,前日已經為義輝殉死,次子也已經失散(隨山名家的人逃歸了山陰,後來在當地安身,子孫以河端為苗字,作為鳥取藩士延續到幕末)。

    我大致能夠猜到他的來意。肯定是看到我方軍容之後,想借助我的力量重新控制伊賀國。

    果然,寒暄之後,他立刻就提出了借兵的請求。

    “在下飄零十載,嗣子已故,早已沒有什麼權力之想。只是仁木家乃是與細川家同出一系的名門,若由在下而絕,實在是無顏哪!殿下的吉良家也是名門,前番曾多次維護家名,想必能理解在下的想法……事成之後,在下願意領養殿下一子,以繼承仁木家的家名。”仁木義政滿臉滄桑,神情非常的懇切。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4-19 10:01 PM

第六十二章:造勢之旅(下)

    “仁木殿下言重了……在下的確能理解仁木殿下的心意,只是伊賀國內情勢復雜,以在下的能力,一時之間恐怕難以成事。而且,在下還必須先取得彈正殿下的同意。”我斟酌著說,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艙板。

    “只要吉良殿下有心便可。在下還算硬朗,而且已經等了十年,再等上兩三載也不成問題。”仁木義政道。

    “那麼,仁木殿下能介紹一下伊賀的情勢嗎?”說真的,由于伊賀太小,而且頗為神秘,除了一些小說家言外,我知道的還真不多。

    “在下離開伊賀時,國內是被十二個豪族控制著。他們號稱伊賀十二人眾,以服部、百地、藤林三家為首。這三家都擅長忍術,在伊賀被稱為上忍三家。但是在具體事務的決定上,三家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權力,十二家的立場是對等的。”想到那段往事,仁木義政很有些唏噓之意。

    不愧是作了多年伊賀守護的人,他說的這件事情,之前我的確沒聽說過。

    “在下似乎聽說,伊賀國中有很多出眾的忍者?”我感興趣的問道。

    “是這樣的。”仁木義政點了點頭,“伊賀國土地大多是砂地,蓄水困難,很難栽種水稻,很早以前,國人就游走各地,受雇于當地領主,負責偵察、刺探之類的事情,漸漸的就成了現在的樣子……也正是因為伊賀的貧瘠,離開了近江的幫助後,在下就無法經營勢力了。”

    聽了他的話,我心中一動︰“此次跟隨周嵩大師的,似乎有服部家的人?也是受雇傭的?”

    “是受公方殿雇傭的,已經有好幾年了。算來,也有在下的一點情分。此次穿越伊賀國,的確有賴服部家的幫助。但是,此行之後,服部家就要分道揚鑣了。”

    “那麼,仁木殿下能夠代為引見嗎?在下希望繼續雇傭服部家,資金方面不成問題。”我連忙拜托道。

    “既然吉良殿下有意,在下理當效勞。”仁木義政爽快的答應。

    “那就拜托了。具體事宜,改天再與仁木殿下細談如何?”

    “一切遵命便是,”看出我有送客之意,仁木義政主動請辭,“就不打擾吉良殿下休息了。”

    “仁木殿下請便。”我點頭道,把他送出艙外。

    對于這位伊賀守護,我的印象很不錯。他很善于察言觀色,雖然身為守護,卻沒有任何架子。可能是長期的寄人籬下生涯,讓他變得切合實際了吧。

    這個時代,別說是守護了,就連將軍義輝本人,也差不多是寄于三好家門下。他雖然地位崇高,掌握著天下大義的名分,卻苦于沒有什麼實力,正如寺廟中受人供奉、寄托信仰的泥菩薩。

    如今這尊泥菩薩被打碎了,如果不另外豎起一尊的話,三好家這座廟差不多就要倒閉。而對于織田家來說,有了這尊後備泥菩薩,就有了很大的資本建立一座新廟。

    在歷史上,那位“爭議大將軍”足利義榮的名分就大有問題,整整花了兩年才完成繼位的手續。現在有信長支持周嵩,三好家捧起他就更沒有說服力,恐怕根本沒有可能正式得到朝廷的征夷大將軍宣下。

    雖然從長幼和嫡庶上來說,覺慶繼位的名分要大于周嵩,但是覺慶和若狹武田、越前朝倉的關系非常親密,武田義統的正室是覺慶的同胞妹妹,朝倉義景的現任正室是覺慶母親慶壽院的親妹妹,兩人都拜領了足利家的“義”字正諱,而且朝倉家目前比織田家更強,覺慶不可能舍親求疏、舍強求弱、舍近求遠的投奔織田家。

    能得到的泥菩薩才是好菩薩,能夠派上用場的泥菩薩才是好菩薩——更重要的是,這尊泥菩薩是我找來的。

    這樣來考慮問題,對我正殷勤接待的那位大師實在很不敬,可是,這就是亂世啊。而且從周嵩的角度考慮,能夠成為幕府將軍,絕對是樂意的事情……

    次日回到領地,我恭敬的讓出了三重城的主天守,將周嵩迎了進去,隨行的諸人,除了石谷賴辰一家和服部家的十余人外,也都安置在主天守下層。然後,我吩咐擔任城代的秀景好好招待諸人,自己前去找石谷賴辰商量通報信長的事。

    “好不容易才來到我這,又要前往小牧山,實在是麻煩義兄了。但是這件事,只有以義兄的立場才能解釋清楚,周嵩大師和諸位,雖然是我接來的,卻也不方便住在我這。”見過了石谷賴辰的正室、菜菜同父異母的姐姐,以及他的長子石谷加兵衛,我稍帶歉意的說。

    “沒關系。但是,私下和你說一句,我是希望能留在你這里的。一來可以和你夫婦倆長久相處,二來嘛,我和織田彈正不太合得來。”石谷賴辰道。

    “這個應該沒問題。”我想了想。

    “那我再私下問一句,”雖然並沒有外人在場,石谷賴辰仍然放低了聲音,“你是不是早預料到了今天?”

    “沒有了威望昭著的三好修理大夫鎮壓形勢,又有野心勃勃的松永從中攪和,公方殿和三好家的沖突,幾乎是免不了的,”我不無真意的嘆道,“之前只是猜到可能會有一番爭斗,想保護你一家,卻沒想到會這麼激烈,公方殿、慶壽院和那麼多奉公眾都遇難了……還有,你帶出來這些人,尤其是周嵩大師,實在是令我驚訝啊!”

    “周嵩大師的事,算是一個意外。其余幾位大人願意隨侍,自然不能拒絕。同僚一場,能夠關照到的,就盡量關照下才好……沒給你帶來麻煩吧?”他問道。

    “麻煩倒算不上,可能還是一番機緣……但是,在彈正殿下面前,千萬要把我和營救周嵩大師這事撇開,我只是聽到了你的消息,所以才特地前去迎接,僅此而已!”我鄭重的拜托道。

    “既然這樣,那你還這麼大張旗鼓做什麼?”石谷賴辰不理解。

    “這位很可能是未來的公方殿啊,總該隆重些才是。而見到這番軍容,想必會對我織田家更有信心,同時對我吉良家留下深刻印象吧……”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4-19 10:07 PM

第六十三章:伊勢新番(上)

    “……事情大致就是這樣。”在小牧山城的會見室,石谷賴辰將義輝被弒、周嵩投靠的事告訴了信長。所述大體和事實相若,只是淡化了我的作用,連我特地派出保護他的貼身侍衛都說成是臨時趕到的澳屋護衛。

    即便是向來行事少有顧忌的信長,也對三好家的肆意妄為大感驚訝。室町幕府的十三位將軍中,有被架空的,有被逼讓位的,有被趕出京都的,特別是最近五位,都有過亡命在外的日子。但是,即使是再跋扈不過的人,除非是不想要自己的家族和性命了,否則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作為天下武家的棟梁,從古到今的眾位將軍中,此前被臣下殺傷的,只有室町幕府的六代將軍足利義教。當初六代將軍義教,厲行專制苛政,大肆介入斯波氏、山氏、京極氏、山名氏等有力守護的家政,還殺害了一色家家督一色義貫和土岐持賴,才招來赤松家的謀逆。即使是這樣“順應民意”,貴為四職之一的赤松氏仍然受到各家的一致討伐,宗家迅速被消滅掉,直到應仁之亂時才趁機恢復了播磨的舊領。

    再往上追溯,鐮倉幕府三代將軍源實朝被殺,凶手是二代將軍之子、自己的侄子兼養子源公曉,這算是家事,是將軍家內部的權利之爭。即使是這樣,源公曉隨後也不得不自殺了。此事直接導致了鐮倉幕府的政權更替以及源氏嫡系的滅亡。

    這是實實在在的大逆。

    沉默了好一會,信長才點了點頭︰“辛苦石谷大人了……既然石谷大人救出了周嵩大師,想必會繼續效忠吧?我信長將會妥善的安排各位。”

    “織田彈正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作為幕府申次眾,在禮儀上石谷賴辰不用和信長客氣,“然而在下才疏學淺,原不足以奉事。此次機緣巧合,得以略盡忠誠,此後就能安心悠游了……義弟宣景頗有資財,向來重情重義,在下倒無生計之虞。”

    “是這樣嗎?”信長轉頭望向我。

    “臣下親戚很少,難得義兄有意,自當竭誠供應。”我欠身回答道。

    “那麼就這樣吧,”信長沒有強求,“石谷大人請便。景次郎,你留一下。”

    等到石谷賴辰出去,信長拿扇子敲了敲地板︰“景次郎,我記得當初你和這位義兄見面,並不是很愉快啊?怎麼現在似乎很親密了?”

    “時間長了,交往多了,自然能更加了解。既然義兄一向以誠待我,我亦當以誠報之。”

    “哦,是這樣麼……我還以為,你和這位義兄有什麼默契呢,”信長忽然緊緊的盯著我,“你是不是預先在京都作了什麼安排?當初你前去京都覲見公方殿,是不是就在為今日做準備?”

    不是吧,信長居然這樣認為?如果這是他的本意,那他的聯想力未免太豐富了!

    我只是想關照一下石谷賴辰,根本沒想到周嵩的事。在我的認知中,覺慶才是給予織田家大義名分的人——不過,既然成了之前的局面,我也很樂意好好利用一番。相反,如果周嵩送到門前,而我卻視若無睹,甚至拒之門外,被信長知道了,那才沒有好果子吃。

    他這麼問,大概也就是敲打敲打而已吧……

    “主公實在太高看臣下了!”我連忙叫屈,“京都動亂,義兄前來投奔,這在情理之中。周嵩大師前來,卻是臣下深感意外的事情。只是素知主公志向,遇到這樣的天賜良機,自然要為本家把握住。”

    信長是聰明人,我所說的天賜良機,他完全能夠明白。

    “可知覺慶的下落?”他進一步問道。

    “義兄走的是南近江,沒有經過大和國,所以沒有消息。但是大和目前還算平靜,覺慶大師想必仍然留在一乘院,由筒井家保護吧!”我斟酌著回答。

    “也就是說,三好家在擊敗筒井家之前,是無法控制覺慶的,”信長沉吟著,“但是,本家也要加快攻略行動了。”

    “是。應該盡快平定美濃。”我附和著。

    “伊勢也是一樣!……你上次的提議,我答應了,稍後會作出安排,派人前往伊勢協助。”信長說。他指的是我提請轉封幾家小豪族的建議。

    “臣下感激不盡!”我欠身施禮,“那麼什麼時候送周嵩大師前來小牧山呢?”

    “先讓那位大師在你處休息幾天吧!”信長皺了皺眉頭。周嵩作為幕府將軍的有力後繼者,織田信長以大名身份迎接的話,禮儀規章不是一般的繁瑣。而且,他不能像我那樣讓出主天守,還必須為周嵩準備合適的下榻地點。

    次日上午,信長在評定室召見我,傳達了他的決定。中川重政、生駒家長兩人將和佐脅良之一起成為我的與力,並于近期率領兩千人的援軍,和我一起平定春日部一族。事成之後,三人轉封朝明郡,視戰功給予三千到五千石領地,原領向主家奉公。

    同時,按照丹羽長秀的提議,信長決定了周嵩的下榻之處。

    在小牧山城北部山中的洞雲山大山峰,有一座正福寺,創建于七世紀後半期,曾經與比睿山延歷寺其名,號稱“西有比睿延歷寺,東有大山正福寺”,是全日本有名的天台宗寺廟。後來在1152年,延歷寺和三井寺論法時,三井寺僧徒襲擊了正福寺,幾乎將全寺燒毀。到了十四世紀中葉,寺廟徹底廢絕,留到現在,就是日本著名的國家級史跡——大山廢寺跡。

    信長決定在洞雲山重建一所寺廟,供周嵩下榻駐足。考慮到周嵩所擔任住持的鹿苑寺信奉臨濟宗,新寺廟也將同樣宗奉臨濟宗,名字定為江岩寺(此寺實際由十洲宗哲于1571年創建,名字取自於二代住持秋岩惠江。姑請觀之,勿深究也)。而在寺廟竣工之前,周嵩將暫時住在小牧山附近的臨濟宗真福寺中。

    三天之後,信長親自帶領三千人,由佐治家及我家的水軍聯合運送至三重郡。在我的陪同下,信長前往三重城主天守拜見了周嵩,然後以千人護送至真福寺,送上肩輿一乘、十德服五件、空白佛經百部、沉香百斤、縮布百匹、永樂錢兩千貫等禮物。應酬之間,自然有一番禮儀。之後周嵩便在真福寺暫時住下,而信長則在江岩寺附近劃出五千石土地的寺領,作為足利義周的食邑,由松井友閑管理。

    另外留下的兩千人留在三重郡,由中川重政、生駒家長暫時率領,協助我攻略春日部一族。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4-19 10:35 PM

第六十三章:伊勢新番(下)

    春日部一族分為春日部、伊阪和星川三家,宗家春日部氏居于朝明郡萱生城,也稱萱生氏。這一族向來效忠于北畠家及其分家神戶家,和已經滅亡的赤崛一族敵對。由于我向來和北畠家對著幹,所以這一族也和我對上了。前次神戶家、楠家率河曲、奄芸兩郡五千人進犯,春日部一族就負責在北方牽制,並伺機攻佔尚在建築之中的三重城。可惜他們動作慢了點,等到集合軍勢進入我方領地,南方已經傳來了神戶聯軍被井伊直虎擊敗的消息。

    事後,趁著今年的新年,春日部一族曾經向我進獻禮物,可惜我早有既定方針,就沒有和他們虛與委蛇。知道了我的意思,春日部一族在今年上半年大肆擴展軍備,加固了萱生城,為此甚至還耽誤了領地的農事。

    等到信長留下兩千軍勢,他們立刻知道我要有所動作了,于是拼命湊集了兩千軍勢,準備死守萱生城。另外,他們還試圖拉攏附近的阿下喜、白瀨、高松等小豪族和我敵對,可是,我上個月才率四千多軍勢招搖進入關家領地,連關勝信都不得不屈服,這件事讓周圍的小豪族都看清了形勢,別說是幫忙牽制,顧念著唇亡齒寒、沒有對春日部家落井下石就算厚道了。

    於是,當我率領常備一千兩百、預備一千五百、以及主家援軍兩千人圍住萱生城時,各家都謹守領地,表明了觀戰的態度。

    萱生城並不大,但是經過修繕後,防衛還算是可以了。周遭的城垣高有兩米左右,皆以石塊壘起,在城垣之外,還有一圈寬達三米的護城河,水源引自附近的朝明川。

    考慮到可能的傷亡,我只進行了一輪試探性的攻擊,之後就再沒動作。幾天時間過去,我這個主將極為淡定,倒是中川重政和生駒家長坐不住了。

    中川重政和生駒家長,都是信長的親戚兼母衣眾親信,中川重政是出自勝幡織田家的準一門眾,和木下雅樂助、津田盛月是親兄弟,因為家道中落,三人分別繼承了別家小豪族,守著千石左右的領地過日子;生駒家長是吉乃的弟弟,但是信長向來任人唯賢,對親戚並不怎麼照顧,最多就是親信一些,生駒家的生駒屋敷擴展為小折城,工程到現在還沒能完工……眼看著參予修建小牧山城、同為小舅子的塙直政漸漸抬頭,他免不了眼紅︰他的姐姐生駒吉乃,比塙直政的妹妹塙直子可受寵多了啊!

    這次協助攻略春日部,對于他們來說不啻是一大良機。之前信長就交代他們了,如果此戰能有所表現,將會賜予朝明郡的三千到五千石領地。可是,作為主將的我一直按兵不動,他們想出力拼命也沒處使勁兒。

    在兩人的強烈要求下,我只好召開了軍議。

    “大將!城內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請迅下令攻城,我家長一定努力死戰,絕不辜負主公的期許!”眾人才在主帳坐定,生駒家長就迫不及待的請戰了。

    “我重政願為先手,還請大將務必允許!”中川重政也說道。他是最早加入赤母衣眾的一個,相對於後來補充的生駒家長,和我的交往要密切很多。

    “拿下萱生城不成問題,”我笑著制止了好戰的兩人,“之所以沒有強攻,主要是出于減少傷亡的考慮。兩位率領主公的援軍,如果能夠毫無損失的不戰而勝,肯定會得到主公的贊許吧!”

    “那麼,如何不戰而勝呢?”中川重政很有興趣的問。

    我向竹中重治點了點頭︰“重治,你就為中川殿下解釋一下如何?”

    “是。”竹中重治在馬扎上欠了欠身,“今年以來,春日部家大力的擴展軍備和修繕城池,家中的儲備已經花掉了很多;現在已經是六月份了,城中想必剩不下多少糧食,供養著兩千軍勢,肯定支持不了多長時間。按照本家所雇忍者的調查,我們只需要圍上二十來天,他們就不得不降伏。”

    “我就說了,大將肯定有自己的考慮,你們還偏要拉著我來!”佐脅良之笑著對中川、生駒兩人說了一句,然後轉向竹中重治,“只是,春日部家為什麼會選擇守城呢?他們也會考慮到這種情況吧!”

    “他們在期望北畠、神戶兩家的支援,也等著其餘小豪族拉我方的後腿,甚至還向關家、鹿伏兔家派出了使番。可惜北畠家被長野、九鬼家牽制,神戶家去年年末大敗虧輸,都無法提供支援;關氏一族和我方已經有了默契,周邊小豪族早已懾于本家的軍勢,都不會出兵。更何況,本家的三千水軍還沒有出動。”竹中重治解釋道。

    “原來大將早有妙算,看來我重政是太急切了,”中川重政欠了欠身,“就這樣等待萱生城開城降伏吧。”

    “其實我召集這次軍議,是想將春日部家的領地作出分配。可能的話,也討論一下咱幾個之間的配合方式,”我將這幾天的考慮說了出來,“三位的領地範圍,分配權在主公,在下會盡力把各位的功勞上稟。其餘剩下的部分,主公已經有過承諾,允許我分配給自家中的幾位。”

    “那就拜托宣景殿下了,並且致上我的祝賀之意。”中川重政笑著說。現在不是軍議,他說話就隨便了一些。

    “只是我有一個想法,還需要各位的支持。”

    “吉良殿下請說。”生駒家長說道。

    “是這樣的,我吉良家的收入主要依靠的是商業,領地的糧食,基本上全部用作了軍糧,所以才能夠維持一支成規模的水軍……這一點,藤八是很清楚的,是吧?”

    “的確是這樣。”佐脅良之表示贊同。

    “最近主公命我向瀨戶內海發展,先控制熊野地方的海域,我必須繼續擴大水軍的規模,對糧食需求比較大,所以希望三位轉封過來後,領內的糧食能夠全部交給我,價格方面一定讓各位滿意。”

    “但是,各家都要留下一些,作為家中足輕的糧食吧?”中川重政道。

    “這就要說到配合方面了,”我笑了笑,“各位的封地,如果是五千石的話,按照家中的標準,大概需要提供一百五十人左右。這個人數並不能單獨組成一支備隊,所以我建議編入我的預備之中,軍糧方面自然全部由我負責提供。”

    “吉良殿下的預備,不是有一千五百人麼?”生駒家長十分疑惑。按照一般編制,每支備隊的人數是在三百到一千五百左右,再多了的話,肯定會分成兩支備隊。

    “自然會分成兩支備隊了。其中的一支,會交給三位。”我說。

    這樣看上去,等于是我既提供糧食,又給他們提供兵員,似乎是吃了大虧。但我更希望能夠統一編制和訓練,這樣調控起來更加順手。而且只要他們在我的編制之中,就可以統一進行指揮。

    “呵呵,這樣便宜的事,我自然沒意見。”佐脅良之笑道。

    生駒家長和中川重政想了想,也表示了同意。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我點了點頭,“至于本家的各位,由于主家的支持,伊勢的攻略將會加快,我希望各位能夠將領地的農事和水利交由一豐統一籌劃,然後專心于領內的軍務和治安,收入由本家換算為金錢和俸祿一起給。待到攻略完成後,再恢復原狀如何?”

    “臣下作為常備的副將,軍務已經夠忙的了。領內的農事一向組織得不怎麼樣,主公願意幫忙,那是最好不過。”蜂須賀正勝回答得很乾脆。

    “臣下負責預備,也是無暇分身。手下也沒有什麼善于內政的人。”前野長康跟著說道。

    “喜太郎,你呢?”我問評內利定。

    “主公,臣下沒有領地啊?”評內利定懷疑的問。他原先在松倉城的一千石,是前野長康給的。川並眾美濃領地奉公之後就沒有了。

    “很快就有了。春日部家舊領,至少有八千石留下供我封賞,其中的五千石賜予岩松經定,兩千石給你,正次一千石……這幾年來,真是多虧了你啊!”

    “臣下感激不盡!”評內利定躬身致謝,“就委托給一豐殿下吧。”

    “宣景,我家的領地,也請一豐幫忙照管怎麼樣?”佐脅良之忽然說道。

    “這樣不太好吧?”我沉吟著。之所以要將家中諸人的領地全部由一豐代管,是為了統籌規劃水利和開墾新田,提高領內的石高;另外,掌握了戶籍,也方便領地的管理。但是,佐脅良之是信長的直臣,如果我插手他的領地,不僅於理不合,信長大概也會有意見。

    “以咱倆的交情,有什麼關系,”佐脅良之大大咧咧的說著,“我家中沒什麼內政人才,交給一豐那幫人的話,肯定比我自己照管的好。”

    “這樣好了,到時你派一個人負責,然後在一豐手下接受指導,怎麼樣?”我想出了這種間接介入的方法。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4-23 05:42 PM

第六十四章︰如何抉擇(上)

    信長派來佐脅良之、中川重政及生駒家長作為我的與力,也就定下了織田家在北伊勢方面的勢力架構。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三人會控制朝明郡,輔助三重郡的我掌握北伊勢的地盤。而我在那場軍議上定下的配合方式,就會成為具體的治理方針。

    自從聽過了竹中重治的分析,他們三人全部放下心來,就等著萱生城內斷糧之後主動降伏了。

    然而,到了六月下旬時,安濃郡津町的津屋分號忽然傳來緊急情報︰北畠家放棄了與長野家表面上的友好關系,和神戶家同時出兵,從兩邊夾攻長野一族!

    聽到這個消息,我稍稍有些意外。目前長野家名義上的家督長野具藤,是北畠具教的次子,實際上不過是長野藤敦掌握的人質,遲早會被廢黜。按照武家的習慣,到那個時候,雖然成為了敵人,長野具藤也不會受到傷害,只是要被送回北家。但現在北畠具教先行破盟,就等於是放棄了這個兒子,讓長野家有充足的理由殺掉長野具藤。

    也許北家是厭煩了那種投鼠忌器的日子吧!或者,北畠具教現我正被萱生城牽制著,機會難得,所以就拼著賠上自己次子的性命,想趁機消滅我在伊勢最有力的盟友。北畠具教大概以為,我作為織田家的北伊勢但當,一定不會放棄即將到手的半個朝明郡,所以不會給予長野家什麼支援。

    如果北畠具教是這樣認為,那就實在是小看我的眼光了。長野家的重要性,我非常清楚。無論是在宮川逼迫北畠家退出志摩國,還是在大和國擊敗十市、古市及北畠聯軍,我能佔據著上風,其原因都是有長野家協助我牽制北畠家。而一旦長野家重新被北畠家控制,南伊勢和中伊勢就會連為一體,到時候我的處境就會非常艱難。

    雖然只是北伊勢但當,我的目標卻是整個伊勢國,自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生。何況,我和長野藤敦交情不錯,即使是基於友誼,我也會給予支援。北畠具教放棄親生兒子的那種狠絕,我是學不來的。

    現在的問題,就是說服佐脅良之三人,並且還要說服信長。

    這幾個人中,信長應該最容易說服,他的目光很長遠,能明白長野家這個盟友對伊勢攻略的重要性,我的信使稟明了情況,他會有正確的判斷;只是佐脅良之的話,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他和我關系極好,對我非常信任,不會反對我的意見,而且他是重情之人,之前曾經和長野藤敦並肩戰斗過,兩人可謂是惺惺相惜。

    所以,我要仔細考慮的,就是中川重政和生駒家長兩人,他倆肯定不願意放棄到手的功勞和隨後的封賞。如果是那樣的情形,我雖然可以通過信長讓兩人屈服,卻會破壞彼此之間的感情。可以的話,我還是想盡量說服他們。

    果然,在我請來他們三人,提出立刻救援長野家時,佐脅良之沒有什麼意見,另兩人卻是面有難色。

    “救援倒是不妨,但能不能等到萱生城降伏之後呢?我們圍城有十四天了,守城的足輕中已經出現了一些騷動,這樣下去,沒幾天就能落城了吧!”中川重政勸道。

    “但是,北畠家此次幾乎是傾巢而出,整整有七千人,再加上神戶家,軍勢能達到一萬,並且對長野家形成包圍之勢……長野家中,長野藤敦殿下的地位並不很穩固,有不少傾向於北畠家的人,所以當初才會迎進長野具藤作為家督;另外,雲林院佑基自恃是前代家督的嫡親弟弟,對于出身分家的長野藤敦殿下也不太服氣。如果我們不盡快支援,長野家內部可能會生出變故,到時就來不及了!”我盡力的解釋。

    “……要不,吉良殿下先撤兵前去救援,由我等三人領兩千援軍繼續圍困?城內兩千人戰力不足,而且缺乏軍糧,想必不會有什麼問題。”生駒家長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生駒殿下,如果只是兩千人,圍城倒不成問題。可是,周邊的小豪族怎麼應付?”我暗地搖了搖頭,這個生駒家長,似乎就被那三四千石的賞賜迷住了心竅,“聽到我方主力離開,前去和北畠、神戶家決戰,難保不會有傾向于北畠、神戶的豪族前來搗亂。兩位人生地不熟的,有把握應付麼?就是春日部家,在這附近也有些號召力啊。”

    聽到我這個解釋,生駒家長沒話說了。但是他也不表態,就這樣沉默著。中川重政本來想開口說些什麼,看見他這副模樣,也同樣閉上了嘴巴。

    我嘆了一口氣。實在不行的話,只好等待信長的裁決了。

    “這件事情,還是請主公做出決定吧。”佐脅良之說出了我不方便說的話。他和中川、生駒兩人具有同樣的立場,由他說出這番話比我合適。

    “佐脅殿下是在希望主公怎麼決定?繼續圍困萱生城不好嗎?”生駒家長稍帶怨氣的提醒他道。

    “那麼,宣景殿下認為主公會如何裁度?”中川重政問我。

    “是主公的話,肯定會從大局考慮……”我斟酌著回答,頭腦中卻忽然閃出一絲明悟,剎那之間,這個問題立刻迎刃而解了。

    “其實兩位不用擔心主公那邊。只要主公決定支援長野家,那麼肯定就會和北畠、神戶聯軍生爭鬥。戰事規模擴大了,立功的機會不就更多了麼,到時候的封賞也會更加豐厚吧!”我笑著說出了這個關鍵。

    既然先前的封賞是信長承諾的,那麼他肯定不會出爾反爾。只要三人仍然立下功勞,哪里給不出這份封賞?為什麼一定要執著于春日部一族呢!

    “也就是說,很可能是本家和北畠、神戶家決戰、徹底平定伊勢的時候了?”佐脅良之很快的反應過來。

    “決戰大概還不至於,”我思索著回答,“但是,擊退北畠家、然後覆滅神戶家,還是有可能的。”

    “即使是那樣,也有河曲、奄芸兩郡啊!”中川重政也想通了,立刻就顯得非常的樂觀。

    “兩郡六萬石,神戶家控制的有四萬石左右。”我補充說。

    “那也比春日部家高出一倍了。”佐脅良之附和道。

    一時之間,撤兵再不成問題。我和三人很快達成了共識。

    至於擊敗北畠家,三人都很有信心。之前以我一家之力,尚且不落北畠家下風,這次有信長支援,還會有什麼問題?

    現在就只等信長的決斷了。

    信長沒有讓我失望。

    次日傍晚,信使從小牧山城飛馬趕回,給我帶來了信長的回復。對于我放棄即將到手的萱生城,轉而支援長野家,信長果然表示了同意,甚至還表露出一定程度的贊賞。派出的兩千軍勢,依舊由三人指揮,在我的配下服役到秋收時節。

    可是,信長卻另外給我出了個難題︰在出兵支援之前,讓長野家交出人質,臣服于織田家!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4-23 05:50 PM

第六十四章︰如何抉擇(下)

    他的要求,我並非做不到,從利害關係也好,從個人情誼也好,我都有把握說服長野家,但是卻不是現在。無論如何,長野藤敦現在向我求援,我卻替主家向他索要人質,要求他臣服,這不啻于趁火打劫。

    雖然能夠達到目的,卻會破壞我們兩人之間的良好關系。

    也許在信長看來,索要人質後再行援助,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是對織田家非常有利的事情。他並沒有考慮當事人的想法,而且很可能是不屑於考慮。這也是他一貫的處事方式,從小即是如此。

    在他手下攬工,就必須適應這件事情啊!

    懷著這樣的覺悟,我召來了佐脅良之、蜂須賀正勝和竹中重治三人,出示了信長的手令。

    “既然這樣,那就要為撤兵做準備了。就讓臣下負責殿後吧!”蜂須賀正勝主動要求承擔最繁重的任務。

    “攻而不克,大概會損傷主公的名望……也許可以利用機會,誘使春日部家追擊,至少可以給他們一下,讓他們不敢輕易觸犯本家。”竹中重治想了想說。

    聽到竹中重治的建議,我安心了不少︰“我也有這樣的考慮。所以,撤退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怎麼,主公要先行前往說服長野家?”想到信長的手令,竹中重治很快明白了過來。

    “是啊,這是我的另外一個考慮,”我點了點頭,“雖然派出援軍後,無論是挾威還是挾恩,都能更容易說服長野家,但是卻會讓長野藤敦殿下對本家生出芥蒂。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主公這樣前去,差不多就等於是自為人質。”蜂須賀正勝說。

    “正是。希望長野藤敦殿下能夠充分了解我的誠意,以及我派出援軍的決心。”我承認道。

    “這樣說未嘗沒有道理。但你是不是太多慮了?而且撤軍設伏這樣的大事……”佐脅良之搖了搖頭。

    “重治完全有這個能力,只是欠缺獨當一面的經歷和威望。而且,以重治為主將,更方便誘出春日部家,正勝曾經以千人擊敗過赤崛一族,如果由正勝領軍,春日部家很可能會怯于追擊的……中川和生駒兩位也許會質疑,所以,藤八,我希望你能夠提供協助和支持。”

    “既然這樣,我願意相信重治。”佐脅良之點頭。

    “重治作為大將,臣下沒有異議。”對于竹中重治的能力,蜂須賀正勝非常清楚。

    “感謝主公如此信任,臣下必不會讓主公失望!”竹中重治鄭重的領受了任務,然後向另外兩人欠身施禮,“,謝謝佐脅殿下、正勝殿下兩位的支持。”

    ……,……

    次日,我帶領井伊直虎及五十名騎馬武士,越過鈴鹿川直趨長野家。

    之所以帶這些人,是出于對長野藤敦還能否掌控長野家的擔心。雖然我家軍勢很快就會到達,但是這兩三天之內,那些有了異心的人也許會試圖對我不利,從而破壞長野、吉良兩家的同盟。帶上了這些挑選的親衛,我的安全就多了很多保證,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為長野藤敦提供支援。

    沿途經過楠家、阪家、林家、稻生家及神戶家的領地,我們很是遇見了一些正在集結的足輕。這些散兵游勇見到一隊裝束精良的騎馬武士,絲毫不敢阻攔,甚至還有農民或足輕伏地向我們的馬隊行禮。幾處要道上的哨卡,我們也是一衝而過,甚至順手清理了兩處人手不多的地方。

    然而看到阪家和林家的動靜,我免不了多了幾分疑慮。阪家的家主阪定住是鹿伏兔家家主鹿伏兔定長的弟弟,林家的家主林定保是鹿伏兔定長的第三個兒子。這兩家進行動員,是不是意味著鹿伏兔家準備加入北畠一方了?雖然是關氏一族的分家,但是神戶家同樣也是,在關家和神戶家的爭奪中,鹿伏兔家一向保持中立,同時借機擴張勢力,阪家和林家這兩家支族,都是在鹿伏兔定長這一代收伏的。如今看到北畠、神戶聯軍勢大,他們會不會已經合流?

    如果是的話,長野家的處境就更加不利了。同時,因為鹿伏兔家和神戶家聯合,關家也不得不有所行動。而這場戰事,就將把全伊勢的各大勢力全部卷入進來,同時直接決定中部伊勢的歸屬和形態……這比目前中美濃的形勢還要分明,如果我方獲勝,那麼在信長平定中濃之前,中勢就要歸于織田家了。

    進入細野家的安濃津町,我留下了渡邊正次︰“你迅通過津屋的渠道,回三重城轉告秀景殿下,讓他以我的名義派人前往小牧山城,向大殿通報鹿伏兔家的異動,同時請求更多的援軍,並建議大殿對關家展開調略……還有,讓秀景殿下委托服部家調查白鷹城的動靜,有重要消息的話,立刻向大殿和我報告!”

    白鷹城就是鹿伏兔城,因為天文十一年鹿伏兔定長向將軍足利義晴進獻白鷹,所以有這個別稱。關家的龜山城同樣也可以稱為粉蝶城,從別稱上來看,氣勢是輸了不少。

    “是!”渡邊正次乾脆的回答,然後乾脆的去了。其餘人跟隨著我,一起向長野城馳去。

    隨著北畠家七千軍勢的逼近,長野藤敦幾乎要陷入內外交困了,我的突然到來,讓他喜出望外。

    “還以為你正在奉命攻略朝明郡,至少還要十天左右才能抽身,沒想到你現在就來了。”在主天守的大廳,他欣喜的對我說道。

    “已經決定放棄朝明郡攻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家的援軍兩天之內就會趕到。”

    “是嗎?那真是感激不盡啊!”

    “另外還有主家的兩千人,或許,還有更多。”我看著他的神情,嘆了口氣。

    “織田彈正的軍勢……嗎?”聽到這個消息,再加上我的神態和語氣,長野藤敦現不對勁了,“難道是織田彈正決定親自介入伊勢?”

    “差不多是這樣,”我拿出信長的手令,交給長野藤敦,“主家之前的命令是攻略朝明郡,並且涉及三位與力的封賞,我想撤兵的話,就必須得到主家的同意。結果彈正殿下聽到我的計劃,就送來了這樣一紙手令。”

    長野藤敦接過那張紙,稍稍看了一篇,臉色立刻變得陰晴不定。

    “我知道這會令你很為難,所以只帶領了這些人來,不想以大部軍勢來干擾你的判斷。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仍然會派出部分援軍,但是主要力量不得不回去繼續攻略朝明郡;如果你同意,可以即時送出人質,而我就先留在這裡,作為我方出兵的保證。”我繼續說道。這番處置,我已經反復考慮過了,言語和神情都非常坦然。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4-23 05:55 PM

第六十五章︰峰回路轉(上)

    看著長野藤敦陷入了思索,我耐心的等待著。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作出了決定。

    “宣景殿下的一番心意,我十分感動……但是,長野工藤氏乃是源出藤原南家的名門,自鐮倉時代起就統治著中伊勢。目前的形勢雖然危急,但是如果以失去獨立的家格為代價,才能換取織田家的援軍,我是無法接受的,”他的語氣十分鄭重,“所以,只好請宣景殿下這樣回復織田彈正了。”

    “是這樣麼?”我點了點頭。對于這個結果,我並不太驚訝。他素來以長野工藤氏的出身和歷史為傲,自然不會願意輕易臣服。當初我能夠說動他控制長野具藤,一個方面的原因就是他的這種執著。在歷史上,織田信長大舉進入伊勢時,他是長野本族中唯一主張抗爭的人,後來即使降伏了,還趁織田信包不在時襲取了長野城。

    “你的心意,我已經了解了,並且會確實的回復彈正殿下。另外,我會以水軍牽制北畠家,然後盡快降伏春日部一族,率本家軍勢進入神戶、鹿伏兔兩家的領地,至少幫你解除北面的攻擊。”我給了他這樣一個承諾。

    “鹿伏兔家也要出陣了嗎?”他驚訝的問道。

    “還只是我的猜測。我們經過阪家和林家領地時,現他們正在召集軍勢……這兩家是鹿伏兔家的支族,既然有了動作,那麼作為宗族的鹿伏兔家大概不會置身事外吧!”

    “……是啊,在這個時候動作,只會是針對我長野家。無論如何,謝謝你的提醒。”長野藤敦點了點頭,神情漸漸的平靜了下來。但是並不是因為胸有成竹,而是類似於“債多了不愁”的那種光棍勁兒,或者就是有了某種覺悟。

    他的這種狀態,讓我感到十分擔心。可是,他有他自己的驕傲,方才已經謝絕了我的拉攏。如果我對他指手劃腳,他不見得能聽得進去,反而可能生出芥蒂來。

    歸根結底,還是思維方式的不同。面對巨大的危機,我能夠忍耐,他卻寧願轟轟烈烈的死去。

    “那麼,請你務必保重。明國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果你願意相信我,不妨謹守城池,等待形勢的改變。”我盡量委婉的勸他。

    “你的這番話,我記住了。”他點了點頭,口氣卻是非常的隨意。

    “報!”一個身背白色長條靠旗的傳令兵半跪在門口,大聲稟報道,“分部光高殿下在雲出川邊和北方的先陣遭遇,不幸沒於陣中!”

    “四郎次呢?他怎麼樣了!”長野藤敦連忙問道。四郎次就是他的親弟弟,分部家的養子分部光嘉。光嘉今年元服,才剛剛十三歲,沒想到居然這就上陣了。

    “因為光高殿下戰死,光嘉殿下非常憤怒,親自率領本陣軍勢向前突擊,把過河的一百多足輕趕下了河,並且親自討取了兩人,目前正與北畠家的先陣隔河對峙!”

    “哈哈!真不愧是四郎次啊!”長野藤敦哈哈大笑,走到門邊大聲招呼親衛,“立刻在城頭吹響法螺,通知各位殿下召集軍勢,前往雲出川助陣!大家都要打起精神,可不能輸給光嘉殿下啊!”

