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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淺綠 -【錯嫁良緣續之真假公主】《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01 AM     標題: 淺綠 -【錯嫁良緣續之真假公主】《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24 09:45 PM 編輯

【書名】:錯嫁良緣續之真假公主(出版名:錯嫁良緣續篇三部曲-真假公主)

【作者】:淺綠

【內容簡介】:

  迷霧逐漸消散,解除靈石封印的血脈終於現身,

  八卦奇謎,即將揭曉……

  千嬌萬寵出來的公主,竟然──機敏如兔、狡猾如狐、力大如牛!

  她,真的是傳說中那位穹嶽第一公主嗎?這也太猛了吧!確定沒有認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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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05 A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9:33 AM 編輯

楔子

  「啪嗒。」

  一滴蠟淚沿著紅燭流下,落在燭臺之上,本來只是極輕的聲響,在夜半三更的時候響起,就顯得尤為突兀。

  寬敞華美的房間裡,點了十幾個燭臺,只是這些燭臺,都放在一張大的實木桌四周,將桌面照得明亮耀眼。

  巨大的木桌前,站著一個人。

  秋夜漸涼,她卻只穿了一身單薄的素白中衣,甚至還光著腳,一頭過腰的長髮,未束未綰地披在身後。本該顯得頹然鬆散的裝扮,在女子挺拔的站姿,沉靜的目光襯托之下,反倒顯出幾分矜驕的傲氣。

  木桌上鋪著一張兩尺見方的宣紙,女子手裡握著一支細軟的毛筆,似乎正在作畫,她下筆穩健,筆鋒遊走,只隨手勾勒了幾筆,紙上便隱約出現了一個人臉的輪廓。

  隨著筆下線條越來越豐盈,畫作越發精細,那張臉也漸漸明晰起來。

  那是一張絕豔的臉龐,明眸善睞,丹唇皓齒,五官無一處不精緻,尤其是眉心的紅痣,豔若朱砂,讓這張本就漂亮的臉龐更加明豔了幾分,美得張揚肆意。

  細看之下,這畫上的女子,似乎和作畫之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然後詭異的是,看到這幅畫的人,只需一眼,就能感覺到,兩者並非同一個人。

  畫中的女子,雙目幽冷,目光冷厲,只不過是一張畫而已,與之對視,就能感覺到濃重的狠戾殺氣躍出畫紙,迎面撲來,讓人不寒而慄。

  作畫之人,目光堅定,神色淡然,眉宇間隱含清貴之氣。

  兩人氣質截然不同,然而容貌卻十足的相似。

  燕甯輕輕放下手中的畫筆,盯著畫中之人,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

  她

  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困擾了燕甯整整三個月。

  三個月前,她在煥陽城最大的商貿行前,見到了一個女人,她穿著一身黑衣,帶著玄鐵面具,非常神秘,也因此,燕甯對她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只見她從商行出來,便利落地上了一輛馬車,在布簾放下的那一刻,她忽然伸手,揭開了臉上的玄鐵面具。

  兩人目光隔空對上,燕甯被那相似的容顏,冷厲的目光震得心神不穩,腦子瞬間空白,等她回過神來,哪裡還有那人的影子。

  之後燕甯立刻去商行查了那個女人的身份,據說她是從西北佩城過來的一支商隊的當家,每年夏末的時候都會到煥陽城販賣藥材和動物皮毛,就在燕甯想通過商行約見這個神秘女人的時候,那個商隊的人竟然在煥陽城消失了。

  除了查到她從西北而來,其它的,一無所獲。

  燕甯盯著畫紙上這張幾乎與她一模一樣的臉,神色複雜。

  這世上,長得像的人很多,但是燕甯不相信,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會長得這麼像。所以,這個女人,和她一定有關係,而那個關係,雖然她不想承認,但似乎也不難猜。

  其實她真正在意的,並不是這個女人和她是什麼關係。她是燕甯,也只會是燕甯,她的母親叫做「青楓」,以前是,以後也是,永遠不會有別人。

  她擔心的是,這個一看就冷狠辣的女人,她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煥陽城,那天短暫的相遇,是意外還是她有意為之?她想做什麼?

  燕甯想要查出這個女人的身份,還有她和自己之間的糾葛,她出現在自己面前有什麼目的?

  其實關於這個女人的事,直接問母親或許是得到答案最簡單的方法,只是母親瞞了她十八年,顯然是不想她知道。她貿然詢問,只怕母親會擔心,更怕她執意追查那個女人的態度,讓母親傷心,所以,這件事,還是自己查比較好。

  有疑惑,就去解開它;有難題,就去解決它。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做的,這次也一樣。

  現在的問題是,她必須找個理由離開煥陽城,若貿然行動,只怕還未到佩城,她便已經被她那個執掌天下的爹給拎回來了。

  除非……

  燕甯眸光一轉,看向了一旁書櫃上的穹嶽地圖,手指輕輕摩挲著案桌上那張薄薄的宣紙,心中有了主意。

  一間裝飾簡單,卻處處透著精緻的女子閨房中,三個容貌極美,氣質各異的女子聚在一起。身著白衣的女子正是閨房的主人,將軍府唯一的千金夙大小姐,只見她面若桃花,眼眸靈動,可惜此刻正毫不顧忌形象的攤在床上,一副懶散的模樣。

  一名青衣女子坐在床邊的木椅上,她面色沉靜,坐姿挺拔,那一身清傲脫俗的氣質,讓人幾乎忽略了她絕美的容顏,目光不由自主的便凝固在她身上。誰也沒想到,溫潤如玉的樓相家裡的千金,性子居然如此清冷。

  站在床邊的女子卻與樓辰姑娘不同,她身穿緋紅衣裙,眉心一顆朱砂痣紅豔似火,眉宇間英姿颯爽,周身透著一股貴氣。女子將手中一個長方形盒子遞到了夙素眼前。

  什麼東西?夙素有些好奇,打開盒子一看,竟是一張牛皮製的穹嶽地圖。

  地圖這東西確實少有,若換了尋常人家,也算是珍貴之物,只是對身為將軍府大小姐的夙素卻是一點吸引力也沒有,夙家各種地圖多得是。夙素意興闌珊的把地圖丟回盒子裡,問道:「甯姐姐,妳送我地圖做什麼?」

  將地圖拿出來,鋪在桌上,燕甯眼光落在地圖某一處,目光有些熱,「整天悶在京城,妳們都不覺得無聊嗎?」

  「當然無聊啊。」看看攤在桌上的地圖,再看看燕甯,夙素終於捨得爬起來,撐著下巴,笑道:「甯姐姐,妳是不是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

  燕甯抬起頭來,頗有些神秘地笑道:「不如我們打一個賭吧。」

  「怎麼個賭法?」

  「天下之大,看誰能憑自己的本事找到一件珍寶。一年為期,明年這個時候咱們比一比。」

  「一年?這是要離家出走啊?!娘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夙姑娘嘴上這麼說著,眼中卻閃著點點興奮的光芒。

  「那妳到底賭不賭?」

  「賭!」一個字,把夙姑娘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展示得十足十。

  燕甯看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樓辰,樓辰素來是個面癱,又不多話,但是心思卻異常敏銳,燕甯顯得有些緊張,低聲問道:「妳呢?」

  樓辰掃了一眼桌上的地圖,再看了一眼燕甯,難得的揚了揚嘴角,回道:「好啊。」

  三更天,夜色籠罩下的都城寂靜而清冷,三道身影一路狂奔到城牆之下,一躍而起,竟攀上牆頭,再縱身一躍,便輕盈的落到城牆之外,三丈有餘的城牆,對於她們來說形同虛設,可見三人武藝不凡。

  三人跑出十來丈後便停下腳步。

  「一年為期。」

  「保重。」

  簡單說了幾句,三人頭也不回往三個方向跑去。

  燕甯一路往前跑,心裡卻在默默的道歉,辰,素素,對不起,我必須要去那個地方查清一切,唯有把妳們也騙出來,分散家裡人的精力,他們才不能這麼快把我帶回去,原諒我!

  相較與燕甯的急切,夙姑娘就悠閒多了,一心想要見識大海壯麗景色的她,自然選擇了東海,等她玩夠了再去聚靈島上看望一下敖叔叔,順便討一件寶貝,一年之約說不定還是她贏呢!

  樓辰則是目光清冷,神色寡淡,腳步從容,甯剛才是往西方去了,那……她就走得遠一些吧,燎越如何?

  三個人,三種心思,無論如何,她們的旅途就此展開。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28 A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9:40 AM 編輯

第一章 被人盯上了

      趕了一天的路,燕甯終於在日落之前,趕到了離煥陽城最近的大城鎮,梅城。

      看著滿天落霞和熱鬧喧囂的街道,燕甯暗暗吁了一口氣。雖然出門之前,她就做好了風餐露宿的準備,但一想到要獨自一人在荒郊野嶺露宿,她還是有些忐忑。

      好在今晚她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想到晚上能好好洗個澡,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覺,她就覺得被秋風吹了一路的臉,沒這麼僵硬了。

      進了城,燕甯倒沒急著入住客棧,牽著馬在街上逛了一圈之後,她放棄了位於城中央,看起來華麗又貴氣的「秀和樓」,選擇了一家叫做「安平客棧」的小客棧入住。

      這家客棧不大不小,門堂看上去乾淨雅致,所在的位置也不算偏僻。燕甯對它很是滿意,將馬交給等在客棧門外的小廝牽到後面的馬廄餵草,自己跨步走進了客棧。

      此刻正值晚膳的時間,大堂裡已經有幾桌客人在用膳了。店小二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長得很普通,但手腳麻利,勤快又有眼力,很得掌櫃賞識。這不,雖然招呼著大堂裡的幾桌客人,但一看到有人走進來,他便立刻迎了上去,笑道︰「姑娘,住店還是打尖?」

      「住店,要一間安靜的房間。」

      說話的女子不知是疲憊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音色聽起來有些低,與一般女子輕柔嬌美的嗓音很不相同,聽在耳朵裡,有一種別樣的味道,另類的悅耳。

      這嗓音委實特別,大堂裡用膳的人都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看清那獨特嗓音的主人之後,不禁都是一怔,大堂內一時間,竟也沒人說話。

      女子穿著一襲緋紅的長裙,漆黑如墨的長髮被她用青玉扣束了起來,柔順的垂在身後,一條黑色的腰帶緊緊地束在她的腰上,將她纖細卻挺拔的腰身展現的淋灕盡致。

      緋紅的衣衫將她襯得皮白如玉,而她的容貌,更是讓人驚艷,尤其是眉心那一顆朱砂痣,彷彿將她這個人點亮了一般。本來眉心有痣的姑娘,一般都給人一種眉目如畫,眸光如水的感覺,但這位姑娘卻完全不同,她雙眸黑亮,眸光清冽,眉宇間透著清正之氣。

      店小二愣愣地盯著眼前的女子,直到對上女子墨色的眼眸時,才猛然回過神來,尷尬地別開眼,急急忙忙在前面帶路,「姑娘裡面請!」

      女子的身影消失之後,大堂內才又重新熱鬧起來。

      這間客棧並不大,一樓是大堂,二樓有十多間廂房,想著女子之前提的要求,店小二將她帶到後面的小院,院內只有五六個房間。店小二推開最靠東邊的廂房,小心翼翼地問道︰「您看這間怎麼樣?」

      廂房倒是不小,裡間和外間被一面樸實的屏風隔開,整個房間基本沒什麼裝飾,看起來乾淨簡潔,燕甯點了點頭,吩咐道︰「下去吧,準備兩個你們店裡的招牌菜,一會送到房裡來。」

      小二又是一怔,他見過不少江湖俠女,豪爽明艷、冷傲清高、潑辣刁蠻各種各樣的都有。但這位姑娘雖給人一種英姿颯爽的感覺,卻沒有一絲江湖氣,更奇怪的是,她明明什麼也沒做,只是隨口說了一句話而已,就讓人在她面前不自覺的卑微起來,莫名其妙地想把腰彎得更低幾分。

      真是邪門了,店小二摸了摸鼻子,也不敢多待,連忙回道︰「是是!小的這就去準備。」

      店小二離開沒多久,晚膳就送過來了,味道普普通通,好在燕甯也不挑食,填飽肚子之後讓人送來熱水,匆匆洗了個澡,天剛黑就上床歇息了。

      安平客棧本來就是個鬧中取靜的小客棧,亥時之後,周圍幾乎沒有人走動了。今晚客棧的生意似乎不太好,小院裡除了燕甯之外,居然沒有其他住客。如此一來,小院就顯得更靜了。

      小院中只掛了一個燈籠,微弱的光線僅能讓人隱約看清院內的小路,三更剛剛敲過,一道黑影從牆外極快地閃了進來,落地無聲,一個瞬間就竄到了燕甯所住的東廂房門口。

      只見那黑衣人微微彎腰貼近木門,從腰間摸出一把纖薄鋒利的短匕首,俐落的將匕首沿著門縫伸了進去,刀尖輕輕一挑,門栓發出了一聲極輕的響聲之後,門便緩緩的開了。

      黑衣人沒急著進去,在門外聽了一會,屋內沒傳出任何動靜,他才將房門輕輕推開,敏捷地閃身進入屋內。

      房間裡很黑,黑衣人瞇了瞇眼,勉強看清了屋內的情況,在外室找了一圈之後,似乎沒找到要找的東西,在原地站了一會,才轉身朝著內室走了進去。

      剛走到屏風外,黑衣人猛然感覺到一股殺氣襲來,對危險氣息的敏銳判斷讓他腳步一滯,下一刻,他只看到一道銀光閃過,肩膀立刻感覺到劇痛,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

      這是什麼暗器?太快了,快得他連躲的時間都沒有。黑衣人心中驚駭,雙眼圓睜,看向內室。他原本以為應該睡得酣然的女子正站在床前,朦朧月色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纖細挺拔的身姿,就好似她已經這樣站了很久,而他居然蠢得沒有發現!

      黑衣人驚訝的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在燕甯以為他要衝進來的時候,迅速轉身跑出了屋外。

      燕甯皺了皺眉頭,追了出去。剛跑到院中,就看到那抹黑影已經飛快的掠出了牆外,身姿矯健輕盈,一點不顯狼狽。

      燕甯看了一眼院內留下的幾滴殷紅血跡,又看了看早就空無一人的牆頭,手指輕輕摩挲著扣在掌心中的兩枚飛刀,凝神思索了片刻,最後並沒有繼續追出去,悄聲退回了屋內。

      安平客棧對面,一座三層小木樓的二樓房間裡還點著燈,「叩叩」兩聲輕響之後,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一道黑影順勢閃身進入了屋內。

      開門的是一名三十出頭的男子,魁梧的身材十分健碩,聞到黑衣人身上濃重的血腥味,男子剛毅的臉龐上,一雙虎目微斂,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黑衣人抓下臉上的黑巾,露出一張年輕的臉龐,即使肩膀受了傷,依舊站得筆直,回道︰「她警覺性極高,屬下剛剛進到房裡,還沒能靠近內室,就被暗器擊中了。」

      魁梧男子看了一眼黑衣人肩膀上的傷口,是貫穿傷,暗器沒有留在體內,傷口處理起來並不麻煩,只是一名女子竟能用暗器將歸雲的肩膀擊穿,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男子的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問道︰「她武功這麼厲害?」

      黑衣人想了想,搖了搖頭,有些挫敗地回道︰「沒能交上手,拳腳上的功夫不知道如何,但是她暗器使得非常好,速度快,內勁足,根本避不開。屬下本想將她引出客棧,讓守在客棧外的兄弟能趁機進到房間裡去,只是……」

      「只是人家根本沒上當。」一聲輕笑聲忽然響起,黑衣人才發現,屋裡並非只有他和魁梧男子兩個人。

      說話的是一名年輕男子,他正站在半開的窗戶邊,從那扇窗戶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安平客棧的小院。

      黑衣人想到剛才自己任務失敗的醜態都被年輕男子看在眼裡,慚愧得低下頭,不敢接話。

      男子長了一張娃娃臉,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顆虎牙,讓他顯得尤為年輕,若忽略那眼神中幸災樂禍的味道,看起來倒真像是個無害的青澀少年。

      男子也沒有為難黑衣人的意思,對著他擺擺手,說道︰「好了,快去把你的傷治一治,大半夜的,流一地血,也不怕嚇著本少爺。」

      黑衣人嘴角抽了抽,抱拳行了禮,二話不說立刻退出了門外。

      男子半靠著窗臺,嘴角的笑咧得更大,斜睨了一眼同他一樣靠在窗邊,卻完全隱身在黑暗中的人,興致勃勃地笑道︰「這位公主好像和一般的公主不太一樣啊,逐言,你原來想出來那個俗套的法子,我看是不管用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良久,黑暗中的傳來一聲低沉的男聲,「她估計是不太喜歡被偷,那就只能,搶了。」

      「……」

      年輕男子嘴角的笑一僵,這麼流氓的話,也只有莊逐言能用這樣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來了吧。

------題外話------

      雖然我是個「取名廢」,但我覺得這次男主的名字還是挺算好聽的,對吧!應該吧……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32 A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9:39 AM 編輯

第二章 搶劫

      辰時還未到,店小二已經將大堂收拾乾淨,迎接新一天的到來,剛想抬手伸個懶腰,就看到一道緋紅色的身影從小院中走了出來。

      店小二眼前一亮,趕緊迎了上去,笑道︰「姑娘起得真早了,要不要在店裡用些早飯,我們店的桂花糕和鮮香魚片粥可是很出名的。」

      燕甯點了點頭,無可無不可地回道︰「嗯,那就上一碗魚片粥一碟桂花糕吧,另外幫我準備些乾糧路上吃。」

      「是,小的這就去準備。」店小二連忙點頭,往後廚跑去。

      掌櫃納悶地看著店小二那狗腿的樣子,不禁好笑,這小子今天怎麼這麼勤快,難不成是看人家姑娘好看?這麼想著,掌櫃便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子兩眼。

      燕甯此刻可沒心思注意別的事,她在思考,昨夜的黑衣人潛入她房中,到底是什麼目的?為什麼一被她發現就跑?那人身手不凡,若是正面對上,不用飛刀她估計也沒有勝算,所以他肯定不是普通的小毛賊,那麼他是誰派來的呢?會不會是……那個女人?

      想了好一會,燕甯暫時也沒想出什麼頭緒,隨便用了些早飯,趁著城門剛剛打開,人還不是很多的時候離開了梅城。

      梅城過去便是環山鎮,顧名思義,那是一座被群山環繞的小鎮,因此官道大多繞山修建,道路並不寬敞,兩邊草木繁盛,有些陰森。燕甯在官道上跑了兩個多時辰,漸漸進到了環山鎮的地界,周圍的樹木越發高大茂盛起來,幾乎遮蔽了正午的陽光。

      就在燕甯考慮著要不要停下來吃個午飯,順便讓馬兒休息休息的時候,前方幾十丈遠的地方,一棵橫倒在路中央,少說有上百年樹齡的大樹映入眼簾。燕甯輕拉韁繩,讓馬的速度慢下來,微微瞇眼看去。

      昨日並沒有大風大雨,就算是有,也不應該只斷一棵,樹的斷口非常的新而且整齊,顯然是人為造成的。

      目前這種情況,難不成是……攔路搶劫?

      燕甯剛這麼想著,左右兩邊的草叢忽然一動,四個提著長劍的人影從中閃了出來,將本就不寬的官道堵得嚴嚴實實。

      燕甯眨了眨眼睛,有一種哭笑不得又有點小興奮的感覺。

      四人擺開陣勢之後,也不囉嗦,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壓低聲音,說道:「我們只求財,姑娘只要把身上值錢的東西留下,就可以離開了。」

      燕甯打量著眼前忽然冒出來的四人,不太確定地問道︰「你們是……山賊?」

      燕甯之所以遲疑,是因為這四個人的打扮讓她有些……疑惑。他們穿著最普通的棉布麻衣,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奇就奇在,他們的頭整個用黑布套了起來,就露出兩隻眼睛,真的有必要包得這麼嚴實嗎?現在的山賊都這麼謹慎?

      四人沉默了好一會,之前開口的男子才低聲回了個「是」字。

      燕甯沒有下馬,居高臨下地看過去,發現這四人不僅打扮奇怪,給人的感覺也和一般人不同,他們身材相當,一樣的挺拔,一樣的健碩,甚至連站姿都一樣。四個人好像只是隨意的聚在一起堵住官道,細看之下卻不難看出,他們所站的位置,可攻可守,相互之間相輔相成。她想要突圍而出,並不容易。

      燕甯的心情凝重了起來,這些人,並非普通山賊。

      燕甯故作輕鬆的一笑,說道︰「我身上沒什麼銀子,這點小錢各位大哥不嫌棄的話,就拿去喝茶吧。」一邊說著,燕甯一邊把手探入包袱中,拿出了五十兩銀子,將內力聚於腕間,朝著領頭說話的男子扔了過去。

      嬰兒拳頭大小的銀子朝臉面飛了過來,男子雙目微睜,連忙伸手接住。一股極大的勁力衝撞過來,若非男子做足了準備,必定被這股力道逼得倒退幾步。但也因此,沒能緩衝這股力道,男子整隻手都麻掉了,若不是頭上包著布,燕甯一定能看見他一張俊臉疼得完全扭曲了起來。

      一個女子的力氣為什麼會這麼大?!他肩膀還有傷啊!一定裂開了!沒錯,這個倒楣的二次受傷的人,就是昨晚被燕甯飛了一刀的黑衣人歸雲。

      歸雲暗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冷酷,「姑娘衣飾精美,包袱鼓脹,座下馬匹高大健碩,一看便知身價不菲,姑娘孤身一人,絕不是我們的對手,我等只是求財而已,識時務者為俊傑,姑娘還是莫要頑抗為好。」

      男子聲音雖然冷,燕甯卻沒有感覺到大多殺氣,彷彿真的只是執著於她的錢財,這是為何?難道她猜錯了,他們真的是只為求財的山賊?