    “是!”親衛們轟然答應,迅離開。

    我搖了搖頭。剛才的那番話,長野藤敦完全就忽略了啊。

    ……,……

    長野家目前的狀況,和去年年末井伊直虎面對的情況十分類似,都是南北受敵,而且南面的大股敵軍逼進,隔著一條大川相對。但是,我方當時的敵人是聯合軍勢,並且有強大的水軍控制河川,而長野家卻沒有水軍這樣的勝負手,面對的又是北畠一族,己方倒是以長野、細野、雲林院、分部為主體,聯合草生、家所、乙部、中尾等中小豪族組成的軍勢。不過,我們當日正在修築的三重城,他們則有長野城、安濃津城這樣現成的堅固據點作為依托。

    所以對於他們來說,守城是最合適的對策。像長野藤定那樣見招拆招的接戰,勝機非常渺茫。長野家兵力佔著劣勢,還要留出部分兵力警戒神戶、鹿伏兔家,即使打出一比一的傷亡也不合算。而如果形成了對峙,等到南邊的敵方軍勢接近本方城池,他們再想撤回去守城就不容易了。

    懷著對長野家的擔心,我通過海路從安濃津港回到了三重城。

    迎接我的是秀景,身後跟著幾個親衛。他先前接到我在安濃津出的命令,已經向信長派出了信使,並且委托服部正保、正成父子去了白鷹城。

    “重治呢,他們該回來了吧?怎麼一個都沒出來?”我問道。

    “重治在萱生城。”秀景回答。

    “怎麼,還沒有撤下來嗎?”我略略有些失望。轉念一想,或許是竹中重治還缺乏獨領一軍的經驗吧,也有可能是他的威望不足,佐脅良之無法說服生駒家長、中川重政接受他的臨時指揮……也許我有點急切了。

    “重治的確是帶人撤退了,而且設伏兵重創了春日部家的追兵……但是接著重治又回轉去圍住了萱生城,迫降了春日部一族的家督春日部俊家。”

    “還有這樣的事情!”我忍不住驚嘆了一聲。這還真是個驚喜啊!——“他是怎麼做到的?”

    “聽信使說,準備回轉前,重治為了勸服中川、生駒兩位,就向他們保證說萱生城已經沒什麼人了。而再次去到萱生城時,城內確實只有不到一百人足輕。經過半小時的戰鬥,我方就攻破了大門,在天守閣抓住了準備放火的家督春日部俊家……”

    這倒有點意思啊!而重治又是怎麼知道城裡沒人的?我忍不住有點好奇,干脆直接趨馬前往萱生城。

    找到竹中重治時,他正在整理戶籍。同時佐脅良之負責清點物質,蜂須賀正勝整理軍勢。中川重政和生駒家長不在,兩人各自帶領一千軍勢,分別前去攻略伊阪、星川這兩座小城了。

    我當即向他提出了這個問題。

    “其實這還是先前圍城的功勞,”竹中重治謙虛的笑了笑,“原先在萱生城聚集的兩千軍勢,大部分完全就是壯年農民。他們被困在城裡十多天,天天提心吊膽,好不容易撤圍了,又被命令著追擊我方,估計都不情願吧……他們中我方的伏擊時,還沒死幾十人,整支軍勢就已經一哄而散。我看了他們的逃亡方向,很多人都不是往萱生城去的,而且兵器也丟掉了。所以我認為這些人是直接逃回了家中,那麼萱生城肯定會非常空虛,不妨回頭繼續攻一下,肯定能很快落城。”

    “幹得不錯!”我笑著點了點頭,“下個月就要開始秋收了,那些農民和小豪族自然不願再被困到城中。那樣的話,伊阪和星川城也無法召集多少人,同樣很容易攻下吧!”

    “伊阪和星川是中川、生駒兩位殿下主動請戰的,臣下本想盡快收束軍勢,等待主公召喚……”竹中重治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按照計劃,如果達成協議,我就會暫時留在長野城。現在既然我回來了,自然是沒能達成協議。

    “是啊,”我點了點頭,“長野藤敦殿下沒有接受條件,所以我們就按照之前的命令,先安頓好春日部領內的事情吧!”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5-7 01:43 PM

第六十五章︰峰回路轉(下)

   可是,長野家的局面隨後又有了新的變化。

    六月二十五日,岩松經定派人傳來急報,長野家內部發生變故,守衛長野城的川北直元忽然向長野家倒戈,以長野具藤的名義對長野藤敦發出了討伐令,陣前的雲林院佑基聯絡草生、中尾兩家,向長野藤敦的本隊和分部家的備隊發動進攻。長野藤敦和分部光嘉不敵,退到雲出川邊,被我方水軍救走,目前正在向本家趕回。

    我接到消息,大為吃驚,連忙回到三重城,等候岩松經定送來的長野藤敦、分部光嘉兩人。

    見到長野藤敦,我發現他像變了個人似的,前日的決斷和意氣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頹廢。他沒有進大廳,就穿著沾滿血跡的具足,岔著腿坐在門口的木階上。面對我的問候,他什麼都不肯回應。

    “這是怎麼回事?”我只好問侍奉在他旁邊的分部光嘉。

    “是川北家和雲林院家內通北畠……”他低聲回答,情緒還算穩定。

    “難道你們事前就沒有防備麼?”

    “對于川北家,家兄的確沒有防備。川北家的領地就在雲出川邊,北畠家打過來,他們的領地會首先被侵佔。事前家兄為了穩住他,答應親自帶領大部軍勢將北畠家擋住對岸,而川北直元也收了我們的弟弟為養子……至于雲林院家,大概是看到家父戰死,在下威望不足,無力約束本方立場之內的眾人,所以才敢發動政變吧!”

    “哦!”我稍稍驚異的望了他一眼,小小年紀,居然能有這麼透徹的分析,還真是不簡單。他也是太閣立志傳中有卡片的人物,所開創的伊勢上野藩,一直持續到明治時代。在原本的歷史上,信長大舉進入伊勢時,就是他阻止細野藤敦(現在的長野藤敦)和織田家對立。現在他才十三歲,就有這樣的見地,果然是個能看清形勢的人啊。

    “現在那邊的形勢怎麼樣了?”我轉頭問身後的岩松經定。

    “北畠家已經進入了長野城,據逃出來的細野家的人說,北畠具教正在清除長野藤敦殿下那方的人,並且對川北家及雲林院家的領地作出了安堵保證。”岩松經定道。

    “神戶家和鹿伏兔家的軍勢到哪了,家中情況這麼樣?”這句話問的是秀景。服部家目前由他聯系。

    “鹿伏兔家動作慢了點,神戶家已經佔領了奄芸郡草生家的領地。草生家向北畠具教申訴,北畠具教要求神戶家退回,但是神戶具盛不願意,正在和北畠家力爭。”

    很顯然,這番情形是北畠家在戰前沒有預料到的。他們已經做好了拋棄長野具藤、和神戶家、鹿伏兔家共同分割長野一族的決定,卻沒想到長野藤敦最得力的臂膀、三人輔佐役之一的分部光高意外戰死,然後再調略川北家和雲林院家,居然就不戰而勝,有望通過長野具藤掌控整個長野家。

    “通知諸位稍事休整,準備明日上午召開評定吧!康豐,將萱生城的蜂須賀大人和竹中大人請來,城防交給佐脅殿下……分部殿下,請先扶令兄下去休息。喜八你要妥善招待兩位。”我命令道。

    “是!”各人分頭離去。只剩下我和秀景兩人。

    “你那位長野夫人還好吧?”我忽然問道。據我所知,長野芳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

    “還好,一切都很順利,”秀景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兄長難道想讓她的孩子繼承長野家?這似乎行不通吧!大殿那裡絕對不會同意的,即使是長野藤敦殿下,心裡也會有抵觸。”

    “只是提起一下而已。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我呵呵一笑。即使長野芳這次生下男孩,成年也要等到十多年後,那時未必這個沒有可能。至于細野藤敦,歷史上他的嗣子,是北伊勢瀧川一益的兒子瀧川八麿。

    話說,小夏似乎也快要分娩了。據我推測的預產期,大概是在八月初的樣子。最近紛紛擾擾的,很少有機會陪她。可是,看著已經過了正午,再想到之後可能的大戰,我嘆了口氣。

    到了第二天,評定如期在三重城主天守召開。我讓秀景和岩松經定介紹了一番形勢,然後說道︰“有什麼想法,諸位都說說吧!”

    “臣下目前正在整頓軍勢,既然主公想有所動作,臣下就盡力加快進度吧!”蜂須賀正勝率先說道。這幾天他一直專注于春日部家的攻略,突然問長野家的問題,他確實難以有什麼成熟的想法,所以就表示做好自己分內的收尾工作。

    “臣下認為應該靜觀一段時間,目前北畠家和神戶家正為了長野家領地的處置爭執不下,也許兩家會發生爭鬥。畢竟神戶家和北畠家的血緣關系是在兩代之前,面對巨大的利益,很難說會有多大的羈絆。而且,神戶家現在有鹿伏兔家的支援,前幾年和關家同時娶了蒲生家的女子,關系已經大為改善。為了長野家領地,這一族三家有可能再次聯合起來。”秀景說。

    他這番分析,很有我平日的風格,就是著眼于整個局面,然後考慮各方的聯絡和利害關系。而聽了他的話,前野長康、評內利定等人紛紛表示同意。

    “臣下倒覺得應該盡快出擊。北畠家還沒有完全長野家,現在以長野藤敦殿下作為號召,再配合我方的軍勢,長野家的形勢說不定又會發生變化。”岩松經定說道。他親眼見過長野家內部紛亂。

    “長野藤敦殿下孤身獲救,即使抬出來,長野家也都知道是以我方為主,能有多少人敢在北畠家的支配下跳出來,臣下覺得很值得商榷……秀景殿下說得十分在理,還是靜等比較好。”竹中重治說道。

    “直虎呢?有什麼看法?”我看到井伊直虎似乎若有所思。

    “秀景殿下的意見的確很在理。但是臣下想請問一句,主公是不是得到了什麼情報?”她看著我,“因為主公昨天下午命令佐脅殿下處決春日部俊家,顯然是要穩定春日部領地,為盡快出兵做準備。”

    “的確是這樣,”我贊許的笑了笑,“正次從服關家,而且已經帶回了關家的人質……接下來的這場戰事,將會把全伊勢各大勢力都牽扯進來,估計雙方參戰人數都會超過萬人!”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5-7 01:59 PM

第六十六章:安濃夜戰(上)

    關于戰國時代大名的動員能力,有好幾種說法,比例低的說是每四十石一人,高的說是每二十五石一人,甚至二十石一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說法都是正確的。在這個時代,大名、豪族們的動員能力,完全看他的軍糧供應能力。秋收過後的那段時間,正是軍糧充足的日子,按二十石一人的比例出兵也能夠承受;但是在每年的五、六月份,各家的糧食儲備差不多就要告罄了,這個時候,肯定無法維持二十石一人的動員比例。桶狹間之戰時,今川義元控制的領地差不多有一百萬石,所以出兵人數大約在二萬五千人,但是卻號稱四萬人。

    當然也有例外的情況,例如織田信秀,早年不過是清州三奉行之一,領地據說不超過七萬,卻每每出兵數千,直至壓倒尾張所有勢力,並且和美濃、三河打得有聲有色,就是因為有津島支撐,不用賣出軍糧以提供家中的各項開支。同樣的情況還有目前的朝倉家,雖然只控制著越前一國,卻能夠維持三萬以上的軍勢。而朝倉家的財政來源,就是控制若狹灣的敦賀郡,朝倉一族中最為杰出的朝倉宗滴,幾十年內一直擔任著敦賀郡司的職務,同時也是朝倉家同名眾的筆頭,統領著同名眾三支中最強大的敦賀眾。

    這次北畠家出兵七千,已經是目前最高的動員數,這還有賴于宇治山田港的獻金支持;神戶家在去年年末曾經糾集五千人進攻我,但由于失敗後軍力和威望大損,目前這個時段,即使和鹿伏兔家聯合出兵也只有四千人;長野家才經歷內亂,能夠出多少人還是個未知數,要看雲林院佑基本人的能力,但失去了細野家、分部家以及長野藤敦本人的支持,估計最多不會超過兩千。這一萬三千人,就是敵方的最大軍勢人數。

    我方的話,我的常備和預備加起來超過兩千五百,水軍有三千人,這五千五百人是此戰的主力;然後是主家的兩千援軍,雖然說是還會有人到來,但我估計不會超過一千人;另外,如果我願意,可以從九鬼家招來將近一千人,但是目前九鬼家態度似乎比較曖昧,就不麻煩了;然後還有關家的一千五百人左右,他們絕對可靠。據我得到的消息,關家交出的人質居然是關盛信的正室和剛滿一歲的嫡長子關四郎。

    他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決心,很可能是我吉良家就在旁邊的原因。塙直政到達關家的龜山城時,竹中重治正好俘虜春日部俊家,這個消息非常有份量。然後再想到覆滅赤崛一族的蜂須賀正勝,大敗神戶聯合軍勢的井伊直虎,率五千人大搖大擺進入他關家領地的我本人……他們這麼有誠意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一萬三千人對一萬,或者一萬一千。

    只是,如果要介入長野家的話,還必須有長野家的名義和支持。

    在宮田喜八的帶領下,我和秀景來到了長野藤敦的居處。剛一進門,就有一股餿味撲鼻而來,然後就看見長野藤敦背對著房門向里坐著,身上還是昨天那套沾滿血跡的具足。在他的背後放著兩只小矮幾,矮幾上面有米飯、酢菜和魚,卻是絲毫沒有動過。分部光嘉也在旁邊,面對這樣倔強頹廢的兄長,他顯得毫無辦法,畢竟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啊。

    “兄長,吉良殿下前來拜訪!”看見我和秀景進來,分部光嘉提醒長野藤敦道。但長野藤敦卻沒有任何動作。分部光嘉連忙轉身道歉︰“實在是失禮了……家兄是一時想不開,並非有意怠慢,還請吉良殿下諒解!”

    “怠慢什麼的卻不用說了,”我走到長野藤敦的側面坐下,“只是,如果藤敦殿下這樣不負責任,我根本就沒有來拜訪的必要。”

    “吉良殿下!”分部光嘉臉色一變,顯然是誤會了我的意思。

    “是在讓我切腹嗎?”長野藤敦聞言轉過身子,向我點了點頭,“事到如今,我確實只能這樣挽回恥辱了。宣景殿下能夠前來,真是煩勞了,就請為我介錯吧!”

    “你就只能這樣負責任?不想振作起來,再奪回領地嗎!”我忍不住搖了搖頭。

    “振作起來有意義麼?奪回領地,大概是要靠你的力量吧?然後我成為你的傀儡,就像我對長野具藤那樣?”長野藤敦嘴角一牽,露出一個帶著自嘲的笑容,“那我可做不來啊。”

    “誰要你成為傀儡了?”我決定快刀斬亂麻,迅速定下戰略,畢竟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而長野藤敦乃是其中的關鍵,“還記得我上次說的條件嗎?這個條件繼續有效!”

    “怎麼可能!請不要再開玩笑了。”長野藤敦扭過頭去,“此一時彼一時,我又不是三歲的幼童,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我不是開玩笑。”我認真的說道,“你認為我想控制長野家?那是不可能的,彈正殿下絕對不會允許,肯定會派出另一位重臣坐鎮,和我互相牽制。與其那樣,還不如放在你的手裡。畢竟你我同盟這幾年,一直配合得非常不錯。”

    這是很交心的一番話了,而且非常在理,如果傳出去讓信長知道,絕對沒有我的好果子吃。能夠說出這番話,充分表明了我的誠意和對他兄弟的信任。

    果然,長野藤敦端正了態度︰“那麼,你決定怎麼和織田彈正交代?畢竟我先前已經拒絕了盟約。”

    “拒絕盟約的事,目前只有我的三位近臣知道,完全可以隱瞞下來。”我指的是蜂須賀正勝、竹中重治和佐脅良之。臨走前,我只和他們三人說了我的打算。我會以自己為質作為盟約的保證,甚至連井伊直虎和秀景事前都不知道。所以雖然我回來了,其他人也不明白這代表著沒能形成盟約。

    “但是,我現在去哪找人質?本來還有三四郎這個弟弟的,可是已經送到北川家作養子了,而且現在還在長野城……”他煩惱的說。

    我看了看分部光嘉,看得他一愣一愣的。

    “哦!”看到我的目光,長野藤敦反應了過來,卻是有些遲疑,“四郎次已經是分部家家主,作為人質實在……”

    “分部家在哪里?”我問道。

    “的確是這樣。”長野藤敦下定了決心,“一切拜托了!”

    ……,……

    當天傍晚,久未在伊勢灣出現的志摩海賊眾突然襲擊了細野家的安濃津町,他們在町中大肆搶劫,燒毀了奉行所和一大片部屋,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整個津町。進駐津城的北畠家軍勢進入町中平亂,卻不料這幫海賊異常驍勇,不僅擊敗了他們,甚至還搶下了津城。

    這伙志摩海賊,就是我方水軍中的五百精銳假扮的。他們高挑著九鬼家慣用的白色“八幡大菩薩”旗幟,首領是重操舊業的川並眾頭領蜂須賀正勝。他們一反我方水軍從不擾民的傳統和對細野家領地的友好態度,將津屋在安濃津町的競爭對手全部鏟平。北畠家的人看到這幫人的惡相,根本不懷疑這是我方水軍,也沒想到他們會圖謀安濃津城,甚至還試圖和作為首領的蜂須賀正勝接頭。這也從側面驗證了傳聞,九鬼家確實和北畠家有聯系。

    由于戰鬥場景不同,水軍中基本不會使用制式長槍作為近戰武器,而是習慣于使用比武士刀更長的野太刀。蜂須賀正勝以前就是用這種刀的,直到成為領主才自重身份的換用了武士刀。這種武器用在戰陣對敵中肯定被長槍克制,卻非常適合亂戰、偷襲戰和短兵相接戰。在偷襲北畠家水軍時,蜂須賀正勝用的就是野太刀,這次他自然又換上了。而北畠家軍勢貿然進入町中,正好讓他們發揮了武器上的優勢。

    在趁亂奪取了津城後,這伙“志摩海賊”本著海賊的職業操守,劫掠了一陣便離開了津城,轉而在兩位津屋行商的帶領下,連夜進入雲林院家的城下町。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長野藤敦也來到津城了。他帶領著少數人趁虛而入,將安濃津城控制在手中,然後開始召集細野、分部家領內的人,擺出據城而守的架勢。

    得到自家領地被“志摩海賊”侵佔、對頭長野藤敦帶領少數人佔領津城的消息,雲林院佑基坐不住了。先前為了方便對付長野藤敦那方的人,他強行解散了細野、分部兩家的備隊,現在長野藤敦據城召集人手,說不定就能喚來一大群人,從而在舊領站穩腳跟。另外,他的家小都在領內,如果“志摩海賊”像在津町和津城那樣幹一票,他非得撞牆不可!

    盡管北畠家覺得事有蹊蹺,對“志摩海賊”的真實性表示懷疑,但是海賊燒殺搶掠是不爭的事實。事關自家根本,雲林院佑基堅持著要帶領本家備隊趕回領地。北畠具教一時之間無法說服他,只好同意了他的請求,並增援了他一千軍勢。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5-7 02:10 PM

第六十六章︰安濃夜戰(下)

    雲林院佑基的領地距離長野城不到七公里,他率領一千七百人的軍勢連夜趕回,準備盡快將海賊趕出去,盡量減少領內的損失。

    在加所城所在的里山下渡河時,這支軍勢遭遇到了來自山上的伏擊。這是雲林院基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加所家是兩百年前由長野氏的第三子加所佑歲開創的分支,近幾十年間一直依附雲林院家,絕無可能反叛,而且加所家的四百多人目前全部在長野城,不可能還有兵力留駐……對了,這就是問題加所城一定也被海賊拿下了

    既然找到了這股海賊,雲林院佑基決定就地殲滅。他擊退伏兵穩住陣勢,然後在山下設置了簡單的本陣,命令所部軍勢打起火把,向山上的加所城進攻。

    可是,軍勢才向山上進發,山下的本陣卻遭到了來自河上的打擊。兩百支鐵炮隱蔽的從船艙裡伸出來,覆蓋住了雲林院佑基的主帳。

    突然遭遇大量鐵炮打擊,主將被打成蜂窩,軍勢立刻陷入了混亂。北畠家的人想回返長野城,他們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在半夜,原本就無心作戰,現在失去了雲林院佑基更是無法作戰;雲林院佑基方的武士們想替家主報仇,卻無法指揮北畠家的人……正當兩方鬧哄哄時,山上的敵人發動了攻擊,北畠家軍勢率先撤離,迅速往來路的方向退去,受他們的影響,慌亂和混亂之中的雲林院備隊的足輕們唯恐被單獨丟下,也趁勢跟著退了,武士們盡管高聲喝罵著,卻無法阻止一股股的人流。

    也幸虧有雲林院備隊足輕們的加入,這股潰兵才能循著路徑,大致完整的回到了長野城。北畠具教聞訊,立刻就明白了,這肯定是吉良家干的。他收束了軍勢,決定于次日進攻安濃津城,並派人聯絡神戶、鹿伏兔兩家,以分部家舊領為代價,請兩家向三重郡出兵牽制吉良家。

    戰事終於全面展開。

    ……,……

    長野藤敦的告急信使,是和神戶、鹿伏兔家進犯的消息同時到達的。據長野城的內線傳來的消息,圍攻安濃津城的有七千五百人,其中有六千五百人是北畠家軍勢,其餘的三百軍勢和長野家的少數人留守長野城,由北川直元指揮。而進犯我家領地的神戶、鹿伏兔家,也是全軍出動,人數達到三千。

    這個時候,我已經將分部光嘉作為長野家的人質送往小牧山城,信長追加的援軍也到達了,是由佐治家運來的蟹江眾和津島眾,人數合計是八百,領軍的是織田信包和塙直政。

    由距離最近的織田信包來援,是很符合常理的事情。更何況,蟹江和津島以前都是我的領地,這支軍勢中有好些人都受過我家的訓練,指揮起來會非常方便。但是,想到歷史上織田信包是繼承了長野家,我總覺得織田信長把他派來有其他的用意。

    斟酌了一番,我決定讓織田信包作為主將,負責應付神戶、鹿伏兔家。關家和千種家派出的兩千人,我全部交給他指揮,另外還留下中川重政、生駒家長和主家之前的一千援軍。如此一來,他手下的軍勢達到三千八百人,已經超過了敵方,再加上主場之利,怎麼也能應付過來。我記得,織田信包還是相當有能力的。

    “進犯我家領地的神戶、鹿伏兔家軍勢,就交給信包殿下了。”帶領常備和預備乘船離開三重城時,我鄭重托付他道。

    “請宣景殿下放心,我信包一定不辱使命。倒是宣景殿下,面對的敵軍有八千人……不過,宣景殿下是前輩,是我織田家數一數二的名將,一定能夠旗開得勝吧”

    “也祝信包殿下武運昌隆”我點了點頭,登上了安宅船。

    等我方到達的時候,安濃津城下的戰事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這個時候的安濃津城,是由長野藤敦任細野家家主時所築建,還沒有經過織田信包和藤堂高虎的增築,規模並不是太大。城中天守只有三層,外圍的石垣大約高兩米,城堀(護城河)寬三米左右,整座城池被八千敵軍團團包圍。

    幸好由于雲林院佑基先前遣散了細野、分部家的備隊,等到長野藤敦回到這舊領,很快就召集了近千人。蜂須賀正勝隨後也拋棄加所城,帶領五百水軍精銳前來和長野藤敦會合。由于有津屋的協助,城中的物質儲備非常豐富,甚至還裝備了上百挺鐵炮。

    至于先前埋伏在河上的兩百挺鐵炮,是由岩松經定親自率領的水軍鐵炮組。伊勢的河道很多,水軍換上小早船,運動起來非常方便。

    安濃津城同樣如此,在城的北面是安濃川,南面是岩田川,兩川之間相距大約一千兩百米。這兩條河川都不長,安濃川十六公里,岩田川十二公里,水量都不大,但是在注入伊勢灣的下游兩三公里都有百米寬,足夠水軍的關船往來。

    之前在宮川,北畠家曾經吃過水軍的苦頭,這次他們學聰明了,遠遠的見到海上的船隊,立刻收束了南、北方向河邊的軍勢,從東、西兩側進攻。西側的大手門附近,原本就是爭奪最激烈的地方,現在的戰事更加激烈。長野藤敦將蜂須賀正勝的鐵炮全部安置在附近的城櫓,自己也親自在後面坐鎮。大半天下來,門口的大手橋上已經滿是敵方的屍體。

    看到援軍到來,城內的守方士氣大振,抵抗得更為激烈。見到這種情況,北畠家只好鳴金收兵,結束了今日的攻城。

    考慮了一番之後,我在岩田川南部登陸,立下了營寨。常備和預備的一千八百長槍隊布置在陣地西側,防備來自陸上的攻擊;岩田川邊由水軍守衛,一部分就安置在關船之上;同樣被安置在船上的還有鐵炮隊,為數達到五百,是我目前的全部儲備。

    我擺出的是一個徹底的防御陣勢,這也是我把本陣設置在岩田川南岸,不與安濃津城接觸的原因。我的態度很明顯,就是在告訴北畠家︰我已經來了,就在這裡,是進攻安濃津城,還是進攻這邊,隨便你選擇吧

    反正我方幾乎都是常備軍勢,能夠耗得下去,北畠家要麼進攻,要麼就趁早回去割稻子。關於這一點,長野藤敦也發了狠勁,表示即使放棄今年領內的部分收成也在所不惜。而他守衛的安濃津城也不是那麼好攻下的,之前北畠家發動的兩輪攻擊無功而返,已經挫傷了士氣,現在我方援軍到達,安濃津城就更加難以攻克了。

    也許是考慮到這兩個原因,北畠家在休整一個時辰之後,派出五千軍勢在上游渡過岩田川,準備從西側向我方發動了進攻。

    我召集眾人召開戰前軍議,定下了作戰方針,然後眾人紛紛欠身離開,前往各自的陣地,秀景作為副將,親自前往陣前負責協調。剎那之間,主帳之內只剩下我、軍奉行和佐脅良之三個將領。

    “大將,我的備隊怎麼安排?”看見最後還是沒有任務,佐脅良之問道。

    “藤八,你以前曾經和長野藤敦殿下一起攻下長野城,這次再來一次怎麼樣?”我問道。

    “你的意思是,大概是預防北畠家縮回長野城,並據城而守吧?但是,就這一千人……是不是有點勉強了?萬一長野家敗退時,還沒有攻下怎麼辦?上次是有長野藤敦殿下的配合。”佐脅良之慎重的說道。

    “你對我倒是很有信心啊,怎麼對自己就沒信心呢?”我忍不住笑了。

    “我是要攻城啊你這是野戰,而且還是你選定的有利戰場,怎麼能比呢?”

    “放心,這次長野城內也有配合的,到時會安排聯絡人和你一起出發,”竹中重治向他解釋,“目前雲林院佑基已死,守城的北川直元是長野家的外樣,在長野家沒什麼根基,而且據城反叛在先,根本沒法掌控長野城。”

    “那麼,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聽到竹中重治這麼一說,佐脅良之立刻充滿了信心。

    “不用那麼快出發,怎麼也得先等這裡打成一片了再說是吧?現在,一同去看看戰況如何?”我對兩人說道。

    “正好見識一下北畠家軍勢有幾分能耐。”竹中重治點了點頭。

    主帳所在的地方正是一塊高地,走出主帳,可以很清楚的看見西邊的戰線,以及北邊的長野城。北家的先手正由遠而近的壓過來,大約一刻鐘後,接近了我方長槍隊陣地。在將領們的指揮下,他們身背源氏笹龍膽靠旗,猶如海潮一般撲了上來。而我方就是岸邊矗立的岩石,一步不退的堅持在陣前,讓北畠家撞得頭破血流。但是北畠方仍然前僕後繼的衝擊著,不斷擠壓我方的陣地,漸漸的形成犬牙交錯之勢。

    看著南岸毫無動靜,沒有任何北畠家的人,大概是沒有信心突破水軍的封鎖,我命令鐵炮隊向上游移動,從側面的河上攻擊北畠家的先手陣。

    在我的目送下,裝載鐵炮隊的關船向上游駛去。沒一會兒,關船就越過了戰線,到達北畠家先手陣的側方。然後關船下了錨,從船上冒出一團團的白煙,河邊的北畠家足輕紛紛倒下。

    受到這樣的打擊,北畠家的先陣立刻出現了混亂。

    “也不過是這種程度罷了”佐脅良之說道。

    “我方的軍勢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陣地之戰不會落於下風。不過,對方畢竟有七千多人,而我方的水軍都不適合這樣的戰陣,所以想盡快擊潰對方,還必須另闢蹊徑。”我一邊回應,一邊努力的思考著。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6-4 03:57 PM

第六十七章:伊勢平定(上)

  北畠家先陣竭力穩住態勢,卻仍然被我方穩步壓了回去。河邊的足輕們不由得遠離河灘,向北邊陣中擠壓,整條戰線再也無法保持一致。

  忽然,陣中躍出一騎,手持朱紅大槍,直沖河邊陣線動搖之處,左右隔開刺來的長槍,接連刺倒我方三名突前的足輕。附近頓時發出一陣歡呼,聲音之大,隔著兩三百米也能聽到。受他的激勵,北畠方前線的士氣大為振奮,居然堪堪穩住了陣勢。

  “倒是一員不錯的戰將。”我點了點頭。

  可惜事情就到此為止了。一分鐘後,鐵炮再次響起,北畠家又倒下了六七十人,其中就包括這個騎馬武士。

  前一刻他還是威風凜凜,轉眼間就被鐵炮擊殺,甚至根本就夠不著敵人。這一強烈的對比和無力感,大概會讓附近的北畠家足輕無比沮喪吧。目光所及之處,北畠家的態勢明顯動搖了,終於無力的退了下去。

  迅速頂替上來的備隊,身背的是三巴靠旗。這是大河內家的備隊。大河內家是北畠家最重要的分家,一直擔當北畠國司家的政務,與田丸、扳內並稱為一族三大將。目前大河內家的家主大河內具良,任從四位下左近衛少將。

  這個備隊吸取了教訓,遠離了河灘的陣地,留出大約三四十米。我立刻派出親兵,命令井伊直虎率騎馬隊沿河邊淺灘前進,然後切入河灘,從側面攻擊大河內備隊。井伊直虎很好的執行了命令,而且打得非常聰明。她出動少量騎馬隊,先後引誘了兩小隊共一百八十餘人的足輕,這些人追到河邊,立刻被鐵炮打得七零八落,然後被沖上來的三百餘騎馬隊全部殲滅。隨後,井伊直虎以全部騎馬隊從側面發動攻擊,又帶走了四五十人,逼得大河內家同樣敗退了下去。

  秀景沒有怎麼追趕,趁著機會調整行列,將後幾排的生力軍換上前來。

  第三陣是身背武田菱靠旗的木造家。

  話說北畠一族的家紋實在很不靠譜,宗家用的是源氏的?龍膽,大河內家用三巴,木造家用武田菱,星闔家用瓜內十六瓣菊……不像長野家,主家分家都是三引兩,只是在靠旗的形式上有所區別。

  根據情報,這次侵入中伊勢,北畠家出動了本家的兩支備隊,再加上大河內、木造、阪內、田丸、星合、岩內一共是八支,每支備隊人數從六百到一千兩百不等。現在亮相的三支,都是千人以上的備隊,除本陣外,差不多是使出了最大的力量。正常情況下應該派上的長野家炮灰,如今根本就沒有亮相。

  沒過多久,木造家的軍勢也退了下去,而且再沒有備隊頂替上來。看看天色,已經將近傍晚,而北畠家已經全軍退入了營地,為今天的攻擊劃下了休止符。

  我也收束了軍勢,吩咐全軍取出攜帶的飯團用餐。檢點人員,雖然戰力強悍,一直佔據優勢,卻也損失了一百六十餘,幾乎達到長槍隊全部人數的一成。當然,北畠家的損失更大,估計達到六七百人左右。

  本來我打算讓水軍發動夜襲,這是他們的特長。但是北畠家的營地週邊燈火通明,幾十個鐵制火把籠熊熊燃燒著,防備得非常嚴密。看來是二間浦的偷襲,讓他們極大的汲取了教訓。

  幸好我還有其餘的後招。經過大半天的思考,以及和竹中重治的討論,我已經有了擊敗北畠家的主意。即使是不成功,也至少能吸引住他們,讓佐脅良之有機會攻下長野城。

  臨近酉時的時候,我叫來佐脅良之:“我給你安排嚮導,你現在就率領本隊出發攻打長野城吧!子時過後,長野城內會有人接應你們。”

  “如果北畠家大舉回軍呢?”佐脅良之問道。

  “放心,我會拖住他們……而且,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北畠家決心很大,是一定要趕走我方,奪取安濃津城的。即使得到長野城被攻擊的消息,肯定也不會為了千來人就立即退兵。”我解釋道。

  “那麼就等我的好消息吧!”佐脅良之放心的率軍離開。

  接著,我吩咐渡邊正次:“你現在過河,從海邊的東門進入安濃津城,傳令讓長野、蜂須賀兩位放火點燃主天守,並且在西邊的大手門處集合,然後不時的發射鐵炮!”

  “點燃主天守!發射鐵炮……往哪發射啊?”渡邊正次大吃一驚。

  “隨便往哪邊發射,只要不打著自己人就行了!還要發出喊殺聲……總之,要裝出內訌的樣子!”我把自己的佩刀解下遞給他,“兩位可能對我的命令有疑問,你把我的佩刀出示給他們看,並且告訴長野殿下,他的一切損失我都會賠償!”

  “明白了!”渡邊正次接過佩刀,也迅速的離去。

  我立刻命令秀景謹守陣地,自己率水軍、鐵炮隊和騎馬隊全軍渡河,然後拔掉靠旗,打起火把,沿河岸緩緩向安濃津城的西門進發。北畠家注意到我方的動靜,軍營中立刻騷動起來,部分軍勢出了軍營,嚴密監視我方的行動。

  大約十多分鐘之後,安濃津城的天守閣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仿佛一支巨大的火炬,光芒照到了城外幾百米的地方。城內大手門附近更傳出陣陣鐵炮的轟響,隱約還有喊打喊殺的聲音。我立刻命令軍勢加快了動作,同時放出井伊直虎的騎馬隊,一副急著前往大手門的樣子。

  見到這樣的情形,北畠家果然上了當,以為我是想吞併長野藤敦,然後據安濃津城和他們對峙,,不然的話,誰會點燃自家的主天守玩啊!那該有多奢侈,又有多瘋狂的人才能做出來?

  從我方的利益來看,這的確是很合算的事情,即使救不回長野家,至少也可以得到安濃津城和周邊的港口、領地。利益方面的動機,也讓北畠家放棄了戒心。

  或許是看見我方大部隊的隊型十分散亂,只有騎馬隊和鐵炮隊的幾百人還算嚴整,以為有便宜可占,他們於是也動了起來,一批一批的足輕陸續的湧出了營地,然後整理軍勢,編成一支支不完整的備隊,在上游的淺灘處渡過岩田川。

  我帶著做好射擊準備的鐵炮隊沖在最前,默默的估量著北畠家渡過河的軍勢,以及兩方之間的距離。

  大約相距五十米左右,我大吼著下達了命令:“半蹲!射擊!”

  “轟!”一陣轟鳴聲響起,北畠方陣前的人倒下了一片,現場更是煙霧彌漫,彷佛是下了一陣大霧。身後的水軍按照約定,立刻沖進了混亂中的北畠家軍勢,手持太刀、稚刀或野太刀大砍大殺。已經快到大手門的騎馬隊也轉過馬頭,向北畠家軍勢沖來。同時,留在北岸戒備的長槍隊也動了,在秀景的指揮下,如山如林一般向北畠家的營地壓過去。營地裏裏外外的火籠,就是最顯眼的指向標。

  突如其來的強力打擊,以及巨大的心理落差,立刻讓北畠家被揍得回不過神來。等到後面的備隊發現不妙,我方已經取得了極大的戰果,並且和前陣攪成了一團。即使這樣,井伊直虎的騎馬隊仍然四處衝擊,將局勢攪得更加混亂。我把鐵炮隊交給坪內利定,命令眾人裝好彈藥,跟隨水軍前進,一旦發現哪邊的敵軍擠成一團,立刻就是一陣齊射招呼過去。而我則率領部分近侍,隨時注意戰場上的態勢。

  “保持壓力!不要和敵軍脫節!”

  “只要是帶靠旗的,拿長槍的,通通砍倒!”

  “混蛋!誰要你割首級的!事前說了,功勞一體計算!”

        ……,……

  北畠家的軍勢被趕下河,又被趕上對岸。身後留下一具具屍體。河水在火光的照耀下,隱隱泛著血光。

  而在秀景那邊,也取得了很好的戰果,幾支勉強聚起來的備隊陸續被他打散,漸漸的控制了營地前邊的出口。此時營地裏已經多處起火,大概是慌亂中的足輕亂丟的火把,或者是碰倒了火籠。火勢漸漸連成一片,一些身上帶著火苗的足輕逃出營門,立刻就被刺倒在地。

  這樣就行了吧!看著河對岸的戰況,我在心裏說道。能夠取得這麼好的效果,事前連我也沒有想到。北畠家如此急迫的要攻下安濃津城,是此戰的一大勝機。想想也是,雲林院佑基已死,只要敲開城門,處決長野藤敦兄弟,再處決長野城中的細野(北川)三四郎,那麼長野家的近支就全部滅絕,長野具藤在長野家的地位就毫無問題了。北畠具教一定是這麼打算的吧!

  “喏,你的佩刀。”

  回頭一看,正是長野藤敦。

  “你倆怎麼出城了,城不要了嗎?”我問道。

  “真是……打成這樣,把安濃津城送給北畠家,他們也不敢要了啊!現在輪到他們準備死守大河內城了!”長野藤敦說道,顯得十分解氣,“為這燒了我的主天守,即使不賠償也沒關係。”

  “沒能參戰,實在是遺憾哪……”蜂須賀正勝一臉的不甘心。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6-4 04:47 PM

第六十七章:伊勢平定(下)

   “那麼,接下來就由你帶領本部,協助藤敦殿下追擊北畠家殘陣如何?藤敦殿下需要這份威望來穩定長野家,而我方參戰軍勢正好進城休整一番。”我順勢說道。

  “長野城那邊,已經做出安排了嗎?”長野藤敦問道。城中的內應,就是由他安排好的。

  “在通知你點燃天守之前,良之殿下已經帶領一千軍勢前去,現在想必在長野城下了吧!請放心,北畠家的殘陣,不會有機會進入城中。”我給他吃了定心丸。

  “那就完全沒問題了,”長野藤敦點了點頭,鄭重的躬下身去,“此番能夠扭轉局勢,全賴吉良家的幫助,而且宣景殿下還如此為我考慮……今後但有所命,我長野家一定全力以赴。”

  “藤敦殿下言重了。日後攻略北畠家,還要多多倚仗長野家的力量啊!”我客氣的向他回了半禮。這時候的我,用不著和他太客氣。

  這次重新定下盟約的情形,見證的人大都是我身邊的親衛,倒不用擔心傳揚開去。當然,對有的人是不用隱瞞的。到了第二天,在安濃津城,竹中重治一早就找到了我。

  “主公,臣下聽說,本家要進攻北畠家?”竹中重治問道。

  “那是當然了,趁著北畠家元氣大傷,聲望大跌,正好一鼓作氣攻下來啊!”