      燕甯心中疑惑更深,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微微一笑,繼續試探道︰「幾位看起來並不像落草為寇的山賊,我身上雖沒什麼銀兩,卻有些人脈,梅城縣令宋大人也會賣我幾分薄面,幾位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不妨說出來,或許我還能幫上忙。」

      坐於馬上的女子神色悠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似乎被四個男人圍著不是什麼危險的事,她甚至還駕馬朝他們走近了幾步。

      歸雲不得不承認,她確實非常聰明,先是用五十兩銀子探路,讓人知道她並非軟弱可欺的弱女子,順便還能試試對方的身手,之後又表明自己人脈廣,與官家關係匪淺。若真是一般的山賊流寇,只為求財並非衝著她來的話,權衡利弊之後肯定也不願與她為敵。

      可惜,他們就是衝著她來的啊!歸雲在心裡用力地嘆了口氣,故作蠻橫地呵道︰「沒什麼難處,就是缺錢!」

      「……」燕甯忽然不想追究這群人到底是什麼人了,算了算自己與四人之間的距離,燕甯滿意地點了點頭,回道︰「如此的話,那就只能作罷了。」

      歸雲還沒反應過來她這句話的意思,便看到燕甯的手輕撫了一下腰間的黑色腰帶,之後便是熟悉的白光一閃。

      歸雲大驚,只來得及叫了一聲「小心」,四道流光便分別向著他們四人的方向射過來,他們若是不躲,必定重傷,若是躲開,那就只能讓路。電光火石之間,四人潛意識的往後避開,也因此一直被堵死的官道,終於露出了一條不小的縫隙。

      「駕!」只聽她輕呵一聲,座下的駿馬猛地往前衝了過去,穿過四人露出的空檔,全力一躍,便從倒下的大樹上越了過去。

      其實要將她留下也不是不行,只要用箭射中她的肩背,使其落馬,自然能將她抓獲,但是沒有主子的命令,他們可不敢對那位公主放箭,於是,四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麗影絕塵而去。

      看了一眼藏身在不遠處看「熱鬧」的主人,歸雲頹然地揉著抽筋的手臂,胸口一陣憋悶,這次的任務,他好像又失敗了……

------題外話------

      駙馬爺想幹嘛呢~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34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24 09:30 PM 編輯

第三章 逐言是個美男子

      樹林深處,離剛才搶劫的事發地點不遠的一處矮木叢後,正站著一群人。

      因為周圍樹木高聳,雜草叢生,很好的將幾人的身形掩藏了起來,所以即使離得不遠,燕甯也沒有發現這亂糟糟的樹叢裡,居然還藏著人,但剛才發生的一幕,卻清清楚楚地映入了藏於暗處的幾人眼中。

      楚時輕輕摩挲著下巴,盯著燕甯離去的方向,嘖嘖讚道︰「好俊的身手!」

      同樣隱身藏於樹叢中的七八名壯漢也在心裡默默贊同,剛才一切發生的太快,他們看得不真切,但是現在他們確實看到了,除了歸雲躲過之外,其他的三人或肩膀,或手臂上都受了傷。

      幾人不禁暗暗揣測,如果是他們,剛才那樣的情況,能不能避得開,答案是……不能。實在太快了,快到避無可避。

      楚時輕笑了一聲,往背後粗壯的大樹上一靠,誇張地嘆了口氣,有些吊兒郎當地笑道︰「她真的是傳說中那位穹嶽第一公主?這也太猛了吧,確定沒有認錯人了嗎?」

      先不說兩次交鋒下來,這位公主反應機敏,戒備心極強,一點也不像千嬌萬寵出來的金枝玉葉,就單單拿她那一手擲暗器的功夫來說,江湖上都能排得進前三吧。

      天下間,別的事或許還有捷徑可走,但是武學之道卻是萬萬沒有的,就算你天縱奇才骨骼清奇,那也必須苦練,才能得一身修為。從小沒少被家裡人操練的楚時最是明白,練武是一件極苦的事情,這身嬌肉貴的公主,怎麼可能練出這一手絕技?

      說實話,楚時真的有些不信,若天下間的公主都長成這樣,皇子們都可以不用活了。

      三十多歲的魁梧男子沈羲把之前得來的消息仔仔細細回想了一遍,搖了搖頭,肯定地回道︰「不會錯,就是她。」

      楚時呵呵笑了一聲,「這可有趣了,之前可沒聽你說過這位公主還身懷絕技。」

      沈羲輕咳一聲,黑著一張冷臉掩蓋住心底的尷尬,解釋道︰「這位甯公主在穹帝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對她極盡寵愛,宮裡大小宮宴,她都可以不出席,就連皇后召見,她都可以抗命不尊,穹帝對她非常保護,要打探她的消息難如登天,能知道相貌已經很是不易了,所以……有些消息難免不太準確。」

      楚時非常不給面子的翻了個白眼,這哪裡是不太準確,簡直就是太不準確!

      看到歸雲四人回來了,楚時也懶得和沈羲拌嘴,難得認真地迎上前去,問道︰「歸雲,她剛才到底用的是什麼暗器,撿回來了嗎?」

      四人頭上的黑巾已經取下來了,歸雲臉色有些白,對著楚時點了點頭卻沒有回話,往前走了兩步,將撿回來的暗器雙手呈上,恭敬地對著站在中間那個始終沉默的人跪了下來,說道︰「屬下無能,任務再次失敗,請主子責罰。」

      歸雲身後的三人也立刻單膝跪地,垂首請罪。

      一隻修長漂亮,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拿起一枚暗器在手中把玩,好像很感興趣。

      那人始終不說話,四人也不敢吭聲,只能直挺挺地跪著,慢慢地,血腥味開始彌漫開來。

      楚時將歸雲手裡剩下的三枚暗器也一併收了起來,對他們擺擺手,一臉嫌棄地說道︰「得了,你們幾個去處理一下傷口,血腥味這麼重,難聞死了。」

      歸雲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道高大冷漠的身影,不敢動。直到那人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之後,四人才鬆了口氣,退到一旁處理傷口去了。

      楚時拿起一枚暗器仔細看了又看,最後忍不住驚嘆道︰「真不愧是公主,這麼精緻的飛刀都可以隨便扔。」

      確實是飛刀,雖然它長得和普通飛刀不太一樣,它通體銀白,身長不過兩寸,是小刀的形狀卻沒有刀柄,雙面開刃,最讓人驚嘆的是,它輕薄如紙,韌性極佳,同時鋒利無比。若非用最好的精鐵,手藝最精湛的鐵匠,根本不可能將兵器打造成這樣。

      「這還真是難辦啊,在不重傷她的情況下,想搶她的東西,似乎不太可能。但是這樣一來,她便不會深陷困境,落魄無依,某人想要英雄救美雪中送炭是肯定沒戲了的。」楚時嘴裡雖然依舊說著調侃的話,甚至臉上也一如既往的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但他眼底的擔憂卻是隱隱現了出來。

      「確實有些難辦呢。」

      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之後,微沉的聲音貌似苦惱地回了一句。只可惜他臉上的表情,卻不似他話語中表現出來那般為難。

      那是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他比周圍的人都要高一些,但並不健碩,有些偏瘦,他穿著一身暗紫色廣袖長袍,墨色的腰帶,外披一件銀色披風,黑髮束於白玉髮冠之中。他看起來很年輕,還有著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臉。

      一般面容俊秀之人,讓人難忘的大多都是一雙與旁人不同的眼眸,或冷酷或孤傲,或溫柔或專注,但莊逐言最吸引人的地方,卻不是他的眼睛。也不是說他的眼睛長的不好,他眼形狹長,眼窩有些深邃,晃眼看上去,總有一種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感覺。

  他臉上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那淡色的薄唇,它微微揚起的時候,那張本就俊美無雙的臉,立刻變得妖冶了起來,明明是那樣涼薄的笑容,有時甚至還帶著嘲諷和戲謔,卻就是能讓看到它的人,臉紅心跳,簡直如妖孽般勾人。就連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楚時,每次看到他勾唇一笑時,都忍不住想捂眼睛。

      飛刀在那隻白皙的手指間翻飛,顯然在莊逐言心中飛刀比那位公主本身更吸引人,楚時心裡忽然生出一股子無力感,「逐言,說真的,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哐噹」,隨手將纖薄柔韌的飛刀丟到楚時手裡,莊逐言勾了勾嘴角,笑道︰「那就,反其道而行之吧。」

      什麼意思?楚時一時間有點蒙,被那人驀然揚起的嘴角晃得眼暈,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楚時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忽然覺得牙疼。

      且不說莊逐言這邊如何算計謀劃,已經逃之夭夭的燕甯那邊,卻是又遇到些小麻煩。

------題外話------

      綠難得花那麼多筆墨寫男主的顏值,真是駙馬妥妥的親媽!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39 A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9:39 AM 編輯

第四章 所謂的反其道而行之(上)

      且不說莊逐言這邊如何算計謀劃,已經逃之夭夭的燕甯那邊,卻是又遇到些小麻煩。

      燕甯快馬加鞭,好不容易在傍晚之前,趕到了環山鎮。按理說,這樣的小鎮是沒有修建城牆的,自然也就應該沒有人把守城門才對,平日裡往來的商隊和過往的旅人,都可以隨便進出小鎮。但是此刻,燕甯卻看到,這座環山小鎮,不僅修建了城牆,而且城門的守衛還異常森嚴,進出的人都要被細細盤問,帶了包袱的,甚至還要解開包袱查驗,這實在有些蹊蹺。

      因為查驗得太仔細,頗為費時,城門外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伍,燕甯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排隊的人,最後走到了一名五十來歲,手裡提著弓箭,背後還背著個竹簍的獵戶旁邊,輕聲問道︰「大叔,這裡是環山鎮吧?」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悅耳的女聲,獵戶下意識地扭頭看去,只見一個年輕姑娘牽著一匹駿馬,俏生生地站在自己身邊,獵戶愣了一下,他一把年紀了,從沒見過這般貌美的姑娘,不禁有些局促,磕磕絆絆地回道︰「對、對的,這就是環山鎮,姑娘妳……不是這附近的人吧?」

      燕甯溫和地笑了笑,回道︰「不是,我是梅城人,前不久姐姐嫁到翡城去了,我想過去探親,剛好要經過環山鎮。我這次也是第一次出門,沒想到環山鎮只是一個小鎮居然建有城牆,進出還要一個個查驗,比梅城還森嚴,真是長見識了。」

      聽到燕甯的誇獎,獵戶心裡驕傲又高興,便好心地解釋道︰「我們環山鎮周圍都是山林,一到春天,有些猛獸為了獵食,就會跑到鎮上來,為了防止猛獸傷人,所以才建了城牆,至於守衛森嚴,是因為……」

      獵戶左右看看,忽然壓低了聲音,燕甯猜到他後面的話,估計就是自己想要打聽的事了,立刻湊近兩步,故作好奇地看著他。

      被一個漂亮的小姑娘直直地盯著看,獵戶老臉一紅,也不好意思裝神秘了,低聲說道︰「咱們鎮上進了賊,而且還是個女賊!這女賊可真了不得,半個月的時間,幾乎把鎮上有錢人家都偷了個遍,就連縣老爺府上,都被她光顧了。縣老爺大怒,派了所有的衙役在鎮上一家家的搜捕,這些日子進出鎮子的人,都要再三查驗,勢必要將那女賊抓獲。鎮上的姑娘家,幾乎都不怎麼出門了。」

      獵戶說著說著,看向燕甯的目光就透出幾分擔憂來,只是兩人不過萍水相逢,也不好多說,只低聲囑咐了一句,「姑娘孤身一人,還是……小心些才是。」

      燕甯打聽到自己想打聽的事,便也不再多說,笑著回道︰「多謝大叔提點,我知道了。」

      說完燕甯對著獵戶微微點了點頭,便牽著馬匹走到隊伍最後去了。

      這環山鎮,她暫時怕是進不去了。

      燕甯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派悠然鎮定的樣子,心裡卻很是沉重。

      現在的情況讓她進退兩難,若是進去鎮裡,她一個單身女子,必定會被衙役重點盤問,尋常百姓家就算出門探親,絕不可能讓一個女子孤身上路,她只能謊稱江湖女子,但她對江湖門派並不熟悉,若是問得細了,難免露出破綻。

      更重要的是,她現在最怕引起官府的注意,她離家已經快三日了,還不知道她那個皇帝老爹派了多少人出來找她呢,一旦露了行蹤,再想逃可就難了。

      但是若不進環山鎮,從外圍繞過去的話,起碼要翻過兩個山頭才行,山路難走,林中還有很多野獸,燕甯並不想選這條不可預知的危險路徑。

      那麼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

      等。

      等商隊經過,花點銀子,讓對方接納她,混在商隊中渾水摸魚借機通過。

      或者等到三更之後,翻越城牆,快速通過環山鎮,在天亮之前跑出去。這麼個小鎮估計也沒什麼高手,她動作快點,應該不會被人發現。只是可憐了她的馬,只能留在山林裡了。不到萬不得已,她還是不想用這個方法的。

      心裡有了決定,燕甯立刻行動,在離鎮子五里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站在官道旁邊的樹林裡等待。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眼看著天漸漸黑了下來,卻沒有遇上一個商隊,燕甯心裡生出幾分煩躁,難道,今晚真的要露宿山林,明天繼續等待?還是今晚就棄馬而去?