  “臣下不懷疑本家和長野家有這個能力……但是,這樣合適嗎?大殿現在還在進行中美濃攻略呢!”竹中重治提醒道。

  “我明白你的顧慮,”我點了點頭,“我會將此戰的戰況稟報上去,並且請求大殿親自主持。而我們的任務,就是挾此戰的聲威,讓北伊勢尚未臣服的各家豪族交出人質,為大殿打通陸上通道,方便大軍進入。”

  “原來主公早有計較。倒是臣下多慮了。”竹中重治滿臉的欣慰。

  而見他這樣為我考慮,我同樣也很欣慰。如果說在去年,他還沒有徹底的對我心悅誠服的話,現在他就已經完全認同了本家。

  “重治,你能這麼為本家考慮,我很高興,”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總會有考慮不周的時候,所以請你以後繼續提醒我吧!”

        ……,……

  在安濃津城稍事休整,再接到佐脅良之順利攻下長野城的消息,我帶領常備和預備趕赴另一處戰場,準備徹底消滅神戶和鹿伏兔兩家。目前長野藤敦雖然重新牢牢掌握了長野家,而且馬上就要正式擔任家督,但長野家畢竟元氣大傷。想要替長野家爭取在中伊勢的地位,就必須大力削弱關氏一族,必須要在神戶、鹿伏兔兩家見機投靠織田家前,就以雷霆之勢搶先出手。

  而且這樣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騰出更多的土地,讓信長可以封賞眾將,少往我的北伊勢滲沙子。和北伊勢對比起來,新近平定的中伊勢更有必要加強控制……

  不久,由我和織田信包連署的戰報,很快就發到了小牧山城。信長得到我方大敗北畠家、斬首四千餘、並且覆滅神戶及鹿伏兔家的消息後,極為高興的頒下了封賞。他保證了長野家、關家所領安堵的同時,果然將佐脅良之、中川重政和生駒家長轉封到了奄芸郡,和長野家的安濃郡、關家的鈴鹿郡接壤,以便加強對中伊勢的控制;三人的領地也有了加增,由戰前許諾的三到五千石增加到了八千石,郡中另外的六千石,原本是長野家分家千草家的領地,這次作為封賞返還給長野本家;另外,塙直政因說服關家臣服及參與覆滅神戶、鹿伏兔家的功勞,晉升為本家部將,並轉封鈴鹿郡的鹿伏兔家舊領一萬五千石,其餘五千石封給了關家;位於三重、鈴鹿和奄芸三郡之間的河曲郡三萬石成為信長的直領;而朝明郡全郡由我接手,同時將木曾岬七千石奉公,我本人晉升為織田家家老;織田信包自然也不會白來,我和?直政奉公的領地全部交給了他,如此一來,他就完全得到了我之前奉公的三萬石領地。

  這個時候,信長的中美濃攻略正處於關鍵階段。

  去年竹中重治攻下稻葉山城,令齋藤家僅存的一點威望喪失殆盡,加治木城的佐藤忠能立刻就投降了信長,為織田家打開了通往稻葉山城的通道。不得已之下,三人眾只好啟用了齋藤道三之弟、協助齋藤義龍除掉兩個弟弟的長井道利,由他修建關城,作為稻葉山城新的屏障。

  按照原本的歷史,今年八月信長就將攻下堂洞城和關城,將中美濃收入囊中。可是,如今由於北畠家大敗,信長敏銳的看到了統一伊勢的絕好機會,臨時將攻略重心轉移到了伊勢方面。他命令織田信包和長島的一向宗勢力達成協定,同時讓我立刻威逼桑名、員弁兩郡的豪族們交出人質,迅速掃平整個北伊勢,打通前往伊勢的通道。

  以目前來看,織田家和一向宗的關係還是不錯的。在一向宗教團的各大寺院,都有信長親自立下的禁牌,給予各寺“守護使不入”的特權,並禁止任何軍勢進入。上次三河鬧一向一揆,聲勢極為巨大,卻始終沒有波及織田家。在送上一份供奉之後,織田信包很快的達成了使命。

  我的攻略卻稍稍遇到了一點問題。首先是無法完全臣服員弁郡,此郡最大的勢力是梅戶家,前家主梅戶高實,原是六角高賴之子、六角定賴的親弟弟,1561年去世後,由嫡子梅戶高宗繼承家業。有這樣的出身,梅戶家自然沒有輕易就範。不過,員弁郡大部分都是山地,面積雖大,石高卻非常低,不用擔心梅戶家會帶來什麼麻煩,我對在山溝中捉迷藏也沒多大興趣;而且員弁郡並沒有完全擋住通道,大可以不管他。

  然後是在桑名三城。這三城分別是伊藤資晴的東城、樋口內藏的西城、矢部右馬允的三崎城,其中以東城最為堅固,緊鄰著七裏渡,控制著桑名宿町,城主是長島城伊藤重晴的同族,日後本多忠勝的桑名城,就是在這座城的基礎上擴建的……他們雖然願意交出人質,卻要求織田家承認他們對桑名宿町的控制。對於信長來說,這個條件實在過於苛刻了,七裏渡的桑名宿町,是桑名郡稅收最高的地方,肯定不能放在豪族手中,我名下的三重町,以前就是十裏渡的四日市宿町,在千種家控制下時,收入比這裏也高不了什麼。

  那就沒辦法了,掃平吧……

  八月份的時候,信長出兵一萬四千,渡過木曾川水系進入北伊勢,和我的北伊勢聯軍匯合,總人數達到了一萬九千。隨後,長野一族和關家也加入了進來,兩萬五千軍勢浩浩蕩蕩的越過雲出川,侵入北畠家的領地。一路上,我們基本沒有遇到什麼抵抗,到了八月二十八日,已經到達了大河內城之下。

  大河內城是北畠滿雅所建,後來封給弟弟北畠顯雅,在此開創了大河內家。但是,一旦領地遭到侵攻,北畠宗家就會放棄更注重風雅的多芸禦所,依託此城抵禦敵方軍勢。

  這一次也同樣如此。接到織田家大舉入侵的消息,北畠具教就和現任家督北畠具房二人進入了大河內城,然後向各分家、豪族發出徵召。可惜由於兩月前北畠家大敗于安濃津,北畠具教本人威望大損,作為支柱的幾大分家也受到了嚴重的損失,最終不過是召集了四千人,還不到我方的零頭。

  信長將軍勢一分為四,團團包圍大河內城。南邊的大手門是主攻方向,由柴田備隊兩千人、吉良預備兩千人、池田備隊一千人和三千北伊勢聯軍負責,主將是柴田勝家。新降伏軍勢作為先陣,這是攻城戰的慣例。出於對前番功勞的平衡,我此戰並不參與攻勢,軍勢交給秀景後,本人擔任信長的副將。

  面對多出己方數倍軍勢的攻擊,儘管北畠具教竭力支撐,卻是左右支拙,處處捉襟見肘。兩周過後,由於木造具政內通,北畠具教無奈降服。

  和歷史上一樣,北畠具教的女兒雪姬,作為現任家督、年僅十八歲的北畠具房的養女,和信長的次子茶筅丸定下了親事,茶筅丸作為北畠具房的養嗣子過繼到北畠家,成年之後接任北畠家家督。

  但就在我方攻略大河內城的同時,信長的中美濃攻略卻遭遇了危機。織田家在中美濃的支點加治木城,受到了堂洞城主岸信周、關城城主長井道利的猛烈攻擊,局勢已經岌岌可危。城主佐藤忠能接連向信長告急,讓信長不得不儘快回軍。

  然而,加治木城能不能堅持到信長的援軍到來呢?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6-13 02:07 PM

第六十八章:信長勢成(上)

  美濃的地勢,由東到西呈逐漸下降之勢。東美濃基本全是山地,中美濃是半山地半平原,而西美濃就幾乎是一馬平川,美濃五十八萬石,有近四十萬石都在西美濃。而中美濃雖然石高有限,卻是美濃的形勝之地,所在城池大多易守難攻。稻葉山城自然不用多說,就是關城、加治木城也不是那麼容易攻下的。

  加治田城坐落於古城山上,標高兩百七十米,長井道利、岸信周兩方攻擊了半個月,直到信長的大軍到達,也終於沒能落城,只得無奈退去。

  既然沒能落城,那麼就該岸家倒楣了。岸家的堂洞城地利不如加治木城險要,但是面對信長派出的勸降使者金森長近,岸家表現得極為瘋狂,嫡子岸信房甚至當著金森長近的面,砍下了他與八重緣所生之子的腦袋!而後,在出生中美濃的森可成的攻擊下,堂洞城不久落城,岸家一門除信周之弟信貞外,其餘全部死難。

  其實,與其說岸家是瘋狂,不如說是絕望更確切些。他們對於齋藤家並沒有那麼忠誠,當初與同在中美濃的長井、佐藤結為三家同盟,目的不過是守望互助,結城自保,維持自家的領地和獨立家格而已。可是,沒想到同出佐藤一門(岸家是在信周這一代才改苗字,其父佐藤信連)、而且世代聯姻交好的加治田佐藤家會投降織田家,讓出三城中最為難攻的加治田城作為信長攻略中美濃的樞紐,於是,最親信的盟友成為了最致命的敵人,這不得不讓岸家感到絕望。

  歸根結底,佐藤忠能也不過是想保存自家。加治田城前面就是織田家控制的鵜沼城,直接面對信長的大軍,對於領地不過一萬五千石的佐藤家,那壓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信長對佐藤忠能也表現出了極大的信任,堂洞城落城的當晚,他就宿在佐藤家嫡子佐藤忠康(信氏)的營地,讓忠能父子極為感動。之後在齋藤利治所部及加治田眾的奮戰下,長井道利的關城也陷落了,中美濃基本全部落入信長的手中。但是佐藤忠康卻在此戰中陣亡,於是信長命令齋藤利治娶了忠能的小女兒,作為忠能的婿養子延續佐藤家。

  接連拿下南伊勢和中美濃,信長的威望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接著,他又安排了另兩樁婚事:將蒲生賢秀和關盛信正室的妹妹、神戶具盛的遺孀嫁給了佐脅良之;將神戶具盛的姐姐嫁給中川重政。

  前一樁婚事有些不近情理,按照一般的做法,既然消滅了神戶具盛,那麼就應該把作為蒲生家女兒的遺孀送回蒲生家,可是信長卻讓我送往小牧山城,和她作為人質的姐姐住在一起,之後又嫁給了佐脅良之。我想,大概是信長希望加強佐脅家與關家之間的聯繫吧!而且據說其中還有佐脅夫人的請求。老人家最大的願望,就是讓藤八這根獨苗養子儘快留下子嗣,上次拜託我無果,這次乾脆就找到了信長。當初藤八的養父是為保護清州城而死在信長謀反的庶兄信廣手上,信長卻寬宥了庶兄,等於是禁止藤八報這父仇,因而對藤八一直很關照,這次就安排了這樁婚事。

  至於神戶具盛的姐姐,本來是該作為側室,和長野藤定的女兒長野芳一起嫁給織田信包,以加強神戶信孝、長野信包這兩支親族之間的羈絆,不過現在信包還在織田家,神戶家已經被消滅,自然就沒了那個必要,倒是可以用來結親,幫著奄芸三人眾安定本郡神戶家舊領。

  雖然三人的封地由原本的北伊勢昭明郡轉到了中伊勢奄芸郡,已經不在我的管轄範圍,但是之前的賣糧約定還是有效的,同時三家出陣的軍糧仍然由我提供,這一點三人都非常贊同,我也沒什麼意見,一千來人的軍糧,對我來說不算什麼,能夠以此換來糧源,同時保持對三家的影響力,實在是很合算的事情。

  十月份的一天,佐脅良之來到了我的三重城。這時候菜菜已經搬過來了,而小夏於八月上旬生下了一個女孩,取名為海津,於加仍然負責家務,兩個女兒美津和雨津都非常活潑可喜,一家人正是其樂融融。

  見到佐脅良之面色有些凝重,她們知道是有正事要商量,於是捉起猴在我身上的兩個小丫頭,再抱起三歲多的秋津回了內間。小夏作為親衛大將,原本倒不用回避,不過她正在哺乳,所以也不方便,而親衛大將的職務就暫時由渡邊正次代理著。只有兩個侍女看見來了客人,送上了清酒和一些津屋出產的乾果點心。

  “怎麼,面色這樣難看,是在對主公讓你迎娶神戶家的遺孀有所不滿嗎?”我隨意的開著玩笑,“其實遺孀也別有風致的,而且怎麼說也是一位出眾的美人啊……”

  “看你說哪兒去了!”佐脅良之忍不住咧了咧嘴,“是為了利家兄長的事情!”

  “又左?怎麼了?”我驚訝的問道。他現在已經非常穩重了,總不至於又做出了擅殺同僚那樣的出格事情吧。

  “是主公命令他繼承前田家……”

  哦!這件事情也提前了?記得歷史上這件事是發生在平定南伊勢之後……好吧,現在也是發生在平定南伊勢之後。

  “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最近你什麼都不管,只顧著在家陪女人孩子,不知道也是應該的。”佐脅良之看著我,明顯表現出不以為然的神情。

  “反正伊勢方面已經平定了,再沒我什麼事情,就等著主公什麼時候上洛了,”我聳了聳肩,“近年一直忙忙碌碌,除了小夏,很少有機會在一塊,這次小夏剛好生了海津,就趁著機會多陪陪她們……這沒什麼問題吧!”

  “那這次勞駕你勸勸主公如何?荒子城不過三千石而已,還要支持許多開支,利久兄長的日子還沒利家兄長寬裕呢……就是利家兄長,也不太願意接受的,前兩天我去接母親過來安頓,拜訪利家兄長,他還歎息著說‘這次要做壞人了’之類的話。”佐脅良之說道。

  “這樣啊……”我想了想,“最近利久殿下有沒有觸怒主公?”

  “沒有……真要說有的話,也是一件小事,”佐脅良之自己倒了酒,鬱悶的一飲而盡,“上個月荒子城的兩個懶散領民為了逃避交田貢,躲進了附近的寺院,被利久兄長派人抓了回來……真是,有必要為這就撤換家主嗎?”

  “是不是一向宗的寺院?”我心裏一動,連忙追問。

  “不是一向宗,是天臺宗的圓龍院觀音寺。”

  “這樣啊……”我陷入了思索。信長這是要做什麼呢,前田利久的正室,乃是瀧川一益的妹妹,信長為了這點小事就勒令前田利久退隱,而且忽略利久的養子、瀧川一益的侄子前田慶次郎利益,是什麼原因?

  “對這件事,隴川殿下有什麼反應?”我問道。

  “起初隴川殿下試著求情,卻被主公罵了回來,就沒敢說什麼了……”

   “這樣你還讓我去說情?不是讓我也找罵麼?”我瞪著他。

  “你不一樣啊,和利久兄長一家沒什麼交情,倒是和利家兄長關係密切。以你的立場去勸諫,主公一定能瞭解利家兄長的真實心意吧。”

  “又左沒有說什麼嗎,沒有推辭?”

  “這的確是很奇怪,”佐脅良之臉上顯出疑惑,“聽他話中的本意,自己明明是不想接受的……難道是受了阿松夫人的拜託,要為犬千代(長子利長)考慮?”

  “阿松夫人倒不至於這樣。”我搖了搖頭。

  “真不知道主公是怎麼想的!”佐脅良之又鬱悶的喝了一碗酒,“這樣一來,前田家中的人都會感到為難吧!”

  信長的想法?對了……其實事情是什麼樣的不主要,最重要的是信長的想法和打算。弄清了這個關鍵,我很快就明白了這件事情背後的意義。

  “主公的確有一番考慮。”我點了點頭。

  “哦?”

  “主公就是想表明他的強勢,同時也敲打敲打手下的重臣啊……如果這件事情順利達成了,主公在家中的裁決能力會大大增強,各家豪族都會更加尊重主公的心意,而不是靠近各位重臣。”我歎了口氣,“所以‘槍之又左’這次是自個被主公當槍使了。正是想通了這一點,又左他才沒有推辭吧!”

  “這還真是……”佐脅良之呆了一刻,忍不住搖了搖頭。

  “所以咱們這陣都要小心點,別被主公抓了典型才好……”

        ……,……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6-13 02:20 PM

第六十八章:信長勢成(下)

  到了永祿十年,信長終於打開了僵局,突破口是內藏頭山科言繼。

  應仁之亂後,朝廷財政異常窘迫。後柏原天皇即位二十一年,才得以依靠越前朝倉家的獻金舉行正式儀式;等到駕崩時,卻又無錢下葬,屍體放了兩個半月,才由三好長慶在京都徵收六百貫別棟錢(房產稅)舉行葬儀。同樣由於缺錢,其子後奈良天皇的即位儀式也被迫延期近一個月,並且只能草草舉行。鑒於這個原因,後奈良天皇被迫整頓皇室財政。山科家歷代擔任內藏頭一職,負責朝廷財政運營,當代家主山科言繼便開始負責在各地募集皇室用度。

  山科言繼多才多藝,所精通的技能之豐富,即使是在公家中也非常罕見。他不僅很好的繼承了山科家的家業笙、制藥兩項技能,而且精通漢醫、宴儀、雙陸、蹴鞠等,還跟隨三條西公條學習和歌。依靠這些技能,他積累了豐富的人脈,同時為皇室募集了相當數量的資金。等到正親町天皇即位,資金方面就已經比較從容了。

  而正親町天皇即位時,最大的一筆資金是來自于織田信秀。為了答謝織田家,山科言繼於1533年專程來到美濃,向平手政秀等人傳授和歌及蹴鞠技藝,從而和織田家結下了緣分。

  此外,山科家和織田家還有另外一重緣分。去年年中過世的吉乃夫人,所在的生駒家乃是山科家的支流。

  永祿十年二月,山科言繼前往關東,於三月十日說服結城家重臣水穀正村回復了皇室的禦料地。作為謝禮,山科言繼承諾向水穀正村承諾,將給予他從五位下伊勢守任官推舉。而後山科言繼返京,路經尾張時,信長特地挽留招待。為了這件事,信長還把我召到了牧山城,作為山科言繼的陪侍,理由是我擅長和歌——當初我在三河與井伊直虎以和歌酬唱,天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

  在這個時代,和歌是一項非常了不起的技藝。如今繼承這兩門技藝並以之為家業的,是冷泉流的冷泉家和二條流的三條西家。他們擁有著《古今和歌集》所收和歌的解釋及賞析,與之相關的“古今傳授”,是中世紀和歌界的最高秘傳,別家能夠得到這一秘傳的,前代只有幕府奉公眾東常緣、東常緣所傳的飯尾宗祇,本代只有幕府禦供眾細川藤孝。據說明智光秀曾經向細川藤孝學習和歌,卻沒能得到“古今傳授”,而山科言繼雖然師從三條西公條,同樣也未能得到最高秘傳。

  但是這所謂的“最高秘傳”,對我來說是在算不上神秘。《古今和歌集》在現代都已經結集出版過好多次了,作為商務日語系的學生,我自然免不了接觸一些,而出版的《古今和歌集》,自然附有詳細的解釋和賞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咱也算是接受了“古今傳授”的連歌師呢……

  在賞花會上,山科言繼對於我的和歌造詣評價極高,之後聽說我在三河以和歌折服美人的“風雅”事蹟,更是大為讚歎。至於那三和歌,當即就被他錄入了自家的筆記。這倒是一件意外的事情,我知道,這下我鐵定要名傳後世了。他的日記名為《言繼卿記》,一直記了五十年,是研究日本戰國史的一級信史,資料認可度比什麼《甲陽軍鑒》、《武功夜話》之類的要高得多。

  另外,這部日記還是日本最古老的診療筆記。山科家以制藥之學傳家,言繼本人又兼研漢醫,是這個時代的醫道大家,他的日記中自然也有行醫方面的內容。更難能可貴的是,山科言繼還為京都的町眾進行診療,對於有些窮困的貧民,甚至免費贈送藥物,在他的日記中,有很多平民人物出現。

  這樣一個人,即使拋開公面上的關係,也值得結交一番。

  當然了,信長自然有他的目的。聽到水穀正村得到從五位下伊勢守任官推舉,信長就想以足利義周的名義獻上美濃的禦料地,委託山科言繼推舉義周擔任從五位下左馬頭。只可惜,雖然同樣是從五位下,但是兩者之間的涵義卻是有天壤之別。

  一聽到是義周的任官推舉,山科言繼立刻面有難色。

  “此事吾實在無能為力,如果是彈正大人的話,憑著這番忠敬之意,即使是敘位從四位都不難辦到。但是要通過足利殿下的這一推舉,就非得經過武家傳奏不可……”

  “那麼,請問現任武家傳奏是哪一位閣下呢?”信長問道。

  “正是現任關白的近衛前久閣下。”山科言繼回答,然後為信長解釋了一番。

  在室町時代,擔任武家傳奏的基本只限于近衛、日野兩家,而歷任將軍的正室,差不多都是從這兩家迎娶。以日野家為例,就出了六代將軍的正室,側室還沒有計算在內。例如第六代將軍足利義教的側室日野重子(正室是其姊姊日野宗子),就生育了第七代將軍足利義勝和第八代將軍足利義政兄弟兩人。

  目前日野家的家主是日野輝資,今年才十一歲,還沒有履職的能力;而另一位武家傳奏近衛前久,卻正好是足利義秋的親表兄,自然不會給自家表弟添堵。除非信長有三好家那樣的條件,能夠在京都附近布下重兵威脅他。

  這件事情,信長目前自然是辦不到的。事情似乎就陷入了僵局。

  “在下似乎聽說,日野輝資閣下並非日野家的子嗣?”看到足利義周明顯露出的失望表情,我忍不住出言幫忙了。怎麼說他也是我迎進織田家的。

  “正是。日野輝資閣下出自日野家的分家廣橋家。十年前日野權大納言晴光入道照岳閣下身故時,嫡子晴資早已夭折,所以前公方義輝公命令廣橋權大納言國光閣下當年出生的次子繼承日野家,為此還曾經和支持飛鳥井全大納言雅綱之子資堯的已故三好修理大夫起了一場爭執……”山科言繼非常驚訝的望了我一眼,“沒想到吉良殿下居然知道這件事情啊”

  “在下義兄石谷賴辰久居京都,和幾位公家的閣下有所交往,所以瞭解一些,以前偶爾和在下提到過。”看到信長同樣投來驚訝的目光,我順口遮掩道。

  “原來是賴辰大人。”山科言繼點了點頭。

  居然蒙對了,石谷賴辰和山科言繼果然認識……不過他們一個熱愛遊歷,一個到處奔波,有所交往倒也不奇怪。

  “那麼,廣橋權大納言閣下是否能夠幫忙呢?”我問道。

  “國光閣下也幫不上忙。但是,國光閣下的父親、廣橋內大臣兼光殿下倒能說得上話。日野晴光閣下去世後,廣橋兼光閣下代理過武家傳奏一職,只是前幾年就已經隱居了。”山科言繼沉吟道。

  “不知廣橋國光閣下家中可有尚未出閣的女公子?”

  “有一位,名叫廣橋永子……哦吉良殿下是說……?”山科言繼突然明白了我的意思。

  信長也明白了。他向足利義周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足利義周很快就做出了決定,躬身向山科言繼施禮:“吾願迎娶廣橋國光閣下之女為正室,可否煩勞山科閣下代為玉成?”

  “此事不成問題。”山科言繼爽快的答應了。

  “如此就仰仗山科閣下了。事成之後,義周殿下自當送上厚禮,以表謝意。”織田信長代足利義周承諾道。

  山科言繼長袖善舞,自然不是迂腐之人:“足利殿下厚意,吾卻之不恭,就愧領了。”

  “那麼,這樣就可以了嗎?”足利義周欣喜的問道。他指的是朝廷承認他將軍候補身份的事情。

  山科言繼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搖了搖頭:“即使廣橋兼光閣下願意幫忙,也還需要一位元有力的大臣從中斡旋。廣橋兼光閣下畢竟隱居了數年,在朝中的人脈已經不足以推動這項任命了。”

  “閣下認為,應該再聯絡哪幾位呢?”信長立刻追問。

  “……前關白二條左大臣晴良公一人足矣,”稍加思考後,山科言繼回答了信長,“廣橋兼光閣下曾與晴良公之父、前關白二條尹房公逗留大內家多年,彼此頗有交情。如果是兼光閣下,晴良公定會支持……而且晴良公長子入繼了九條家,如今已經成年。只要晴良公出面支持,九條家也會贊同這一任命的。”

  “貞勝,目前我家領內可有九條家或者二條家的莊園?”信長轉向村井貞勝。

  “武儀郡的揖深荘,聽說曾經是攝關家的莊園,後來被當地豪族侵佔,然後歸於長井道利。如今長井道利已經敗亡,揖深荘就屬於本家了……但是不知道是攝關哪一家的。”村井貞勝想了想。

  “我決定,就是九條家和二條家的了。之後,就返回了吧”信長很快就作出了決定。

  他的這一決定,非常敏銳的點到了關鍵。山科言繼點了點頭:“彈正大人高義,兩家都會欣喜的接受吧……這樣一來,事情就好辦了。”

  的確,目前九條家已經窮得不像樣子了,正等著米下鍋呢有半個莊園作為贈禮,什麼事情都好說了吧

  自應仁之亂後,排場極大的九條家失去了大部分莊園,家中立刻就捉襟見肘。文明4年(1572年),九條家家主九條政基在阪本避難,為了辦理公事,向自家母方的表弟、九條家家令唐橋在數借了兩百貫,並以唯一尚存的家領、日根荘入山田村次年的段錢作為抵押。但是這唯一的家領馬上就被根來寺給侵佔了,唐橋在數根本收不上錢來。好在當時兩家的關係還好,就暫時擱置了債務。後來九條政基的兒子九條尚經繼承家主,和掌握家政的唐橋在數鬧對立,唐橋在數於是舊債重提,要讓九條家拿自家的宅邸抵債,九條政基、尚經父子試圖和唐橋在數談判,卻無法讓他退讓,一怒之下就殺了唐橋家滿門。唐橋家同族的菅原家對此極為不滿,向天皇提起申訴,控告九條政基、尚經父子,結果負責此案的敕使白川宮忠富王援引治承之亂時處罰松殿基房的先例,剝奪了政基父子的任官資格。這讓九條家的財政狀況徹底破產。

  (關於唐橋事件,九條道一的解釋很浪漫化和武士化,說是九條家從唐橋家借藏書,然後從書中現了唐橋家先代謀害九條家先代的陰謀記錄,所以才在一怒之下砍了唐橋家滿門。看了日文記錄後,我對道一君的說法深表懷疑。不過為先人諱,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等到尚經之子九條植通成年,雖然擔任了關白,卻窮得無力應付公事開支,只得辭職了事,前往攝津國隱居。他甚至連婚都沒結,唯一的消遣,就是研究《源氏物語》……到了五十多歲,眼看著時日已經無多,九條植通就過繼了二條晴良的長子,取名九條兼孝,作為養子繼承家業。而七歲的兼孝一進入九條家,立刻就被授予從三位的高階。

  對於侵佔莊園的一般大名和中豪族來說,肯定不會把到手的領地吐出來,反正他們討好攝關家沒多大作用,官位啊官職啊什麼的,在實打實的領地面前都是浮雲;而得罪攝關家也受不了懲罰,朝廷和幕府都無力主持公道呢。所以你也侵來我也占的,就成了這樣的情況,朝廷和公家的日子也就越來越悽惶,只能靠各地大名、豪族的獻金來應付開支。

  但是信長卻看得很遠,而且有這樣做的必要。以目前織田家的勢力,賠上一點土地,結好兩大攝關家,在朝廷中培植代理人,這絕對是非常合算的事情。從此以後,信長家就能通過九條、二條兩家,部分的取得朝廷在名分上的配合。

  不僅如此,大概是見到石谷賴辰交遊頗廣,信長還試圖從我這裏把他要去。賞花會結束之後,他就把我叫道了跟前:

  “宣景啊,回伊勢之後,你讓石谷大人前來小牧山城出仕吧”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6-13 02:40 PM

第六十九章:海灣之主(上)

  “主公有令,自當謹從,”我滿口答應,接著卻提出了疑問,“只是義兄曾聲明不喜俗務不願出仕,主公也曾應允……”

  “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義周殿下即將成為將軍候補,之後的事務和交往會愈見繁雜,你就說服石谷大人回來幫忙如何?他畢竟是前公方義輝公的申次眾。”對於有用的人,信長還是頗有耐心的。

  “這……義兄目前已經前往三河,說是想領略我前年所見的鳳來寺風物。”我恭敬的回答道。

  “無妨,義周殿下可以等候石谷大人歸來。”

  “冒昧請問一下,主公是想讓義兄負責什麼事務呢?”

  “還用說嗎?自然是負責和公家聯絡。”信長的神情有點不耐煩了。

  “以義周殿下如今的身份,負責和公家聯絡的話,大概要在本家有重臣的身份吧?但是義兄即使出仕本家,驟然獲得這樣的地位,似乎很不合適……”我提醒信長。

  “唔……你說的也有道理,”信長摸著八字鬍,他當然不可能給石谷賴辰這樣的地位,“以你來看,本家的各位重臣,誰比較適合負責這件事情呢?”

   “臣下推薦貞勝殿下。貞勝殿下原本就負責本家的部分外交事宜,負責此事正是順理成章。而且此次主持返還莊園,正好和二條、九條兩家結下一份情誼,以後交往也會親近一些……”

  “聽說你有意為家臣前田玄以迎娶貞勝的次女,可有此事?”信長突然問道。

  “確有此事,”我坦然承認,“玄以擔任臣下的寺社奉行以來,雖然沒什麼大功,卻是兢兢業業,從無差錯,貞勝殿下也頗為讚賞……而且玄以是美濃前田家僅存的嫡流,臣下促成這件事情,也是出於響應主公的號召,促成美濃眾與尾張眾聯姻,以加強雙方之間的羈絆。”

  歷史上,前田玄以娶的就是村井貞勝的次女。現在提前一些,不會有什麼關係吧?前田玄以今年都要二十八歲了,乃是標準的大齡青年。至於地位問題,倒是沒什麼阻礙,侍大將蜂屋賴隆可以娶家老丹羽長秀的妹妹,我作為家中家老,手下重臣娶主家部將之女,那就更不成問題了。

  “那就這樣吧。”信長表示了同意。

  ……,……

  回到三重城,我繼續著手水軍的事情,這是目前我吉良家最重要的事務。

  當初在大河內城下,九鬼嘉隆以恭謹任事的態度贏得了信長的歡心,成為信長的直屬附庸,作為人質的九鬼家家主澄隆,也被我送往了牧山城。此後,由於陸上的強敵北畠家已經和睦,九鬼嘉隆開始試圖往海上發展;另外,掌握北畠家政務的木造具政也在重建水軍,負責具體事務的就是其長子、去年元服並拜領信長偏諱的木造長政。這樣一來,為了牢牢控制津屋的海上商道,我就必須大力加強水軍,以保證本家在伊勢灣的絕對優勢。

  我目前的水軍,可以說是不倫不類,對於海上作戰並沒有多少經驗。當初覆滅北畠家水軍,實際上是一場陸戰;消滅志摩七黨,也是有賴於九鬼家的指引,然後以絕對優勢進行壓制。在大部分時間裏,水軍主要是作為運輸力量在使用,在海上的戰績,不過就是搶劫了多少商船、消滅了多少反抗的護衛之類。

  如今九鬼家、北畠家陸上無事,都分別開始重建水軍,我一下子就感到了不小的壓力。他們兩家對於海戰的經驗,絕對是在我方水軍之上的。

  幸好我家中也有岩松經定這樣的水軍宿將,水軍眾中也有不少積年的海賊。另外,川並眾的諸人算是水軍出身,後來招收的人員也基本來自各個港町,訓練起來不算困難。

  去年整整一年,本家都是在忙著加強水軍、訓練戰術的事情。經過岩松經定等人的努力,還真是弄出了一些東西。而我唯一進行干涉的,就是水軍主力的武器配備。

  原本他們仍然打算以接舷戰為主要作戰模式,船上基本上配備的仍然是飛爪、撞角之類,而個人武器依然以長刀為主。但是我清楚的知道,以這樣的作戰方式,是無法與村上水軍、淡路水軍爭雄的,甚至可能被全力展的志摩水軍過,所以我堅持要裝備大量的鐵炮,同時仿製瀨戶內水軍的焙烙玉。

  所謂的焙烙,原本是一種烹飪的陶器,兩邊有耳柄,可以作為炒鍋,最初據說是用來燒芋頭。後來村上水軍將火藥填充其中,以火繩為引線,然後用繩子穿住耳柄,製成了最原始的焼夷弾。使用的時候,先點燃火繩,差不多的時候就牽著繩子投出去,一方面以爆裂的陶片殺傷敵軍,一方面將敵船引燃,實在是兇殘無比的利器。歷史上第一次木津川口之戰時,九鬼嘉隆無力應付這樣的攻勢,所部三百艘戰船幾乎全軍覆沒。

  其實這種焙烙的技術含量並不高,仿製的難度很低,在瀨戶內海的三島水軍、乃美水軍、兒玉水軍及淡路水軍中已經普及,乃是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之物。最大的難點,是在於保證火藥的供應。日本火山眾多,盛產硫磺,但是硝石只能依靠進口。在毛利家傳世的,就有多次以大量石見銀購入硝石的記錄。不過,既然我擁有津屋及商道,硝石供應自然不成問題。

  但是鐵炮的問題就比較突出了。在陸上的時候,鐵炮隊可以抵前射擊,然後從容撤退,並且以長槍隊、騎馬隊遮護;但是水上作戰,乃是以船隻為基本單位,調動和掩護肯定不如陸上靈活。而且鐵炮用於水上作戰時,根本沒有什麼地形可資利用,只能抵前射擊,這樣的話,一旦受到多支股快船的突襲,由於鐵炮射偏慢,應付起來就十分吃力了,很可能被突破防線的敵方快船接舷攻上。這是岩松經定等人反對大規模列裝的主要原因。

  而且,鐵炮的成本和損耗,相對於長刀、長槍來說實在太高了。雖然我家中財政非常寬裕,也沒必要這樣亂花……

  不得不說,他們的擔憂確實很有道理。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從三個方面分別著手。

  先是鐵炮本身。目前日本所用的基前裝火繩鐵炮,不僅裝彈要耗費時間,而且點火比較麻煩,特別是在水戰時一火繩或者火藥被打濕,那就基本上等於是廢了。但是,據我所知,同時代在歐洲已經明了燧發槍,按點火方式的不同分為兩種。一種是是德國鐘錶師約翰.基弗斯明的轉輪打火燧發槍,就是以彈簧將一個帶齒鋼輪與燧石壓在一起,扳動扳機的時候,鋼輪就會快旋轉,其邊緣與燧石摩擦產生火花,進而點燃引火藥。但是這樣的結構過於精緻,需要較高的工藝水準,相應的成本就比較高昂。

  另外一種擊錘點火的就比較簡單了,和火繩槍相比,不過是把火繩夾換成了燧石夾,然後在傳火孔邊設置擊砧,射擊的時候扣引扳機,在彈簧的作用下,燧石夾上的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門邊上,就會冒出火星引燃點火藥。歷史上這種槍由西班牙人在十六世紀二十年代發明,不久就在很多國家傳開,到了八十年代,已經成為很多歐洲國家的制式裝備。但這種槍還沒來得及傳到日本,豐臣秀吉就已經發布了伴天連追放令,下令驅逐所有的傳教士,並且對南蠻商人作出了種種限制,後來德川幕府時期,更是閉關鎖國,所以直到十九世紀,日本還是使用的火繩槍。

  如果我換用這種鐵炮,那麼勢必大大加快鐵炮的射,從而獲得更強大的戰鬥力。以我目前和葡萄牙商人的關係,這件事情不難辦到。同時為了保證技術優勢,或者還有限制日本戰力的考慮,我要求葡萄牙商人只向我提供燧發鐵炮。這一要求正中他們的下懷。目前歐洲還有不少庫存的火繩槍需要處理,而日本顯然是一個傾銷的好地方,這一點各國商人之間都有默契。要不是我特別要求提供燧發槍,而他們要保持和我的友好關係,否則給我的肯定還是老式的火繩槍。

  其次,我決定正式進行三段擊訓練。雖然我早知道這種射擊方式,但之前我一直不太感興趣。以火繩槍的發射,即使採用三段擊,也無法連續射擊,三輪過後,至少有半分鐘的射擊間隙。而且使用三段擊有個條件,那就是配備大量鐵炮,不然的話,每段射擊的威力就太了,這也是我之前一直堅持齊射的原因。不過,這種方式用來對付多支股敵人的話,倒是非常使用的。

  第三就是水軍的作戰方式了。在完成了前兩項改進後,這個問題我全部交給了他們。不久,他們就拿出了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陣勢。

  那是去年三月的事,記得當時,我一接過他們描繪出的陣勢圖,立刻就是虎軀一震:唉呀媽呀,這貨不是大名鼎鼎的河蟹麼

  “是。的確是河蟹……”岩松經定詳細的向我解釋著這個陣勢,“陣勢最前面的是兩隻大螯,每只夾子分別由兩列配備快關船的鐵炮隊組成,遇敵之後就成兩翼張開包抄,是第一批的攻擊力量,這兩支螯注重靈活機動,一旦遇到硬茬,就能快收回保持實力,然後再伺機伸出;其餘的八隻腳以長刀隊為主,並且配備一些焙烙,用來保護鐵炮船、指揮船或者進行攻堅戰;而蟹身就是本陣了,由五艘安宅船組成,配備鐵炮隊和長刀隊,指揮船居於中間船在周圍護衛,必要的時候也參與作戰;再就是頭上的兩隻觸眼,同樣由快關船組成,負責各船之間的聯絡和運輸……”

  “唔。不錯”我點頭讚賞道。這樣一個陣勢的確很適合揮我方鐵炮、焙烙的長處,河蟹果然是極為威武的存在啊

  “是誰想出這個陣勢來的?”我決定給予褒賞。

  “回主公,是船大將二見浦甚八”

  哦,我記起來了,就是二見浦之戰時,在北畠水軍營地放火、差點賠上性命的那個。因為立下大功,當初我越級提升他為船頭……現在卻已經晉升為船大將、有資格參與水軍中的大事了麼?

  “把他叫過來吧”我命令道。

  岩松經定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帶著二見浦甚八回到了這裏。

  “臣下拜見主公”他幾乎五體投地。

  “這個陣勢,是你想出來的嗎?”看見他這個姿勢,我忽然覺得有些熟悉……對了,木下秀吉在信長面前,差不多就是這樣的。

  “是。”他回答道。

  “你是怎麼想到的呢?”

  “回主公,臣下幼年貧困,常常在溝渠中抓魚來吃,有時候碰到河蟹,那就是難得的美味了……只是要抓河蟹的話,必須從背上下手,不然就會被夾住。臣下覺得,本家的水軍如果排成像螃蟹身子那樣的陣勢,就肯定很不好對付,因為天上不會伸下手來呀……”

  “倒是一個頭腦靈活的人。”我點了點頭。天上是不會伸手,但是有可能掉炸彈。當然,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是多謝主公誇獎”他顯得非常的激動。

  “唔……該怎麼獎勵你呢?”我仔細的打量了他兩眼,感覺越來越有猴子的神韻,同樣是出身寒微,同樣是機靈多變,同樣是為了功勞奮不顧身,甚至還是同樣的謙卑。

  有這樣一個臣下,對於主君來說,大概算是幸運吧。只要能夠給予重用,並且始終壓在他頭上,他就會恭謹而得力。

  我作了一個決定。

  “……就獎勵你一座城如何?”