      燕甯還在糾結,忽然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和人聲。

      馬蹄聲很慢,顯然馬並沒在奔跑,隱約能聽到罵罵咧咧的呵斥之聲。

      燕甯凝神仔細聽……

      「快走,你最好別耍什麼花樣,不然可就不是抽幾鞭子這麼簡單了。」

      隨著罵聲響起的,還有甩鞭子的聲音,燕甯瞇眼看去,能看到灰濛濛的夜色中,有幾個模糊的影子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燕甯想了想,站在原處沒有動,幾人越走越近,她終於看清,那是三個騎著馬的男人,他們似乎不急著趕路,慢慢悠悠地走著,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嘴裡罵罵咧咧,一手揚著馬鞭,一手牽著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還拴著……一個人?

      等幾人快走到面前的時候,燕甯徹底看清了,那確實是一個人,雖然他低著頭看不到樣貌,但從那修長的身材和走路的姿態上可以看出,他應該是個年輕男人。

      他身上有很多鞭痕,雙手被緊緊地綁在身前,馬上的男人不時地拉拽繩索,不知被這樣拖著走了多久,他腳步顯然已經開始踉蹌,幾次都差點摔倒,很是狼狽。

      三人雖然走得漫不經心,卻非常警惕敏銳,燕甯始終沒有動過,隱身於樹林之中,但在走到離她三丈遠的地方時,三人便發現了她的存在,立刻戒備地朝她看了過來。

      燕甯將三枚飛刀扣在手心,沉默地與三人對視,按兵不動。為首那人看清她只是一個孤身女子,便放鬆了下來,對著她惡狠狠地說道︰「看什麼看,這小子偷了我的銀子,老子要抓他去見官,妳一個女人,最好別多管閒事!」

      燕甯微微皺了皺眉頭,目前的情況,她一時間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自然不會貿然出手,燕甯沒有說話,剛想把目光移開,卻見那個一直低垂著頭,被拖著走的人忽然抬起頭,看了過來……

------題外話------

      從此駙馬走上了虐身的不歸路~自作孽不可活~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43 A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9:39 AM 編輯

第五章 所謂的反其道而行之(下)

  燕甯沒有說話,剛想把目光移開,卻見那個一直低垂著頭,被拖著走的人忽然抬起頭,看了過來。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月亮還沒有升起,官道上黑乎乎的,好在燕甯眼力不錯,勉強看清了那人的樣貌。

  他確實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被拖行了一路,幾縷髮絲從髮冠中滑落下來,遮住了他些許相貌,即使是這樣,燕甯也不得不讚嘆了一句,這男子長得實在是俊美,甚至說得上漂亮,煥陽城那麼多世家公子,都及不上他三分顏色。

  之前看他連路都快走不穩了,燕甯以為他必定渾身疲憊,神色萎靡。然而實際並非如此,他的眼窩有些深,夜色下,燕甯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但她能感覺到,他看過來的目光彷彿一把利刃,深邃又犀利。

  燕甯心中一怔,那人卻已經別開了眼,完美的側臉上,隱約能看到他漂亮的唇角似乎微微揚起了一抹極淺的弧度。

  他在笑?那笑容只是一瞬間,燕甯還未來得及分辨其中的意味,他已經再次垂下頭,被拉拽著往前走去。

  他笑什麼?燕甯仔細回想了一下,若她沒有理解錯的話,剛才那笑容裡不但沒有求救的意思,反而帶著幾分失望,幾分……嘲諷?這嘲諷的對象,是他自己,還是她?

  燕甯對這個美男子產生了些許好奇,看他的衣著和氣質,肯定不是什麼偷人錢財的小賊,那麼他是什麼人呢?那三個凶神惡煞之人一看就不是善類,反正她現在也進不了環山鎮,不如……跟過去看看?

  打定主意,燕甯將馬拴在林中,自己悄悄跟了上去。

  燕甯輕功雖然比不上夙素,但也屬上乘,再加上她為人謹慎,只遠遠地跟著,按理說,是不會被人發現的。

  奈何她跟著的那幾人,卻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的,耳朵恨不得豎起來,什麼風吹草動都不放過,自然感覺到了她的動作。

  坐在馬上的三個人舒了一口氣,悄悄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謝天謝地,這位公主殿下終於還是跟過來了,總算沒白白把自家主子折騰成這般模樣。

  為首之人感覺到手中繩子微微拉拽的力量,立刻挺直了身子,不敢有一絲怠慢,努力扮演好悍匪的角色。

  燕甯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只覺得前面的幾人越走越慢,最後甚至停了下來,其中一人似乎有些擔心地說道︰「大哥,這都大半天了,這小子的弟弟怎麼還沒追上來,該不會是湊不到錢不敢來了,又或者……報官了吧?!」

  另一個人也有些擔心起來,「大哥,咱們求財的,一直拖著個人也不是個事,這樁買賣反正也賺了不少了,免得夜長夢多,不如……」

  燕甯心中一沉,那人的話沒有說完,但殺人滅口的意思已經夠明顯了,果然,那名「大哥」冷笑一聲,說道︰「再等一個時辰,若是還沒人來贖他,就直接殺了。」

  兩人連忙賠笑道︰「大哥英明!」

  話音未落,只聽「砰」地一聲,被綁著手的男子忽然倒了下去,摔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三人愣了一下,為首之人不耐煩地又拽了拽繩子,罵道︰「起來,別裝死!」

  之前說要殺人滅口那人俐落地跳下馬,走到男子身邊,推了他兩下,又試了試他的鼻息,語氣不太好地說道︰「大哥,他看起來快不行了。」

  一聽這話,燕甯就知道事情要糟了。不出所料,為首男子罵了一聲「晦氣」便將手裡的繩子一甩,冷哼道︰「算了,殺了他,扔到樹林裡,咱們進環山鎮。」

  「是。」這種事三人顯然沒少做,得了「大哥」的命令,那人嘩啦一聲,拔出腰間的大刀,朝著暈倒男子的腦袋就那麼砍了下去。

  燕甯心頭一跳,手飛快的從腰封中摸出了一把飛刀,擲了出去。

  因為不敢跟得太近怕被人發現,燕甯離三人的距離很遠,即使她已經用盡全力了,飛刀也只能刺中行兇之人握刀的手而已,並未能廢了他的胳膊。

  不過這一突來的變故也嚇了三人一跳,那把刀最終也沒落到昏迷男子的腦袋上。

  「誰?滾出來!」三人都非常警惕,一開始的驚訝後來,為首之人立刻將地上的男子拉了起來,擋在身前,這樣一來,燕甯想再用暗器傷他,就極不容易了。

  擲出飛刀那一刻,她就已經暴露了,燕甯也不再隱藏,大大方方地從樹林中走了出來。此時的月光已經明亮了起來,月色下,女子修長纖細的身影立在官道中央,雙手環於胸前,與三人無聲對峙。

  為首之人目光微閃,心中對這位公主多了幾分欣賞,臉上卻保持著兇狠的表情,怒罵道︰「是妳?臭娘們,剛才老子說的話妳沒聽懂是嗎?還是說妳和這小子是認識的?」

  三人已經充分吸取了上次歸雲失敗的教訓,務必要表現得像個無恥的悍匪。這次主子親自出馬,若是任務再失敗,他們就可以抹脖子了。

  為首男子手中的動作越發的粗魯,而剛才還「暈」過去的美男子在這樣的拉拽下,終於「醒」了過來。

  他緩緩睜開眼,看清對面的女子後,雙目微睜,目光中驚訝一閃而過,隨即閉上眼,用著黯啞的聲音冷冷地說道︰「我不、認、識、她。」

  燕甯微微挑眉,這男人還挺有意思,他不會以為這時候和她劃清界限還有用吧?所以說,之前那個嘲諷的笑容其實是自嘲?

  「不認識?」為首之人一臉不相信,盯著燕甯挎在肩上的包袱,貪婪地說道︰「老子管你們認不認識,行俠仗義也好,早有預謀也罷,反正搶一個是搶,搶兩個也是搶,送上門的肥羊,哥幾個自然不會放過!」

  被燕甯飛了一刀的男子捂著手腕,附和道︰「大哥說得對,其實哥幾個就是求財而已,妳把包袱扔過來,拿了錢咱們也不為難妳,就連這個小子也可以送給妳,怎麼樣?」

  燕甯並不相信他們的話,怪只怪剛才為了逼燕甯出來,幾人演的太過了,他們現在在燕甯眼裡,完全就是窮凶極惡的悍匪。

  看燕甯沒有反應,三人急了,為首之人將刀猛地架在莊逐言脖子上,怒道︰「快把包袱扔過來,不然老子的刀可不長眼!」

  那刀確實鋒利,只是在脖子上比劃幾下,某人白皙修長的脖子上就被劃出幾道血痕。

  「……」

  三人表情依舊兇狠,背後卻早已經冷汗淋灕了,心裡不斷祈禱著,姑奶奶妳快答應吧!

------題外話------

  為了這齣戲,大家都挺拼的~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47 A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9:41 AM 編輯

第六章 終於勾搭上了

      就在三人心力交瘁,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如何做才好的時候,燕甯終於動了,只見她取下挎在肩上的包袱,輕輕一扔,將包袱扔在了離她三丈遠的地方。

      這個距離燕甯是算過的,如果他們派人過來拿的話,這麼近的距離,她的飛刀瞬間就可以廢了那個人的手筋腳筋,她便可以將他抓做人質,一命換一命。若悍匪不願過來拿,讓她把包袱丟得更近一點,她就可以趁著再往前走三丈的機會,出手將他們擊傷。總之只要能拉近距離,她還是有把握以一敵三的。

      三名「悍匪」盯著地上的包袱,心裡同時嘆氣,這公主真是難纏,就不能乖乖交出包袱,把身上的銀兩都拿出來,之後乖乖地給主人「報答」的機會嗎?

      就在雙方對峙的氣氛達到最高的時候,官道上忽然傳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隱隱還能看到火光跳躍,顯然是有一隊人馬朝這邊衝了過來,聲勢不小。

      聽到官道上傳來的動靜,燕甯不但沒有欣喜,反而擔心三人狗急跳牆,在三人不注意的時候,手緩緩地撫上了腰間。

      一直微低著頭裝虛弱的莊逐言敏銳的發現了她的小動作,黑眸微瞇,借著漆黑的夜色和紛亂的馬蹄聲掩飾,假裝掙扎的同時,在為首之人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為首之人神色微動,臉上立刻顯出慌張又暴躁神色,罵道︰「有人過來了,肯定是那個臭小子請了幫手過來,我們走!」

      燕甯只聽那人大吼了一句之後,竟一手抓著人質的肩胛骨,一手撐著他的腰,將人朝著她的方向扔了過來。

      燕甯萬萬沒想到,悍匪力氣這麼大,她根本來不及躲,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閃,她就被什麼東西砸中,然後摔倒在地。

      後背狠狠地磕在地上,劇痛無比,燕甯一時間動彈不得,三名劫匪趁機撿起地上的包袱,騎上馬就跑了。

      背後的疼痛還沒散去,燕甯又覺得自己喘不上氣來了,壓在她身上的男人,之前看著明明高瘦修長,怎麼現在這麼重!若不是鼻尖還聞到血腥的味道,再想到他一身鞭痕,要死不活的樣子,燕甯絕對一腳把這個男人踹飛出去。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沒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被認定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某人心情不錯,正在盡職盡責地拖後腿,高大的身軀將燕甯死死地壓在身下。

      楚時算準了時間,帶著人匆匆趕過來,只是當他看到交疊地躺在官道上的兩個身影時,傻眼了。這和原來說好的,不太一樣啊,逐言也太猛了吧,才第一次見面,就把人撲倒,不太好吧?!

      楚時身後的沈羲、歸雲幾人也全都瞪大了眼睛,他們來得時機是不是錯了?現在退回去來不來得及?