  “是……啊一座城”他驚訝的抬起頭來,臉上滿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不錯。就是一座城……三重城周圍會有十二座支城,你既然想出了這一陣勢,就作為巨蟹城的城主吧。”

  其實,那十二座支城並未附帶什麼領地,但是能成為城主,就代表著在本家直屬軍勢中的地位,就有資格參與指揮本家的常備、預備或者水軍。

  “臣下願為主公效死,只要主公有令,就算是刀山油鍋面前也不會退縮”二見浦甚八顫聲誓道,全身忍不住抖動著。

  “只要你忠心任事就行了”我點了點頭,“如今你已是一城之主,二見浦這樣非正式的苗字就不適合使用了……大和國宇智郡有豪族二見氏,源出佐竹家,也算是名門出身,先代曾在南朝擔任從五位下遠江守。你就以二見為苗字,改名二見光成如何?”

  “謝主公賜名”原來的二見浦甚八、現在的二見光成再次大禮參拜。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6-13 04:36 PM

第六十九章:海灣之主(下)

  ……,……

  從小牧山回到伊勢沒幾天,伊勢灣就發生了一起海賊搶劫商船的事情。那夥海賊極為兇殘,抵近登船之後便是大開殺戒,幸虧船主見機得早,先行乘小早快船離開,而後又遇到了我方的巡邏船,才得以僥倖逃得性命。

  出事的地點,是在伊勢灣與三河灣交界處的蓧島、藥見島附近,往北是知多半島,往南是渥美半島。這片水域以前是佐治水軍的勢力範圍,但是在我擔任水軍總領後,也成了我的控制區域。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將佐治水軍列為懷疑物件。可是,這樣就有兩個說不通的地方。第一,附近雖然是我的控制區域,並且有許多往來三重町的商船,然而這些商船卻也同時在佐治水軍的常滑港出入,佐治水軍不可能破壞自家的商路;第二,近幾年來,伊勢灣漸漸趨於平靜,佐治水軍有向商隊護衛方向轉變的趨勢,大概不會突然跑去當海賊。

  知多半島平地很少,沒有什麼開墾的餘地,這是當初佐治水軍興起的原因。但是常滑一代粘土資源非常豐富,從平安時代末期起,這裏就是著名的陶瓷產地,大名鼎鼎的“常滑燒”,是日本六大古窯中年代最長、規模最大的,北到青森、南到鹿兒島的中世遺跡中,都出土過常滑燒。此外,常滑還以廻船、酒造和木棉生產知名,佐治家和北面的水野家,都從中獲利不少。踏踏實實的做商人或者護衛,實在比做海賊有前途得多。

  至於糧食方面,自從投效了織田家,背靠濃尾平野這樣的大糧倉,還用擔心什麼嗎?和我吉良家比起來,佐治水軍大概更希望海域能夠保持安寧,現在那是他們的主要依靠。

  當然,事情發生在那塊,我還是要聯絡佐治水軍的……而後我就發現,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大野町和常滑町,都有商人出海失蹤的記錄。

  那麼,既然不是佐治水軍,那麼還有哪方有這個能力呢?

  我把目光繼續向南移,那裏是志摩國的答志、大中山、大築海、小築海等島嶼,以前是志摩七島眾的大本營。

  “向九鬼家派出信使,就說最近伊勢灣有來自志摩的海賊為亂,請九鬼嘉隆殿下協助約束一番。”我命令海事目付大沢基康。他們幾個原本是川並眾小頭領,後來統轄津島水軍。去年擴編水軍時,考慮到津島已經脫離我的勢力範圍,我就將津島水軍併入了伊勢灣水軍,專門負責伊勢灣的監察、巡邏和護衛。

  雖然還沒有確證,但我確定這件事和志摩水軍脫不了關係。讓九鬼家配合行動,這是我的試探,也是我作為本家水軍總領職權之內的事情。

  沒過多長時間,九鬼家的回復信使就過來了:“九鬼家並未聽說這類事情,即使有的話,也只會是七島眾餘黨所為。只是九鬼家水軍初建,實在沒有協助約束的能力。”

  看到這樣的回答,我立刻就知道,這件事情肯定和九鬼家脫不了干係。九鬼嘉隆雖然是水戰名將,但是在心眼上卻是缺了點兒。

  真是的,當初志摩水軍沒有重建時,尚且沒有七島眾餘黨為亂,如今有了志摩水軍,七島眾餘黨反倒跳出來了。哪有這樣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對著九鬼家的信使,我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既然九鬼家沒有約束的能力,那麼就算了吧,我會派船隊前往七島探查。”

  “是……實在是抱歉了”看見我這麼好說話,九鬼家信使似乎松了口氣。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三次派出船隊,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樣。這很好理解,既然我已經先行知會了九鬼家,他們肯定會收斂和隱藏起來,等到風頭過去。但是,船隊卻已經詳細的探查了七島的地形,同時也注意到了幾處可疑的地方。

  恰好在這時,足利義周終於被任命為從五位下左馬頭,正式成為朝廷認可的次期將軍(將軍候補)之一,同時信長也由從五位下彈正少忠忠擢升為正五位下彈正少弼。信長大為高興,特地舉辦了盛大的宴會,召集本家重臣、豪族附庸前往參加,並且觀看能樂表演。

  宴會之上,由信長居於主位,足利義周居貴賓位,其餘重臣和豪族都按照席次在下首相陪。信長和義周互相贈送了禮物,信長贈送義周的是金屏風兩對、永樂錢千貫、墨漆泥金灑金嵌羅甸花大、小方圓香盒箱並香疊等物器皿,而義周則回贈以白傘袋、毛氈鞍覆等守護用物,以及屋形號所用的朱紅色軍扇和直垂、大紋、素襖服飾等。各重臣、豪族也都非常知趣,紛紛送上了賀禮。

  “宣景,你的禮物呢?你家中向來寬裕,可不能輕易饒過你啊”信長的興致很高,發現我居然沒有送上賀禮,當場就大聲嚷嚷起來。

  聽到信長的話,不少人都驚異的望向我。無論是作為信長一手提拔的家老重臣,還是首先奉迎足利義周的武家名門家主,我都沒有空手而來的道理,按照我的家境和與兩人的關係,甚至還應該格外豐厚一些。

  眾目睽睽之下,我在坐席後面施了一禮:“說來真是慚愧,本來是準備了非常豐厚的禮物。為典廄大人(左馬頭足利義周)準備的是來自明國的織金及諸色彩幣十匹、花銀兩百兩;為主公準備的是南蠻屏風及鑄有主公家紋的南蠻鐵炮五十挺。但路上卻出了一些意外,所以暫時還沒能送來。”

  “哦,這是怎麼回事呢?”聽到是來自明國的禮物,足利義周非常感興趣的問道。

  “事情是這樣……這些禮物是特地在堺町定下的,由堺町商人經海路運往三重城。可是昨天卻在志摩附近遇到了海賊的襲擊,連本家暗地護衛的快船都差點遭了毒手。所以……實在是抱歉。”我非常恭敬的向足利義周及織田信長兩人躬身賠禮。

  “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說已經肅清了伊勢灣嗎?”信長質問道。

  “這……原本是這樣,但是最近志摩的七島眾餘黨卻又冒了出來,”我回答道。

   “不錯,兒臣的商隊也遭到了襲擊,這段時間以來,已經失蹤了好幾艘船。”信長的女婿、佐治家現任家主、十五歲的佐治信方也站出來抱怨道。

  聽到他也出言了,我立刻把矛頭引向九鬼嘉隆,“關於這一點,九鬼殿下知道得比我清楚。七島眾餘黨的消息,就是九鬼殿下告知臣下的。”

  聽到我的話,九鬼嘉隆立刻離席,誠惶誠恐的在走道中間跪下:“實在抱歉是臣下失職了臣下一定會替吉良殿下找回禮物。”

  “這件事情,就交給宣景吧他是本家的水軍總領麼。”信長臉色十分陰沉,聰明如他,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既然鐵炮上鑄有本家的家紋,那就是本家之物,是一定要找回的,不能由著小小海賊冒犯我織田家的威嚴……九鬼,這件事出在你的領地,你也務必要負起責任啊”

  “是臣下一定大力配合吉良殿下”九鬼嘉隆臉色有些發白了。

  ……,……

  出了小牧山城,九鬼嘉隆立刻叫住了我:“宣景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九鬼殿下相邀,自當奉陪。”我點了點頭,帶著護衛隨九鬼嘉隆進了他所居住的陣屋。

  兩方一坐下,九鬼嘉隆就連忙賠禮:“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對不住宣景殿下其中的錯處皆在本家,怎麼敢勞動宣景殿下的大軍?在下回去之後,一定替宣景殿下將禮物找回,並且揪出賊首,交由宣景殿下處置。”

  “主公有令,命我主持征討……九鬼殿下是在質疑我的能力麼?”我的臉色非常不好,“再說了,上次我接連派人前往進剿,卻一次也沒成功,九鬼殿下就有把握輕易做到?”

  “宣景殿下水軍強大,整個伊勢國都知道,但畢竟不如在下熟悉當地的地形……”九鬼嘉隆想把話說圓。

  “那就請九鬼家派人協助吧……這也是主公親自交代的,九鬼殿下可不能懈怠啊”

  “是,在下一定親自帶領船隊輔助。”見我抬出信長的命令,九鬼嘉隆只能如此表示。

  “那我就放心了……此事乃主公嚴令,又涉及主家尊嚴,另外還有本家的顏面,即使找遍伊勢、志摩兩國,也一定不能輕易放過”我狠狠的說道。

  “是……一切憑宣景殿下做主。”

  “但是也離不開九鬼殿下的協助啊,”我喝了碗清酒,“九鬼殿下掌握大半個志摩國,一定大致知道海賊的數目吧?”

  “大約有一百來人的樣子……”九鬼嘉隆想了想,苦著臉報出了一個數字。我知道,看見我不肯甘休,這些人是要被九鬼嘉隆當做棄子了。而且,由於九鬼嘉隆也必須親自到陣,他在志摩水軍忠的威望勢必大大下降。

  但是我卻還不滿意。既然他這樣不安分,公然不把我放在眼裏,怎麼也得狠狠教訓一下:“一百人就能鬧起這樣大的聲勢?佐治家的佐治信方殿下為此可是極為頭疼呢他是主公的女婿,如果質疑咱們的說法,那咱們說不定還得辛苦一趟。”

  “……如果算上裹挾的漁民,大概有兩百左右吧”九鬼嘉隆咬著牙齒,報出了另外一個數字。

  “嗯,原來是這樣。那就比較符合情理了,”見他已經拿出了五分之一的實力,我點了點頭,“能夠藏得這樣隱秘,肯定都是一些精銳,絕非普通的漁民可比。咱們可要小心點啊”

  “宣景殿下提醒得是。”九鬼嘉隆悶悶的回答。

  “既然都商議好了,那我就回去準備吧。”我站起身,徑直從九鬼嘉隆身邊過去。

  第二天回到三重城,我召集了水軍中船大將以上的人員,佈置剿滅海賊的事情。

  “諸位,此次進剿,一定要拿出最完美的表現在諸位的帶領下,水軍已經整整訓練了一年,現在難得有這樣好的實戰目標,就讓我看看諸位的成績吧”

  “是!”以大將岩松經定、船奉行二見光成為首的水軍眾將轟然應命。

  不久,以五艘安宅船為中心、近兩百艘快速關船為爪牙的伊勢灣水軍出發了。經過擴建之後,這支水軍已經達到將近四千人,其中有八百人是鐵炮手,裝備著新式的燧發鐵炮,分佈在兩螯及安宅船上。僅這批鐵炮的換裝支出,就用掉了我四萬兩黃金的積蓄。即使是信長,目前的直屬鐵炮隊也不過一千兩百人,如果我算上常備、預備中的鐵炮手,差不多也可以達到這個數字。不過,信長對於水軍一向不太忌諱,在歷史上,同時期九鬼嘉隆的水軍也裝備著不少呢。

  只是現在,九鬼嘉隆卻是被進剿的對象。那些“客串”七島眾海賊的,都是他志摩水軍中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會怎麼安排呢?倒是很期待啊……

  次日上午,對“七島眾”的進剿正式開始。九鬼嘉隆如約出兵,而我先天停靠宮川口時,也盛情邀請了重建北畠水軍的木造長政一同前來。

  既然要震懾,那就多震懾一些人吧……

  “七島眾海賊的賊首,是原本小濱眾的頭領小濱景隆,以前曾經從屬於北畠家……”九鬼嘉隆望了木造長政一眼,繼續介紹下去,“……後來宣景殿下剿滅七島眾、為本家奪回舊領時,此人僥倖逃脫,不知去向,沒想到現在卻又在營島拉起了勢力。”

  “小濱景隆……此人名字中有九鬼家的通字啊?未知是何關係?”我問道。

  “算是本家的分家吧,不過,分出去有很多年了……另外,也有說是北畠家分支的,據說北畠家以前的水軍中,就有小濱家的人。”九鬼嘉隆無奈的解釋。

  “海賊營地,九鬼殿下是否已經打聽到了?”我問道。

  “據在下探知,海賊的基地是在營島背面的長崎鼻。”

  “那就出發吧”我狠狠的揮了揮手中的采配,“此戰,務必要全殲海賊既然冒犯我織田家的威嚴,無視我吉良水軍的威名,就必須付出代價。”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6-13 04:53 PM

第七十章:四家博弈(上)

  消滅了所謂的“七島眾”,回到三重城,我正式為前田玄以迎娶了村井貞勝的次女;另外,還為坪內利定迎娶了生駒家長的妹妹。他們兩個是同年出生的。要不是生駒家長主動提起坪內利定該娶妻了,我還真沒意識到他原來比我還大一歲,或許他本人也是。從見面起,由於我和蜂須賀正勝、前野長康平等相交的關係,他就把我也當兄長一輩在看待,後來又向我學習鐵炮,在我手下訓練,直至成為我的直屬家臣,都是在我的耳提面命之下。

  獲封整個昭明郡之後,我將他的領地加到了兩千石,晉升他為本家部將。同時獲得領地的還有井伊直虎、竹中重治、山內一豐、三井高安四人,分別是三千石到一千石不等。

  有了領地,各人的親族和部下紛紛前來投靠。井伊直虎舊領的井伊穀三人眾近藤康用、鈴木重時、菅沼忠久不滿小野道好的專橫,聽說舊主井伊家在伊勢威名大盛,而且獲得數千石領地,立刻經渥美半島乘船前來投靠,反正他們的領地都不過三四百石而已(例如近藤康用是221貫,合三百六十石),按照歷史,他們會在次年反抗小野家,然後投靠德川家康;三井高安的堂弟、以婿養子身份入繼藤堂家的藤堂虎高攜妻子、長子藤堂高則、次子藤堂與吉(高虎)來投,他原本出仕京極高吉,但是最近京極隱居,而京極高吉的長子小法師(京極高次)才滿四歲,他便失去了主家;另外,蜂須賀正勝收留了故人之子稻田植元,此人在歷史上是他的另一位義弟,也是德島藩蜂須賀家的筆頭家老,他的父親稻田貞祐原本是岩倉織田家的得力家老,因為內通信長的謠言而被命令切腹,長兄景元於第三天自盡以示抗議,祖父稻田修理亮於是倒向了信賢,協助將信安放逐到美濃……岩倉家滅亡時,祖父戰死,次兄景繼前往投靠赤崛一族,于同年三月底戰死于濱田合戰中,他卻因為與信賢之女的婚約,隨信賢一起投靠了美濃齋藤家,最近信賢突然獨自離開齋藤家不知去向,他也就失去了主家,於是帶著妻子前來投靠父親的故人。

  這個時候,即使是再怎麼忠誠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齋藤家即將滅亡了。但是美濃三人眾卻仍然堅持抵抗,究其原因,大概就是由於織田家與淺井家之前的盟約。按照其中的條目,他們很大一部分的領地,將會在佔領美濃後“返還”給齋藤龍興,而龍興不過是淺井家吞併這三郡的傀儡,那麼他們三人的領地肯定會被除封。所以,這就是家族生死存亡的時刻,無論如何都要堅持。

  不過,這些都和我沒關係。美濃攻略,我是沒有份了的。與其關心美濃,倒不如關心身邊的南近江國。

  就在前不久,由蒲生定秀起草、包括定秀、賢秀、青地茂綱父子三人在內的二十名家臣連署的六角氏式目六十七條送到了六角承禎、義治父子面前,其中心內容就是守護不得干涉家臣領地、家臣不得反抗守護兩個方面。從實質上來看,這可以看做是日本戰國版的英國《大憲章》,目的是限制甚至剝奪主君的某些權力。可想而知,六角父子看到這份檔會有多麼憤怒。只可惜形勢比人強,從義治謀殺後藤賢豐起,六角家的統治就可以說是崩潰了,雖然後來在細川藤孝的調解下,守護與諸豪族間達成了和睦,實際上卻是摩擦不斷。等到足利義輝身死,足利義昭離開南近江前往若狹,諸豪族又鬧騰起來,終於整出了這麼一個“獨立宣言”。原本依靠六角家圖謀恢復被近江的京極高吉,見此情狀立刻心灰意冷的隱居了,這也是藤堂家成為浪人、前來伊勢投奔三井高安的原因。

  也許可以趁這個機會,和蒲生、後藤兩家加強聯繫,為信長的上洛之行提前做一些準備。雖然由於義輝將軍去世,以前的同盟已經消失,但我目前仍然和兩家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合作和默契。再加上作為蒲生家女婿的關勝信和佐脅良之,我像要和蒲生家達成新的同盟毫無問題。而且,據我所知,蒲生家的嫡子蒲生鶴千代(賦秀)和我家的美津是同年出生,如果能夠結為夫妻的話,這份盟約就更加穩固了。

  這個想法我幾年前就有,只是想要促成的話,還需要一個契機,並且得到信長的同意。歷史上蒲生賦秀娶的是信長的女兒,但那是在攻下南近江之後,如果我有機會在降伏之前拉攏,這件親事並不難達成。

  由父親全權安排女兒的婚事,在這個時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經過這幾年的體會,我早已明白要入鄉隨俗,這樣對各方都最為合適。蒲生家的蒲生鶴千代乃是極為出色的人,倒也不至於委屈美津。要說能否配得上,按照這個費時代的觀點,倒是美津有些配不上人家。首先,美津只是吉良家的養女,母親還是側室,而鶴千代卻是家中的嫡子;第二,由於我一向溺愛美津,很少加以約束,她的性格不說是無法無天,至少也和溫柔賢淑無緣。兩個保姆和侍女,對她的行為非常頭疼。

  她最喜歡去海邊,還在梅津城的時候,常常穿著和服就往海裏跑,把衣服的下擺打濕一大截。保姆和侍女們既沒有她的膽量,也沒有她的敏捷,想捉都捉不住,只能在岸邊急得跳腳。等到她玩夠了,侍女們差不多也要被她潑個半濕,保姆沒辦法,就只好拿於加來壓她:

  “穿著和服就下海,真難以置信回去之後,一定要告訴夫人。”

  “玉緒你真煩。”

  “煩也要說……總是讓我說同樣的話,公主應該反省才行。”

  當然,回去之後免不了會受批評,但是第二天,保姆玉緒的衣服上往往就會出現毛蟲、蟑螂之類的東西……

  前年信長大軍進入北伊勢的時候,她剛搬來三重城,因為有一段時間沒見到我了,所以問明瞭所在,馬上就來找我。當時信長正佔據主天守召開軍議,外面守著一群信長的近侍,她就敢在評定間外沖我做鬼臉,被幾個近侍用刀逼住居然還毫無害怕的意思。

  但是領民們卻很尊敬這位三重城的公主,因為她喜歡打抱不平,而且對窮困的人十分慷慨。這一點倒和菜菜小時候有些相像。

  由於認定了蒲生賦秀,我甚至以美津過於頑劣為由,婉拒了森可成為他長子森可隆的求婚。他這位嫡子在歷史上是猛將,初陣攻擊朝倉家的手筒山城就取得了一番乘(首先破城)的大功,但正是因為過於勇猛,結果在這初陣就因過於深入敵群而被討取……即使歷史變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不定哪次戰事就會同樣莽撞的掛掉,我可不想讓美津那麼年輕就作寡婦。

  不靠譜的是北畠家,居然為家督北畠具房求婚。也許他有什麼打算,但是我肯定不會同意。這樣只會讓信長心生疑慮,而且北畠具房不過是過渡家督,真要嫁過去,等到北畠具豐(織田信雄)長大,是極有可能要為北畠家陪葬的……

  這樣接連拒絕了本家重臣和外樣豪族,卻是讓家裏的人很有一些疑慮。

  某天我宿在於加的房裏,著實的折騰了她一番後,她就幽幽的問起了這件事情。

  “美津就要滿十二歲了,殿下一直不讓她出嫁,是不是有什麼打算呀?”

  “是有一些打算。”我隨口回答著,雙手不安分的愛撫著她的胸部。

  “……這樣也好,畢竟妾身年紀大了呢!”於加呻吟著呢喃道。

  “也不過比我大兩歲啊,吉乃夫人比主公大好幾歲歲,還不是一樣相處得好好的?”

  “但是吉乃夫人去年就去世了,還不到四十歲的人……妾身也已經三十啦,不過,看到長女有了好歸宿,而且殿下也有人代替妾身侍奉,就算死也瞑目了。”於加歎道。

  “怎麼突然說起這種事情?”我停止了動作,“是最近太辛苦了,所以才胡思亂想吧?真是的,即使是我的房間,也不用你親自收拾啊”

  “只是想自己幫殿下做一些事情……”於加不依的拉過我的手,重新放在她的乳峰上。

  “對了,你剛才說有了歸宿、代替侍奉之類,是在指美津嗎?真是的,你怎麼會這樣想……她可是我們的女兒。”

  “其實關係也不算很近啊,而且年齡也合適……殿下從她小時候就那麼寵愛,一定會非常恩愛的吧”

  好吧沒有血緣聯繫的養父女,關係的確不算近,長宗我部元親的長子信親,歷史上娶的是石谷賴辰的女兒,自己的嫡親表妹;他的親弟弟盛親更離譜,娶的就是他老哥的親生女兒;這還不算,親生父女結婚、同父異母或同母異父兄妹結婚的也不是沒有;至於年齡,以這個時代來說,美津作為側室的確非常的“合適”……把親生女兒送到丈夫的懷中,於加的確是夠“賢慧”的。

  也許,真該早點定下美津的事情了。我敢說,這件事情於加絕對和美津提到過,她本來和我就非常親密,最近幾乎有些肆意了,好幾次挺著剛剛發育不久的小胸脯在我背後磨磨蹭蹭的。這種趨向可不能鼓勵。

  “美津的事情我已經有了打算,但絕不是收進房中。要侍奉的話,你就做得很好啊”

  “真的嗎?……殿下這麼說,還真是體貼呢。”於加很高興的纏了上來。

  而我很快就明白,虛歲三十的女人絕對算不上老,而且是最成熟最美妙的年齡。

  ……,……

  我難得的回了小牧山城,前往拜謁信長,並參加五月例行的評定。

  木下秀吉也回來了。他身處西美濃最前線,不僅需要抵抗安藤守就等人,還要留意淺井家的動靜。

  “最近淺井家對西美濃的攻略力度有所減少,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南近江方面,聽說似乎與後藤家達成了什麼秘密協定。”他在評定會上向信長報告。

  “猴子,辛苦你了。等到攻下美濃,就晉升你為本家部將吧。”信長少見的撫慰道。

  “臣下謝過主公大恩。”聽到信長的許諾,木下秀吉激動萬分。從成為武士道現在,已經有整整八年,他終於即將踏入重臣的行列。

  “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西美濃的攻略。關於這件事情,大家有什麼看法?”信長環顧著評定室,目光隱隱落在瀧川一益身上。

  瀧川一益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俯身施禮道:“臣下的確有一點想法。”

  “有什麼想法,就儘管說吧。”信長贊許的點了點頭。

  “其實攻略美濃三人眾的難點,是在與淺井家的盟約之中,”瀧川一益看了我一眼,“當初與淺井家結盟時,承諾返還龍興的池田、大野和安八三郡,正好是美濃三人眾的領地,正因為這樣,美濃三人眾才會竭力抵抗……只需要保證三人的所領安堵,臣下有把握說服三人投入本家。”

  “但是,如此一來,與淺井家的盟約就要破裂了。”丹羽長秀說出了他的擔憂。他畢竟是當初主持盟約的人。

  “丹羽殿下多慮了。只要拿下了美濃,加上尾張和伊勢,淺井家即使有意見又能如何?”柴田勝家傲然道。

  他的這句話,非常對信長的胃口。

  “不錯,權六的話很有道理,”信長贊許道,卻把目光投向了我,“宣景,當初盟約的條件是你敲定的,現在沒有什麼意見嗎?”

  其實,我已經看出來了,信長今天如此反常的“民主”,大約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瀧川一益的意見就是出於他的授意。只要我順水推舟,替信長扛下一部分撕毀盟約的責任,自然能得到信長的歡心。可是,我總是有些說不出口。我也知道,這件事情是板上釘釘了,可我不希望由我這個敲定盟約條件的人來破壞。

  這樣實在有些虛偽,但我卻只能如此逃避——就當是維護我本人一向重情守諾的正面道義形象吧。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6-13 05:04 PM

第七十章:四家博弈(下)

  “……臣下在考慮本家上洛的事情。”我輕輕的轉移了話題,“拿下美濃是遲早的事,接著就要經過淺井、六角兩家的領地。所以臣下覺得,還是先維持同盟比較好……另外,如秀吉殿下所說,淺井目前趁著六角家重臣離心,正在調略後藤家。臣下認為,本家也應該早作打算,不然等到淺井家著手控制南近江,那就尾大不掉了。”

  “唔……你說的很有道理,”提到上洛和抑制淺井,信長也不得不重視,“那麼你有什麼想法呢?”

  “臣下聽說,六角家在管領代六角彈正當政時期,中樞的內政由筆頭家老、內藤家的內藤賢豐負責,外交事務是近藤家的近藤貞治,地方上由蒲生家負責協調各豪族之間的關係;雖然後來近藤家沒落,大致體制卻一直持續到現在。現在既然內藤家向淺井方靠近,本家不妨就拉攏蒲生家……所謂未雨綢繆,就是這樣了。”

  “本家的佐脅良之殿下娶了蒲生家的女兒,同樣娶了蒲生家女兒的關家,也是和我們站在同一立場……這樣就該差不多了吧”塙直政說道。勸降關家之事,正是他的得意手筆。

  他和我的情況不同,領地雖然在伊勢,卻沒有在伊勢擔負什麼責任,倒是還擔任著津島奉行,所以基本上都住在尾張,屬於信長的直系軍團。每月的月初,他都會前來小牧山城參加評定。

  “涉及到家族的立場和陣營的選擇,這種程度的羈絆的確不夠……”我帶著歉意向塙直政點了點頭,然後轉向了信長,“臣下聽說,蒲生家的嫡子明年就到元服的年齡了,如果本家和蒲生家聯姻的話……”

  “不可”林秀貞連忙跳出來表示反對,“蒲生家不過是南近江的豪族,本家卻是即將守護三國、上洛擁立幕府將軍的大大名,怎麼能和對方聯姻?和主公長女五德公主結親的,可是統治三河的德川家啊……吉良殿下實在是孟浪了。”

  他的話非常有道理。當初淺井家眾臣之所以推翻淺井久政,就是因為他為嫡子賢政迎娶了六角家家臣平井家的女兒為正室,這樣等於是自輕身份,將作為大名的淺井家降格為六角家的家臣。如今織田家若是和蒲生家聯姻的話,同樣也是自取其辱。除非蒲生家交出人質,向織田家表示降服。那樣的話,就是在自家之內聯姻,不需要考慮名份上的問題。

  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卻不適合由我說出來。因為接下來的事情會和我有關。

  既然本家不能屈尊俯就,短時間內也無法降伏蒲生家,要拉攏的話,只能是由本家重臣和對方聯姻了。遍觀在座的諸人,我吉良家是最合適的選擇。畢竟只有我和蒲生家之間有過聯繫和合作,而且兩家的領地相距不遠,可以相互守望。

  只是,我已經先提出了主張,如果再反對主家聯姻,然後又由自家代替,那實在太落於形跡,信長大概免不了會生出一些想法。

  雖然林秀貞落了我的面子,我卻要感謝他說出了我不方便說的話。此刻,這位守舊的老臣再我眼中是如此的可愛。

  “佐渡殿下說得是。是在下考慮不周。”我立刻承認了“錯誤”。

  “那就由本家的重臣和蒲生家聯姻好了!”信長稍稍思考,很快做出了決定,“宣景,你那個上次在三重城評定間外沖我做鬼臉的女兒,現在還沒有出閣吧?”

  “是……名字叫美津,的確還沒有出閣,”我向森可成歉意的一笑,臉上堆出一片無奈的神情,“可成殿下曾經為長子向小女提親,但是小女生性頑劣,實在不好嫁過去耽誤森家的嫡子……關於這一點,諸位應該都見過的吧”

  “那倒是,哈哈”信長大笑著,其餘人也或真或假的跟著笑了一陣。

  “但是,總不好不嫁人是吧……難道那個傳言是事實?”池田恆興笑嘻嘻的看著我,目光中滿是曖昧。

  “肯定是聽藤八胡說的。”我搖了搖頭。知道我家中這些事情的,大概只有佐脅良之會傳揚了。

  “哎,兩位稍稍注意下場合如何?”丹羽長秀看著我和池田恆興,善意的提醒道。

  “在下慚愧。多謝提醒。”我順口道歉。

  “無妨,長秀也不必太拘禮了。”信長笑著點了點頭。由於本家目前的攻略非常順利,他近來的心情很不錯,即使我們行跡有些不莊重,他也不會責怪:“就這樣決定了,聯姻之事,就交給吉良家吧。”

  誠心誠意的拜謝信長。在歷史上,蒲生家的鶴千代是非常優秀的人,而且和妻室非常恩愛。能夠為美津定下這樣一門親事,我算是完成了作為養父的責任,心裏好似放下了一塊石頭。

  “你那個女兒,倒是非常有趣,和我相當投緣啊……”信長仍然在笑著,“雖然是以重臣之女的身份訂婚,但是等到攻下南近江,蒲生家降伏之後,我就收她為養女,親自主持婚禮好了”

  聽了信長的話,我稍稍一愣。他這麼說,是真的只因為和美津投緣,還是在抑制我和蒲生家的關係呢?畢竟蒲生家是領地達到六萬石的大豪族,而且還通過過繼養子拉攏了青地、小倉兩家,實力極為可觀。信長有所疑慮也不奇怪……但無論如何,對於我吉良家來說,這都是非常榮幸的事情。

  在幾道或欣慰、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中,我再一次向信長拜謝:“多謝主公厚愛。”

  “但是置備嫁妝的事,還是由你負責啊,想必你不會在乎那筆花費吧?”

  “是。不敢勞主公破費。”我爽快的應允。

  “主公臣下也有個想法。”看著前面兩列的重臣們語笑晏晏,下首的木下秀吉努力的撐起身子,儘量讓自己在十多位侍大將中顯眼一些,“或許可以繞過與淺井家的盟約,留住三郡之地拉攏美濃三人眾”

  “是嗎?那你。”信長點了點頭。

  “是……敢問長秀殿下,當初定下的盟約,三郡是不是要返還給齋藤龍興呢?”木下秀吉望著丹羽長秀道。

  “不錯,”丹羽長秀點了點頭,“雖然是這樣說,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不過是以身為龍興母家親屬、要替龍興主持公道為藉口,由自家吞併這三郡罷了。”

  “但是畢竟還是以齋藤龍興的名義……”

  “那又有什麼區別。”柴田勝家忍不住打斷了秀吉的話,目光中還滿是輕視和嘲諷。

  前一會讓我出了一番風頭,他已經很受傷了,但我畢竟是和他同格的家老,他不好說什麼。現在卻連猴子這個侍大將也跳出來,試圖在信長面前博取彩頭……柴田覺得實在看不下去。

  看到柴田輕視的目光,木下秀吉一下子漲紅了臉。

  “要是齋藤龍興失蹤或者自盡了呢?淺井家還有理由拿走那三郡嗎?”他顧不上禮貌了,大聲的嚷道。由於羞憤,他的聲音都顯得有些尖利。

  “木下殿下,主公和本家諸位重臣面前,可沒有你大聲嚷叫的份兒!”柴田勝家喝道。

  “權六,行了”信長終於開了口。

  “是。”柴田勝家恭敬的向信長欠了欠身。

  “猴子啊,你的想法是很不錯。不過,怎麼才能辦到呢?”信長徐徐的問道。

  “那就要麻煩宣景殿下了……”木下秀吉向我望了過來。

  怎麼又是我?上次築墨俁一夜城,也是把我拉上,這次又是……看著猴子期盼的大眼,再想想他剛剛受傷的小心靈,我決定給他面子,怎麼說也算是同一陣營的嘛,而且還是親戚。

  “秀吉殿下請說。”我笑著向他說道。

  “聽說宣景殿下家中的竹中重治,曾經以十七人攻下稻葉山城,讓齋藤龍興棄城而逃……想必稻葉山城除了七曲口的大手道,還有其他通往山上的路吧。不知道竹中搜查龍興時,是否找到了呢?”

  “的確是有的。”我點了點頭。通往稻葉山山頂的路一共有三條,一條是七曲口的大手道,全長一千九百米,是通往稻葉山城主天守的正式通道,總門在鷲林山常在寺之前,山科言繼後來訪問信長,在《言繼卿記》中有過描述,沿途自然是處處守備,到現代仍然有不少遺跡留存;第二條在西側斜面,入口在百曲口,全長一千一百米,道路非常險阻,據說是齋藤道三出家後、前往鷺山城隱居前所修,而且並未告訴繼任家督的齋藤義龍,其打算自然不問而知,歷史上木下秀吉從側面偷襲稻葉山城,走的就是這條路;第三條是北側斜面的鼻高登山道,全長一千五百米,從山頂下望,底下就是長良川,視界非常開闊,而且景色極好。這條是正式的逃生通道,齋藤龍興逃往長島,走的就是這條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信長也點了點頭,“你是說讓本家主力攻擊大手道,然後趁相持時派一支軍勢從小道上山,偷襲稻葉山城是吧……猴子,還真是有一套啊”

  “是。主公英明。”受到信長的鼓勵,木下秀吉心花怒放,滔滔不絕的繼續說了下去,“龍興的嫡系部隊很少,只要美濃三人眾降伏,不派軍勢支援稻葉山城,那麼龍興身邊守衛的人肯定不多。臣下願率領墨俁城的三百人從小路偷襲,然後除掉龍興,燒掉主天守,這樣不僅可以攻破稻葉山城,還能以龍興自盡為由,光明正大的保住三郡之地,保證美濃三人眾所領安堵。”

  “很好,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宣景要派出竹中重治予以配合,”信長作出了決定,“長秀、貞勝負責調集物質,一益負責調略三人眾,林佐渡、權六、勝三郎和可成做好出陣的準備”

  ……,……

  回到陣屋,我邀請丹羽長秀、池田恆興、前田利家和木下秀吉晚上前來赴宴,幾人皆欣然應允。算起來,從新年到現在,這段時間都沒有再好好聚過。

  “柴田殿下真是太小看人了,那副樣子,誰受得了啊!”喝了兩碗酒,說到今天的事情,木下秀吉就忍不住抱怨道。

  “藤吉郎……”我拖長了聲音。

  “是。是在下失言了,不該隨便批評本家重臣的。”看見和勝家交好的利家在座,木下秀吉連忙澄清。他以為我在提醒他不要失態。

  “……其實,我也和你一樣啊。”我繼續說道。

  “噗!”池田恆興的一口酒噴了出來。

  “你們啊。”丹羽長秀微微苦笑著搖了搖頭。

  “勝家殿下是爽直的人,能夠投緣的話,還是很好交往的。”利家只好這樣打著圓場。

  “你當然可以這麼說了本家第一猛將嘛,‘槍之又左’嘛,自然是投緣的……哪像我秀吉,武藝稀鬆平常。”木下秀吉自嘲道。

  “話說,你今天提出的計畫,有把握嗎?”看他一副信心不足的樣子,前田利家忍不住問道。

  “沒說的,拼命就是了……只是拖累了宣景殿下,實在是於心不安”木下秀吉向我躬身一禮,顯示著他的誠意。

  “有宣景的話,大概不會有問題吧,他可是本家的智將啊,上次墨俁築城,不久成功了麼?”池田恆興安慰道。

  不過,我很懷疑這番安慰起到了不好效果。墨俁築城是秀吉的得意之筆,可是給池田恆興一說,好像就是靠我才能成功似的。

  “恆興實在高看我了,”我給池田恆興倒了一碗酒,“其實秀吉很有能力啊,能夠提出這樣的方案,實在是讓人吃驚,要說誰靠誰的話,也許這一次我還要靠秀吉拿到一些功勞呢。畢竟我是負責伊勢方面,現在本該一心安定伊勢,沒有機會參與稻葉山城攻略的。”

  “宣景的為人,實在是沒說的。”丹羽長秀歎道,然後提醒秀吉,“宣景殿下這麼說,是他的仁厚,但是你可要確實的懷著感激之心啊。”

  木下秀吉欠身領命,神情倒是十分真誠。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6-15 11:26 PM

第七十一章:險道偷襲(上)

  雖然諸臣的心情都十分急切,進攻稻葉山城的行動還是拖到了秋收之後。

  整個五月和六月,瀧川一益都在調略美濃三人眾,但三人仍然有所疑慮。最後,丹羽長秀親自去了本巢郡北方城,向安藤守就保證了其大野、本巢兩郡四萬石領地安堵之事。丹羽長秀是織田家內深得信長器重的重臣,並且是織田-淺井盟約的主持者,他的保證讓安藤守就放下了心來。

  美濃三人眾之中,安藤家領地橫跨本巢、大野兩郡,與稻葉山城所在的厚見郡接壤,在三人眾中對稻葉山城具有最大的影響力,因而擔任著齋藤龍興的輔佐役筆頭;氏家直元領地在安八郡與石津郡,直接與本家佔據的羽島郡接壤,一直戰鬥在與織田家的最前沿戰線;稻葉良通領地佔據大野郡大部,並伸入池田郡,所領全部在協定中劃出的三郡之中,另外,淺井亮政曾於1525年,趁土岐賴芸舉兵與朝倉家支持的土岐賴遠爭奪守護職時,出兵進攻美濃國,在牧田合戰中將良通的伯父、父親、堂兄、長兄五人全部殺死,因此稻葉家是美濃國中最堅定的反淺井派。

  也正是在土岐賴芸和土岐賴遠的拉鋸戰中,時名長井正利的齋藤道三開始抬頭,並且主導了與淺井家的同盟,而牧田合戰後,自幼出家的稻葉良通還俗繼承了稻葉家,娶三條西實枝(教授細川藤孝和歌的那位)之女為正室。

  選擇安藤守就為突破口,丹羽長秀顯然是作過一番思量。安藤家在盟約涉及三郡中的領地不多,即使盟約被嚴格遵守,他劃出去的也不過近萬石而已。眼看著織田家連克東部、中部美濃、控制伊勢一國,正是飛速上升之時,而西美濃則面對織田、淺井兩家的壓力,他心中向兩家降伏的想法,恐怕早已醞釀多時,只是礙著與稻葉家世代交好的關係,所以無法公然倡議而已。但是,一旦他首先降伏,與稻葉家的關係就會成為有力的紐帶,讓稻葉家倒向織田家,那麼剩下的氏家直元自然無法獨立支撐,只能同樣向織田家降伏。而且,作為三人眾之首,他的態度對西美濃其餘中小豪族影響極大。可以這麼說,只要他表示降服,即使其他兩人仍然負隅頑抗,攻下稻葉山城、進而平定西美濃,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八月底,織田信長向三重城派來信使,命令我和竹中重治率領親衛隊前往小牧山城,跟隨大軍進攻稻葉山城。這個時候,其實美濃三人眾還沒有正式向本家降服,只是口頭上答應隨後送出人質,但這已經無關緊要了。只要西美濃人心倒向織田家,攻下稻葉山城並不是很難的事情。

  搶在人質到來之前進攻,暫時隱瞞三人眾降服的事情,事後織田家向淺井家交代起來也更加方便吧——你看,我們並沒打算破壞盟約,是齋藤龍興首先失蹤,才讓轉讓盟約失去意義;而西美濃三人眾,也是事後才聞訊降服的哦……

  “大殿為什麼指名要求讓臣下前往呢?是在讓臣下顯示與齋藤家決裂的決心嗎?”竹中重治若有所思的說道。

  “哦是這樣的,兩個多月前,大殿其實就定下了攻略稻葉山城的方針。其中有一個行動,需要走通往稻葉山城的秘密小路,大殿認為你曾經佔領過稻葉山城,所以應該知道一些。”我恍然大悟的一拍雙手,“當初我就料到事情會有一番波折,所以決定臨了再告訴你……嗯,看來就是現在了吧”

  “秘密小路?”竹中重治驚訝的望著我,“臣下不知道什麼秘密小路啊”

  “這個……當初你佔領稻葉山城,搜尋龍興下落之時,沒有在山上搜尋一番嗎?”

  “後續的事情都是臣下那位岳父在主持……”竹中重治興致索然的解釋。

  “是這樣啊……”我點了點頭。

  明白了這件事情的關聯,竹中重治連忙道歉:“真是對不住,可能要耽誤主公的事情了。”

  “沒關係。”我笑了笑。事實上,我還的確是不怎麼擔心,反正歷史上木下秀吉是找到這條路了的。況且,我還知道那條小路是在稻葉山的西側斜面,進入的地方名叫百曲口,想必打聽起來並不是太困難。

  “但是,既然大殿點了你的名字,就只好讓你一起去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

  稻葉山城所在的稻葉山,在同時代的史料中又被稱為井之口山或金華山。井之口是形象的形容稻葉山的地勢,山下的城下町就叫做井之口町。正如井口一樣,山上的平坦面積很小,本來不方便建城。從十三世紀直到十五世紀中期的兩百多年間,山上只有一座城呰,建造城呰的是鐮倉幕府與北條時政、大江廣元同格的合議制十三人之一,幕府政所令、政所別當二階堂行政。其子伊賀光宗、其弟稻葉光資曾先後擔任呰主,而伊賀光宗、稻葉光資就分別是安藤家、稻葉家的直系祖先。安藤家至今仍然可以被稱為伊賀家,安藤守就在歷史上還有另外一個稱呼,叫做伊賀伊賀守。其後在其五世孫二階堂行藤死後,稻葉山呰被廢棄,直到十五世紀中期,才由美濃守護代齋藤利永作為居城而重建,遂成為京都以東扼守東山道的天下名城。

  另外,由於山上的瑞龍寺,此山又被稱為瑞龍山。但事實上瑞龍寺所在的南嶽麓,正式名字應該是金寶山,正好與稻葉山城所在的金華山名字相應。

  因為臨近七曲口的大手道,瑞龍寺附近很早就建立了一座瑞龍寺呰,用來遮護稻葉山城的大手道入口。但是,面對著洶湧而來的一萬五千人織田家軍勢,這座城呰不可能堅持多長時間。在柴田勝家、佐久間信盛的攻擊下,瑞龍寺呰很快陷落。然後,織田家的前陣以此呰為依託,前進至鷲林山常在寺,與守備稻葉山城大手道的齋藤家軍勢對峙。

  失去了美濃三人眾的支援,齋藤家的實力根本無法守住此城。在大手道前線守衛的齋藤家足輕,想必都有了這種覺悟。然而,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夠跟隨齋藤家的,無一不是來自齋藤家直領、幾代效忠齋藤家的忠心武士及下屬,他們的抵抗非常頑強,接連頂住了第一陣的柴田勝家、第二陣的池田恆興、第三陣的試探攻勢。信長見到這種情況,也就順勢將稻葉山包圍,擺出一副打持久戰的架勢。

  從出陣到現在,我都沒有參戰,只是帶著親衛隊在信長的本陣扈從。而木下秀吉也是一樣,他在墨俁城的三百常駐職業守兵,本來就全部來自信長的本陣。

  一直到圍城的第十三天傍晚,信長才把我和木下秀吉召到主帳,傳達了偷襲稻葉山城的命令。

  “宣景,關於道路,竹中那邊沒問題吧?”臨走時,信長又問了句。

  “請主公放心。臣下保證能夠找到。”我表現得信心十足。

  不過,帶著信長的三百人和我的百名親衛出發後,我就把木下秀吉拉到一邊,向他說明了實情。

  “什麼!?”秀吉的大嗓門全功率爆發,幾乎讓我嚇了一跳。

  “藤吉郎,小聲點現在是傍晚了啊,這麼大驚小怪,驚動休整的大軍就不好了。”我連忙提醒他。

  “是……”秀吉的聲音放低了聲音,但是其中的焦慮仍然透音而出,“宣景殿下這實在是……唉,現在該怎麼辦哪?”

  說著,他忍不住用責怪的目光看了看一臉無辜的竹中重治。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找到通道了。”我輕鬆的回答。

  “可是……剛才怎麼向主公作那樣的保證呢?那不是欺瞞主公麼?”木下秀吉歎道。

  “木下殿下,這是在責怪我家主公嗎?還是推卸責任?”竹中重治忍不住發話了。

  “重治,別這樣和秀吉殿下說話。”我輕輕斥責了竹中重治一句。看著這對歷史上的黃金搭檔互相不對付,我覺得十分有意思。

  “抱歉是在下失言了……在下絕對沒有這樣的意思。”聽了竹中重治的話,木下秀吉也連忙澄清。

  “你也放輕鬆點吧”我轉向他,“雖然不知道確切地方,但是秘密小道的入口我們已經打探了出來,就在此山西側的百曲口。”

  “百曲……口?”聽到這個名字,木下秀吉明顯嚇了一跳。

  “是啊,大手道那條,只是叫‘七曲’口而已,比這條差遠了……不過,既然是秘密小道,肯定會很隱秘很難走的啊。”

  “而且還是在夜晚……”木下秀吉應了一句,臉色發苦。然而緊接著,他卻咬了咬牙,苦著的臉一下子扭曲了起來,“不管怎麼說,我都不會退縮的大不了摔死在山道上”

  “我卻還沒活夠呢,你這只山猴子,也不至於會摔下山道吧?”我笑著開了個玩笑,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來就好。放心,我和你一起的。”

  “是。”木下秀吉用力的點了點頭。

  不久,我方四百人到達百曲口,準備上山。

  這裏的山勢的確險峻,前幾天我和竹中重治來此勘察,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條稍稍像樣的通道,雖然簡陋,卻與附近有明顯的區別,顯然是經過了人手。木下秀吉借著月光觀察了一番,立刻二話不說的率先往上爬去。

  “怎麼樣,還行吧?”沿著山道向上爬了兩百多米,我低聲問竹中重治。對於他的體力狀況,我有些不放心,雖然在伊勢時,我經常讓他和家中諸人一起鍛煉,比起從近江過來時壯實了不少。

  “還好……真不愧是道三大人準備的秘道,果然不是一般的險阻,”竹中重治回頭望瞭望,“上來還好一點,要是下山的話,恐怕稍不注意就會摔下去吧。”

  “恐怕這就是道三殿下的本意,一條只能上不能下的秘道……”我抬頭望瞭望前面,“藤吉郎倒是幹勁十足啊,又在仔細找路了吧?”

  “是啊,似乎還有不少岔道,而且還有一些樵夫或采藥人留下的痕跡,說不定會迷惑我們的眼睛吧……要是只有一條古山道,倒還算好一些。”竹中重治點了點頭。

  這樣走走停停,時而還要退回去重新尋找道路,真是很費時間。據後世的資料,這條山道長約一千一百米,我估計怎麼也該走了百米了,努力探著身子上下一看,卻還是在半山腰。

  在一條小溪邊上,前面的木下秀吉一夥停下了步子。

  “怎麼了?”我趕上去問道。

  “這裏有三條小路,一條沿著溪流向上,一條從右側延伸過去,小溪的對面還有一條,不知道該走哪條才好。我已經分別派人前去探路了。”

  “哦,那就在這裏喝點水,稍稍休息一會如何?”我順勢坐了下來。

  “但是,我們都已經走了這麼久,而且耽誤了不少時間,我恐怕天亮前到不了山頂的城中。”木下秀吉顯得十分擔憂。

  “但是你擔憂也沒有用啊……”我安慰道。

  這時候,往溪流上游探路的人回來了,躬身來到我們面前。

  “怎麼了?”木下秀吉問道。

  “稟報兩位大人,屬下在上游發現了兩間屋子,而且有住人的跡象”

  “是守衛的住處嗎?”木下秀吉一下子站了起來。

  “好像不是……”報告人的語氣十分遲疑,“因為只有兩間很小的屋子啊”

  “不管怎麼樣,咱們的行蹤絕對不能洩露”秀吉咬了咬牙,“管他是不是守衛,都給我進屋把人殺了”

  “等等”我止住了木下秀吉的動作,“先去看看如何?萬一是山裏的農戶或樵夫呢?”

  “但是也可能是守衛吧。”秀吉說道。

  “就算是守衛,幾個睡下的人有什麼關係……你不是怕時間不夠嗎?如果是住在這裏的人,肯定早就會發現秘道的,現在正好為我們帶路啊”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7-2 01:39 PM

第七十一章:險道偷襲(下)

  “不錯還是宣景殿下有計較”木下秀吉倒是從善如流,急急忙忙就叫過十幾個最為強壯的人去了。我笑著搖了搖頭,也和竹中重治跟上眾人。

  沿著的門前匯合。

  “怎麼了?”我隨後趕上,卻現秀吉正拿著一柄鋤頭,“是農具啊?”

  “嗯,還有這個。”木下秀吉指了指頭上,那裏掛著一個瓢簞。借著幾乎是滿月的月光,可以清楚的看到瓢簞呈現著稍稍枯黃的色澤。

  “是去年結成,用來裝東西的吧?”竹中重治摸了摸。

  “這麼說,就是住在這裏的農民了。”

  “是啊,”秀吉點了點頭,把農具放回原處,取下了瓢簞晃了晃,“似乎是種子……這樣的茅草屋,還真有點懷念呢……”

  就在這時,屋裏傳出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誰啊?是誰在外面說話?”然後草門忽然打開了,一個身穿布衫的青年走了出來。他的面貌顯得十分和善,雖然深夜被打擾,卻仍然帶著點歡迎客人似的笑容。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位就應該是那位以好性情著稱的“佛心茂助”了。

  “我們是進山打獵的,本想找個平整點的地方休息,卻沒想到居然有人住啊。如果打擾你了,就接受我們的歉意好了”為了試一試他,我隨口回答道。

  “說是獵人的話,是試探的話吧……看著不像。”聽出了我話中的敷衍之意,他的聲音聽起來稍稍有點怨氣了。

  “那麼,你猜我們是什麼人呢?”木下秀吉很有興趣的問。

  “應該是武士大人,”他在我腰間的海月上瞟了一眼,“聽說前山那邊,織田家正在攻打七曲口,諸位大概就是織田家的人吧……”

  “太郎啊,到底是誰?”屋裏又傳出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語氣應該是他的母親。

  “是幾位武士大人,從尾張來的!”太郎回頭答道。

  “唉,清州那位大人打到這裏來啦?”太郎的母親敲著打火石,掌著一盞桐油燈出了房門。借著燈光,大約可以看出她在四十歲上下,而且氣質不錯。

  “這麼說,你們也是尾張人囉……聽口音是有點尾張的音調。”秀吉說道。

  “是這樣嗎?……唉,離開了差不多八年,口音還是沒改掉啊!”太郎的母親歎了口氣。

  “你們是岩倉織田家的人吧?”我突然問道。

  “……嗯。”太郎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能問問你的名字嗎?我是木下藤吉郎秀吉,馬上就要成為織田家的重臣”木下秀吉問道,態度非常和藹,顯然是起了招攬之意。

  “原來就是一夜之間築起墨俁城的那位啊!”太郎感歎著,回頭看了母親一眼,然後才回答,“在下是堀尾太郎茂助……家父是岩倉家的家老,清州殿下打到岩倉後,就帶著母親和在下搬來了這裏,前兩年才去世。”

  “哦,就是和那位山內盛豐殿下齊名的堀尾泰晴殿下嗎?”我問道。

  “正是。”聽到有人知道父親昔日的威名,他顯然很高興,並且不甘心借助父親的名聲,“在下也曾上過戰場,浮野之戰是在下的初陣,而且立下了一番的功名呢……但是母親總說在下不適合作為武士。”

  聽到堀尾茂助初陣就那麼優秀,木下秀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搶著向母子倆說道:“怎麼會?當武士很簡單啊!我秀吉不過以前不過是主公的近侍,現在不也快成為家中的重臣了麼?……不如你來侍奉我?只要你帶我們上山,我就給你一百石的領地。”

  堀尾茂助又回頭望瞭望母親,目光中隱隱有期盼之意。

  “看來你終究是武家的孩子啊,”堀尾茂助的母親又歎了口氣,“那麼你就跟這位殿下去吧!”

  “是。還請母親保重,我安頓下來之後,馬上就來接母親。”堀尾茂助高興的點了點頭。

  “哈哈,真是瓢簞里跑出一匹馬來(日本諺語,瓢箪から駒,意為歪打正著。)那么你就是我錄用的第一個家臣了……現在就帶我們上山如何?”木下秀吉也非常高興。

  “是。請走這邊。”既然確定了名分,堀尾茂助很快就進入了角色。

  說起來世事可真是無常。當初浮野之戰時,木下秀吉只是信長的雜役,堀尾茂助卻是岩倉家家老之子,能夠由自家領地的武士、足輕們護衛著參加初陣,並且取得大功……一番啊,不知道他討取的是本家的哪一位。

  “這不是回去的路嗎?”看著堀尾茂助沿我們的來路走去,我奇怪的問道。

  “這位殿下,上山的通道是在西側。在這裏居住,是為了取水方便。”堀尾茂助解釋道。

  “那麼東側呢?”秀吉問道。他來時看見三條路的。

  “東側過去是一塊大一點的平地,被家父開闢成旱地了,雖然產出不多,卻是不用交年貢。”

  “原來是這樣。”我點了點頭。這裏山勢險要,開的地當然不用交年貢,所以堀尾泰晴才會選擇住在這裏。在這亂世之中,倒算是一塊桃源。

  “敢問這位殿下的名諱?”堀尾茂助看我打扮不俗,地位隱隱還在秀吉之上,忍不住問道。

  “我是織田家家老吉良宣景。這位是我的軍奉行竹中重治……”

  “原來是曾經打下稻葉山城的竹中殿下!”堀尾茂助驚道。

  嗯,看來竹中重治在美濃的知名度還真是不一般的高。至於我,大概是由於在美濃活動的不多吧,特別是去了伊勢以後,所以知道的人並不是很多。

  “實在是慚愧。”竹中重治點了點頭,表示回禮。時隔三年,他現在差不多想通了,不會像當初那樣為愧疚所困擾。

  “山內盛豐殿下的兩個兒子,現在也在我手下哦。一個已經有兩千石領地,一個是我的近侍頭領之一。”我笑眯眯的說。對於堀尾茂助,我並不是一定要收下不可,他也不可能立刻改換門庭,但是偶爾逗一下那只猴子還是挺有意思。

  “辰之助和吉助嗎?”堀尾茂助驚訝的望著我。當初山內盛豐和他父親堀尾泰晴,作為岩倉織田家的家老,也不過是兩三千石領地而已。

  “嗯,就是他兄弟倆。”我點了點頭。辰之助和吉助分別是一豐和康豐的名。當初岩倉陷落,兩人都還沒元服。

  “這麼快就能興復家業,還真是令人欽佩……值得在下學習啊。”他的眼中隱隱顯出羨慕之意。

  “嗨!如今我織田家正是興旺的時候,只要努力奉公,就一定能得到豐厚的獎賞。”木下秀吉拍了拍堀尾茂助的肩膀。然後果然就岔開了話題,“宣景殿下,成為本家重臣,先要做什麼呢?”

  “大概是建起自己的備隊,確定備隊的軍旗和大將的馬印吧?”我稍稍想了下,似乎只有這件事受到過家臣們的催促。

  “但是以我目前的領地,似乎……”木下秀吉有點黯然。

  “放心好了,成為重臣,而且這次又立下功勞,回去之後,領地肯定能得到加贈的。”我安慰道。

  “那麼軍旗和馬印……宣景殿下的軍旗和馬印是怎麼確定的呢?”木下秀吉稍稍安心了些。

  “我的軍旗是本家的五本骨扇,再加上前代公方殿賜下的五三桐副紋,馬印是赤節金鉞,”看他一副不明白的樣子,我只好繼續解釋,“赤節是明國一千多年前,鎮守一方的大將所用,叫做‘使持節都督某地軍事’,可以調動……嗯,調動當地所有豪族,因為我是本家的北伊勢擔當,所以就用上了;金鉞呢又叫黃鉞,出征的大將會用到,叫做“假黃鉞”,可以處置屬下的武將,也是明國一千多年前的事情。”

  “還真是厲害啊!”木下秀吉張口結舌,“這些東西我是搞不懂了……本家的各位也不一定都能明白吧?”

  “當然了,每個人的馬印都不一樣嘛。”我笑了笑。

  “好,我決定了”木下秀吉揚了揚手中的瓢簞,他居然還拿在手中,“如果這次打了勝戰,就以這個瓢簞作為我秀吉的馬印吧!正是這個瓢簞讓我找到了茂助,然後才得以順利上到山頂。對於我來說,這就是勝利的保證……茂助,我拿了這個,沒關係吧?”

  “這是作為臣下的榮幸啊!”聽到秀吉的話,堀尾茂助顯得十分激動。

  “嗯,那就這樣說定了。”秀吉從身邊的足輕手中取過一支長槍,然後倒出瓢簞裏的種子,將其頂在了矛尖上。

  “不錯,的確是很有意義的馬印。”我點了點頭,沒想到著名的千成瓢簞是這麼來的。按照歷史上的記錄,他的這一馬印的確是在今年攻陷稻葉山城後確定的,但有的史料說是信長對他的戰功獎勵,那就有點不靠譜了。各人的馬印,一般都是自己決定的,等於就是各人的商標……

  “還要謝謝宣景殿下的提醒啊,”木下秀吉望瞭望槍尖上的瓢簞,“只是不太結實……以後有了很多錢,就像宣景殿下那樣,用黃金打造一個吧!”

  “那麼,軍旗和靠旗呢?有了自己的備隊,就不能用主公的了。”我提醒道。

  “不能用主公家的麼……”木下秀吉摸了摸腦殼,忽然湊到我的跟前,放低了聲音問道,“這個,能夠向宣景殿下借用一下嗎?”

  “借用?怎麼借用?”我奇怪的望著他。

  “就是想借用一下那個前任公方殿賜下的……”木下秀吉不好意思的又摸了摸腦袋,“家父雖然是武士,卻是不可能有自己的軍旗之類。宣景殿下對我秀吉一向很關照,所以就想拜託宣景殿下了!”

  “這樣……也可以吧”我點了點頭。雖然五三桐紋作為副紋代表著不凡的意義,不能隨便使用,但是作為主紋的話倒是關係不大。據我所知,南近江永原家的家紋就是五三桐紋。不過,我想他大概不會明白這些,選擇這個,大部分是出於虛榮吧,畢竟是“前任公方殿”賜下的,在他看來肯定是好東西。

  也許是感到有點荒唐,我顯出了些許不以為然的神情。這一點很快被秀吉注意到了。

  “當然,我不會全部照樣用上的!”他連忙補充道,“那三片葉子的話……就改成瓢簞葉子好了,雖然看上去是差不多,還是有區別的嘛!”

  “嗯,是個好主意。”這下我忍不住笑了。後世大名鼎鼎的五三桐變種“太閣桐”,原來是“太閣瓢簞”。瓢簞葉軍旗結出千成瓢簞馬印,倒是很符合情理;可是,五三花序怎麼辦,葫蘆藤上怎麼開不出那種花序吧

  嗯,千層瓢簞有了,太閣桐有了,那個著名的苗字想必也快要出爐了。到時候會不會又借用我的苗字,還真是有些期待……

  因為有堀尾茂助的指引,我們接下來的路程爬得很順利,半個多時辰後,就接近了稻葉山的山頂。這個時候,月亮差不多就要落下,但是東方已經現出了曙光。

  在一塊大岩石後面,堀尾茂助低聲說了句“到了!”,眾人立刻停了下來。我、木下秀吉和竹中重治來到堀尾茂助身邊,心翼翼的探出頭去。稻葉山城的主天守就在前面,另外還有一些倉庫、屋敷、哨所之類。四周都是一片寂靜,全部沉浸在淩晨的曙光和山上九月份的清薄霧靄之中。

  看來是我方近半個月的磨洋工表現,讓齋藤家失去了不少戒備。不過,在東北方向的某處庭院中,卻是隱隱透著燈光。

  “那是什麼地方?”我輕聲的問竹中重治。

  “……那是千疊台,”竹中重治稍稍思考了一下,“是道三殿下所修,正好面對著長良川,風景很不錯。另外,台下好像有暗道,可以直接通往山下。三年前我到達山頂的天守閣時,龍興殿下似乎才從這裏逃出去。”

  “所以,現在他也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旦本家攻到山上,甚至只需要攻破大手門,他就可以隨時出逃了。”我點了點頭,縮回到大岩石後面。

  木下秀吉等人也一起縮了回來個腦袋幾乎碰到了一起。

  “現在怎麼辦?”他問道。

  “看重治的吧!”我朝竹中重治努了努嘴,“這個重治最擅長。”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7-2 01:50 PM

第七十二章:濃尾合一(上)

  “可以這樣……”竹中重治稍一思考,很快想出了主意,“義龍殿下在世時,添置了不少鐵炮,後來雖然齋藤龍興失去權柄,為了防守起見,城中仍然儲備了一些火藥,具體的位置臣下倒是清楚。所以,我們不妨先引爆火藥庫……”

  “然後趁亂攻進去?順便通知山下的部隊進攻?”木下秀吉點了點頭,“真是個好主意!”

    “那樣的話,齋藤龍興可能會先行逃掉吧就無法達成目的了啊。”我提醒道。

  “正是。所以我們引爆火藥庫後,就仍然隱藏起來,讓龍興認為只是少數忍者在搗亂,從而失去警惕……然後,看到山下突然大舉進攻,他想必會派部分人前往增援吧我們就可以趁這邊人少的時候迅的直取千疊台,讓龍興沒有逃跑的機會。”竹中重治解釋。

  “重治的辦法不錯!”我讚歎道,轉而望向木下秀吉,“如何?此次你是主將,命令當由你下達。”

  “那就這樣辦!”木下秀吉立刻下定了決心。

  於是,他選出了十幾個機靈的人,在竹中重治的指引下找到了位置。趁著淩晨敵方鬆懈的機會,他們悄無聲息的幹掉了幾個守衛。然後進入倉庫,以庫中的火繩作為火藥引線,點燃後迅的撤出。

  為了儘量避免意外,他們把預爆時間設得相當短,才返回了藏身之地,身後就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刹那之間,整個稻葉山城都被驚動了,先是山頂的齋藤家足輕們被驚動,紛紛的跑出哨所或屋敷,千疊台館裏也有幾個近侍跑出來,指手劃腳的召人查探詢問。沒過一會,山下忽然鐵炮聲大作,顯然是本方動了全力進攻。這時候,山上卻稍稍安定了一些,估計是自以為弄清了狀況吧。透過藏身岩石側面的樹葉縫隙,我可以看見有兩個近侍返回千疊台館,不久又跑了出來,好百餘名足輕往山下而去。

  一切正如竹中重治所預料的那樣。

  等到足輕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山道的轉彎處,我想著,差不多是時候了。

  失去了美濃三人眾的援助,城中的守軍本來就不到千人,而且大部分都配置在山下,山頂不過駐紮了兩百多人。剛才看見山下的攻勢極猛,龍興又派出了幾十名最親信的武士,一方面助陣,一方面督陣,此時山上正是空虛的時候。

  一旁的木下秀吉也縮回了腦袋,他看了看我,彼此點了點頭,然後他出了命令:

  “出擊”

  三百名足輕立刻陸續跳上岩石,哇啦哇啦的叫著沖向千疊台館的方向,凡是擋在他們面前的,都被他們毫不留情的刺倒或者砍翻。我的親衛們卻沒有動,直到我抽出海月,也跳了出去,才護衛著我和竹中重治向前沖。

  突然出現一大群沒有靠旗的敵軍,山頂的齋藤家足輕們表現得非常慌亂,根本沒法組織起來。有的本能的遠離這群殺氣騰騰的敵軍,有的跑向龍興所在的千疊台館,也有忠心的武士帶著少數幾個人迎上,卻很快就淹沒在眾人之中。

  我帶著人緊緊跟著木下秀吉隊,後面卻三三兩兩的圍上了四五十名敵軍。他們已經被打散了,跟著我們,大概是想趁機占點便宜。可是,我家中眾人的裝備一向非常精良,這些侍衛們更是身著全套兜盔具足,可以和一般大名家的足輕大將媲美,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精銳。有幾個自恃有點本事的武士上前挑釁,立刻就被砍翻。看到他們的下場,其他人的動作免不了更加遲疑。

  直到我們退入千疊台館,也再沒人敢靠近我們。

  留重治在門邊指揮,我帶著十來個近侍向居館上層走去。樓梯上有兩個沒死透的武士試圖揮刀,立刻就身異處。

  “怎麼樣?”一踏入館舍的上層,我立刻問道,同時環顧了一下房哦,其實已經不用問了。

  一個面色蒼白的青年人被足輕們包圍在物見台,身上的裝束十分考究,顯然就是齋藤龍興了。一個上了年紀的武士持著太刀,護衛在他面前。從他的年紀,我猜測應該是龍興最信重的家臣日根野宏就。

  龍興顯然繼承了其父義龍的身高,幾乎達到一米七,和我差不多。但是,此刻他的身子卻是佝僂著,雖然明顯高出周圍的足輕們,給人的感覺確是非常的卑微。這實在很奇怪,他畢竟是美濃國名義上的守護,而且是齋藤家的家主,按照道理來說,怎麼也不會是這番模樣。

  “宣景殿下,這就是齋藤龍興!”木下秀吉高聲回答,語調中掩飾不住的激動。這可是除了織田信長外,他見到的又一位守護大人可是現在,對方卻落在他的掌控之中,等候他的處置。

  “敢問兩位大人名諱?”齋藤龍興開口了,姿態放得非常的低。

  “在下織田家木下秀吉見過大人!”秀吉大聲回答。

  “吉良宣景,”我簡單的回答,向他點了點頭,“事到如今,齋藤殿下有何打算?是自殘呢,還是切腹?”

  “可否放我離去?我保證,絕不會再與織田彈正為敵。”龍興低聲道,話語中流露出一絲乞求的意味。

  “主公!”聽到他的話,日根野宏就憤怒的喊了一聲,大概是為龍興表現出來的懦弱而生氣吧,或者就是為我們對龍興的態度感到極為憤慨。按照慣例,除非是本家之內的爭鬥,一國守護即使被俘虜,也不應該受到傷害的,最多是放逐而已。

  木下秀吉搖了搖頭:“彈正殿下不會讓大人投奔淺井家。”

  “我絕對不會前往淺井家。被當做傀儡的日子,我已經過夠了!”齋藤龍興連忙表示。

  這時候,一個低級武士帶著幾個足輕過來,走到我和木下秀吉面前躬身稟報道:“兩位殿下!屬下在樓上找到了齋藤夫人。”

  “帶上來吧。”我點點頭。

  話音未落,一位披著罩衣的中年美婦已經被兩位侍女扶到我們面前,她就是齋藤義龍的正室、淺井亮政的女兒、作為淺井久政的養女嫁到美濃的近江局。

  由於是匆忙間被驚起,近江局的衣衫有點不整齊,頸項間露著大塊的白皙,烏黑的長就這樣披散著,渾身散著異樣的慵懶風情,讓木下秀吉的一雙猴眼頓時瞪成了二筒。

  見到物見台被包圍的龍興,她立刻掙脫了侍女們的攙扶,叫著“喜太郎”步緊趕到龍興身邊。

  “母親大人”龍興悲傷的呼道。

  “算了!稻葉山城咱不要了就和母親一起回北近江吧!”近江局安慰道。

  龍興搖了搖頭:“我不會去北近江的。”

  “為什麼,那是母親的家呀!而且,你表兄已經為你爭取到了三郡之地……”

  她的話音未落,龍興已經抽出脅差,刺進了她的右胸。

  “喜太郎……”近江局悲呼一聲,努力的伸出右手,最後摸了摸兒子的臉,然後無力的倒了下去。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圓睜著,慢慢沁出兩顆淚珠,無聲的掉在了地板上。

  突然見到這副慘狀,別說是兩個侍女,就連木下秀吉,就連我,也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齋藤龍興蹲下身去,合上了母親的眼睛。然後抬頭望著我和木下秀吉,臉上無悲無喜:“如何?這樣的保證夠了嗎?”

  “……請便”木下秀吉仍然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隨口就答應了。然而,意識到不妥後,他連忙張開嘴,準備命令足輕們擋住向外走的龍興。

  “算了!”我歎了口氣,“這樣的保證已經夠了”

  親手殺掉自己的母親,先不說這需要多大的決心,最重要的,卻是代表與淺井家的決裂。如果他是打算去淺井家的話,由於這個舉動,可以想見將受到何種對待——像以前的北近江守護京極高延那樣被架空、被軟禁至死,於他都已經算是仁慈。

  對於我方來說,龍興這樣做,比殺掉他更加有利。畢竟是龍興自己主動拒絕前往淺井家的。如此一來,盟約中淺井家為龍興保留三郡的條款就毫無意義,對此淺井家毫無話說。

  只是,落得這樣的結局,滿心為兒子打算的近江局實在太可憐了……

  就這樣,齋藤龍興慢慢的離開了千疊台館的物見台。一起的日根野宏就臉色複雜的看了看血泊中的近江局,歎息了一聲,終於還是跟了上去。

  “冒昧請問一句,齋藤殿下準備去往何處?”我看著他的背影問道。

  “準備順長良川前往長島。昔日倒曾經與願證寺有過一段香火之源。”他頭也不回的答道,背部挺得筆直。

  “那就祝齋藤殿下一帆風順吧!”我說。

  “希望不要再遇見守護大人!”木下秀吉加了一句。

  這回齋藤龍興沒有回應,慢慢的下了樓。

  “藤吉郎,你剛才為什麼這樣說?”我扭頭問道。

  “我是在想,為了活命,居然能夠殺掉疼愛自己的母親……如果以這樣的決心再與本家為難,一定非常難以對付吧!”

  “是啊。”我點了點頭。

  他肯定不知道,這樣的期望註定是要落空的。齋藤龍興離開美濃後,處處與信長為敵,從跟隨三好家攻擊義昭的六條合戰、到擊敗信長的野田-福島之陣,到讓信長灰頭土臉的長島一向一揆,再到幾乎扼殺信長的包圍網,到處都有他的身影。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是信長的事。我現在堅持處理他的話,信長不僅不會感激,反而會怪我弄巧成拙。

  哎,這是什麼事啊……

  “主公!外面的敵人企圖放火燒屋!”我的一個近侍噔噔噔的爬上樓來報告。

  “讓他們燒吧!就當是給齋藤夫人火葬送行好了。”我歎了口氣。

  “可是,兩位殿下的安危……”

  “一時還燒不死的!”我忽然現心裏很是憋悶,忍不住就要大吼,“等火燒起來,就出去把那些放火的混蛋殺掉,這裏已經不需要你們把守了!”

  “是!”無辜被吼的近侍恭敬的應道,然後站起來,又噔噔噔的跑下了樓。

  “好了,藤吉郎,還有諸位,都出去吧”我招呼道。

  “宣景殿下,燒了這千疊台館,怎麼和主公交代?這麼好的一座居館啊……”走在我身邊的木下秀吉質疑道,臉上一副肉痛的樣子。

  “主公不會在意的。也許還要稱讚我們幫了他的忙呢。”我說。

  “怎麼會?”他愕然道。

  “你覺得,主公這樣的人,會願意用別人的爛東西嗎?尤其還是仇敵生了惡疾、橫死於其中、仇敵之子又在其中成為傀儡的居館?即使不燒掉,主公也會拆掉重建自己的新城”我解釋道。

  “不錯!宣景殿下明鑒!”木下秀吉非常贊同。

  “剩下的事情,就都麻煩你好了。把山上的敵人都清理了……至於山下,看見龍興最喜愛的居館起火,齋藤家的人肯定沒法繼續抵抗的,想必主公的大軍馬上就要殺到山上來吧。”

  “那我就去了。”木下秀吉欠了欠身。

  這些都是現成的功勞,不撈白不撈,他還要靠功勞多拿些賞賜的領地呢。

  ……,……

  先攻上山來的,是打著黑底二雁金軍旗的柴田勝家。儘管不怎麼合得來,但這傢伙的勇猛確實沒說的,這次又是排在第一陣,能夠先行登城實在是很自然的事情。

  “敵人呢!敵人在哪?混蛋們,趕緊到處找找不能放跑了一個!”他揮著太刀,大聲命令道。

  “哎呀!是柴田殿下啊實在不好意思,來得還是晚了一點,山上已經被在下肅清了啊!”木下秀吉笑嘻嘻的帶人迎了上去。

  “哼!”柴田勝家沒有理會,仍然命令部下分頭行動。

  “喂,柴田殿下。在下不是說了嗎?山上已經肅清了,倉庫什麼的都已經被在下佔據了主公手下,可會不允許強搶功勞的事情啊”

  “猴子!”

  “是誰?是誰不許這麼叫我!”木下秀吉正是志得意滿之時,想也不想的喝道。突然他的身子一僵,大概是意識到是誰的聲音了,於是慢慢的轉過身來,恭敬的匍匐在地上。

  沒錯,就是信長,他是繼柴田勝家備隊後緊接著登城的。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7-2 01:58 PM

第七十二章:濃尾合一(下)

  “你挺有威風的嘛,木下殿下?”信長騎在馬上,輕輕的用馬鞭拍打著手心。

  “是啊,不,臣下知錯了,不該對前輩如此說話的”木下秀吉連連叩頭。

  信長跳下馬,走到木下秀吉面前,一腳將他踢了個跟斗。秀吉沒有呼痛,反而熟練的順勢一滾,又恢復了匍匐在地的姿勢。

  看到這種情形,我感覺有點好笑。不過,這樣踢翻木下秀吉,倒真像是踢開一隻礙事的猴子似的,的確非常的解氣。從信長和秀吉“默契”的動作來看,這樣的“配合”不是第一次了。

  看在合作愉快的份上,我帶著竹中重治,一同上前拜見信長,以便給木下秀吉解圍。

  “哦,原來你也跟著猴子上山了啊……”信長點了點頭,“那麼事情都辦妥了?”

  “稍稍有些意外……龍興誓絕不和淺井家合作,還殺死了母親近江局表明心跡,所以臣下和秀吉饒了他一命,讓他前往長島寄身。”

  “齋藤龍興居然有這樣的決心?”信長表現出了一定程度的驚愕,“是不願意作為傀儡生存下去麼?”

  “是。他說作為傀儡的日子已經過夠了。”

  “這樣啊,”信長沉吟了一刻,“……那麼此事就放過去了。你做得很好。”

  “稟主公,攻下千疊台館、擒住齋藤龍興,都是秀吉的功勞,臣下不過適逢其會而已,倒是不敢居功。”我這樣回答道。

  事實上大致就是這樣,不過我在這個時機說出來,卻能正好起到解圍的效果,等於是賣了木下秀吉一個人情。反正,我在伊勢攻略中已經拿到太多的獎勵了,這次不可能再給我算功勞。用遊戲術語來講,我暫時已經達到功勳上限了,這個任務對我來說是加隊友友好度和勢力親密度的,沒有功勳點可以拿,那就不妨表現得更豁達一些。

  “你倒是挺實誠的,”信長點了點頭,望向匍匐在地上的猴子,終於原諒了他,“起來吧!立下功勞自當獎賞,卻不能恃功而驕!哼,最近你實在有些得意忘形了!”

  “是!謝主公寬厚!”木下秀吉敏捷的從地上爬起來,感激的望了我一眼,然後牽起信長的馬,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

  ……,……

  稻葉山海拔三百二十九米,比高差達到三百零八米,是這一帶少見的高山,燃燒著的千疊台館,火光在很遠的地方都能看到,濃濃的煙柱沖天而起,更是讓周圍的大豪族看清了形勢。上午時分,已經有不少豪族前來稻葉山城,向信長表示臣服,其中就有美濃三人眾之安藤守就。為了表示誠意,他直接將嫡子安藤尚就帶了過來,作為人質送到信長的主帳。

  隨後又來了更多的豪族,西美濃大野郡曾根城的稻葉良通、安八郡大垣城的氏家直元、不破郡府中城的不破光治、池田郡青柳城的市橋長利、多芸郡大塚城的丸毛長照、東美濃惠那郡岩村城的遠山景任、北美濃郡上郡八幡城的遠藤慶隆等大豪族盡皆到來,彙集在稻葉山城的主天守等候信長的接見。其中的稻葉良通、氏家直元和不破光治自不必說,在美濃是鼎鼎有名,市橋、丸毛兩家也是本郡影響力最大的豪族;岩村城主遠山景任,乃是東美濃最大的豪族,其正室是信長的姑母,養子是信長的第五子坊丸,早已降伏于織田家;遠藤慶隆是安藤守就的另外一位女婿,母親乃是東長慶之女,後來改嫁給長井道利,他曾經與岳父安藤守就、繼父長井道利一起力抗信長,他的妹妹遠藤千代,就是歷史上山內一豐的正室了,至今在郡上八幡城還有千代向一豐贈馬的塑像。這幾個人加上安藤守就,就可以代表整個美濃國的豪族。

  除此以外,還有一些值得一提的人物。安藤守就的弟弟安藤鄉氏,乃是山內一豐的義兄;不破郡菩提山城主竹中重矩、長松城主竹中重利,一個是竹中重治的親弟,一個是竹中重治的堂弟,重治出走北近江時,分給重矩六千石,重利三千石。還有祐向山城主齋藤利三,是石谷賴辰的異母弟。再加上該和山內一豐結緣的遠藤家……我忽然現,雖然我沒有刻意做什麼,卻不知不覺就在美濃有了不少的關係。

  得到信長同意接見的消息,眾豪族魚貫而入,拜服在信長的面前。

  “各位不用多禮。”信長說道。

  “謝彈正殿下。”眾豪族一齊起身,幾十道目光全部彙聚在信長身上。

  按照慣例,這時候信長應該不痛不癢的宣慰一番,嚴厲點的話還可以告誡一番,眾豪族自然會凜然應命,再次表示恭順。然後信長就該保證眾人所領安堵,安定國內人心了。

  可是,信長卻皺著眉頭,在屋內環顧了幾遍,然後說出一番話來:“想當日義龍在時,諸位也是這般拜見的吧”

  聽了這話,不少曾經與本家敵對的豪族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難道這位以肆意妄為而著稱的大人想秋後算賬、做些駭人聽聞的事情?那可不利於國內的穩定啊!眾人面面相覷,最後一起望向了安藤守就。

  安藤守就作為三人眾之,這下不得不出面了。他躬身向信長施禮,勸諫道:“彈正殿下明鑒往日種種,皆因立場不同之故。如今殿下已是美濃之主,我等自當忠心追隨,為織田家的大業而戰……所以,也請彈正殿下既往不咎如何?”