      男人的氣息不斷的噴在她的脖子上,不用狠勁,根本推不開那看似瘦弱,實則結實渾厚的胸膛,整個人都被他禁錮在懷裡,燕甯已經夠憋屈了,誰知這一群人到了之後,也沒人來幫個忙,都圍著她幹什麼!

      燕甯之所以飛刀練得好,內力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就是她天生臂力驚人,此刻公主殿下惱羞成怒,終於發飆了。

      於是,在一群男人驚愕的目光中,某人就在公主盛怒之下,被扔了出去……

      莊逐言被摔在地上的那一刻,顯然有些不可置信,一雙黑眸也染上了火氣,冷眼看過去,正好看到燕甯狼狽地爬了起來,臉上不知是羞還是怒的紅了一片,卻又強裝鎮定若無其事的模樣,心裡那點怒火莫名淡了幾分。

      楚時終於回過神來,衝上前去,將躺在地上的莊逐言扶著坐了起來,急道︰「表哥!你怎麼樣了表哥!」

      看到莊逐言這般狼狽,楚時還有些幸災樂禍,但看清他脖子上的血痕之後,眼眸立刻暗了下來。

      莊逐言掃了他一眼,低聲說道︰「我沒事。」

      楚時在確定莊逐言脖子上的傷口並沒大礙之後,才繼續焦急的說道︰「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說沒事!到底怎麼回事?那夥賊人呢?」說著還不忘東張西望幾下,最後把目光停在了燕甯身上,「還有這位姑娘是……」

      莊逐言目前處在「重傷」之中,只是虛弱地回了一句︰「她救了我。」

      楚時看向燕甯的眼中,立刻盈滿了感激之情,「原來是姑娘救了我表哥,真是多謝了。」

      燕甯拍拍身上的塵土,感覺到背後已經沒那麼疼了,才定下心神,目光在有著一張娃娃臉,面容俊秀的男子身上繞了一圈,才開口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燕甯的語氣不太好,楚時卻渾不在意,解釋道︰「我們是佩城人,之前在梅城談成了一筆生意,收了訂金,不知怎麼的,居然被賊人盯上了。在回程的路上,經過前面那片山林的時候賊人伏擊了我們,搶了銀兩不夠,還抓了表哥,逼我回梅城錢莊領銀子來贖人。我武藝平平,跟隨的家丁也受了傷,我害怕交了錢也救不了人,就在梅城請了幾名護衛才急忙追過來。耽誤了大半天的時間,好在表哥遇到貴人,沒出什麼事。」

      燕甯一邊聽著,一邊看向楚時身後的幾人。

      一個僕人打扮的年輕男子微低著頭,渾身上下都是傷。另外還有四名身材健碩,目光凌厲的男子將楚時和莊逐言護在中間,估計就是請來的護衛了。

      努力扮演家丁的歸雲在燕甯看向他的時候,身上汗毛都豎起來了。為了掩飾肩膀上的傷口,他還給自己多劃了幾道小傷,裝成被賊人所傷的樣子。他有點怕被這位公主認出來,好在燕甯只是掃了他們一眼之後便移開視線,低頭在官道上尋找著什麼。

      楚時早就發現燕甯身上的包袱不見了,假裝不知地問道︰「姑娘在找什麼?」

      「包袱。」燕甯隨口回了一句。

      幾個護衛手裡都拿著火把,官道上的情況一目了然,只需一眼,就能看清,地上根本沒有什麼包袱。

      燕甯看清了,楚時自然也看清了,立刻將早就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姑娘為了救我表哥,才會被那群賊人搶了包袱,我們實在過意不去,姑娘要去哪?不如就與我等同行吧,也好讓我們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還沒等楚時把話說完,燕甯已經冷聲打斷了他的話,「不用了,不過是丟了幾件衣服和一些銀子罷了。」

      千萬別啊!他們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讓她身無分文,寸步難行,再欠她恩情,如此就能順理成章的走到一起了!別不讓我們報恩啊!!

      楚時剛想繼續遊說,耳邊卻聽那悅耳的聲音淡淡地拋出一句話︰「你們給我三百兩銀子就行了。」

      「……」

      楚時覺得喉嚨裡像是卡著一根魚刺似得,吞吐不能。

      關鍵時刻,還是某人機智,只見他「勉強」抬頭看向燕甯,臉色慘白,眸光卻依舊清明深邃,沉聲說道︰「我身上的銀子都被劫匪搶了,現在沒有這麼多銀子,到了翡城有錢莊的地方,我再支取銀兩給妳。」

      沒錢還說要報答救命之恩,燕甯有些不耐煩了,好在銀票她都隨身攜帶,丟了包袱其實損失也不大,燕甯不想與他們多糾纏,回道︰「算了。」

      燕甯這一句大方的「算了」,卻讓一群大男人心沉到了谷底,莊逐言臉直接黑了下來。

      楚時仍是不放棄最後希望地遊說道︰「姑娘別客氣,這銀子我們本就應該賠的,姑娘孤身一人出門在外,諸多不便……」

      燕甯本已經打算轉身離開了,聽到「孤身一人」四個字的時候,才想起自己今晚滯留野外的原因。她不就是為了等一隊商隊嘛?一般的商隊,給了銀兩自然能帶著她入城,怕就怕官差盤問的時候,為了不惹麻煩,難保不會出賣她。這群人就不一樣了,她完全可以「挾恩以報」,他們應該不會半路出賣她。

      這樣想著,燕甯看莊逐言幾人終於順眼了,眼眸微亮,笑道︰「其實……你們可以換一種方法報救命之恩。」

      楚時聽她的意思似有鬆動,連忙說道︰「姑娘請說。」

      燕甯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前面環山鎮裡出了個女賊,官府正在全力搜捕,我一個女子進去,必定會受到盤問刁難,一會我和你們一起進去,你們只需要說我和你們是一起的就行。別讓那些衙役注意到我,出了環山鎮,你們欠我的銀兩和恩情,就一筆勾銷了。」

      環山鎮居然出了女賊?!簡直天賜良機,老天爺都站在他們這邊啊!一群大男人心中只差沒謝天謝地了。楚時自然不會錯過好機會,立刻揚起他最燦爛的笑容,虎牙森森發亮,「原來是這樣,和姑娘的救命之恩相比,這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姑娘就安心與我們一道吧。」

      燕甯很滿意楚時的態度,甚至不吝嗇的給了他一個讚許的微笑。

      楚時順勢問道︰「還未請教姑娘姓名?」

      燕甯剛要開口,轉念一想,「燕」在穹嶽是皇姓,這裡離煥陽城並不遠,未免麻煩,還是不要暴露自己的名字為好,想了想,回道︰「甯燕。」

      「……」楚時嘴角的笑差點繃不住,姑娘妳還能再隨性一點嗎?就這樣把兩個字對調一下,也太沒誠意了吧。

      腹誹了一通之後,楚時彬彬有禮地一揖手,笑道︰「甯姑娘有禮了,在下楚時。」

      楚時貌似隨意的一撥,把覆在莊逐言臉上的幾縷亂髮撥開,刻意將那張妖孽的臉露出來之後,才微笑著介紹道︰「我表哥,莊逐言。」

      燕甯點了點頭,根本沒多看莊逐言一眼,說道︰「快走吧,這麼晚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進環山鎮。」

      說完她便瀟灑的轉身走向樹林,尋她的馬去了。

      楚時輕咳了一聲,看了眼莊逐言那一脖子血,不知是該嘲笑還是同情他,這才剛剛認識,就費這麼大勁,又是鞭傷又是見血的,結果人家連多看一眼都沒有。想要得到這位公主的信任,只怕難於登天,以後的日子可如何是好?

      所有人看向莊逐言的目光,都透著深切的同情,他卻只是摸了摸脖子,盯著燕甯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麼。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51 A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9:43 AM 編輯

第七章 欲擒故縱

  燕甯回到樹林中,費了些時間,找到了她的馬,把牠牽回官道上,瀟灑地騎了上去。當她再次回到楚時幾人面前的時候,發現莊逐言身上的傷已經簡單包紮過了,還換了件衣服,現在看上去,他除了臉色蒼白了些之外,倒看不出受了重傷的樣子。這樣也好,省得入城的時候還要和官府的衙役解釋。

  「走吧。」燕甯正準備輕踢馬腹,駕馬往環山鎮跑去,卻看到那幾人沒有一個人上馬,正眼巴巴地看著她。

  燕甯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預感,冷聲問道?「幹什麼?」

  楚時嘿嘿一笑,露出自認為最親切可愛的笑容,討好地笑道︰「甯姑娘,我表哥能不能和妳同乘一騎?」

  燕甯想也不想,直接回道︰「不行。」

  楚時苦著一張臉,解釋道︰「甯姑娘,我也知道這要求有些強人所難了,可是妳也看到了,沒有多餘的馬匹,我們又都是牛高馬大的男人,兩人騎一匹馬,別說看到的人受不了,就是馬也受不了啊。甯姑娘妳身材纖細,表哥也很瘦弱,妳們騎一匹馬,再好不過了,大家都是江湖兒女,就不用拘於小節了,還請甯姑娘幫幫忙。」

  楚時到底哪隻眼睛看到莊逐言瘦弱?!燕甯很想嗤之以鼻,抬眸又掃了一眼那幾個魁梧壯碩的護衛一眼,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楚時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這麼壯的兩個人騎一匹馬,估計普通品種的馬也跑不起來吧。

  但是讓她和男子共乘一騎……燕甯還在猶豫的時候,一道隱含著不耐地低沉男聲忽然響起︰「從這裡到環山鎮,不過三四里,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到,有這個磨蹭的時間,說不定都已經到了。」

  燕甯微微挑眉,氣笑了,求人還這個態度,她也算長見識了!

  楚時暗暗白了莊逐言一眼,命苦的繼續打圓場,笑道︰「對對對,再晚城門肯定就關了。大局為重,委屈甯姑娘了。」

  天色確實越來越晚了,不想風餐露宿,就必須快點行動。燕甯看著莊逐言那副孤傲的樣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然點了點頭,笑道︰「好啊,那我就勉為其難吧。莊公子,你這般虛弱,就坐前面吧。」

  燕甯說完便往後挪了挪,讓出一個位置來,甚至還朝莊逐言伸出了一隻手,那瀟灑的姿態若是男兒做起來,還真是讓人心動,但是此刻……

  歸雲幾人驚得膛目結舌,讓、讓主人坐前面?!!

  想像一下自家主子坐在前面,燕甯將他抱在懷裡,兩人共乘一騎的畫面,幾人冷汗都出來了……

  幾人甚至都不敢扭頭看莊逐言的臉色,也還好他們沒有回頭,不然一定會更為驚訝的發現,他們家主子不但沒有動怒,那雙總是深邃難辨的黑眸中甚至閃過一抹難得一見的興味。

  「不勞姑娘費心。」幾人聽到莊逐言那微涼的嗓音彷彿還帶著幾分笑意,驚訝地抬頭看去,只見自家主子已經俐落翻身上馬,穩穩地落在了燕甯身後。

  燕甯倒也沒有趕他下去,冷哼了一聲,「隨你,摔死可不怪我。」話音未落,燕甯一甩馬鞭,馬立刻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燕甯感覺身後的人因為慣性,明顯地往後倒去,心情不禁好了起來,嘴角也不自知地翹起了一個小小地弧度,可惜還沒等她得意多久,腰上忽然一緊,一隻有力的手臂便大膽地環上了她的腰。

  燕甯身體一僵,身份尊貴的公主殿下幾時受過這種對待,腦子剎那間空白一片,某人還得寸進尺的靠了上來,胸膛直接貼上了她的背後。

  溫熱的體溫,硬邦邦肌肉終於讓她回過神來,立刻大聲喝道︰「你給我鬆手!」

  「我可不想摔死。」身後的人手上的力道很大,但耳邊傳來的聲音,卻虛弱得快被風吹散了,彷彿他全身所有的力氣全都用在了手上。

  燕甯惱火得不行,卻也不敢真的將人從飛馳的馬上扔下去。好在三四里的距離對於疾行的快馬來說,真的很短,燕甯還沒決定到底要把背後的男人怎麼辦的時候,環山鎮就到了。

  馬的速度慢了下來,環在腰上的手,也收了回去。燕甯暗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在心裡記了一筆,她一定會找機會還回去的!

  環山鎮的城牆和城樓,建得很簡陋,完全不能和梅城相比。城牆還不到兩丈高,也就只能防一防野獸而已。

  這些日子對進出的人都查的嚴,環山鎮的獵戶又多,等把人都仔仔細細查了一遍之後,天色也已經很晚了。

  官差們正準備關城門,又聽到一串馬蹄聲,心裡不禁都有些煩躁,看著楚時一行人,臉色自然不太好看,輕呵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這麼晚了才進城?!」

  楚時翻身下馬,走向問話之人,第一時間將一個錢袋塞到了他手裡,笑著解釋道︰「官差大哥,我們是從佩城來的商人,前幾天剛在梅城談成了一筆買賣,急著回去備貨,所以才日夜兼程地往回趕,我們做點小買賣也不容易,還請官差大哥通融。」

  掂了掂手中錢袋的分量,官差還是挺滿意的,看了一眼楚時太過年輕的臉龐,漫不經心地回道︰「商人?我看著不太像,你是主事?」

  楚時立刻明白了官差的意思,連忙擺了擺手,說道︰「官差大哥誤會了,我家主事人是我大哥。」說著就朝莊逐言的方向指了指,壓低了聲音,靦腆一笑,道︰「這就是我家大哥,不過他感染了風寒,昏昏沉沉的,所以現在才由我來主事。」

  官差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確實看到一個高大的男子,靠在一名女子身後,微瞇著眼,臉色很差,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這時官差也注意到,這群人中還有一個緋衣女子,目光在那女子臉上停留了片刻,神色明顯認真了幾分,問道︰「你們來談生意,怎麼還帶個女子?」

  楚時假裝看不到官差神色的轉變,一臉無奈地回道︰「這是我家小妹,在家鄉拜了師傅,會了些拳腳功夫,就鬧著一定要出來見識見識,大哥疼她,所以就把她一起帶出來了。」

  燕甯適時地扭過頭,嬌蠻地瞪了楚時一眼,楚時撇了撇嘴,惱怒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兩人的互動看起來,確實像一對鬧彆扭的兄妹。

  官差又看了一眼跟在他們身後,護衛打扮的幾人,沒看出什麼問題,便也沒再為難他們,將錢袋收入袖中,對著他們擺擺手,說道︰「行了,進去吧。最近官府正在辦案抓人,晚上可別亂跑。」

  「多謝官爺提醒。」楚時微微揖手,一行人就這樣順利的進入了環山鎮。

  鎮內鬧賊,官差一天要到客棧查兩三次,客棧的生意大不如前,一看到一隊人馬走到客棧門前,掌櫃眼前一亮,立刻迎了上去,熱情地說道︰「客官是要住店吧,快快快,裡面請。」

  「要五間……便宜又乾淨的廂房。」這次是歸雲上前打點,他本來想說要五間上房的,但是一想到之前主子才說他們沒錢,若是一開口就要上房,那不是明擺著打主子的臉嗎!於是歸雲及時的改了口。

  這本就是一間小客棧,有客人上門就很開心了,才不在乎他們要的是不是上房呢。掌櫃眉開眼笑地回道︰「幾位客人來得巧,小店後面有個清淨的小院子,剛好有五間廂房,幾位客官裡面請!」

  幾人跟著掌櫃到了那個所謂「清淨」的小院子,院落很小,只是簡單收拾了一下,很是簡陋。

  掌櫃明顯感覺到進了這個院落之後,幾人的臉色似乎不太好,忐忑地問道︰「幾位還滿意嗎?」

  一道音色微沉,但頗為悅耳的女聲淡淡地回道︰「不錯。」

  楚時和莊逐言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意外,不是說這位是千嬌萬寵的天之驕女嗎?這麼簡陋的地方,他們都覺得不太適應,這位公主殿下卻能坦然接受?

  掌櫃也沒想到,這一群人裡,居然是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給他解了圍,心裡雀躍不已,笑道︰「各位好生休息,一會就將飯菜給幾位送過來!」

  掌櫃的一走,莊逐言便率先選了一間房間,招呼也不打地走了進去。留下一群人站在院子裡,戰戰兢兢地偷看燕甯的反應。

  燕甯胸口有些悶,這男人真是不知好歹又莫名其妙,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不說要多知恩圖報,好歹態度應該端正吧!她也算見識過不少矜貴傲慢的世家公子了,竟沒一個比得上這位的,長得好看了不起嗎?豈有此理!

  冷哼一聲,燕甯挑了一件離莊逐言最遠的屋子走了進去。

  楚時一頭霧水地衝進了莊逐言的房裡,只見他正懶懶地靠坐在床上,單手解開繞在脖子上掩飾傷口的布條,神色慵懶,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

  楚時拖了一張小板凳,在莊逐言床前坐下,壓低聲音,不滿地數落道︰「我說莊逐言啊,你到底什麼意思啊?你知道不知道,公主殿下對你的印象都快降到谷底了!」

  莊逐言將布條隨手往床邊一扔,無所謂地回道︰「印象越差越好。」

  楚時瞪大眼睛,急道︰「為什麼?你最終的目的不是要她信任你,愛慕你嗎?」

  莊逐言斜睨了他一眼,微揚了揚下巴,問道︰「你覺得我長得如何?」

  楚時恨恨地吐出兩個字,「妖孽!」

  「那你看到她被我的臉迷惑了嗎?」

  楚時天生帶笑的嘴角也有些耷拉了下來,嘆道︰「好像……沒有。也是,聽說穹嶽的太子就長得非常俊美,還有那位樓相家的公子,據說也是個風光霽月的人物,她整天見到那麼多美男子,想靠臉迷惑她確實不容易。」

  「像燕甯這樣的天之驕女,平日裡不知道被多少人疼著寵著,多得是人搶著對她好,討好她,所以,就算我對她掏心掏肺,她也未必會放在心上。相反的,若是一開始互相看不順眼,讓她對我的印象和期待降到最低,那麼之後我再不經意間,不著痕跡地對她好,慢慢地讓她看到我的用心,她才會覺得珍貴,另眼相看。」

  楚時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懂了!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欲擒故縱欲迎還拒了,對不對,對不對?!」

  「滾!!」

------題外話------

  腹黑又傲嬌的駙馬,計劃到底能不能實現呢~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57 A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9:49 AM 編輯

第八章 又有賊

  那邊廂房裡的人在算計著什麼,燕甯自然不清楚,她也沒有興趣知道,反正出了環山鎮就分道揚鑣了。

  一盞茶之後,店小二端著一個托盤進了燕甯的房間。一葷一素兩道菜,一碗香噴噴的白米飯,對燕甯這個一整天都沒吃東西的人來說,實在是一個大誘惑,但是在動筷之前,她還想到了一個更加重要的事情。她的包袱丟了,身邊連一件換洗的衣衫都沒有。

  燕甯叫住準備轉身離開的小二,問道︰「小二,你們鎮上應該有賣成衣的繡莊吧。」

  小二不著痕跡打量了燕甯一番,笑道︰「有的,不過環山鎮只是一個小鎮,成衣都是簡單普通的款式,若小姐想要繡工精美,樣式獨特的衣衫,就需要訂製才行。」

  別的客人小二可不會多嘴說這些,但眼前這位姑娘不一樣,不管是樣貌還是氣質,都是極好的,單單拿她現在身上穿的衣服來說,雖然款式也很簡單,但是布料絕對是上品,色澤明艷,柔滑飄逸。更別說袖口和衣領上還繡著的精美的暗紋了,只有那些極其講究的人家,才會用和衣料同色的絲線,繡這種晃眼間根本看不出來的暗紋。

  小二在這客棧裡幹了十幾年了,見的人多,自然也練出了些眼力,他就怕買回來的衣服人家看不上眼。

  「不用這麼麻煩,你幫我去繡莊買三套換洗的衣衫,款式簡單就好,但是布料要選最好的,價錢不是問題。銀子你去找旁邊房間的楚公子要就行了。」燕甯一點也沒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過分的,沒有三百兩,付個衣服的錢總是有的吧。

  「好的,小的立刻去辦。」燕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小二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出了屋外,至於他是怎麼拿到錢的,其中有沒有什麼波折,燕甯就不管了。

  小二的手腳很麻利,燕甯剛吃飽晚飯,一杯茶還沒喝完,他就回來了。

  三套衣服整整齊齊的疊放在一個淺白色的布包裡,估計是看她穿著一身緋紅色的衣裙,小二便猜測她喜歡紅色,所以三套衣服都是紅色系的,一套暗紅,一套緋紅,一套淺紅。

  燕甯不是很喜歡淺紅色,但也沒說什麼。

  衣服的款式果然如小二說的那樣,非常簡單普通,好在布料還算舒服,燕甯接過衣衫,和小二道了聲謝,就讓他下去了。

  簡單梳洗一番,換了身暗紅色的衣衫,燕甯合衣而眠。

  她第一次一個人出門,心裡時刻牢記江湖險惡四個字,以前聽說過,一般宵小之輩都是喜歡選在深夜出來作案,所以她都是前半夜睡覺,子時過後,便會提高警覺,只是閉目養神而已,也因此上次歸雲偷襲被發現,並非學藝不精,完全是他倒楣,若是他三更之前去偷包袱的話,估計就得手了。

  今夜也是如此,子時一過,燕甯就醒了過來,伸了個懶腰,一邊暗自練習內功心法,一邊閉目養神。

  如此過了一個時辰,燕甯便聽到了院外傳來極淺的腳步聲。

  倏地張開眼,燕甯好看的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難道又有小偷光顧?她這才離家兩天而已,就遇上小偷,山賊,悍匪,她是運氣太好還是太倒楣?!

  燕甯將三枚飛刀扣在手心,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抓住這個小偷。只是等她仔細聆聽外面的動靜時,便發現了那小偷今晚的目標,似乎並不是她?!

  說不出心裡的感覺是失望還是慶幸,燕甯剛想把飛刀收回去,忽然想到這個小院中,今晚住的人,除了她,就是莊逐言幾人。燕甯再次凝神傾聽,果然,那人是朝著莊逐言的房間去的。

  燕甯心裡有些矛盾,若是小偷進了別的房間,她肯定是不會管的,畢竟那些護衛和楚時都有武功,但是莊逐言不一樣,憑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再說,若潛進來的人不是小賊,而是悍匪的話,他的小命估計就完了。她可不想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人就這麼死了,她還得靠著他們離開環山鎮呢!

  電光火石之間,燕甯已經起身,飛快地推開了房門,朝著莊逐言的房間跑去。

  燕甯只想到莊逐言傷重,卻完全沒想起他旁邊的房間住著的就是楚時「高價」請來的護衛。

  當燕甯衝出房間的時候,沈羲和他身後的幾人全都僵在門邊,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出去。這小賊的武功算不上太好,所以他一進這個院子,沈羲他們就發現了,同時也肯定自家主子和楚少爺也發現了。按兵不動是為了想看看這小賊想幹什麼,但現在燕甯動了,他們到底是應該一起衝出去呢?還是應該假裝不知道,讓公主殿下再「救」主子一次?好糾結!