  “哈哈!你在擔心什麼啊!”信長笑了起來,“我是在想,既然這是義龍用過的屋子,我是不是該把它全部拆掉,然後重建一座新城!”

  “是……是在下誤會了請彈正殿下原諒”安藤守就連忙道歉。

  “那倒沒什麼,”信長點了點頭,“不過,你說的很有道理。各位的現有領地,我會頒下安堵文書。今後,就請諸位為我織田家盡心盡力吧!”

  “恭賀主公武運昌隆!願為本家忠誠奉獻!”眾人一起拜謝。

  既然信長保證眾人所領安堵,眾人也就更改了稱呼。這意味著美濃各豪族全部臣服。從此以後,美濃一國就正式納入了織田家,掌握在信長的手中。

  而接下來,就輪到對眾臣論功行賞了。

  先被叫到的是森可成。

  “可成,賜你東美濃可兒、土岐郡七萬石,晉升為本家家老。尾張舊領一萬五千石奉公。”

  “願為主公效死!”森可成大禮拜謝,眼中熱淚盈眶。從1554年離開美濃土岐,和父親森可行一起侍奉織田家算起,他已經為信長效勞了十三年,期間攻克清州城、增援齋藤道三、打倒織田信勝、消滅岩倉方、擊破今川義元、攻略西美濃……歷經諸多戰事,立下了無數戰功。直到1565年才得以回到東美濃,增封可兒郡金山城一萬石,而這次終於掌握了一郡之地,總領增加了四萬五千石。

  “一益。增封你中島兩萬石,一共五萬石領地,擔任羽栗郡郡代。”

  “願為主家忠誠奉獻”瀧川一益拜謝。五年來他一直在西美濃前線,牽制著西美濃的力量,使信長的中美濃攻略省了不少的周折……按照歷史,我的北伊勢十萬石和北伊勢擔當本應該是他的。

  “恆興。賜你春日井郡犬山城三萬兩千石,原春日井郡一萬四千石舊領奉公。”信長少見的叫了池田恆興這位乳兄弟的正式名字。

  “是。願為主家忠誠奉獻。”池田恆興的態度也很嚴肅。中美濃攻略,森可成和他是方面負責之人。雖說他沒有森可成那樣大的功勞,卻也表現得中規中矩。

  “勝家……,長秀……”

  柴田勝家和丹羽長秀同樣拜謝信長。他們作為信長的直系,一直跟隨著信長征戰,也分別得到了一萬石左右的領地加增。

  “木下秀吉!”最後信長終於叫到了猴子。

  “臣下在!”他連忙應道,臉色因為興奮而泛著紅光。

  “增封你墨俁城七千石,正式擔任墨俁城城主並晉升為本家部將!”

  “謝主公大恩!願為主公效死!”木下秀吉匍匐在地板上拜謝。

  “那麼就這樣吧!領地宛行狀將於事後到上述各位手中,詳細說明的副狀由貞勝負責。其餘五千石以下的領地加增,也由貞勝負責。望諸位努力奉公,繼續擴展本家領地。只要有盡忠的表現,自有合適的封賞!”信長最後說道。

  “是。”無論是高興還是失落,眾人一起拜謝。

  我看著對面的佐久間信盛,雖然竭力掩飾,但依然能看出些失落的表情。他雖然是由信長親自擢升為家老的,卻是因著佐久間家那幾萬石領地的關係,本人一直不怎麼受信長的信重。

  上的林秀貞不方便觀察,想必心情也差不多吧,雖然此次受到最大提拔的森可成是他的妹婿。作為信秀時代的重臣、目前名義上的筆頭家老,他同樣被信長邊緣化了,漸漸失去了在家中各項事務上的影響力,取而代之的是瀧川一益、我、森可成、池田恆興、塙直政等親信,甚至還有木下秀吉這樣出身雜役的農民。

  當然,這還和他們負責的事務有關係。在三河方面,因為和德川家達成了同盟,近幾年一直沒有什麼擴展勢力的空間。

  而經過這樣的調整,信長的統治架構也清晰的顯現出來了。

  在中樞,軍事方面依靠家老柴田勝家、部將佐佐成政、赤黑母衣眾前田利家、河尻秀隆等人,內政方面倚重丹羽長秀、村井貞勝,之後還有隨義周前來的松井友閑、目前隱居的齋藤家舊臣武井夕庵兩位。地方上,在尾張國有三河方向的林秀貞、佐久間信盛,西美濃方向的瀧川一益、木下秀吉,中美濃方向的池田恆興,伊勢方面的織田信包、信治兄弟;在伊勢國是北伊勢的我、中伊勢的長野家和南伊勢的北畠家;在美濃國是東美濃的森可成和遠山家、中美濃繼承佐藤家統領加治田眾的齋藤利治,西美濃方向目前自然是以安藤守就為美濃三人眾,也許還要加上不破光治,而在安藤守就內通上洛的武田信玄後,最受信重的則是稻葉良通。

  尾張、美濃和伊勢三國,領地總石高達到一百七十萬石,加上已經完成三河整合的盟友德川家、北近江的淺井家,信長已經完全具備了打倒畿內霸主三好家的實力。

  另外,在東山道方面,目前織田家和武田家關係極為密切,雖然嫁給武田勝賴、生下信玄嫡孫武王丸的養女遠山夫人已經身故,信長卻又為奇妙丸和信玄的女兒松姬定下了婚事。在東海道方面,則是東邊的德川家、北邊和我吉良家定下婚約的蒲生家……除了亂成一團的大和國、不值一提的飛騨國外,信長領地周邊毫無威脅,外部態勢極為良好,具備集中力量上洛的條件。

  正如歷史上那樣,信長隨後就重建了稻葉山城,改名為“岐阜”,同時以“天下布武”作為自己的新印章,正式公開了他以武力平定全日本的志向,開始為次年上洛作準備。

  然而,在這個時候,畿內的形勢又生了變化。

  就在信長平定美濃之後的下個月,三好三人眾與松永久秀再次展開大戰,是為大佛殿之戰。(燒毀大佛殿的事情,就生在這場戰事之中,一般認為是松永久秀,卻也有三好三人眾放火的說法。)雖然三好家聯合了筒井順慶、池田勝正的軍勢,松永久秀卻得到了三好家家督三好義繼的支持。最終松永久秀方獲勝,佔領了大和一國,沉重的打擊了三好三人眾的勢力。為了在名份上蓋過對方,三人眾於十一月出兵威脅京都,為足利義榮向朝廷提出了將軍就任的申請。

  圖窮匕見,眾公卿立刻慌了手腳。無論是支持義秋的近衛家,還是支持義周、且有九條、二條兩家作為後援的廣橋家,原本都不願為義榮傳奏,可是形勢比人強,也許這次就不得不妥協了……最後還是山科言繼想出了主意,乾脆拉下面子,擺出了一副死要錢的架勢,向三人眾索取高額獻金。

  為了繳納獻金的比例問題,三好三人眾之間生了幾次爭論,始終未能達成協定。同時,松永久秀因為火燒東大寺大佛殿的行為,在極為崇佛的大和國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抵制,不得不將精力用在穩定內部,一時間對三好三人眾的壓力大減。於是,事情就擱置了下來。

  可是,等到信長厲兵秣馬、準備擁立足利義周上洛的消息傳來,不僅是三人眾,就是三好義繼和松永久秀也慌了。兩方立刻暫時休兵,合力向朝廷施壓,終於在次年二月將足利義榮送上了征夷大將軍的寶座……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7-2 02:05 PM

第七十三章:虎子虎母(上)

  名份是個很有用的東西,尤其是在畿內地區。雖然足利家和管領家如今早已沒落,但是對於畿內大大小小的豪族而言,將軍和管領的名份仍然具有很大的號召力。這一點松永久秀非常清楚,三好三人眾也看在眼中。近幾十年以來,圍繞著朝廷所在的京都、將軍的位置或控制權、管領或管領代的名份,畿內紛爭不斷,戰亂頻頻。而紛爭的雙方,即使再怎麼輕視幕府,都會打著為將軍或哪位前將軍伸張大義的旗號。

  當初松永久秀爭奪義榮的控制權失敗,被打成弑殺前將軍義輝的罪魁,立刻就成了過街老鼠,在三好家中被完全孤立。為了挽回名份,他只能進攻大和國,尋找更有資格繼承將軍之位的覺慶和尚;可惜他雖然趕走了筒井順慶,卻還是沒能找到覺慶。等到覺慶改名足利義秋,在南近江露面,他連忙請回被自己流放到紀伊的畠山高政,試圖得到義秋的支持,沒想到轉眼間義秋就被三好三人眾趕到若狹國,他自個和畠山高政也被三好三人眾聯合筒井順慶打敗,不得不逃進堺町躲避起來。

  為了挽回敗局,松永久秀聯絡了三好家的家督三好義繼,而三好義繼這個處於叛逆青春期的孩子,也正想擺脫三人眾的控制呢。於是兩人一拍即合。有了出奔到己方的家督支持,松永久秀的勢力成功復活,並且在大佛殿一戰中擊敗三好三人眾,取得了畿內的主導權。

  儘管知道三好三人眾手中還有一位次期將軍,但是有了家督支持的松永久秀卻不怎麼擔心了。如今次期將軍並不止義榮一個,三好三人眾又無法主導畿內,這種情況下,朝廷不會同意義榮的將軍就任,三好三人眾的名份自然就無從談起。

  可是,織田家卻不一樣了。巨大的實力配合次期將軍義周的名份,已經足以顛覆真個畿內的形勢。

  得到織田家準備上洛的消息,松永久秀也只好和三好家達成和睦,然後一起捧義榮上位,從而獲得將軍的名份來阻止織田家。

  不得不說,這一招還是很有用的。

  之前雖然同樣是次期將軍,可是一旦有人繼位,其餘的次期將軍就會立刻失去名份。

  當初應仁之亂時,圍繞著下任將軍的位置,細川、山名兩家各持一端,最終形成了東軍、西軍兩大陣營,整個日本都被捲入其中。可是,等到義尚正式繼任,兩家很快就達成了和睦,戰亂才逐漸平息,另一位次期將軍則最終亡命美濃國,投靠當時的守護土岐成頼。

  就好像現代買彩票那樣,一旦開獎,未中的彩票就成了廢紙一張……

  於是,足利義榮就任將軍的消息傳到織田家,自信長以下,家中原本雄心勃勃的眾人立刻被澆了一瓢冷水。

  失去了上洛的大義名份,即使信長能夠動員領內豪族參戰,諸人的積極性和軍勢的士氣肯定會大受影響。更主要的是,即使攻入畿內,也無法順利的取得當地豪族的支持,無法儘快結束戰事。

  永正年間大內義興上洛,有擁立前將軍足利義植復位的名份;永祿年間六角定賴上洛,是幫助將軍義晴回京;這兩人都成為了管領代,在一段時間裏掌握了近畿的主導權;另一位管領代三好長慶,則是利用了管領細川晴元的名份,同時又已經取得了近畿的大部,讓將軍不得不低頭。

  桶狹間之戰時,今川義元所謂的“上洛”,除了家格之外,並無任何將軍或管領的名份支撐。正因為這樣,才無法完全折服知多一郡的豪族們。這也是義元失敗的原因之一。否則的話,失去知多一郡的屏障和當地豪族的配合,信長根本就沒有反抗的資本。

  如今七年過去了,同樣的問題擺在了織田家的面前。

  ——其實呢,在我看來,這完全不是問題。信長並不是一個拘于傳統的人,如今他懷有顧慮,多半是純粹出於軍事層面上的考慮,是擔心會陷在畿內難以自拔。但是,義榮身有惡疾,已經命不久矣。一旦義榮去世,義周的次期將軍的招牌就會重新煥發光彩,幫助信長平定畿內。

  在歷史上,信長上洛之時,足利義榮已經病重,很快就死掉了。而他一死,三好家在畿內的統治立刻土崩瓦解,三好三人眾逃往四國,松永久秀向信長降服。

  也就是說,信長最終還是能夠擁護義周上位,從而平定畿內的。我甚至懷疑,信長都已經有所打算了,據岐阜傳來的消息,信長最近似乎在為前往北近江作準備,大概是要修復與淺井家的關係了吧

  不過,這些現在和我沒關係。我要做的,就是等候信長的召喚,準備隨時出兵。

  這段等待的日子非常悠閒。因著家中的事務各有職掌,我有了不少的空余時間陪伴家人,同時處理一些家務。

  三重城是平城,三面環繞著寬達二十米的外堀,水深也有十多米,水邊是一道兩米多高的城牆,唯一的陸上通道朝向伊勢灣。整座城分為三部分,首先是正門之內的東丸,又稱三之丸,是日常處理事務的地方,重臣們的武士屋敷也位於這裏。然後,通過一條石道,就通向南丸,這裏分為內外兩重,外重有廣場、庭院、、池塘、花園、演武場等,是召集聚會的地方,內重有一座小天守閣,還有大大小小的倉敷,是秀景一家的住處。之後再同樣經過一條石道,就到了本丸,是我居住的地方,有一座五層的主天守閣。本丸地勢由低到高,幾乎是山城的格局,主天守閣底部還修有兩層石垣,讓整座大天守閣雄踞於城內,即使在底層,也可以縱覽整座城池。

  整座城池防守極為嚴密,要攻到本丸來,只有唯一的一條道路。而即使是三之丸,前段的通道也是折折疊疊,以高達兩米的寬闊石垣隔開,石垣上建有防守櫓,可以居高臨下攻擊通道內的敵人。之後的武士武敷群,被隔成獨立的幾段,禦敵時可以逐次抵抗,非常的易守難攻。

  城池的守備工作,三之丸、二之丸由秀景負責,本丸則由我自己安排。不過,一般就是守備靠小夏,內務靠於加,我不太干預本丸的事務,差不多的事情,有她倆就夠了。另外,有時候菜菜也會做一些裝飾的事情。

  因著她的原因,城內添加了不少景致。主天守閣之下的兩層石垣上,都被移植了不少的花木,而通向二之丸石道的大手道,兩旁全部植上了綠樹,每隔一段就點綴著石制燈籠或者佛像之類。大手道中段特地挖低了二十余米,然後修建了附帶觀景亭的木質遊廊,下層則引入外堀的活水,形成一條三四米寬的清淺河流,兩岸還佈置著一些山石。在遊廊的兩旁,同樣遍植著林木。可惜由於時間還短,樹木都還沒有長成,稍稍顯得有點荒涼,少了一些綠樹掩映的風韻。

  我知道,並不是菜菜喜歡折騰,她只不過是一個人無聊時,找些事情來做罷了。

  就在最近,由她作為主持,美津正式行了結髻禮,標誌著她已經長大成人。由於和蒲生家的鶴千代有婚約,菜菜決定親自教導她,為她的出嫁做準備。

  “教導什麼?禮儀嗎?”聽到菜菜提起這件事情,我很疑惑的問道。

  菜菜撲哧一笑:“那種東西,妾身並沒學過啊……不過就是把她帶在身邊,磨磨性子而已。她現在這樣,可不像是要出嫁的人呢。”

  “其實我到覺得這樣不錯。只要她自己快樂就好。”我歎道。

  “但是,她畢竟是要做正室的人,擔負著聯繫兩家情誼的責任,所以必須要能沉下心來,才能夠有得體的表現,贏得家中的尊敬……另外,還有一些作為妻子、作為正室的事情,要和她說一下的。”

  “的確……這就是武家女兒的宿命啊,”我點了點頭,“這些年來,真是辛苦你了。”

  “殿下一向這麼體貼。比起其他家裏的各位夫人,妾身已經很滿足了。就是美津,日後想到殿下從小對她的寬待,也會心懷感激啊……”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菜菜一直把美津帶在身邊,大多數時候就是練習才藝、書道,或者靜坐庭前欣賞景致,打磨她的性子;有時候也造訪附近的寺院,以身作則,讓她學習進退之道。

  對於這番教導,美津極為鬱悶,幾個月下來,幾乎把一輩子的氣都歎完了。但是對於這位只比她大十來歲、一向很關心她的嫡母,她實在不好搗蛋。於是菜菜的教導確實的收到了成效,至少讓美津能夠沉靜下來。

  還有一些事情,卻只能由我來決定。

  三月末的時候,長子景太郎年滿五歲,按照習慣,已經到了請人教導的時候。為了教導的人選,我很費了一番心思。他不是家族繼承人,為了家族的安泰,他的任務就是輔助弟弟處理家中事務。關於這一點認識,應該貫穿於整個教導過程之中。那麼,就需要一位元忠誠、睿智而且耐心的家臣來擔當他的老師。

  從能力和性格來說,竹中重治原本是教導景太郎的最理想人選。歷史上的豐臣秀長,就是經由他的教導,成為秀吉不可多得的幫手的。但是,他現在事情已經比較多了,實在不適合再煩勞他。考慮到他的健康,最好還是另擇他人。我可不想讓他英年早逝。

  然後我想到的是井伊直虎。雖然身為女子,但是她的能力非常出眾,而且教導有方,智勇兼備的井伊直政,就是她一手帶出來的。把景太郎交給她,說不定他日就是另一位名將……另外,井伊直政剛好比景太郎大一歲,兩人互相砥礪,也許進步更大一些。

  想到這裏,我作出了決定。而為了體現誠意,我親自前往三之丸井伊直虎的居處,向她拜託這件事情。

  還沒走到她的屋敷,我就聽見從牆院裏傳出一陣稚嫩的呼喝。我微微一笑,肯定就是六歲的虎松、後來的井伊直政了。進去一看,果然是他在練習劍術。看他的動作,倒是一招一式的有板有眼,臉上的表情也非常嚴肅認真。雖然看見我從外面進來,他也沒有停下動作。而我同樣也沒有打斷他,饒有興致的在旁邊看著。

  直到他結束一段練習,收起木刀,我才出言問道:“虎松,你母親呢?”

  “母親大概是在演武場吧!不過很快就該回來了。”他回答說。

  “哦,那我就在這裏等一下吧,你就繼續練習如何?”我在庭前的廊間坐下,隨手把海月和肋差解下放在身邊。

  “城主殿下,聽說您是本家有數的劍術高手,能不能請您指教我一番呢?”虎松忽然這樣要求道。

  有數的劍術高手?這是誰給我安的名頭啊。要說鐵炮的話,我倒是很有自信,但是劍術卻不是那種可以速成的技能,需要很嚴格的教導和磨練。按照劍術水準,我自認武力值應該是在七十五左右吧,這還是因著身體條件的關係,怎麼也算不上劍術高手吧。

  不過,對方只是一個小孩子,既然這麼說了,我卻是不好認怯的。

  “好吧,我就和你對練一陣。但是被打中了可不能哭啊。”我站了起來,走到旁邊取了一柄木刀。

  “嗯!”虎松點了點頭,“不過,如果我打中了城主殿下呢?”

  “你打中我?”我看了看他的小身板和小胳膊,忍不住笑了,“那就送你一件禮物作為獎賞吧!”

  “真的?那我要那個那把脅差”他連忙指著我放在廊間的脅差嚷道。

  “……看來是早有預謀啊!不過,想要拿到獎賞,得拿出本事來才行。”我調侃道。

  以我現在的身份和家中的財力,隨身佩戴的肋差自然不是凡品,難怪他一眼就盯上了——但是以他這副小身板,想要打中我談何容易。

  “是。請城主殿下指教!”他恭敬的施了起手禮,然後擺出架勢攻了過來。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7-2 02:14 PM

第七十三章:虎子虎母(下)

  虎松的動作很敏捷,招式也可圈可點,可惜終究年齡太,力量所有不足,胳膊也短了點兒,氣勢很足的一招斜斬,被我很輕易的卸開。

  我沒有反擊——當然了,反擊這樣一個孩子,那該是多麼的不厚道。

  他沒有氣餒,退後好架勢,再次攻了過來……但是連續五次攻擊,都沒能打中,一次被我閃避,兩次被我卸開,還有兩次角度比較刁,被我仰仗力量架住。

  這樣算不錯了,我想。如果是同等力量的話,那兩次角度刁鑽的攻擊,我肯定無法揮全部力量,從而被他突破。另外,他這種屢敗屢戰的韌性,也是值得稱道的。

  身後的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應該是井伊直虎回來了。那麼就到這裏吧……

  雖然他並沒有打中我,但為了獎勵他的韌性,我還是決定把脅差獎賞給他。

  “母親大人,您回來啦?”可能是看到了井伊直虎的身影,虎松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不過,這個笑容很快就轉成了肅容。

  “哦?上川殿下!”他忽然恭敬的叫道。

  什麼?小夏也來了?這可真是少見啊!據我所知,小夏對於井伊直虎一直懷著點兒敵意的。

  她能夠來,會是為了什麼事情呢?我忍不住轉頭望去——

  哪有什麼小夏?只有井伊直虎俏立在門邊。

  上這小鬼的當了!我立刻反應了過來。可惜,就在這時,胸前已經被木刀輕輕的砍了一下。

  “城主殿下,得罪了。”虎松收刀而立,煞有介事的欠了欠身。

  “唉,是我太疏忽……還真是狡猾的傢伙!”我搖了搖頭,自嘲的笑道。

  “因為除了武藝,我也教了虎松兵法謀略的啊。”井伊直虎同樣笑容可掬。

  “原來是這樣。嗯,也算是學以致用了。”我贊許的向虎松點了點頭,“那麼。按照約定,脅差就送給你吧”

  “是!謝過城主殿下!”虎松高興的撲到廊間,搶過了脅差,愛不釋手的摩挲著。

  “對了,虎松啊,剛才你提到了上川殿下……你認識上川殿下嗎?”我隨口問道。

  “不認識,”虎松搖了搖頭,很坦白的回答,“但是我知道上川殿下對母親大人有意見啊。所以,提到上川殿下前來拜訪,城主殿下應該會因為驚訝而分心吧。”

  “哦,你怎麼會這樣認為呢?”我看了看井伊直虎。以她的性情,肯定不會對孩子說這種事情的。

  “因為景太郎公子特地找我打過架了。”虎松回答。

  “有這樣的事啊?什麼時候?”

  “是在去年年末……那天我去二之丸遊玩,就有個孩跑過來和我說,你是井伊家的人吧?我們來打一架怎麼樣?然後我們就打了起來。”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決定問一下虎松對景次郎的看法。畢竟他倆以後很可能要經常在一起的。

  “你覺得景次郎怎麼樣?”

  “人還不錯啦。而且很爽快,被打了也不抱怨。後來跑來幾個同伴,憤憤不平的要替他報仇,還被他阻止了……要不是他們說破,我還不知道他就是城主殿下的長子呢!”

  “哈哈!不錯,你們兩個想必會很合得來吧!”我欣慰笑了起來。

  “怎麼,是要讓我擔任景太郎殿下的近侍嗎?”虎松問道。

  “不是,”我摸了摸他的頭,“你先去玩吧,我有事情和你母親說。”

  “是。”虎松應道,然後拿著脅差飛快的跑了。

  整個過程,井伊直虎一直笑吟吟的在旁邊看著,沒有插話。等到虎松離開,她才問道:“主公是想讓臣下教導景太郎公子麼?”

  “正是。”我示意井伊直虎在我面前坐下,“景太郎已經滿了五歲,該學習武士之道了。希望你能像對虎松那樣,把景太郎培養成一個出色的武將。”

  “武將……麼?”井伊直虎若有所思的坐到我面前,然後點了點頭,“臣下明白主公的意思了。只是忠於家督的武將是吧?”

  “對!”我同樣點了點頭。

  “臣下一定盡力,不負主公期望。”她認真的向我保證。

  “拜託給你,我就放心了。”我欣慰的笑道,卻忍不住回頭望了一下。

  真是奇怪,為什麼沒有下人侍女出來伺候呢?如果說是我微服而來、以前又沒見過我,讓下人們有些懈怠的話,家主回來總該有人迎候吧

  “怠慢了主公,實在對不住。臣下這就去取茶具來。”看到我的動作,井伊直虎明白了。

  “怎麼,家中沒有安排侍女嗎?”我奇怪的問道。她有三千石領地,我還另外放三百五十貫的年俸,總不至於請不起下人。

  “因為康用、重時他們都在室女城,這裏只有我和虎松,所以就沒有安排什麼下人,只接納了幾個遠江來的家臣遺孀在後院住下,以備日常的灑掃之事……請主公稍候。”井伊直虎解釋著,快步走進了正屋。

  等到再次出來,她已經換上了素色的和服,放著茶具、爐及水罐的託盤。

  “哦,要請我品茶嗎?這樣鄭重其事,還真是榮幸啊!”看著她新換上的裝束,我幾乎眼前一亮。

  “主公難得光臨,怎麼好怠慢呢?”她笑著回答,然後面向庭院跪坐著開始烹茶湯。

  取水、起火、刷碗、沖茶……她的動作從容不迫,宛如行雲流水。期間秀景居然也進了院子來,可能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稟報吧,因為服部家和津屋的情報都是由他在掌握著。不過,看見井伊直虎在烹茶,他也就沒有出聲打擾,默默的在我下的客位和我並肩坐下。

  很快,一碗碧綠色的茶湯放在了我的面前。

  “那就不客氣了。”我端著茶碗平放在右掌上,左手撫了碗身一圈,擺正位置連飲三口。然後,我以拇指拭去碗沿的水痕,遞給了身邊的秀景。

  “真是叨擾了……”秀景向井伊直虎欠身施禮道,然後同樣也飲了三口。

  “不錯……”秀景點了點頭,把碗放回到井伊直虎面前,“謝謝直虎殿下的招待啊。”

  “秀景殿下客氣,”她笑了笑,“其實已經很久沒有烹茶了,平時很少有人前來拜訪的。”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雖說是同僚,但她畢竟是女性,大家自然不會貿然前來打擾。而且,雖然她的能力得到了一致的認可,有些傳言卻還是沒有平息。

  “清靜倒是清靜,但是偶爾會顯得有些空蕩吧。”我歎道。

  “還好,就是虎松有些不習慣,經常跑出去玩。畢竟是孩子嘛。”談到虎松,井伊直虎的臉上就顯露出了慈愛的表情。

  大人也是一樣吧……我這樣想著,決定試著勸勸她。

  “直虎,還記得當初在三河,我幫良之寫給你的和歌嗎?”

  “當然記得,”井伊直虎看了我一眼,“時間過得真快啊如今良之殿下的孩子都出生了……聽說是個女孩?”

  還真是個玲瓏的人。我才起了個頭,她就明白了我要說什麼,並且隱隱表示了推託之意。

  但我還是想繼續勸她一下:“那麼,我寫給你的那一首呢?”

  “何如花前宿,看到花落時……是吧?”井伊直虎徐徐的吟了出來,“難得主公明白臣下的心情,並且能夠理解,真是太感激了。”

  “但是花落之後呢?”我轉頭望向庭院中飄零一地的櫻花,“……不能就這麼飄零和消亡吧。畢竟花落結子,才是自然之道……”

  “主公!”聽到我這麼明顯的表示,她雖然性情曠達,也忍不住微微漲紅了臉蛋。

  “總之,直虎不妨考慮一下。”

  “……主公這樣和臣下商量,是對臣下的尊重。但是,請主公容在下考慮兩天如何?”

  “全看你的意思,”我笑著站了起來,“今天來訪,真是很有收穫,謝謝你了啊。”

  嗯,的確是很有收穫。雖然失去了一把上品脅差,虎松和直虎卻都沒讓我失望。另外,景太郎那小子的表現,也很令我感到滿意。

  ……,……

  “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走出井伊家的屋敷,我問秀景道。

  秀景沒有回答,反而問我:“兄長剛才,是在向直虎殿下求親?”

    “你怎麼會這樣想!”我感到非常驚訝。

  “兄長說到了自己寫給直虎殿下的和歌,然後又勸直虎殿下出嫁,還說來得很有收穫……這不是求親麼?”秀景顯得比我更加驚訝,“直虎殿下也明白了兄長的意思吧?而且也沒有拒絕,只是說要思考兩天……”

  “這……”我一下子張口結舌。

  他喵的日語啊為什麼這麼曖昧?還有語言習慣,為什麼那麼含蓄?所謂的腹藝,所謂的暗示,玩錯了可不好玩啊

  看到我的表情,秀景明白了,他和井伊直虎都會錯了我的意思。不過,他想了想,馬上又勸我道:“如果直虎殿下同意,不如將錯就錯如何?這樣加強羈絆,于本家也是一件好事。”

  “……是麼?”我想了想,覺得秀景說的確實很有道理。

  我和井伊直虎,雖然是主君和臣子的關係,但同時也是相互之間的知己。她的性情和抱負,我完全能夠理解;而我作為現代人士,習慣於平等待人,對藤八,又左,還有秀吉,都從沒以身份地位自矜過,即使是對信長,也只是像對待志同道合的強悍上司一樣,這一點直虎也能夠感受出來。對此她雖然不能完全理解,相處時卻照顧著我的心情,努力表現得淡定一些,讓我感到非常的舒心。

  也許因為這份相知,井伊直虎真的是對我另眼相看,才考慮放棄自己的堅持吧而如果井伊直虎同意了,娶了她就能夠把井伊一族納入一門,于我吉良家絕對是一件好事。

  當然,井伊直虎也可能仍然堅持她的想法,只是我作為主公,這樣向她“求親”,讓她不好明確的拒絕,這才以需要考慮作為託辭……如果是那樣,就當做什麼都沒生好了。

  我暗暗的在心裏做了這番計較。

  “這件事情就先放下吧!”既然想通了,我也就不再糾結,“說說你的事情。”

  “是……剛才接到岐阜來的消息,大殿有意通過淺井家和朝倉家達成協議,改為支援義昭大人擔任將軍,然後起兵上洛”

  “主家不是有義周大人了麼?何必再另奉義昭大人?”我自言自語道。

  “似乎是因為朝廷特別對義昭大人表示了支持,”秀景想了想,“上個月足利義榮的將軍宣下,朝廷的使者就是曾在牧山逗留的山科大人。而隨後山科大人就在家中接見了義昭大人的使者,頒下了晉升義昭大人為從四位下位階的旨意……”

  哦,倒確實有這件事情,朝廷的確是這樣支持義昭的,《言繼卿記》中就記載過。當時義榮雖然成為將軍,位階卻仍然是從五位下,而且一直停留在這個位階,死後也沒有像其餘室町幕府將軍那樣,追贈為從一位左大臣或太政大臣的高官位。

  在無比重視傳承和傳統朝廷看來,義榮出身庶支,在嫡脈尚存之時踐位,正統性很值得商榷。正因為這樣,所以朝廷才會有這樣的舉動。當然,義昭那位時任關白的嫡親表兄也肯定幫了忙的。

  有朝廷的態度作為支持,又出自足利家的嫡系,義昭確實有和義榮將軍分庭抗禮的名份。在這名份上,側室所生的義周還是差了一些。

  可是,已經先行奉迎義周了啊!現在怎麼安排他?難道要讓他按照足利家的傳統,重新回到金閣寺當住持嗎?

  依信長的性格,這樣的事情他絕對做的出。在他看來,無論是義昭還是義周,都不過是一面金字招牌而已。既然只能打出一塊,那自然是選更耀眼的。至於用不上的,他才懶得去理會。後來被流放的林秀貞、佐久間父子,就是他這種態度下的犧牲品。

  如果事情到了那一步,先奉迎義周的我該怎麼辦?是依照道義,努力為義周爭取一番呢,還是順從信長,同樣對義周棄如敝履?先別說這對於我向來秉持的信義形象有多大妨害,就是我自己,在心裏也會猶豫吧。

  也許,還是可以為義周爭取的,畢竟義榮已經命不久矣。只要拖過這幾個月,義周就能順利上位。他的正統性比義榮強得多,而且朝廷中也有豐厚的人脈,在織田家的支持下,很容易就能站住腳跟。

  而到了那時候,作為先奉迎將軍的人,歷史上明智光秀的那份功勞就會完全屬於我,從而讓我在畿內獲得巨大的聲望。之後織田家在畿內的統治序列中,也必定會有我的位置……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7-15 10:39 PM

第七十四章:關於本心(上)

  岐阜的消息,已經傳來了整整一天,我還是為了如何抉擇而反復權衡著。

  “刷”的一聲,房門被拉開了。我歎了口氣,不用看,肯定是小夏。

  這個房間是我的靜室,處於天守閣的最高層,當我希望專心思考什麼大事時,就會把自己關在這裏。房間裏面,本來是空無一物的,然後菜菜建議我放上一尊佛像,好幫助我靜下心來。我考慮了她的建議,但是放上的卻是我自己的一套盔甲。

  我認為,找回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家裏的所有人,都知道這間靜室的作用。所以,當我待在裏面時,除了早晚送餐的侍女之外,幾乎不會有人來打擾。

  而之所以說“幾乎”,就是因為這個小夏。她可不管這樣的規矩。

  “說吧,有什麼事情?”沒等她說話,我就主動問道。

  “聽說殿下要把景太郎交給井伊家的女人去教導,是嗎?”小夏的聲音聽上去氣呼呼的,“難道是妾身教育得不好嗎”

  “除了射箭,你有教育過他什麼嗎?一般的時候,都是菜菜在管孩子吧?”我反問道。

  “這……”小夏語塞了。

  “以前就讓你安心做個母親,可你偏要進常備做我的親衛大將……當然,你現在改變主意的話,我還是很期待哦。”

  “那可不行!”小夏斷然回答,“至於景太郎,讓菜菜繼續管著不就好了嗎?”

  “但是,他已經滿了五歲,除了教養之外,也要多學點東西。武藝啊,兵法啊,謀略啊……嗯,還有茶道之類。這些菜菜都不擅長,她畢竟不是武士。所以,就只好委託給直虎殿下了。”

  “是嗎……哼,看來你對她還很欣賞嘛!”小夏顯然很介意我的這個態度,連稱呼都變了,“所以就決定娶她了?我聽說,於加都開始準備了呢……她倒是夠賢慧!”

  “那當然,直虎的確很優秀啊。”我點了點頭。

  “哦,優秀的就要娶麼?”小夏的語氣變得酸酸的,“那殿下恐怕要拆掉三重城,建座千重城才行吧?”

  我又歎了口氣,繼續思考已經不可能了。

  雙手撐著地板轉過身去,就看見小夏雙手籠著罩衣,因為生氣,胸脯劇烈的起伏著,滿臉都是嬌嗔,看上去很是別有一番風致。

  “那倒不儘然,”我忽然想逗逗她,“有時候不優秀的也會娶的……例如你吧,除了射箭,什麼都不會,而且還非常執拗,喜歡發脾氣,不時鬧小性子……”

  我掰著指頭的數落著小夏的缺點。她起初聽的雙眼冒火,繼而垂頭喪氣,後來簡直就要哭出來似的。

  “……可是如果只能娶一個的話,很可能就是選擇你哦”幾乎把十個指頭全部掰完,我才最後說了這句話。

  小夏聽得一愣,有點不敢相信的樣子。她認真的看著我,終於撲哧一笑:“我只聽最後一句就夠了……有這句話,其他就隨殿下吧”

  說完,她面帶笑容,腳步輕快的離開了靜室。

  我搖了搖頭,有時候女人還真是好哄,這樣一句敷衍的話就能打發她──以我現在吉良家家主、織田家宿老的身份,真要只娶一個,那也應該是識大體、具有正室風範的石谷菜菜,更何況,她還是信長親自為我指定的。

  當然,我對小夏還是非常喜愛的。那句話雖說是敷衍,卻不是謊言。如果我還是在土佐,還是那個初到戰國的學院學生,明白了她的情意之後,的確很樂意就娶她一個。但是現在,菜菜和於加我都不可能放棄了,除了這麼長時間的感情之外,她倆還一個是賢內助,一個是大管家,都是我不可或缺的人。

  說起來,於加的動作還真是快啊。昨天我回本丸,順便和她提了一句,她居然就那麼體貼的開始準備和直虎的親事……

  和井伊直虎約定的第三天,正好是四月上旬進行例行評定的日子。結束之後,我把井伊直虎直虎留了下來。

  “如何?能告訴我你的決定嗎?”我含笑問道。

  “……其實還沒有想好。”直虎的神情稍稍顯出一絲落寞,“臣下的幼名主公是知道的,名叫次郎法師,之後也是作為武士在父親的教導下成長……所以臣下並不願陷入內室之中,後來本該作為家督之女嫁與堂兄,以保證其下任家督更具名份時,也因此而退縮了。”

  “是這樣啊……”我應和道,然後靜靜的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臣下知道這種想法很不合時宜。之後家中動亂、堂兄過世時,臣下也想過,如果當日嫁了,是不是就能以家督正室的名份來穩定井伊家呢?為此曾經十分矛盾。然後,就在鳳來寺遇見了主公,看到了主公寫下的和歌。當時臣下極為感動,因為終於有人能夠理解臣下的行為。”

  “我明白了。”我點了點頭,“我尊重你的選擇,就請繼續作為武士幫助我吧!”

  沒想到井伊直虎卻搖了搖頭:“那倒不是……主公前日的話,臣下也認為很有道理。而且如果是主公的話,臣下願意考慮……畢竟,即使除開那份理解的情意,那也是對主家和井伊家都非常有利的事情啊。”

  “那麼,你是同意了嗎?”我欣慰的笑了,起身前蹲著向她伸出手去。按照習慣,她如果同意,就要把手放在我的手心。

  但是井伊直虎卻沒有動。

  “臣下還有一個問題,”她認真的躬身施禮,“如果主公能回答的話,就即刻舉行婚禮,如果主公回答不出,就請延遲一年如何?……也許對主公有些無禮,但正因為是對主公,臣下才能這樣決定。”

  “那請問吧。”我客氣的說。

  “主公還記得,臣下前天所穿的和服上,繪著的是什麼花紋嗎?”

  “這……”我一下子愣了。這個問題,我還真是回答不出來。我只記得,當天她穿的是一件素色和服,至於花紋,因為顏色很淡,所以就沒有仔細觀察。

  “……看來,主公現在想娶的,主要還是臣下的家族,而不是臣下本人呢。”井伊直虎有些失落的笑了笑。

  是啊,如果我娶她的想法,是出於對她本人的中意,那麼她難得穿上和服,我怎麼也該仔細看看的,怎麼也該記得是什麼花紋。

  甚至可以說,我之所以產生這個想法,完全是因為秀景和她誤會了我的意思,所以總得給一個交代。不過,這樣說實在太傷人了,她怎麼也是個女人啊。而且,還是個具有武士氣概的女人,說不定會因此而感到恥辱……而且,要說我對她沒有一點想法,那是不可能的。既然發展到這一步,也算是因緣吧

  “實在是抱歉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事實確是如此……是你讓我明白了自己的本心啊!”我稍稍欠了欠身,“那麼就依你的意思,延遲一年吧!嗯,下次如果再看到你穿和服的風姿,我一定會非常認真的欣賞。”

  “主公!”井伊直虎的臉蛋又紅了。

  我笑了笑,這可真是難得。可見,井伊直虎對我也並非完全沒有感覺吧

  ……,……

  井伊直虎的事情,對我很有一些觸動。沒過多久,關於足利義周的事情,我就作出了最後的決定。

  信長的意志不容更改,這一點我幾乎不可能影響到他。但是,既然義周是我迎來的,無論是從道義還是本心,我都有必要替他爭取一下。但是,這還要看義周的意思,看他自己有什麼想法。

  到了四月下旬,信長派來信使,讓我立刻前往岐阜。於是我知道,他已經做出了決定,要以義昭取代義周,作為上洛的招牌了。而他之所以讓我陪同前往,很可能是要借重我與明智光秀的關係。

  當初大和一戰,我和作為副將的明智光秀相處的還算融洽,之所以遵從將軍義輝的意願前往京都覲見,除了海月之外,也有照顧他的面子的原因。後來將軍義輝蒙難,手下家臣四散離開,他就去了若狹國,再次依附武田義統這位母家表兄。到了第二年(1566年)八月,由於受到三好三人眾的突襲,足利義秋離開了近江矢島禦所,同樣到了若狹國,依附作為義弟的妹婿武田義統,並且試圖借助若狹的力量前往京都。正是在這一時期,因著好友細川藤孝的勸說,明智光秀又投入到了義秋的門下。

  但這個時候的武田義統,卻根本就沒有幫助義秋的能力。他的家督之位,乃是先後追放了弟弟武田信方、父親武田信豐而得,然後又經歷了家中重臣國吉城主粟屋勝久、碎導山城主逸見昌經的叛亂,已經失去了對家臣的統制力。特別是永祿四年(1561年)叛亂的逸見昌經,乃是擁有水軍、主導小濱港的強力家臣,並且還受到了丹波國松永長賴的支援,實力幾乎蓋過了主家。為了鎮壓,武田義統不得不向越前的朝倉家求援,好不容易才穩定了局勢,家中卻元氣大傷,至今未能恢復元氣。

  見到這種情形,足利義秋選擇了轉而向朝倉家求助,得到了姨夫朝倉義景的首肯。於是,明智光秀被派往越前,作為“兼帶”(聯繫兩家的家臣)出仕朝倉家,領四千五百貫年俸,並且為奉迎義秋作準備工作。

  永祿十年(1567年)四月八日,若狹守護武田義統去世,五歲的嫡子、義秋的外甥武田元明繼承家督,重臣逸見氏、粟屋氏再次反叛。足利義秋連忙離開若狹,前往越前依附朝倉義景,然後一直逗留到現在。

  這就是明智光秀這三年的經歷。很顯然,他已經是足利義秋不可或缺的重要家臣,如果織田家要奉迎義秋,肯定少不了和他打交道。

  於是,信長就想到了我和明智光秀之前的那段交往,把我召到了岐阜城。

  “明智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會見室裏,信長這樣問道。

  我想了想,回答信長道:“是精于文武兩道、矢志恢復家業的優秀武將,既願意秉持義理,也不乏壯士斷腕的決心。另外,明智殿下非常認同傳統,尤其注重小節。”

  “那就是說,和你倒有些相似?……在第一句話上。”

  “不敢當主公的讚譽。”我低頭致謝。

  仔細想想,確實就是這樣。第一句話的評價,同樣也可以用在我的身上……至少在他人看來,我似乎就是這樣的人。

  不過,在後一句話上,差不多就是相反了。明智從骨子裏是個傳統的文化人,自尊心強的同時又脆弱敏感。而且,正因為太注重小節,所以明智顯得較為清高,和不少人都不太合得來,其中就包括信長。不像我一樣,無論是小姓還是農民出身的同僚,只要有了交往,都可以相處愉快。

  “哦,你認為是讚譽麼?那麼就由你負責和他的接洽吧!”信長說著,同時點了點頭。

  “是……臣下另有下情稟告。”

  “說吧!”信長的態度很隨意。

  “臣下希望前去拜會義周大人……”我抬頭看了看信長。

  信長的臉上果然浮現出了不悅之色:“你要見他做什麼!”

  “主公和朝倉家結盟,共同擁立義秋殿下,的確是很英明的決定。但是,盟約並不一定能夠達成吧,所以義周大人那裏,也不能太怠慢了……”

  “你不用多事。即使盟約不成,義秋也會轉而依靠本家的。先前明智前來求助時,就保證了這件事情,還答應作為兼代出仕本家!”信長揮了揮手,“所以根本不用擔心這件事情!”

  “但是,臣下還是覺得,不應該完全拋開義周大人……即使是為了日後制衡義秋大人吧!”我堅持道。

  “唔……這麼說也有道理,”可能是發現義周還有一些價值,信長終於同意了我的要求,“那你就去吧!但是,不允許作出任何承諾!”
作者: 劍離    時間: 2011-7-15 10:56 PM

第七十四章:關於本心(下)

    ……,……

  稻葉山城於去年十年九月中旬落城後,經過了三個多月的重修。直到今年正月,信長才正式移居,並趁眾臣皆來晉見之機,正式更名為岐阜城。但是義周卻沒有跟著遷居,仍然住在江岩寺,稱江岩御所。起初是因為御所不可輕動的關係,後來大概就是信長的選擇性無視。

  織田家對義周的態度變化,他身邊的幾位重臣自然有所覺察,為了弄清其中的原因,他們於三月上旬和中旬兩次派人前往岐阜,卻都沒能獲知具體情況,也沒有得到明確的說法,第二次甚至連信長的面都見到。不僅如此,眼看三月就要過完,櫻花的花期就要結束了,原定於這個月下旬的賞花會仍然不見動靜,。

  面對這種狀況,他們免不了會感到焦急,但是現在除了等待之外,眾人別無辦法,誰叫他們在織田家沒有安排什麼人呢。

  在這個時候,我登門拜訪,可想而知他們會有多麼迫切。義周甚至顧不得禮儀,跳過申次眾大館輝光,親自接見了我,而且仁木義政、大館輝光、伊勢貞知和松井友閑四人盡數陪同。

  “外臣見過典廄大人。”我在門檻外見禮道。

  “吉良遠道而來,真是辛苦了。請不必多禮吧”足利義周在廳中主位上溫言撫慰。

  “感謝大人的好意。”我順勢坐好了身子。

  “宣景殿下與幕府頗有淵源,客套話我就不多說了。”大館輝光先替自家表弟鳴不平,“自從偽將軍義榮擅篡大位以來,織田彈正對慈聖院殿(義周院號)的態度就冷淡了許多,真可謂是‘門前冷落車馬稀’啊……”

  大館家是足利家的譜代,世代受領將軍偏諱,並擔任政所申次眾之重職,以及奉公眾第五番番頭兼務。由於需要與各地武家聯絡,大館家向來重視文化素養,例如大館輝光的祖父大館尚氏入道常興,就是精通和歌、連歌、蹴鞠的著名文化人,其所著的《大舘常興日記》,是研究室町幕府架構及動向的重要史料。大館輝光雖然年輕,卻也很得了幾分家傳,一句白樂天的詩文,用在這裏的確是非常貼切。

  我雖然個人對義周抱有一些愧疚,此時卻是代表織田家,所以並不打算太過於放低姿態,特別是在大館輝光還這麼高姿態的情況下。

  “大館大人失言了。義榮大人並非篡逆,乃是得到了朝廷正式宣下、禁色賜予及升殿許可的公方殿啊。”我糾正他道。

  “這是織田彈正的意思?是織田家的正式態度嗎?”伊勢貞知開口問道,“那麼將慈聖院殿置於何地呢?”

  “關於這件事,本家亦深表遺憾。但是,關於將軍的繼任問題,朝廷已有了決斷。彈正殿下向來秉持忠義,自然不能作出違背朝廷的事情。”我一臉肅容的回答,心裏卻歎了口氣。既然信長有過交代,我在官面上就只能這麼說。

  “織田家這樣的態度,未免太不負責任了吧!”聽了我的話,大館輝光含憤質問道。

  “好了,宣景殿下遠道而來,就先休息一陣如何?”和我已經有了默契的仁木義政連忙打起圓場。他轉過頭來望著我,似乎在對我說話,卻是隱晦的提醒足利義周,“宣景殿下不是外人,盡可以隨意些,不必過於拘束。”

  “義政說得是,”足利義周領悟到了他的意思。這個場景,的確是太正式了,雙方拘於禮儀和立場,有很多話都不好說……“就請宣景先去休息吧,友閑你安排一下。”

  “是。”松井友閑領命道。

  當晚,仁木義政在自己的居處宴請了我,大館輝光和松井友閑也前來作陪。四個人各據一方,圍坐在房間裏面,中間是清酒和少量的菜肴。

  “實在抱歉在下白天的態度,是過於激烈了。但是,在下對於宣景殿下毫無不滿之意,這一點還請明鑒!”可能是得到了義周的指示,大館輝光一上來就向我道歉。

  “無妨,大館大人也是出於對義周大人的忠誠,在下能夠理解。”我點了點頭。

  “難得宣景殿下如此大度……但是,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他仍然不願放棄。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義周大人的名份,畢竟無法對抗得到朝廷正式宣下的義榮將軍啊。”我歎道。

  “依照織田彈正的性格,絕不會如此甘休吧?”松井友閑若有所思的說。

  我看了看他,還真不愧是織田家“三井”之一,能夠對信長有這種程度的瞭解。

  “這倒是真的,”我稍作思考,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反正是織田家高層都知道了的事情,而且馬上就要公諸天下了,“實不相瞞,彈正殿下決心已定,準備聯合朝倉家擁立越前的義秋大人……”

  “怎麼會這樣”大館輝光一下子站了起來。

  “義秋大人乃是嫡脈,在名份上可以與庶支出身、作為三好家傀儡的義榮將軍抗衡。而且,朝廷也對義秋大人表示了支持……”

  “宣景殿下說的是二月份時,朝廷升進義秋位階的事情?……確實是個問題啊。”仁木義政沉吟道。由於信長的幫助,義周和義秋一樣,在京都也有自己的常駐使者,負責和公卿家的聯繫,並不時報告朝廷的動態。

  “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麼?”大館輝光急道,“難道要慈聖院殿又回到鹿苑寺嗎?”

  “就在下而言,是很願意為義周大人盡一份力量。畢竟是在下先奉迎義周大人。”我的態度顯得非常誠懇,“如果是期望將軍之位,那確實沒有辦法。但是,避免再次出家的辦法,也許還是有的。”

  “久聞宣景殿下是織田家智將,果然名副其實,”松井友閑連忙贊了我一句,“我等實在是束手無策,還請宣景殿下指教!”

  “指教不敢,”我謙遜了一句,順勢說出了自己經過深思熟慮而得出的方案,“在下聽說,義榮將軍、義周大人和義秋大人,其實都是出自堀越公方一系?”

  “不錯,九代公方殿義尚公無嗣,故公方之位轉入堀越公方政知公之子義澄公一系,而三位皆是義澄公之後。”大館輝光點頭道。

  其實,這中間還有第十代將軍足利義材。但是義材是和義澄爭奪將軍之位的人,而且從義理關係上正是義榮的祖父,義榮的父親義維本是義澄的次子,後來被義材收為養子,這才有了義榮繼承將軍之位的名份。大館輝光不提十代將軍,也是很正常的。

  “在下還聽說,堀越公方一系如今已經絕嗣了?”我又說道。

  “正是。義澄公的兩位兄長,因為爭位而先後早逝,親弟則入繼田家,以致堀越公方兩代而絕,實在是一件憾事……”大館輝光感歎著。

  “宣景殿下是想讓義周大人回歸堀越公方一系嗎?”松井友閑明白了我的意思。

  “哦……這確實是一個辦法!”大館輝光歡然道。

  “只是……”先明白我的計畫的松井友閑卻遲疑了。

  “不錯,堀越公方乃是遵照幕府安排、與古河公方(原鐮倉公方)爭奪關東控制權的存在,如今關東北條家勢大,連古河公方都成了北條家的傀儡,堀越公方想要有所作為,實在是非常艱難的事情……是否可行,就看義周大人的意思吧若義周大人有意,在下將以自身的微薄力量,竭力代為促成此事,以顧全當日奉迎的道義。”我說出了松井友閑的顧慮,並把選擇權交給足利義周。

  “即使是這樣,慈聖院殿畢竟有了正式的名份……宣景殿下真不愧是信義之人啊!”大館輝光讚歎道。

  我笑了笑,顧全道義的原因是有的,但是還有其他的考慮。

  按照歷史,今年年末,武田家將撕毀甲相駿同盟,和德川家相約瓜分今川家,然後,北條氏政在隱居父親氏康的壓力下,和鍾愛的妻子、信玄的長女離緣,出兵和武田家大打出手,從被包圍的掛川城中救回自家的表弟兼妹夫今川氏真,並和武田之敵、越後的上杉家結成越相同盟;而作為應對,武田家就和北條家在北關東的死敵佐竹、梁田等家結盟,一起對付越相兩家。但是,北條家掌握著古河公方,上杉家是關東管領,完全佔據著大義名份,武田家和北關東卻沒有任何招牌,完全無法協調,結果武田家只好認栽,通過當時已經上洛的信長和義昭,於次年八月和上杉家達成和睦,然後專心和北條家死掐。

  而我的想法就是,讓武田家奉迎義周,獲得合適的名份,和北條家打得更持久和激烈一些。

  武田家的戰略,原本非常現實,就是不斷的向周邊侵攻,以擴張領地為要務,名份什麼的於他家都是浮雲。大永七年(1527年)四月,幕府將軍足利義晴派出使者,向武田信虎傳達了派兵上洛勤王的請求,並於六月十九日向上野的上杉憲寬、信濃的諏訪神社大祝諏訪氏以及木曾義元下達了幫助信虎上洛的命令,對這從天而降的大義名份,武田信虎卻以直接出兵信濃攻擊諏訪家作為回應。

  但是,過剛則易折,這樣一味的仰仗武力,即使英武如信虎,也無法應付四面皆敵的態勢,還在信濃碰得頭破血流。為此,後來的信虎開始以聯姻的方式改善自家的態勢,並尋求名份的支持。他把長女嫁給今川義元為正室,把三女禰禰嫁給諏訪頼重為正室,為信虎迎娶扇谷上杉氏之女,另外還積極向幕府靠近,得到了相判眾的地位;後來,又通過今川家結好朝中公卿,改為信玄迎娶左大臣轉法輪三條公頼之女。即使後來因為施行領國一體化太過於急切(消滅了不少甲斐知名豪族,後來信玄以自己親信繼承,如教來石景政繼承馬場家改名馬場信房、飯富昌景繼承的山縣家等),最終被流放,也仍然在幕府及公卿間聯絡。據《言繼卿記》記載,信虎在京都時,曾在義輝的身邊侍候過一陣,同時和飛鳥井雅教、萬里路惟房等公卿交好,還把幼女嫁給了菊亭晴季。正因為這些舉動,信玄才能在朝廷得到從四位下大膳大夫的高位,同時從幕府獲賜五三桐副紋。

  至於信玄,看到老對頭長尾景虎擁著關白近衛前久和關東管領上杉憲政,居然糾集十餘萬關東聯軍圍攻小田原,想必是深有感觸吧

  事實上,長尾景虎攻擊北條家,起因就是北條氏康幽禁了古河公方足利晴氏(拜領義晴將軍偏諱),並廢掉晴氏嫡長子足利藤氏(拜領義輝將軍早年偏諱),改立自己的妹妹、晴氏繼室芳春院所生的足利義氏(拜領義輝將軍偏諱)事情。也就是靠著關東聯軍這棵大樹,足利藤氏攻下了古河御所,將弟弟義氏追放,並且在佐竹、裏見等家的支持下,名義上控制了大半個關東,儼然有重振關東公方勢力的架勢。

  可惜好景不長,等到改名上杉政虎的長尾景虎一走,藤氏立刻就悲劇了,被北條家趕出古河御所,前兩年已經和弟弟輝氏同時失蹤,只剩下另一個弟弟藤政依附里見家……

  一個只有身份沒有名份的足利藤政。這時候,如果武田家擁立具有幕府名份支持的堀越公方,那關東的形勢肯定就熱鬧多了,至少不會讓北條家一家獨大,將其餘沒有名份整合的關東大名按住狠揍吧。

  這是我第一次有資格干涉天下大勢,至於能否如願,要看足利義周的決定。武田信玄不是善男信女,義周作為堀越公方後繼,前往依附的話,毫無疑問會成為武田家的傀儡招牌。但是,足利家的人,就是靠招牌撐門面的啊,失去了招牌的話,他們也就什麼都不是了;而且沒有一面招牌,就只好按照家族傳統當和尚……所以,我想義周肯定會選擇這個方案。

  如果是這樣的結果,大館輝光作為義周的親表兄,自然會跟隨義周,其他的人卻是不好說了。他們跟隨義周,也許有幾分忠誠在內,但最主要的,應該還是為了幕府中樞的位置。

  大館輝光的話音未落,我就現松井友閑的臉上現出了猶豫之色。

  “友閑大師,是有什麼更好的主意嗎?”我故意問道。

  “這個……”松井友閑看了大館輝光一眼,“貧僧是在想,發生這樣的事,我等先前卻是毫不知情,只能枯坐此間等候消息,若非宣景殿下,估計還要繼續蒙在鼓裏……所以,貧僧願意作為兼帶出仕織田家,以便溝通兩方之間的消息,適當的時候,也可以施加影響,為慈聖院殿盡一份心力……”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7-16 10:58 AM

本帖最後由 demeno 於 2011-7-16 11:09 AM 編輯

第七十五章:各方利益(上)

    松井友閒這麼說,聽起來還是很有道理的。但是,結合當下的情形和他的表現,明眼人可以看出,他投靠信長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

    在歷史上,松井友閒是一個非常善於觀察風向、順從潮流的人。自他祖父那一代侍奉足利義政起,松井家就代代侍奉足利家,他本人也被義輝將軍作為譜代眾委以重任,但是,義輝將軍死難後,他不久就投靠了信長,倒是他的那位侄兒松井康之十分忠貞,跟著細川籐孝將覺慶營救了出來,最後侍奉細川家,成為與石田家的島清興、上杉家的直江兼續齊名的著名家老陪臣。

    而在投靠織田家後,松井友閒的確受到了信長的重用,不久就被任命為織田家右筆,後來和村井等五人一起擔任京都奉行,成為與村井貞勝、武井夕庵齊名,在織田家吏僚中擁有最高地位的幾人之一。然而等到信長一死,他立刻就轉而投靠秀吉,成為界町的代官。可惜秀吉看他不順眼,在三年後將他罷免,從此就不知所蹤了。

    另外,他還是著名的茶人,是信長的茶頭之一。本能寺之變時,正在界町以茶會款待德川家康。

    也許是我的錯覺,當時不少大茶人的人品,為什麼都不咋地咧?號稱「天下至惡」的松永久秀,弒滅主家、幾度謀叛的荒木村重,讓侄子信忠抵抗、自個卻偷偷逃跑的織田長益等等。至於看風使舵,明哲保身,那簡直是必須的,看看細川籐孝和這位就知道了……

    大館輝光是個直爽的人,或者就說是一個血液比腦漿活躍的人,哪裡能想到那麼多。對於松井友閒的主意,他立刻表示了贊同:「這確實是很重要的事情……友閒大師這麼說,實在讓人安心啊」

    但是仁木義政看出了友閒的本心,他迅速的瞟了松井友閒一眼,表面上倒是不動聲色。反正,他早已對足利家失去信心,並和我達成了默契,犯不著耽誤別人的前途……

    宴會結束之後,大館輝光、仁木義政告辭離開,我卻以請教棋道為由特地留了下來。

    才落下二十餘子,仁木義政看著我的棋路,突然說道:「宣景殿下的佈局很大氣,我是實在看不懂了。但是這樣佈局,是什麼緣故呢?」

    「主要還是為義周大人找出一條出路吧……當然,其中確實有一些個人的打算。」

    「可否請教?」仁木義政的態度非常認真。

    「攪亂關東的形勢,讓各家捲入得更深一些,更長久一些,尤其是武田、上杉兩家,」我拿出兩枚黑棋,放在手中擦動,「關東乃是武士之都,以關東八屋形為代表的諸多豪族,素來極重名份……所以,我想試著將堀越公方一系的名份給予武田家,讓關東管領上杉家、堀越公方系武田、掌握古河公方的北條家這三方憑著大義名份,在關東混戰起來,而諸家豪族,也可以有更多的選擇,從而加劇混亂程度。」

    「……先別說能否如願,但是……還真是大氣的佈局啊,」仁木義政歎道,「這和宣景殿下有何關係呢?」

    「彈正殿下乃是心懷天下之人,擁立將軍之後,大概會有很多動作吧,這樣勢必會引起各方的警戒,聯合對付本家。如果讓東邊多亂一陣,本家應付起來就輕鬆一些……而且,我出身土佐,自然希望西邊先和本家衝突起來,從而藉著平亂之機盡早回到四國,承擔更大的責任。」我解釋道。

    「是這樣啊,」仁木義政笑了起來,「那麼,我就拭目以待吧」

    ……,……

    四月初,我作為隨從之一,跟隨信長前往北近江,參與經由淺井家中介的、織田和朝倉兩家聯合擁立義秋上洛的動議。

    自從作為主導的朝倉宗滴去世、淺井家被迫向六角家降服,兩家之間盟約就已經名存實亡,僅僅作為一項停戰協議。決定淺井家命運的野良田合戰,淺井家沒有向朝倉家求援;朝倉家年初攻略若狹,也沒有向若狹國旁邊的淺井家求助。而這次中介,可以說是淺井家發揮了對朝倉家的最大影響力,才終於達成的行動。

    同時,這也是一個加強聯繫、修復彼此之間盟約的機會。

    首先是織田家和淺井家。由於齋籐龍興的決絕,淺井家失去了分割美濃領地的名份,結果在兩家攻略美濃的行動中一無所獲。要說沒有意見,那絕對不可能,而信長也確實太不厚道了,明知道淺井家的心思,卻一本正經的按照著字面上的盟約,單獨吞併了整個美濃,沒有給淺井家留下任何紅利。

    為了修復關係,這次信長親自前往北近江,表現出最大誠意的同時,也給足了淺井家面子。看到信長這個態度,淺井長政表現出了一定程度的感動。另外,他和阿市的感情非常好,前年才生下了第一個孩子茶茶(江戶時代的翁草記載1615年自殺時49歲),如今又已經懷著好幾個月的身孕,即使看在愛妻的份上,他也會熱情的招待作為義兄的信長吧

    除此以外,織田家上洛固然要經由淺井家,淺井家對織田家卻也有借重之處。近幾年來,由於六角家內部混亂,淺井家已經成功的降服了好幾家搖擺不定的豪族,掌握了近江十二郡中的神崎、愛知、犬上、坂田、淺井、伊香六郡之地,即使六角定賴復生,也可以單憑自家的實力相互抗爭了。但是,剩下的地盤卻不是那麼好辦,那些南近江豪族們儘管不怎麼待見六角家,但卻更不待見他淺井家,一旦淺井家入侵,還是能團結在六角家周圍抵抗的。況且,淺井家自己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偶爾還會發生點不太和諧的事情。

    淺井家的打算,就是藉著信長上洛的東風,將南近江豪族們狠狠收拾一番,然後再慢慢吞併。相對於織田家,他們有地利優勢,有人脈優勢,這次兼併南近江,怎麼也不至於落在織田家後面……大概淺井家就是這麼想的吧

    所以,淺井家的唯一要求,就是堅決打倒六角家,不得與六角家談和。信長很爽快的答應了這個條件,而且看上去貫徹得很好。後來義秋提出要憑著幕府和六角家的友好關係、說服六角家讓開道路時,信長很乾脆的拒絕了提議。

    其次,淺井家也願意和朝倉家保持友好關係。朝倉家的力量,相對於淺井家實在太強大了。雖然只領有越前一國,但是憑著若狹灣的敦賀港,朝倉家獲得了大量的財富,可動員的軍勢超過三萬。加賀一向一揆是朝倉家的死敵,以三十萬人進攻的九龍川戰役就不說了,去年還策反豪族堀江景忠、一同進攻朝倉家來著,卻在大野郡司朝倉景健的大野眾面前無法前進一步。而作為朝倉家同名眾筆頭、擁有八千軍勢的敦賀郡司,那就更不用說了,在朝倉宗滴當家的幾十年裡,敦賀眾轉戰若狹、丹後及加賀各國,戰績極為輝煌。可以說,以這一郡之力,就能和北近江相抗衡。

    對於和織田的聯合,朝倉家原本沒有多大興趣。義秋在他們的手裡,名份就在他們手裡。而他們正是依仗這個名份攻略若狹國,以便打通前往京都的道路。到了現在,作為守護的武田家六歲家督,已經被強制遷移到一乘谷城居住,成為朝倉家的傀儡,若狹國眼看就要落入朝倉家手中。但是,這個時候義秋卻變卦了,主動派人前去聯絡織田家。

    這並不是義秋第一次換贊助商。起先他在南近江,看到六角家不成樣子,就換到了若狹國,而若狹國同樣也不給力,於是才換到朝倉家,心道朝倉家如此強大,總該穩妥了吧。可是,朝倉家卻同樣出了問題。

    事實上,除了義秋以外,越前還有一家足利家的子孫,就是足利義滿次子足利義嗣所延下的鞍谷公方一系。當初足利義嗣深得其父義滿的溺愛,元服之時,禮儀採用的居然是皇室親王的格式,並且被別有用心的取名為「義嗣」。可惜後來他終於沒有「嗣」成,還因為謀叛而被趕出京都,居於越前鞍谷,從此就稱為鞍谷殿,居處自然就是鞍谷御所,然後一直延續了下來。

    時至今日,這一支早已失去了繼承幕府的資格,就連苗字和血脈也已經改變。當代鞍谷公方鞍谷嗣知,其實是斯波氏血脈。他的祖父是應仁之亂中最大的火藥罐之一、和畠山義就齊名的斯波義廉,就是這兩個人各自在家中挑起繼承權之爭,從而直接引發了東軍、西軍的大規模戰事。結果,越前守護斯波家和守護代甲斐家先後衰落,越前國的實權落到了朝倉家手中。之後為了杜絕斯波家重奪守護位置,朝倉家想到一個主意,讓斯波義廉之子斯波義俊繼承了鞍谷家,這樣一來,斯波義俊本人由「管領」榮升為「公方」,卻是失去了繼承越前守護職的名份。

    鞍谷嗣知正是鞍谷義俊之子,官居從三位參議。參議的唐名叫做宰相。他的女兒女房名就叫做小宰相了,正如式部大丞籐原為時之女紫式部、少納言清原元輔之女清少納言一樣。而這位小宰相,是朝倉義景最鍾愛的側室,所生之子阿君丸,被指名為下代家督繼承人。作為舅方的鞍谷嗣知,也因此得到了朝倉義景的重用。

    朝倉家有一個傳統,家督例不掌兵,軍事方面由被稱為同名眾的親族負責,分為直屬同名眾和敦賀、大野兩郡的郡司二內眾;再加上豪族組成的國眾,就是朝倉家的所有軍事力量。出兵的標準,是以遠國一萬、鄰國兩萬為原則,往東以東邊的大野眾為主力,往西則是依靠敦賀眾。其中,敦賀郡司由於地位重要,向來作為同名眾的筆頭,以軍奉行的名義代行總大將之職。即使是生死攸關的九龍川之戰和後來與織田家的決戰,朝倉家家督也沒有親自出陣過。

    首任敦賀郡司朝倉宗滴,大名是不用提了;次任朝倉景紀,是義景的親叔父,作為宗滴的養子繼承敦賀郡司,於今已經隱居了近十年;到了第三任朝倉景垙,鞍谷嗣知開始獲得了重用。而作為義景的親信和下任家督的舅父,他自然希望宗家的權力更擴大些,為此甚至攛掇義景挑起了同名眾之間的爭鬥,以圖削弱他們的實力。

    1564年,朝倉家向加賀國發起進攻,義景在鞍谷嗣知的攛掇下,一反傳統任命了大野郡司朝倉景鏡為總大將。朝倉景垙自然不服,和朝倉景鏡力爭,卻沒能爭回總大將的位置,而景鏡的理由就是義景所說的「此戰大野眾為主力,總大將應為大野郡司」等語。激憤之下,朝倉景垙當即於陣中剖腹自殺,向義景、景鏡表示抗議。由於這一嚴重事態,義景不得不打破傳統,親自出任總大將出陣加賀國(朝倉氏の當主が自ら國外に出陣するのは明應4年(1495年)以來で極めて異例のこと——當然,這也有可能是順勢而為吧)。

    事後,景垙的弟弟朝倉景恆繼承了敦賀郡司、金崎城主的職務,並且由於景垙的切腹,爭回了作為軍奉行代理總大將的資格。但是,敦賀郡司和大野郡司兩家卻從此走上了對立,成為朝倉家滅亡的遠因。

    由於朝倉義景的加賀之戰大獲全勝,朝倉宗家的聲望和權力大增,而鞍谷嗣知也嘗到了甜頭,更加賣力的在家中興風作浪。終於,到了1568年6月25日,心懷不滿的同名眾毒殺了鞍谷嗣知的外甥、朝倉家的下任家督朝倉阿君丸,時年六歲。

    這是近三個月後即將發生的事情。至於兇手是誰,朝倉義景沒有查出,或許根本就沒有追查。而由於心痛阿君丸之死,朝倉義景無心政事,甚至放棄了和織田家一同出兵擁立義秋的機會,將大義名份拱手讓給了織田一家。

    如果說銳意革新、心懷大志、挾將軍以令大名的信長可以被稱為「今曹操」的話,那麼義景就和放棄漢獻帝、官渡之戰時心痛袁尚之病而荒廢軍務的袁本初有的一拼了,可以被稱為「今袁紹」……

    細川籐孝看風色的眼光,在那個時代是出了名的。他很快就發現了朝倉家的危機,勸說足利義秋另找得力的贊助商。於是就有了明智光秀的岐阜之行,以及這次的朝倉-織田盟約。對此朝倉家雖然無奈,卻是無法阻止。好在義秋還有一些義氣,向朝倉義景許諾了若狹守護的報酬,並指示在小谷城會盟的明智光秀為朝倉家爭取。

    在我和明智光秀的會談中,他作為朝倉、和義秋兩家的家臣,一涉及到實際內容,就很快的向織田家提出了這個條件。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7-16 11:10 AM

第七十五章:各方利益(下)


    這樣涉及一國守護職的重要事情,丹羽長秀和我都無法作出決定,很自然的就去稟報信長了。

    聽了我們的匯報,信長點了點頭,卻說出了一句不相干的話:「長秀、宣景,我要回岐阜了!」

    「可是,主公,與朝倉家的盟約還沒定下啊!」丹羽長秀提醒道。

    「這樣的小事,你倆決定就好了。像上次和淺井家訂約一樣……」信長擺了擺手,「既然要迎奉義秋大人,並且起兵上洛,那就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去做啊!」

    一國的守護重職,信長認為是小事?我和丹羽長秀互相對望了一眼。

    當然,也許他是對的。這個亂世,想要拿到自己需要的東西,最重要的還是實力。和整頓領地、馴服豪族等關係到軍糧和軍勢的事情比起來,盟約上的嘴皮子官司確實是「小事」。

    「臣下明白主公的意思了。」我欠身回答道。

    「那麼,就交給你和長秀吧!」信長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的話語中,把我的名字放在了丹羽長秀之前,意思就是由我來負責。

    這一點,丹羽長秀自然聽得出來。

    「是,臣下一定配合宣景做好這件事情。」他向信長表示。

    對於信長忽略重臣次序、讓我主導盟約,他毫無任何不滿之意,真是一個識大體的人。

    「那樣我就可以安心的回去了。」信長非常欣慰,「稍候和長政見面辭別,你們也一起來吧!」

    「是!」我和丹羽長秀回答。

    和來時見面的情形一樣,信長仍然居於主座,我和丹羽長秀一左一右在他下手的兩側陪同。淺井長政在信長對面見禮,身後是退居二線的父親和妻子阿市。

    「既然兄長事務繁忙,我長政就不挽留了。祝兄長一路順風!」淺井長政說道,他是一個身材高挑、容貌儼然的年輕人,風度很好。

    「唔,」信長點了點頭,「這兩天來,真是麻煩你了,謝謝你的招待啊。」

    「兄長何出此言,此乃我長政的分內之事。」淺井長政慨然道。

    「是啊,哈哈!」信長看上去非常高興,「你是我的義理兄弟,我是相信你的情義的。今後,就和我一起控制畿內,奪取天下吧!」

    「這是我長政的榮幸!」淺井長政欠身回答。

    「阿市!」

    「兄長。」阿市伸出雙手探在面前地板上,輕盈的向信長見禮。儘管嫁到異國,而且身懷六甲,她的容顏仍然如鮮花般奪目,比從前更多出幾分成熟的韻致。很顯然,她和長政相處得很好,而且受到了非常的寵愛。

    「長政是以為非常優秀的武將,你應該明白,就繼續安心的侍奉吧。」

    「是。」阿市順從的回答。

    「……還有,自己也多加保重。」信長用溫和的目光看著阿市,就如同一個最普通的兄長似的。

    「也請兄長保重……」阿市深深的俯下身子,語調中帶出了一絲哽咽。

    「那麼我就回去了。接下來的事情,我已經委託給了家中的兩位重臣,吉良宣景和丹羽長秀。

    長政是認識他們的,還請代為關照。」

    「請備前守大人關照!」我和丹羽長秀一同向淺井長政見禮。

    「兩位不必多禮,」淺井長政含笑點了點頭,然後認真的向信長承諾,「我長政一定盡力。」

    整個過程中,只有淺井久政沒有任何台詞。他雖然是長政的父親,但是曾經被流放到琵琶湖中的荒島,重新回到家中,是在長政的同意之下,故而在義理上失去了對長政的約束力。現在是兩家的正式會面,長政沒有提到他,他自然不能擅自發表意見。而信長這邊,由於他一貫的疏遠織田家立場,也不怎麼待見他,於是他似乎就被忽略了一般。

    對於這份漠視,不知道他是一副什麼樣的神情?從我的角度望去,他正好被前排的淺井長政擋住,所以也看不分明。

    但是我知道,他並不像旁人所認為的那樣平庸。這一點從他獲得家督之位的過程就能看出來。

    當初他的父親淺井亮政,是以婿養子的身份繼承淺井宗家,繼位的義理依據,是在上任家住淺井直政之女、家中的正室淺井藏屋身上。所以,下任家督只能是淺井藏屋的孩子。由於藏屋生下的嫡子新四郎政弘早逝,女兒鶴千代(嫁人後稱海津殿)的丈夫田屋明政就成了最正統的繼承人。於是明政便改姓為淺井,並繼承亮政的通名,稱為淺井新三郎明政,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作為眾豪族認可的下任家住參與政務,對此亮政雖然感到遺憾,卻是毫無辦法。但是,時年才十六七歲的新九郎久政卻向父親建議,迎娶了北近江大豪族,與淺井家敵對的井口家之女小野殿,作為自己的正室。於是,憑著將井口家納入本家的大功,以及井口家的大力支持,久政終於壓過了明政,稱為眾豪族認可的下任家主。

    由此可見,久政絕非平庸之人,為時名賢政的嫡子長政贏娶六角家家臣之女,說不定也是他的謀劃。雖然付出了自身被流放為代價,卻成功了激起了家中豪族對六角家的一致憤怒,傾力與六角家敵對,這才有了以少勝多擊敗六角家的野良田之戰。而十五歲的長政,也因此在家中樹立了巨大的威望。

    現在這個人卻擺出一副平庸的樣子,而且成功的受到了忽視……該怎麼解釋他的用意呢?

    ……,……

    有了信長的話,我和明智光秀很快就達成了協議。這個過程中,我一度想趁機將足利義周回歸堀越公方一系的事情提出來,但是為了少生波折,再想到信長之前曾經告訴我,不要對足利義周有所承諾,最後我放棄了這個打算。

    現在最重要的是確定上洛之事。之後的利益劃分,肯定是由織田家佔據主導,正是來日方長。既然信長有意以義周制衡義秋,這幾個月的時間,足夠我把義周重新推薦給他。而我的那個方案,對織田家是非常有利的,信長想必會表示贊同。

    到了旬末,事情終於確定了下來。織田家和朝倉家聯合出兵,一通打倒三好家,擁護義秋上洛。考慮到軍糧的關係,出兵的時間定在秋收之後的九月。其中,織田家和淺井、德川兩家聯手打通南近江,作為主力與三好家對陣,而朝倉家則出兵兩萬,經由若狹國威脅京都,作為側翼牽制三好家的部分力量。至於義秋本人,當然是隨同主力行動,所以要離開朝倉家前往美濃國。

    四月十五日,還在越前的義秋嫌「秋」字不吉利,改名為足利義昭。這也是為繼任將軍所作的準備工作。作為幕府將軍,往往都有在繼位前改名的傳統,例如義高改名為義澄,義籐改名為義輝,義親改名為義榮等,尤其是十代將軍義材,由於兩度入主幕府,所以有義尹、義兩個個大號。

    而將軍所用的字,既要顯得吉利莊重,又不能爛大街——當然,以後由於大量的下賜偏諱,最終還是要爛大街的。

    還是以義材為例,第一讀擔任將軍時,獲得偏諱的就有二條晴良之父、前關白二條尹房,勸修寺晴豐之祖父、內大臣勸修寺尹豐,細川典廄家當主細川尹賢等;後來在大內義興的支持下趕跑義澄和管領細川澄元,改名義稙重任將軍,得到賜諱的又有近衛家當主近衛稙家,九條家當主九條稙通等,以及大量的有力武家。另外,和幕府關係密切的管領家和大名們也會拜領偏諱,例如伊達家,由於在室町初期的第九代家督伊達大膳大夫政宗,所娶正室善法寺局,是義滿將軍生母善法寺紀良子的親妹妹,所以從此就和幕府將軍保持高度一致,代代拜領將軍的偏諱,直到室町幕府滅亡後的另一位伊達政宗為止……至於那些譜代御供眾,那就更不用說了,名字中不帶上某任將軍的偏諱,就是無比丟臉的事情,簡直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然後,到了七月份,足利義昭正式告別朝倉家,在敦賀郡朝倉景恆、朝倉家直屬豪族筆頭前波景當(前波吉繼之兄)所率兩千人的護衛下,經由北近江前來織田家。

    義昭在近江國今莊的地藏堂接見了淺井長政,隨後在淺井家小谷城外的休懷寺停留了三天,並且接見了長政之父淺井久政。

    再次出發時,隊伍中又增加了淺井家的五百護衛。三千多人浩浩蕩蕩的進入美濃國,在西美濃的不破關附近停下。這裡是東山道的關所,和東海道的鈴鹿關、北陸道的愛發關並成為畿內三關,三關之東的日本,就被稱為東國。

    信長首先派出了村井貞勝、島田秀順二人前往致意,然後親自率軍從岐阜出發,和附近的不破光治、內籐勝助一起迎接義昭的隊伍。我作為織田與朝倉聯盟的主導者,也被信長從伊勢叫來,隨軍參與迎接義昭的事情。

    這個時候,足利義昭已經由村井貞勝、島田秀順安排,住進了美濃西莊的立政寺。但是因為信長的護衛還沒到來,朝倉、淺井兩家的軍勢並沒有返回。

    等到信長到來,良方匯合之後,已經超過了五千人,聲勢更加浩大,各式各樣的旗幟宛如森林一般。附近除了幾家大豪族有份在隊尾佔據一個位置外,其餘中小豪族,在地武士及農民全部跪伏在道旁,一眼望去全是梳著各種髮式的腦袋。

    看到這樣的盛況,再想想當日我率軍迎接周嵩一行,以及如今困居小牧山江巖寺的義周……還真是讓人唏噓不已啊。

    還在經過我前次的進言,信長終於重新對義周起了幾分重視,並且由我負責和江巖寺方面的聯繫工作。義周派來的松井友閒,很順利的出仕了織田家,並且很快就受到了信長的重用,和美濃家的齋籐家舊臣武井夕庵一同擔任家中的右筆之職……

    和朝倉家的朝倉景恆、淺井家的籐川見過之後,信長前往拜見足利義昭。

    這是信長第一次和義昭見面。按照禮儀,織田家和朝倉家作為三管領之一斯波家的代官,和擁有幕府次期將軍地位的義昭比起來,家格差的不是一點半點。既然是正式奉迎和拜會,那甚至連同處一室的資格都欠奉。而信長也居然能放下身段,就在正房門檻之外平伏著拜見。

    「織田彈正少弼信長,拜見典廄大人!」他帶頭躬身下拜道。

    「彈正大人辛苦了,請入內說話吧!各位殿下也請不必多禮。」

    對於信長表現出來的恭敬,足利義昭顯然非常高興,特別施恩允許信長入內晉見。

    「禮不可廢,信長身為朝廷之臣,怎敢有所逾越!」信長堅持著坐在門檻之外。

    他的話雖然恭順,而且非常在理,卻畢竟是表現出了對義昭的異議。我暗地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容,果然不愧是我行我素的信長!