  就在幾人舉棋不定的時候,燕甯已經衝進了莊逐言的房裡。

  與沈羲料想的不差,莊逐言早就感覺到小賊進了院子,甚至進了他的屋內。莊逐言微微側身,單手側著腦袋,一雙幽深的黑眸饒有興味地盯著摸進屋內的暗黑人影,就像是蟄伏在暗處的獵人,只等到他失了興致,便會隨時出手,一箭射穿獵物的喉嚨。

  這黑影進了屋後,直奔內室,不像潛進來偷幾個小錢的偷兒,倒像是為了屋裡的人而來。

  就在黑影快奔到床前的時候,莊逐言眸光一暗,暗含勁力的手已經伸出去了,卻聽到門外一聲響,一抹暗紅色的窈窕身影一腳把門踢開,踏著月光衝了進來。

  是她?莊逐言勾唇一笑,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黑眸微垂,掩下了眼中的鋒芒,十足的病弱模樣,等著小賊再一次抓著他做人質。

  奇怪的是,這個小賊並沒有衝過來抓他,發現有人進屋之後,便立刻想逃出去。

  小賊剛跑到窗前,面前一道銀光閃過,將他跳窗的退路斬斷了,不得已,他只能轉身朝屋外跑去,燕甯哪裡會讓他離開,兩人就在不大的房間裡打了起來。

  莊逐言假裝虛弱的靠在床上,眼睛緊緊地盯著打鬥的兩人,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燕甯動手,之前的幾次她用的都是飛刀。

  他原本以為,燕甯善暗器,不善拳腳,但是今天看了之後,他卻不這麼認為了。一般女子若是赤手空拳與人過招,多是選用掌法,但是燕甯不一樣。她使的是拳法,或者說,也不單單是拳法,她的很多招式,還用到了手肘,膝蓋等地方,去攻擊敵人的弱點。

  她出手,一點也不花哨靈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朝著人的關節和穴位上打,僅僅過了幾招而已,他就已經聽到那小賊悶哼了好幾聲,動作也沒了之前的俐落,已露出敗象,再打下去,他必定會被燕甯打成內傷。

  那種狠勁,是女孩子身上少有的,夜色中,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卻能感受到那股凌厲危險的氣勢。燕甯的拳腳功夫,都是顧雲教的,這套為了偷襲暗殺而創的拳法,不狠辣才奇怪了。莊逐言不知道這些,看向燕甯的目光,自然又多了幾分探究。

  不出莊逐言所料,十招之後,那小賊扛不住了,大喊道︰「停!別打了!」

  這一聲喊出來,燕甯真的停了手,因為這聲音竟然是女聲,而且還是清亮悅耳的年輕女聲。

  所以說,這個小賊不是他,而是她?

  屋裡傳出打鬥聲之後,楚時和沈羲他們就不能再假裝沒聽到了,紛紛從房裡跑了出來,只是他們沒想到,這麼快就打完了。

  聽到屋裡傳出的女聲,幾人提著刀,裝模作樣地衝進屋內。

  歸雲利索地點燃了屋裡的幾盞油燈,幾人終於看清了屋裡的情況。

  本來就不太結實的屏風在兩人的打鬥中,早就碎了一地,燕甯一身紅衣,站在屋子正中央,眼眸中有幾分好奇地看著狼狽靠在牆角喘氣的黑衣人。

  莊逐言半躺在床上,只是他一直看著的人,是燕甯。

  這屋裡的氣氛有些……不太對?

  楚時輕咳一聲,打破了屋裡奇怪的氛圍,他走到黑衣人身邊,問道︰「妳是什麼人?半夜三更的,跑到別人房裡來做什麼?」

  那黑衣人喘了好一會,才慢慢抬起頭來,一把扯下了臉上的黑巾,狠狠地瞪了燕甯一眼。

  燕甯雙手抱在胸前,打量著面前的女子,她很年輕,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不算美,一張微圓的小臉,配上一雙大眼睛,小巧的嘴巴,怎麼看都很可愛,若不是她此刻穿著一身黑衣,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燕甯都不敢相信,這樣乖巧的小姑娘居然是個賊。

  燕甯向前走了兩步,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打怕了,立刻戒備的往後縮了縮。

  燕甯嘴角的笑意更濃了,說道︰「妳就是攪得環山鎮雞犬不寧的女賊?」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2:0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9:52 AM 編輯

第九章 女賊

  女賊?

  莊逐言抬眸,掃了那女子一眼,興致缺缺地靠回床上,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反倒是楚時對這女子有些好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女子氣惱,本就圓溜溜的大眼睛,此刻瞪得更大了,臉頰也因怒火染上了幾分紅霞,兇悍的抬手,想一巴掌打上楚時笑瞇瞇的臉,但又因為之前燕甯下手太狠,她內傷頗重,只一個舉手的動作,就疼得她冷汗直流,心裡也就更加恨起燕甯來,哼道︰「什麼雞犬不寧,我這是行俠仗義,劫富濟貧!」

  女子年級尚小,臉還有些嬰兒肥,再加上現在氣鼓鼓的樣子,就像隻吐泡泡的小金魚似的,燕甯好笑,原本打算嚴厲斥責的話,現在說起來,都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揶揄,「偷就偷,不管妳將偷到的錢用來做了多少好事,救濟了多少人,妳仍然是偷。若人人都如妳這般自以為是目無法度,那還有什麼律法規制可言?」

  「我……」女子的臉漲得更紅了,嘴巴張張合合,最後卻也沒反駁燕甯的話。

  「說妳來此的目的吧。」低沉又隱含著不耐煩的聲音從床上傳來,女子扭頭看過去,這才看清床上之人的樣貌,那是一個俊美到能讓人瞬間失神的男子,她本以為,傷了她的紅衣女子,已經美到極致了,但是看到這男子之後,她才知道,原來世間竟有人能長成這樣?!而且……還是個男人!

  女子愣愣地盯著斜依在床上,神色冷傲也又帶著慵懶意味的絕色男子,一時間像是傻了似的。

  面對這種情況,楚時他們已經習以為常,燕甯卻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男人沒事長這麼妖艷幹什麼?!

  燕甯心中對莊逐言「招蜂引蝶」的臉有些不滿,但也對這個人的敏銳有些佩服。她看到這個年輕女子的時候,確實以為小姑娘就是那種年少輕狂又有著行俠仗義夢想的江湖兒女,但是經過剛才與這女子短短的兩句對話,便能看出,她單純直白,心中對於律法規制也有所敬畏。若真如她所言要劫富濟貧,怎麼會盯上他們這一群剛剛進入環山鎮,身上連點值錢的貨物都沒有的小商隊?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莊逐言臉上的不耐之色更為明顯了,深邃的眼眸冷冷地看向女子,平靜的目光中帶出的殺氣終於把沉溺於「美色」中的女子震醒。

  女子倉惶地往後退了兩步,撫著心口,又驚又怕,只是一個眼神而已,她就覺得剛才那一刻,自己的小命就要丟了一般。

  不敢再看床上那個美艷又邪氣的男子,女子強裝鎮定地站直身子,故作高深地說道︰「你們是買賣人,我來自然是和你們談筆買賣。」

  楚時瞟了一眼她還在微微發抖的指尖,笑道︰「行俠仗義的女俠來和我們做買賣,這可是稀奇了。」

  女子無視楚時的奚落調侃,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好一會,才緩緩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低聲說道︰「我希望你們幫我把這個盒子送到裴城,親手交給知州劉宇書大人,事成之後,這些就是你們的了。」

  說完她又拿出了一疊厚厚的銀票,粗略算算,少說也有上萬兩。

  女子不知道是緊張還是眷戀,一直輕輕摩挲著手裡的木盒,良久才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將手裡的盒子往前遞了遞。

  等了好一會,周圍的人都沒個動靜,女子偷了偷看了燕甯一眼,有怯怯地瞄了莊逐言一眼,最後一臉恍然大悟地將那疊銀票一分為二,其中一半遞到燕甯面前,說道︰「我可以先付你們一半,東西送到了,我再付另一半。」

  聽了這姑娘的話,屋裡的幾人表情都有些怪異,她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就敢讓他們送東西?難道不怕他們拿了一半錢和東西就走了?再說她既然來求他們,可見她自己是去不了翡城的,那他們送完東西另一半錢找誰要?這姑娘說得好聽點是單純,說得難聽些,就是……缺心眼吧?

  燕甯沒看銀票,目光落在木盒上,它只有嬰兒拳頭大小,盒子外面被一層樹膠一樣的東西包裹著,一把精緻的小銅鎖將盒子鎖得牢牢的。

  燕甯伸出手,接過木盒,問道︰「妳偷了半個月東西,就是為了掩飾這個?」

  女子一愣,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低垂著頭,一直盯著木盒,雖然東西交給了燕甯,目光卻不肯離開它分毫。

  燕甯對這小盒子裡的東西有了幾分好奇,輕輕掂了掂,木盒並不重,搖一搖,裡面好像有個塊狀的東西動來動去,燕甯一邊把玩著盒子,一邊問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女子的呼吸明顯一滯,身子瞬間僵硬,卻還努力裝作若無其事般說道︰「你們不需要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只需要將東西送到地方就行。」

  一直站在女子身邊的楚時將她剛才的反應看在眼裡,眸光微微一閃,搖了搖頭,笑嘻嘻地回道︰「這可不行,萬一裡面有裝的是什麼贓物,我們幫妳送到知州府衙,豈不是自投羅網,妳可是賊!」

  「我才不是!」女子羞惱地低呵了一聲,剛想和這個笑得陰險的男人理論一番,餘光看到燕甯居然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小刀,對著小銅鎖用力一削,隨著那銅鎖哐噹落地的聲音響起,女子的神色大變,一臉慘白。

  女子再也顧不上身上的傷,一邊叫著一邊往前撲,「住手!別拆!」

  楚時眼疾手快,按住了她的肩頭,看起來輕輕巧巧地動作,卻讓掙扎不已的女子再也不能上前一步。

  銅鎖掉地之後,燕甯將飛刀收回腰帶之中,抓著木盒用力一掰,包在外面樹膠一般的東西立刻剝落,木盒也隨之打開。

  看了一眼木盒裡的東西,燕甯的臉倏地一沉,「官印?」

  是的,那不起眼的木盒之中,放著的正是一枚方方正正的官印。

  燕甯神色凝重地將官印從盒子裡倒出來,仔細查看。穹嶽的朝廷印鑒,除了天子的傳國玉璽是玉質的,其他的,全部都是統一的金印,各級各部的金印,都有固定的樣式和圖紋。而手中這枚印,印鑒金光奪目,最上方嵌著一塊墨玉,印身上,雕的是菱形圖紋,這個樣式確實是知縣府衙所使用的官印。將官印翻轉過來,上面赫然刻著「環山官鑒」四個字。

  看到這枚官印時,不僅燕甯變了臉色,屋裡的其他人也不由得心神微動,偷盜官家印鑒,不管在哪國,都是重罪,當處以極刑,一不小心還有可能誅連九族。

  楚時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斂了起來,盯著女子蒼白又格外稚嫩的臉龐,不敢置信地說道︰「妳居然偷官印?」

  眼見事已敗露,女子面如死灰,緊咬著下唇,一句話也不回應。

  「為什麼偷官印。」燕甯的聲音本就低沉,此刻冷著臉,神色肅穆,別說那小女子,就連沈羲幾人都感受到一股迫人的氣勢從她身上蕩出,讓人心中無端生出驚懼之感。

  女子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卻仍是倔強的不肯說話,燕甯黑眸微瞇,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妳不說,我現在就把妳送到縣衙門去。」

  「不要!」女子低叫一聲,對上燕甯黑沉沉的雙眸,身體抖得更加厲害,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紅衣女子此刻的樣子,比剛才動手揍她的時候,還要可怕數倍。

  強忍下心中的懼意,女子微抬起下巴,倔強又不甘地說道︰「我沒有偷,這官印……本就是我爹的!」

  「……」

  聽清女子的話,屋內一下子靜了下來,在場的人,除了小姑娘單純無知之外,沒有一個不是聰明人,簡單的一句話,就已經暴露了很多。

  這明明是環山鎮的官印,因歸屬知縣管理使用,女子說它是她爹的,那麼她爹最有可能的,就是環山鎮的知縣大人。然而知縣大人家的小姐,為何會成為被官差追捕,府衙通緝的女賊,這女賊又為何要把如此重要的官印偷出來,送到翡城知州手中?