    足利義昭卻沒有看出來,反而對信長更加的欣賞和感激,幾乎是含著眼淚讚揚道:「彈正大人如此守禮,不愧是朝廷及幕府的棟樑之臣!而我義昭,也將牢記彈正大人這番忠誠敬謹的心情……秉持大義,支持幕府之事,今後就將仰仗彈正大人了。」

    「我信長,一定會擊敗逆臣三好、松永家,驅逐篡逆之人,扶持典廄大人正將軍之位。無論是誰擋在面前,都會將其打倒在地,以彰天下大義!」信長低頭回答,話語中流露出強烈的殺氣。

    「好,好!彈正大人有這樣的志氣,還真是讓人放心啊!」

    「不敢當大人謬讚,」信長欠了欠身,從懷中摸出一張折好的白紙,雙手低頭奉上,「為了奉迎大人,我信長已經向本寺寄進一萬貫的資金,以供大人花費,就請大人安心在此住下吧!……另外,還有大量禮物送上,詳細類別和數量列在禮單之中,請大人過目。」

    「彈正考慮得如此周到,實在是費心了!」足利義昭感動得連連點頭。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7-16 11:20 AM

第七十六章:問題兒童(上)

    正如歷史上那樣,為了加強朝倉宗家及自己的權勢,鞍谷嗣知通過義景大肆弄權,在家中挑動同名眾相互爭鬥,到了這年的六月底,眾人幾年間積聚的不滿終於爆發了出來,將鞍谷嗣知的親外甥、朝倉家的下任家督阿君丸毒殺。

    朝倉義景對阿君丸愛若珍寶,聞此噩耗自然是極為憤怒。可是,整件事情算起來,過錯卻是在鞍谷嗣知及他本人身上,是他們首先破壞了家中的法度。而且,以敦賀郡司朝倉景恆,大野郡司朝倉景鏡,以及直屬同名眾筆頭、安居城主朝倉景健三家為首的同名眾勢力極大,已經有凌踞於宗家之上的勢頭,如果大力追查,家中的形勢肯定會更加的混亂不堪。為了家族的安定及自身的安全,對於這件近乎於謀逆的重案,朝倉義景只能草草追查了一下,最終將阿君丸的乳母斬首了事——天知道,阿君丸已經年滿六歲,早已斷奶三年,而乳母也早已無乳可哺,為什麼阿君丸還會被乳汁毒殺……

    這件事情讓朝倉義景極為傷心,為此甚至荒廢了軍務,還駁回朝倉景恆出兵的請求。於是,等到信長進攻南近江時,朝倉家卻沒有按照約定出兵若狹國進行牽制。

    雖然北方的援軍沒了,但對於織田一家來說,攻下一團散沙的六角家可以說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在歷史上就是如此,現在更增加了伊勢一國。

    按照地理,伊勢國對近畿的影響極大,以伊勢為巢穴,掌控整個朝廷的平清盛是最成功的例子;後來的南北朝時期,大和國南部的吉野南朝,能夠在幕府眼皮底下堅持五十多年,伊勢國就是最大的倚仗。國內的楠正儀、北畠顯能、千種顯經這三人,還曾經一度攻下北朝的京都,擊敗二代將軍足利義詮,斬殺細川管領家之祖細川賴春。

    如今有信長的主力軍勢出兵南近江,那麼伊勢國的軍勢作為偏師,無論是從側翼進攻南近江,還是經過伊賀威脅大和、山城兩國,都是非常方便的事情。而不管選擇哪條道路,從能力和聲望方面考慮,我都是這支偏師當仁不讓的總大將。

    出陣前兩天,信長把我叫到岐阜,宣佈了組成伊勢聯軍,由我擔任伊勢聯軍總大將的決定。聯軍的目標是初步壓服伊賀國,然後牽制南近江的豪族,等到主力拿下南近江,便向大和國的松永久秀進攻。另外,信長還讓我命令伊勢水軍出陣,和北畠、九鬼兩家的水軍一起向瀨戶內海進發,尋找三好家的淡路水軍決戰。

    我考慮到自家水軍戰陣已經成型,而且戰法別具一格,加入北畠、九鬼家水軍的話,不僅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而且可能干擾自家水軍,就提出獨力進攻淡路水軍的主張。

    「可不要勉強啊如果不能擊敗淡路水軍,切斷淡路、讚岐兩國從海路支援畿內的路線,就會耽誤大事……那樣我可饒不了你。」信長以為我是在爭功。

    「稟主公,臣下的水軍一定能獨力擊敗淡路水軍,」我首先向信長保證道,然後解釋其中的緣由,「臣下的水軍以鐵炮為主攻,注重調動的靈活,戰法與一般水軍不同,如果參雜了配合不熟練的友軍,反而會受到干擾,影響戰鬥能力……至於淡路水軍,從三好修理大夫處死無辜的安宅冬康、以十河家的人代替起,就已經衰落下去,而且對三好家離心離德。雖然後來安宅信康接手,戰力稍有恢復,卻是無法阻攔本家的。」

    歷史上的淡路水軍,由大大小小十八家中小豪族構成,安宅家是其中最大的一家。安宅冬康入繼之後,成功的獲得了各家豪族的支持,建立起巨大的威望。在《南海治亂記》中,對他的評價是「深切關心國家前途的仁將」,列於謀將三好義賢、勇將十河一存之上。他的無辜被殺,直接引起了淡路水軍的分崩離析。松永久秀見勢不妙,連忙撤換了十河存保,換上冬康的兒子信康,卻無法再次整合淡路水軍眾。到了後來,連信康本人也向信長臣服。

    所以,我對擊敗淡路水軍很有信心。在回答信長的話語中,就透露出了強烈的自信。

    「既然這樣,我就同意了,」信長點了點頭,看著我的目光帶上了一些戲謔,「不過,你不擔心那兩家的水軍趁機搶佔你的商路嗎?」

    「此戰是關係本家是否能掌握天下的關鍵,臣下自當全力以赴。而且,伊勢水軍並不是孤立的,背後是掌握三國之力的主公,如果有人搗亂,就是破壞主公的大事,他們應該知道後果。」我這樣和信長表態道。

    這番話的意思,就是在說,我為了你信長是豁出去了,如果有人給我搗亂,就是給你信長搗亂,為了你自己的面子,以及家臣們的忠誠,想必你會給我撐腰,滅掉搗亂的人吧。

    聽到我話中透露的信賴,信長滿意的點了點頭:「難得你這樣忠誠於本家的事業。那麼,你就放心的出陣吧」

    ……,……

    九月七日,信長帶領一萬五千軍勢從岐阜出陣,然後匯合德川家的一千、淺井家的三千精銳,向南近江腹地進發。一路上不斷有豪族率軍加入,十一日到達南近江愛知郡的愛知川北岸時,總人數已經達到了六萬人。

    反觀六角家,能夠上陣的只有六角義賢父子三人率領的一千馬迴眾,老巢箕作城的三千軍勢,以及和田山城田中治部大輔的六千足輕,合計不到萬人,其餘的豪族大多屯兵觀音寺城的十八座支城,名為協助,實際上卻是觀望。而像蒲生家這樣與淺井、織田家關係密切的豪族,甚至預先就和我方達成了默契。

    真正交鋒的時間只有十二日這一天。凌晨時分,信長派出了三隊人馬,渡過愛知川向六角方進攻。第一隊由稻葉良通率領,目的是牽制和田山城;第二隊由柴田勝家、森可成率領,向觀音寺城進攻;第三隊是丹羽長秀的三千人和木下秀吉的兩千三百人,目標是六角家的老巢箕作城。

    這三隊之中,第一隊既然是牽制,自然沒有發生大的戰事;第二隊的目標乃是天下有數的堅城,也不會貿然就大舉進攻,實際上只有第三隊才算是真正打了一戰,而最出彩的是第三隊的木下秀吉和前田利家兩人。

    十二日中午,第三隊五千三百人抵達箕作山,立下營寨並召開軍議。按照軍議結果,稍事休息後,丹羽長秀率部從東面發起攻擊,木下秀吉則負責箕作城北面。兩人同時發力,但由於箕作城坡度太大,而且山上儘是大樹,一直打到下午五時,也沒能取得進展,最後反而在守將吉田出雲守的逆襲下吃了一個大虧。初戰不利,木下秀吉便提出了夜襲的主張,並且得到了丹羽長秀的贊同。

    當晚,木下秀吉安排自家墨俁城的三百人分散在營地,每人手持兩支三尺長的松明,佯裝主力蒙騙山上的守軍。其餘五千主力則悄悄上山,突然攻擊箕作城。在這突然襲擊之下,城內的守軍準備不足,被前田利家率領的先陣突入城中。戰到將近天明時分,吉田出雲守終於支持不住,率領殘部棄城而逃。

    消息傳回信長本陣,信長大喜,親自向一番功木下秀吉和一番槍前田利家頒發了感狀,然後和淺井長政、德川家康率本軍出陣,與柴田勝家、森可成的第二隊匯合在觀音寺城下。結果,觀音寺城的全體守軍不戰而逃,將這座天下堅城拱手讓出。以此為標誌,作為大名的宇多源氏名門佐佐木六角家從此就成為了歷史。

    觀音寺城落城,是九月十三日的事情,距離信長離開岐阜只有六天時間,真正的戰事則只有十二日的箕作城之戰。也就是說,六角家實際上只堅持了一天。撫今追昔,想到六角定賴當年東壓北近江、美濃和越前三國,西抗細川、三好家,將南面的北畠、北面的武田兩家家督收為女婿,並且獨力扶持幕府,身任管領代的英姿,怎能不讓人感慨。

    但是在信長勢如破竹的同時,我這邊的形勢卻出了一些亂子。

    信長從岐阜出陣的當日,我也從三重城出陣了,身後是為數一萬七千人的伊勢聯軍。另外,四千水軍也同時從三重港出發,帶足給養前往瀨戶內海,總大將是巖松經定。

    一萬七千聯軍中,我吉良家只有兩千人,另外就是北畠家的六千人,長野家的三千人,以及關家、千種家、奄芸三人眾、其餘中小豪族的六千人。九鬼家的水軍也出陣了,卻是作為足輕。對此九鬼嘉隆提出了異議,然後我有些不厚道的回復他,按照石高,他們就該出動七百足輕的,於是九鬼只好讓部分水軍回到陸上,換上了長槍參加聯軍。

    為了趕上這場戰事,信長提前為虛歲十一的茶筅丸元服,取名北畠具豐,擔任我的副將,以便為他撈取繼承家督的聲望。

    結果就是這個北畠具豐,日後的織田信雄,給我惹出了不小的麻煩。

    歷史上的信雄,實在是一個頭腦簡單性格暴虐的傢伙,沒有多大的能力,卻偏偏還野心勃勃。天正七年看到信孝先後參加紀州征伐、討滅荒木家等戰役,並且逐漸參與本家的政事,他感受到了極大的鴨梨。與此同時,除了前兩年殘殺北畠一門外,他卻還沒有任何可以提到的事跡,在本家的地位也落到了信孝的後面。於是,他非常的不淡定了,私自在伊勢與伊賀的國境修建了丸山城,然後以之為據點,率一萬餘軍勢進攻伊賀國。可惜他能力實在有限,很快就敗下陣來,不僅沒能揚名立萬,反而被信長狠狠的叱責了一番。此後直到信長去世,除了給他和織田家挽回面子的第二次伊賀侵攻外,他就一直窩在伊勢打醬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織田信孝在本家越來越活躍:從加增丹波、丹後的大片領地,率領丹波眾、丹後眾參與山陰攻略;到攻略武田家時,負責中介武田信玄妹夫木曾義昌降服的重任;直到被任命為四國遠征軍的總大將,負責整個南海道。

    也許這樣看待現在的北畠具豐,對他非常的不公平。他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按照我從現代帶來的觀念,他的人格還沒有長成,即使有過錯,也不應該承擔責難。可是,對於這個時代從小接受武士教育的孩子來說,十一歲已經是接近成年了,更何況他已經元服,而且擔任著一支為數一萬七千人軍勢的副將,直接指揮下的人就達到六千。

    從出陣開始,他就非常的活躍,甚至自告奮勇作為全軍的先陣。這樣的要求,無論是鑒於他的能力,還是為了他的安全,我都不可能同意。而看到他很不服氣的樣子,為了防止意外,我特地將他放到了身邊,一路看顧著到了伊賀國。

    伊賀國的豪族,自從「伊賀惣國一揆」後,就結成了合議制的自治共同體,共同應付外來的敵人,宛如現代的聯邦制國家一般。但是,如果認為他們是一盤散沙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關於這一點,已經離開足利家、目前隨我出征的前守護仁木義政深有感觸。

    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時間,如果在這裡耽誤了太久,就會耽誤信長的畿內攻略,那樣即使能夠征服這裡,也是得不償失的事情。更何況,這些以忍術著稱的豪族們並不好惹,他們熟知地形,慣於神出鬼沒,幾乎都擅長奇襲作戰,讓人防不勝防。

    所以,參考了仁木義政和服部家新任家主服部正成的意見,我決定以拉攏來解決問題。

    土地非常貧瘠,糧食產量不足是吧?好,我給你們提供糧食。

    工作不好找,沒錢買糧食?好吧,誰有本事的,就來我這裡謀生活,不用到處找僱主了,看人家服部家,活得多麼滋潤啊

    你就是一豪族,忍術什麼的完全不會?那麼你繼續安心的種地好了,我只是路過而已,而且還有禮物送上……

    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有服部家居中聯絡,並且作為現成的例子,好幾家豪族都十分配合。

    但這樣一來,作為副將的北畠具豐很不樂意了。這是他的初陣,他手上有六千人。可是,按照我的這種方式,他似乎根本就沒法取得任何戰功。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7-16 11:33 AM

第七十六章:問題兒童(下)

    「大將在想什麼啊身為武士,不是應該在戰場上努力奮戰,以敵人的首級作為功勳嗎」在我的主帳裡,他向我質問道。

    我明白了,這肯定是有人在攛掇他。身為織田信長的兒子,平時不會有人這麼教導他的。他可不需要靠首級來博取功勞。

    可能是部下哪個豪族希望立功心切,所以教了他這番話吧而他也不是安份的人,總想顯示自己的不凡來,自然是一說即動。

    「請問副將,是誰告訴你這番話的呢?」我用非常正式的口氣問他。自命不凡的小孩子嘛,自然是希望得到別人的重視的。

    「是我自己的想法……」北畠具豐回答道,眼神卻是左右閃爍著,大概是說話的人有過交代,請他不要透露。

    我仔細的打量著他,漸漸的,他的臉色漲紅了。在人前說謊,畢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越注意面子的人就越在意。羞怒之下,他乾脆別過頭,擺出一副鄙視的樣子,大聲說道:「難道我說錯了?帶著一國的人,到現在連一戰都沒有打,大將還算是武士嗎!」

    好吧我歎了口氣,跟小孩計較什麼,和他講道理是沒用的。原本我打算多留兩天,將豪族們再疏通疏通,爭取讓仁木義政作為守護回到伊賀國。這樣一來,原本和他的約定就算是達成了,而後就讓他作為我在伊賀的代理人,負責和豪族們的聯絡以及人員招募。但是,現在看來是不成了。有個定時炸彈在隊伍裡,就先放一放吧

    「原來是這樣,」點了點頭,「請副將先回去吧我會考慮一下的。」

    「那我就等著啊。」北畠具豐很高興的走了,臉上帶著勝利的笑容。

    等他離開,小夏就抱怨道:「大殿的這位公子,還真是氣盛啊」

    「現在已經元服,應該叫北畠殿下了,」我笑了笑,隨口吩咐了一聲,「請半藏立刻來一趟」

    「是」馬上有個聲音應道。

    不一會兒,一身黑色便裝的服部正成就進了主帳:「殿下有何吩咐?」

    「和瀧野家的協議達成了嗎?」我問。

    瀧野家是伊賀國北部最大的豪族,所佔據的土地是伊賀難得的沃土。和服部、籐林、百地三家相比,這家的領地要大一些,卻不擅長忍術,就是普普通通的豪族。他家的柏原城,是伊賀國最大最堅固的城池,後來信長率大和、伊勢兩國四萬人進攻伊賀國,柏原城就是最大的據點,而瀧野家家主瀧野吉政則擔任伊賀國人眾的總大將。

    「回殿下。瀧野家的貞清殿下同意殿下的軍勢通過領地,但是不支持仁木家回到伊賀國……」服部正成稟報道。

    「那就算了,」我感到有點惋惜,「給瀧野家送上一份禮物,就說我感謝瀧野家的好意。稍後,織田彈正殿下的公子將作為我方先陣進入他家領地,希望瀧野家能夠接待一下。」

    「是。」

    「還有,立即派人調查一下,最近是誰和北畠殿下最為接近。我會讓人配合你的。」

    「是。那麼屬下告退。」服部正成答應著去了。

    「殿下要讓這位副將作為先陣?」小夏詫異的問道。

    「是啊,總得給他機會顯露一番,那樣才會滿意吧,大殿那裡也好交代……」我回答著,叫過帳外的親衛,讓他配合服部家的調查。

    不久,服部正成派人前來報告,他本人已經備好禮物前往瀧野家,而接近北畠具豐的人也查出來了,一個是北畠具豐的旗本親衛豐田五郎左衛門,一個是志摩的九鬼嘉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點了點頭。

    說起這個豐田五郎左衛門,倒確實是北畠家有名的猛將,就是少了些腦子,性格極為莽撞,所以一直以來都沒能受到重用。當初在垂水鷺山之戰中,和他一起作為先陣而擊退長野家、留下武名的家城之清,早已經是一城之主,他卻仍然是一個旗本武士。只可惜,那位人稱「槍之主水」的家城主水正,已經在安濃津之戰時,因為試圖挽回前陣長槍隊的頹勢,被我佈置在河上的鐵炮隊擊斃。

    正所謂性情相投,勇力過人的莽夫豐田五郎左衛門,看來是被北畠具豐瞧上了。和籐方朝成、日置大膳亮這些跟隨木造具政投誠,受命輔佐他而常常進諫的重臣相比,單純的莽夫要順眼得多。

    至於九鬼嘉隆,由於處在北畠家邊上,而且和我不睦,接近不久就要繼承北畠家家督的北畠具豐,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按照地域,九鬼家屬於南伊勢方面,在行軍序列上緊跟北畠家。不過,他還不至於那樣攛掇北畠具豐。

    那就是豐田五郎左衛門了。難得他還對我有些畏忌,知道讓北畠具豐保密。

    稍稍想了想,我做出了決定,叫過作為馬迴眾筆頭的山內康豐:「傳令下去,準備拔營出發,開往大和國邊境。另外通知北畠殿下,由他代替長野家作為先陣,並且請他留下一個親信的人,負責和本陣之間的聯絡……一定要是親信的人啊。」

    「是」山內康豐領命而去。

    大約過了小半個鐘頭,整個營地立刻騷動地來。到了中午時分,北畠家的六千餘人作為先陣拔營出發。聯絡的人也過來了,卻不是我期望的豐田五郎,而是北畠家重臣籐方朝成。他是北畠家庶支的籐方城主,當初和木造具政一起向信長投誠,之後就對織田家忠心耿耿。在北畠具豐元服後擔任輔佐役,後來受命主持擊殺北畠具教的行動。

    「籐方殿下不是擔任軍奉行嗎?怎麼沒有跟隨軍勢出發?」我吃了一驚。

    「可能是少主覺得,在下過多的干涉他了吧,」籐方朝成露出苦笑,「但是,少主初次掌兵,確實需要有人時刻提點啊。」

    「好在還有日置大膳亮,總能幫北畠殿下約束軍勢。」我只好這樣說道。

    「吉良殿下是名將,在下本不該擔心什麼,」籐方朝成遲疑了一下,「可是,讓少主作為先陣大將,真的沒關係嗎?」

    「請放心,前方的幾家豪族都已經聯繫好了,北畠殿下軍勢一到,絕對會望風景從。」我笑著說。

    「那在下就放心了。」籐方朝成看上去的確是放下了心。

    可是,當晚服部正成就急忙趕過來報告:北畠具豐擊殺了瀧野貞清,率軍攻進柏原城

    聽到這個消息,我大感頭痛,真是不省心的人現在的主要任務不是平定伊賀,而是作為側翼威脅大和、山城兩國,怎麼能在這裡挑起事端而且,伊賀是好打的麼,以信長後期的威勢,集結了大和、伊勢兩國四萬多人,合丹羽、瀧川、蒲生、筒井、淺野等知名武將之力,也花了近兩個月才平定下來,而且還是瀧野家主動降伏。

    但同時我也有些驚訝,北畠具豐什麼時候有這個本事了?

    「怎麼回事」我連忙問道。

    「回殿下,事情起因是北畠殿下趁夜趕路,結果走錯了方向,然後和附近的國人眾起了爭端。在下聽到手下回報後,請求瀧野貞清殿下前往調解。可是,北畠殿下卻突然襲擊了瀧野家的人,然後以殿下的名義前往柏原城,趁城中不備突入了城中……攻城的是九鬼家的人。」

    我明白了,出這主意肯定是九鬼嘉隆。這樣一來,首功歸了他南伊勢軍團,歸了他九鬼家,而我先前所做的拉攏工夫,就全部失去了效用,倒像是我早有謀劃,故意麻痺伊賀眾豪族似的。

    平心而論,他此舉最大的目的,是要建立功績,同時取悅北畠具豐。他並沒有算計我的意思,雖然可能因此在伊賀負上背信棄義的名聲,卻會被更多人人稱許為謀略——當然,如果我能趁機平定伊賀的話。

    可是,他以為伊賀國好攻麼?拿下伊賀最大的豪族和最堅固的城池就萬事大吉了麼?

    「傳令下去,全軍加強戒備」我決定先去看看情況,約束住南伊勢軍團,「半藏,讓你的人密切注意外圍小夏挑十幾個人隨我出發,正勝替我穩住軍勢」

    當我到達柏原城時,戰事已經結束。由於是突然的偷襲,城外的屍體不多,戰事主要發生在城內,大手道、廊間和房中處處都是倒下的人,空中瀰漫著濃濃的血腥氣。

    「大將」北畠具豐帶人迎了上來,他的神情飛揚,與其說是迎接,還不如說是炫耀來著。他旁邊的日置大膳亮似乎想說什麼,但是看了看他的神情,結果還是沒有出聲。

    我沒有回應北畠具豐,只是盯了他身後的九鬼嘉隆一眼,然後在主廳兩邊的房間裡查看。

    「大將,你放心,瀧野家的人已經全部殺掉了」北畠具豐得意的說。

    「是嗎?」我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

    「這裡還有」忽然他身後一個全副具足的武將拔出刀來,刺進了旁邊的一隻木櫃,然後又用力一送,鮮血沿著刀刃流了出來,一直流到刀翅附近,然後往地上滴落。

    「哼」他冷哼一聲,抽出太刀,然後挑開了櫃門,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傾斜著倒了出來,懷中還抱著一個孩子。孩子的臉色通紅,可能是被女人摀住了嘴巴。

    女人的臉色驚恐而痛苦,左肋和右胸的衣服被鮮血沁透了一大塊,顯然是被太刀貫穿了。

    「求你……」她哆嗦著發白的嘴唇吐了一個詞,然後就再沒了聲息,眼神也黯淡了下來,好似滅掉了的燭光。

    「死吧」先前的武將再次揚起了刀。

    「夠了」我怒喝一聲,上前抱起了孩子。

    這是一個女孩,看年齡大概是兩歲左右。她看著血泊中的母親,眼睛瞪得大大的,卻並不是恐懼,而是好奇和一點點的不知所措。

    「你叫什麼名字啊?」我柔聲問道。

    「千手姬……」孩子回答道,扭過腦袋盯著地上的母親。

    「大將,不能留下後患」北畠具豐大聲道。

    「只是個女孩而已。就這樣吧。北畠殿下辛苦了,」我放平了聲音吩咐道,「日置,可能馬上要應付伊賀國人眾的攻擊,你要收束軍勢,佈置防衛。現在就去」

    「是。」日置大膳亮恭敬的答應著,迅速下去佈置。

    「那麼都回去休息,準備迎接明天的攻擊。」我找了個還算乾淨的位置坐下來,準備今晚就宿在這裡了。

    等到眾人散去,隨從們已經把房間清理了一番。期間千手姬一直看著母親,發現她一動不動,而且被人抬了出去,終於哭了出來。小夏連忙接過她,抱在懷裡耐心的哄著。千手姬哭了好一會,可能是實在累了,才帶著淚珠沉沉睡去。

    「殿下是準備收養她嗎?」小夏問道。

    「是啊,就當是贖罪吧變成這個樣子,實在對不起瀧野家。」我歎道。

    「那麼就作為妾身的孩子好了……真是可憐啊」小夏愛憐的替千手姬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髮絲,然後靠著我閉上了眼睛。

    我望著門外的黑夜,頭腦中迅速的思索起來。

    瀧野家是伊賀最大的豪族,家主瀧野貞清是伊賀十二人眾自治組中的一人,在伊賀豪族中素有聲望。他的慘死,肯定會引來眾豪族的憤怒和攻擊。按照現有的力量,就勢平定伊賀肯定不現實,強行行動的話,很可能就會陷在其中。而且,我只帶了一個月的軍糧,如今補給線被切斷,是無法持久作戰的。柏原城中可能有儲藏,但是對於一萬七千人來說肯定是杯水車薪,也許只能夠盡快打通南近江,和信長的主力回合了。

    然而,出了伊賀國,最近的是南近江甲賀郡,與伊賀只有一山之隔。那也是著名的忍者之鄉,並且是比伊賀更令人頭痛的存在。如果說伊賀的忍者是僱傭兵,還可以拉攏的話,甲賀的忍者卻是代代效忠六角家。昔日六角久賴、高賴父子幾次被幕府討伐,一旦失敗就逃往甲賀,然後幕府軍就傻眼了。忍者本來就很擅長利用地勢,和代代居於當地的他們作戰,絕對是非常頭痛的事情。

    真是麻煩大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7-16 11:39 AM

第七十七章:伊賀越出(上)

    屋子裡的氣溫漸漸的冷了下來,讓習慣了伊勢暖秋的我很有些不適應。儘管和三重城相距不到七十公里,兩地的氣候卻極為不同。三重城臨海,即便在最冷的冬季,溫度也不會達到冰點;而伊賀國則是盆地地形,大部分地方都處在上野盆地之中,冬夏溫差極大。

    四百萬年前,這裡是古琵琶湖的湖底,所以如今的大部分土地都是砂地,蓄水困難,不適合稻作。只有瀧野家附近的這塊領地臨近大和國,依靠著木津川及支流青蓮寺川,灌溉起來非常方便。青蓮寺川在這上游段又稱為香落溪,從青山高原蜿蜒而下,形成號稱「赤目四十八瀧」的多級瀑布,在現代是著名的旅遊勝地。「瀧野」這個苗字,就是因此而來。而附近的另一家豪族,苗字則乾脆就是「福地」,其意一望而知。

    說起瀧野四十八瀧,其中最著名的是不動瀧和千手瀧,而千手瀧的名字來由,就是我旁邊睡在小夏懷中的千手姬。按照歷史,十四年後的第二次天正伊賀之亂,那裡就是她和戀人本間草之助的殉情之處……

    我苦笑了一聲,果然是睡不著,就容易胡思亂想啊看著小夏身上的衣服極為單薄,我順手拉過附近一匹翻出來的細布,展開替她蓋上。

    天色漸漸的亮了,屋外籠罩起濃厚的白霧,時而還有夜梟的叫聲傳來,在寂靜的夜中顯得格外的淒厲,聽在耳中更增添了幾分愁緒。到了大約凌晨五時左右,霧中忽然出現了一條人影,又彷彿人影本就由霧凝結而成的。這個人影閃進房內,正是外出打探消息的服部正成。

    「稟殿下,消息已經傳開。東北邊臨近甲賀的籐林家、東南邊的福地、植田家已經連夜召集人手,但並不是試圖進攻,而是守衛本處。」

    「辛苦了。」我點了點頭。

    「那麼屬下告退,一有新的消息,就馬上前來稟報。」

    「等等」我叫住了他,「先休息一陣吧,你都忙了一天一夜了啊。」

    「是。」他平靜的回答,然後就在我的下首靠牆坐下,閉上了眼睛。

    但是沒有多久,他似乎聽到了什麼,忽然就張開眼睛,迅速的閃了出去。我努力的豎起耳朵,隱約間似乎聽到一絲極為渺茫的哨聲,大約就是他們的聯繫方式?那麼,肯定就是有什麼新的消息傳來了。

    果然,隨後服部正成就進來稟報:「南部的百地家非常憤怒,還有小澤家、住吉家、比自山城的百田家等,一之宮城的森田淨雲已經發出了打倒殿下的倡議,並且有神戶、上林、比土、才良、郡村、沖、市部、豬田、依那具、四十九、比自岐眾前往匯合……」

    真不愧是擅長偵查、聯絡的忍者之鄉,這動作真夠快的那麼多中小豪族……我撫了一下額頭:「直接告訴我有多少人好了」

    「估計有五千人以上。」服部正成回答。

    「對了,我聽說伊賀國內的所有大事,都是由叫做十二人眾的自治組織決定。你說的那幾家,家主都是十二人眾中的人吧?」

    「是。小澤家的小澤智仙,住吉家的住吉市平,百田家的百田籐兵衛,福地家的福地宗隆,植田家的植田光次、百地家的百地丹波守,籐林家的籐林長門守……還有已故的瀧野貞清。」服部正成報出了一個個名字。

    「想必你也是十二人眾之一。」我看著他道。

    「是……家父去世後,在下就繼承了位置。」服部正成回答。

    「那麼你的立場就很尷尬了……也許,已經和我一起被當做殺害瀧野殿下的兇手了吧」我忽然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努力的配合。

    服部正成點了點頭。

    「那麼,你有什麼看法?」

    「在下的看法?」服部正成詫異的看了我一眼。一般來說,即使是主從關係,也很少有武將向手下忍者徵求意見的,更不用說只是作為僱主了。

    「是啊。你是這裡的人,而且很有智略,肯定會有一些想法吧……本來我還想,讓你承擔更大的責任,負責這裡的人員甄選和訓練事務的,但現在看來是不成了。」我歎息道。

    「那在下就以惶恐地心情說兩句了,」服部正成欠身施禮,「在下認為,事已至此,大概是無法善了的,肯定要發生爭鬥。以殿下的能力,又據有柏原城,怎麼也不至於吃虧就是。」

    「但這實在是毫無意義的爭鬥啊。」我搖了搖頭。我的目標是大和、山城兩國,是呼應信長的主力,不是在這裡開啟戰端……真要打起來,所部是這樣的豪族聯軍,我實在沒多大把握,勝負還在兩可之間。但是一旦被拖住,軍糧肯定難以支持。

    想到這裡,我心中不戰而退的想法更加強烈。只是,現在想退也不是那麼容易。

    要說起來,其中也有我的責任,正是知道南近江不堪一擊,所以我的行軍方向是偏向於大和國。只等信長兵進大和,我就可以順勢推進,減少一番奔波的同時,也省去沿途的危險。但是現在我顯然是不能在這裡等下去,這樣一來,就在這塊臨近大和、山城和南近江甲賀的山坡地帶進退維谷了。

    「要避免戰事,也許在下可以去見一見福地和籐林兩位。」服部正成忽然主動提議。

    「會不會太冒險了?」我皺著眉頭問道。對於服部正成,我一向十分借重,現在幾乎就是我的眼睛,我不能讓他身陷險地。

    「在下得到的消息是兩家都很克制,估計是因為相距不遠,所以大致知道事情的緣由。而且,我在北畠殿下身後看見了一個人,應該有所幫助。」服部正成依然是那副平靜的樣子。

    「是誰?」

    「柘植三郎左衛門保重。他是福地宗隆之子,過繼到柘植家的。」

    「柘植保重,那是北畠具豐的家老啊……他是伊賀國的人嗎?」我問服部正成。關於這個人,我只知道他原先是依附於北畠具教的豪族,正室是木造家前任家主的女兒,因為大河內之戰前依附信長,他留在大河內城的正室被當眾處刑。到了北畠具豐元服時,信長想到這一往事,特地讓他作為具豐的家老。

    「是。他繼承的柘植家,曾經是伊賀最大的豪族,本領就在這一帶。柘植家原本是支持仁木家的,後來和仁木家發生爭鬥,結果雙雙衰落了下去,領地也被福地、瀧野兩家瓜分了。」

    原來還有這層關係麼?這樣一來,也許真有可能和福地、籐林兩家達成和睦,然後通過他們影響伊賀國人眾。如今由於服部正成背負嫌疑,正缺少和伊賀國人眾溝通的渠道。我相信,只要伊賀的豪族們明白事情的真相,或者只需要明白我沒有出兵伊賀的打算,至少能達成暫時的和平。

    如果不用擔心自家的領地,他們就願意硬著頭皮和一萬七千人的軍勢作對?那就真是見鬼了。

    當然,我這邊也要做一些事情,尤其是軍勢,一定要保持克制的態度。北畠具豐那個無法無天的娃娃,這次一定要看起來,不然很可能就會再次激起矛盾,鬧到不可收拾……

    「既然這樣,等到天明,我就讓他和你同去。」想通了這些關竅,我很快做了決定,而且心中對服部正成又高看了幾分。

    心神一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睡了過去。

    結果還是小夏把我叫醒。

    「殿下,正勝和長野殿下已經帶著軍勢到了」她說。

    我嗯了一聲,感覺頭腦還不太清醒。

    「妾身去打水來」小夏說著,把還在睡眠中的千手姬往我懷裡一放,迅速出了房門。

    拿布巾插了把臉,我一下子感覺清醒了不少。

    「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問。

    「卯時剛過。正勝和長野殿下上來得非常快」小夏回答。

    「那現在去主陣。」我抱著千手姬站了起來,帶領眾親衛前往軍中。迎上來的是蜂須賀正勝、仁木義政、長野籐敦、竹中重治、佐脅良之和籐方朝成等人。

    和他們一起進入主帳,我感覺力量一下子就回來了,同時恢復了對局勢的控制。

    「路上還好吧?」我在主位上坐定,向蜂須賀正勝詢問道。

    「還好,沒有遇見大股的敵人,只是有一些騷擾。」蜂須賀正勝稟報。

    「哦,」我應了一聲,看來伊賀眾還沒有完成集結,「籐方殿下,我有事相托……」

    「不敢請吉良殿下儘管吩咐。」他連忙遜謝道。

    「實不相瞞,當前我方的形勢不容樂觀,伊賀國人眾已經紛紛敵對了。如果陷在這裡,不僅無法完成大殿的委託,而且很可能因為兵糧不濟而慘敗……前事就不說了,從現在起,我希望北畠殿下身邊的諸位能夠約束一下他,無論如何不能再私自行動籐方殿下作為軍奉行,要切實的負起責任來。」

    「實在抱歉但是……這是要禁制少主嗎?」籐方朝成不確定的問道。

    「這樣吧,就讓北畠殿下擔任柏原城主,率兩千人駐守如何?」我想了想,「柏原城是我方目前的唯一依托,如今戰事在即,敵人隨時可能圍攻上來,請北畠殿下務必專心於防務,不僅要全力加強城中的防禦,而且不能輕易出城,以免為敵人所趁。」

    「在下明白了。」籐方朝成躬身道。

    「另外,請讓柘植保重殿下前來一趟,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借重柘植殿下的力量」

    「是。」籐方朝成領命去了。

    「宣景殿下,你說的這個柘植保重……?」仁木義政聽到「柘植」這個姓,忍不住就出聲問道。

    「正要向大人請教。不知道大人知不知道這個人?」我想起服部正成所說的、仁木和柘植兩家的糾葛。

    「柘植家啊,」仁木義政長歎了一聲,臉上現出緬懷的神色,「說起來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柘植家為了守護代的名義,和仁木家先代發生爭鬥,結果兩家元氣大傷。柘植家領地被侵佔,家主宗家、宗重兩兄弟出走遠江,最終死在那邊;而仁木家也失去了根本,雖然依靠定賴公短時復興,最終還是免不了衰落啊。」

    「也就是說,柘植保重實際上和柘植宗家沒什麼關係?」

    「應該沒關係。」仁木義政肯定道。

    「那我就明白了。」我點了點頭。這個柘植保重,大概是福地家為了獲得吞併這塊領地的名份,所以私自過繼的……我心中有了一番計較。

    沒過多久,柘植保重就來了。

    「大將召喚在下,不知有何吩咐?」因為是在主帳之中,他用了正式的稱呼。

    「去請你們首領來一趟。」我對著前方吩咐了一聲,然後問柘植保重道,「柘植殿下和此間的福地家,是否有什麼淵源?」

    「不瞞大將,當代家主正是家父。」柘植保重回答。

    「那麼,柘植殿下為什麼會繼承柘植家呢?」

    「福地家乃是柘植家的分家,和柘植家一樣,都是以「宗」作為家族通字。後來柘植家衰落,家父就讓在下入繼了。但是,聽說宗家的家主柘植宗家殿下延下了宗能一系,在下就延續宗家殿下弟弟宗重殿下,取名保重,作為柘植家的庶支。」柘植保重很坦白的解釋。

    原來是這樣,而且還自認庶支,顯然並非是為了吞併柘植家土地的名份。這個福地宗隆,倒是難得的厚道人。也許,可以以福地家作為在伊賀地方的依靠?再加上仁木家的名義和籐林、服部家的影響,之後也許還有控制伊賀的機會……我心中有了計較。

    這時,服部正成剛好進入了主帳,半跪在我的面前。

    「半藏,這位就是柘植保重殿下。這次就由你們兩人出使福地和籐林家」我的聲音非常的愉快,「你倆就這樣告訴福地殿下和籐林殿下,我對於伊賀國並沒有什麼野心,希望兩方能夠保持克制,不要發生無謂的爭鬥畢竟戰事一起,對兩方都是很遺憾的事情」

    「是。」兩人一起領命。

    「還有,你們可以替我做出保證,三天之內,我軍會離開伊賀國。只要兩位家主在我軍撤離期間維持住兩方的和睦,瀧野家的土地和這座柏原城就移交給兩家,由兩位殿下隨便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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