  一切都是謎團,能肯定的是,這件事情,牽連不小,牽扯的還是官家之事……

  莊逐言仍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只是眼光卻總是若有似無地看向靜立在屋子正中央,站得筆直的燕甯。

  屋裡太過安靜,靜的讓人心慌,女子握著拳頭,稚嫩的臉上滿是疲憊,嘆了口氣,小聲說道︰「你們把官印還給我,今晚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明日一早你們就趕緊走吧。」

  女子說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嘲諷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警告,說道︰「別想著報官,這件事並沒有你們想像中的簡單,若你們真把我和官印送進府衙,別說立功,能不能活著走出知縣衙門都成問題。」

  女子原本以為,她這麼說了之後,這些人就算不相信,也要深思熟慮一番,畢竟關係到官印,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只是沒想到,她威脅的話才剛落下,那極美的女子便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平靜的嗓音聽得她心頭一跳。

  「我走不走得出知縣衙門用不著妳擔心,妳只需要知道,今天不把事情說清楚,妳是走不出這間房間了。」

------題外話------

  公主殿下,妳這麼蘇,妳媽媽知道嗎?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2:05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9:53 AM 編輯

第十章 智商告急

  女子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大氣都不敢喘,她甚至都不敢和紅衣女子對視。她心裡莫名其妙的認定,若是她嘴硬的不肯開口,她是真的走不出這個房間的!別問她是怎麼知道的,她就是知道!

  緊了緊汗濕的手心,女子喏喏地說道︰「說、說就說,到時候惹上殺身之禍,可別怪我!」

  「快說吧,我都等不及了。」莊逐言本來還興致缺缺,聽到「殺身之禍」四個字倒像是來了興致,幽深的眼眸瞟了過來。

  女子古怪地看了一眼像沒骨頭似得斜靠在床上的男子,又看了一眼站在屋子正中央,腰背始終挺直,眉宇間滿是颯爽英氣的女子,心中瞬間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兩個人有點……怪怪的。

  女子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後,才低聲說道︰「我叫夏冰兒,環山縣人。爹娘只有哥哥和我兩個孩子,哥哥三年前去了煥陽城的奉天書院讀書,平日裡很少回家。我爹是環山縣的知縣,恪盡職守,廉潔奉公,環山縣在爹爹的治理下,民心安定,生活富庶。一切的變故,都發生在半年前……環山鎮北面的落葉峰附近,發現了一個礦洞。」

  「礦?」燕甯一驚,急道︰「什麼礦,鐵礦銀礦金礦還是煤礦?」不管是什麼礦,對穹嶽來說,都非常重要。穹嶽的礦藏資源並不多,國內不管是哪個地方發現礦洞,都要第一時間上報朝廷,但是這一兩年來,並沒有聽說哪個地方發現新礦洞。

  燕甯盯著夏冰兒的目光變得熱切起來,嚇得小姑娘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回道︰「我不知道,府衙的事,爹從來不會跟娘親和我多說,那日也是因為太過興奮,爹才隨口提了一句。發現礦洞之後,爹爹就變得非常忙碌,經常不回家,甚至後來直接住在府衙裡,一開始我和娘親都沒太在意,之後娘幾次煲了湯,送去給爹爹喝,都沒能見到爹爹。如此過了一個月,連娘親也不回家了,我跑到府衙去問,爹爹的副手陳主簿告訴我,娘親擔心爹爹身體,所以留在府衙照顧爹爹,讓我不必擔心,但我提出想見娘親的時候,卻被拒絕了,說娘親陪著爹爹去查看礦洞情況去了。我回家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娘親身體不好,爹也不喜歡娘親管府衙裡的事,不可能讓娘去礦洞。」

  「為了查清真相,我只能偷偷摸摸地夜探府衙。那天晚上,三更過後,我潛進府衙,去了後院的廂房,在爹爹常住的房間裡,並沒有找到爹爹,之後的半月裡,我幾乎夜夜潛入,終於讓我在偏院的小房間裡,找到了爹爹。只是不管我用什麼方法,爹爹都沒有醒過來。我感覺到事情不對勁,便也沒有聲張,暗暗觀察府衙裡的人和事,一看之下,便發現了奇怪之處。爹爹昏迷不醒,但官府裡的一切,都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公文每日依舊有人處理,每月一次向上匯報的文書也沒有斷過,就好像爹爹並沒有昏迷似的。另外,礦洞已經發現了快三個月了,朝廷卻沒有派人過來查看接管,整個環山鎮的人,似乎都不知道附近有個礦洞。我懷疑,陳主簿迷暈了我爹,拿走了官印,想取而代之,所以我才決定把官印偷出來,他沒有了官印,很多文書便發不出去了,必定能引起上面的人注意,只要有人能來查證,就能發現環山鎮的問題了。」

  小姑娘越說越激動,臉色都漲紅了起來。莊逐言揉了揉眉角,他今天折騰了一整天,半夜不睡覺可不是為了聽小姑娘婆婆媽媽地說些廢話,直接開口問道︰「陳主簿不過是一個小鎮的主簿而已,根本沒有能耐,也沒那個膽子獨自霸下一個礦洞,妳查到他上面的人是誰了嗎?府衙之中,不可能人人都聽命於陳主簿,陳主簿能瞞天過海軟禁妳父親,必定是有人被收買了,妳查出是哪些人了嗎?妳偷了官印,就算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在朝廷派人下來之前,若是妳爹爹不小心『意外』去世了,一切都死無對證,到時妳要怎麼辦?」

  夏冰兒被問得整個人都愣住了,好似完全沒想過這些問題似的,一臉茫然地看著莊逐言。

  「……」她這表情的意思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想的意思?莊逐言的臉瞬間黑了下來,忽然有一種把人扔出去的衝動。

  燕甯也有些無語,以往她身邊的人,各個都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第一次遇上這樣的姑娘,她覺得頭開始隱隱作痛,若不是牽扯到礦洞,她都有些不想管了!

  夏冰兒終於消化完了莊逐言的話,臉色從茫然到驚訝再到恐懼,瞬間手足無措起來,「那、那我現在怎麼辦?!我是不是害了爹爹?現在把官印還回去還來得及嗎?」

  之前被打得吐血都沒有流淚的姑娘忽然紅了眼眶,眼看著淚就要從那雙純淨的大眼睛裡掉出來,燕甯無聲嘆了口氣,說道︰「妳先別急,好好回答我的問題,事情沒有糟到那個地步,妳為什麼要把官印送到翡城,環山鎮應該隸屬於梅城管轄才對吧。」

  燕甯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比普通女子微低的嗓音彷彿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夏冰兒剛才還惶恐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抬手胡亂的把掉落的淚珠擦掉,夏冰兒深吸了一口氣,認認真真地回道燕甯的問話︰「陳主簿把官印看得很緊,書房每日都有很多官差守著。為了調虎離山,我才在鎮裡大肆偷盜富商的錢財,讓府衙不得不加派官差出去巡夜。我是七天前偷到官印的,本想把官印藏於家中,等到朝廷的人來調查,把爹爹救出來之後,再把官印拿出來。但是自從官印失竊之後,陳主簿就把環山鎮幾乎封鎖了,每家每戶的查,我怕終有一天會查到我家中,才想到讓過往的商隊帶著東西離開,可惜最近這些日子,環山鎮內風聲鶴唳,聽到消息的商隊很少來環山鎮了,就算進來了,也不過夜,匆匆離去,因此我今晚才會這麼急的來這裡。至於為什麼送去翡城,是因為知州劉宇書大人與我爹爹曾是同窗,拜在同一位先生門下。爹爹曾說過,劉大人為人豁達,為官清廉,我現在也找不到人可以求助,只能寄希望於他了。」

  劉宇書?這種不在京城任職的小官燕甯一點印象都沒有,但她聽說過翡城。翡城又名花都,那裡最出名的便是各種各樣的奇花異草,曙山別院裡的不少梅花品種,就是從翡城運過來的,父親還因此稱讚過翡城知州「治理有方、知情識趣」。

  燕甯想了想,點頭回道︰「借劉宇書的手救妳爹,比等待朝廷的人下來調查要好得多。不過不能由我們幫妳把官印送去,必須得妳自己親自去。而且就算事出有因,妳偷盜官印仍是事實,最後即使從輕發落,也難逃牢獄之災。」

  她雖然有心幫夏冰兒一把,卻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這件事,必須她自己完成才行。

  「我知道,只要能救出爹爹,別說牢獄之災,就算賠上性命,我也在所不惜!」激昂的聲音顯示著小姑娘內心的堅定,可惜下一刻,她又蔫蔫地低下頭,說道「只是我根本……出不去。我從小在環山鎮長大,府衙的官差都認識我,我若是要出城,必定會被陳主簿攔下。」

  「趁夜翻過城牆出去不行嗎?」公主殿下自己曾經打過這個主意,現在說起來自然毫無壓力。

  揉了揉疼得快岔氣地胸口,夏冰兒臉一紅,「我的武功……沒有那麼好,官印失竊之後,鎮內的巡防比以往嚴密許多,尤其是靠近城牆城門的地方,說得誇張一下,連隻小鳥都飛不出去,更別說是我了。」嘆了口氣,夏冰兒指了指燕甯手中的小盒子,解釋道︰「盒子的夾層裡,有我寫給知州大人的信,你們只要交給他就行了,不會連累你們的。」

  莊逐言扭過頭去,不想再看這個夏冰兒一眼,能偷到官印,已經用盡了她所有的智商了吧?這一刻,他忽然有些慶幸,如果穹嶽的第一公主燕甯是這樣的女子,估計他目的還沒達成之前,就已經吐血而亡了吧!沒看到一向忍耐力驚人的楚時,嘴角都快抽筋了嘛。

  燕甯輕輕挑開盒子的下層,果然看到一張薄薄的宣紙,但是她卻一點也沒有興趣看看那張紙上寫了什麼。

  在夏姑娘殷殷期盼的目光中,燕甯輕咳了一聲,回道︰「放心,我一定把妳帶出環山鎮。」

  是的,燕甯已經決定,無論如何她都要把夏冰兒弄出環山鎮,這個燙手山芋,還是交給別人處理吧!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2:17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9:55 AM 編輯

第十一章 努力作死

  卯時三刻,天才濛濛亮,客棧小院裡已經站滿了人。昨晚燕甯說,她能帶著夏冰兒離開環山鎮,但要求他們必須天亮前,城門一開就出去,所以這時候,楚時和沈羲幾個人已經收拾好東西,早早的等在院子裡。

  燕甯房間裡的油燈早就亮了,只是良久了也沒人出來,楚時自認為是個善解人意的謙謙君子,自然不會去催促兩位姑娘家,只能百無聊賴地等著了。

  好在燕甯也沒讓他們等太久,房門就打開了,一道緋紅色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楚時剛想打招呼,又發現好像不太對勁,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不確定地叫道︰「夏姑娘?」

  「是我……」夏冰兒局促地扯了扯裙子,緩緩抬起頭,一臉的忐忑不安。

  天色太暗了,剛才夏冰兒一直低著頭,楚時也看不清她的樣子,現在人走到了院中,他總算看分明了。原來……是易容術?燕甯好好一個公主,怎麼會這種江湖人的伎倆?楚時對她真是越來越好奇了,可惜現在不是好奇的時候。收起探究的心思,楚時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人來。

  夏冰兒現在的這張臉,和燕甯有幾分相像,晃眼看去,在不相熟的人眼中幾乎可以亂真。但若是仔細辨別,還是能看出來不同來,夏冰兒的臉偏圓,雖然做了調整之後,已經柔美了很多,但是和燕甯的完美臉型相比,終是差了點。還有那清澈中帶著幾分緊張與茫然的目光,與燕甯的堅定沉靜也是大相徑庭。

  夏冰兒的身高還比燕甯矮了半個頭,緋紅的長裙穿在她的身上,明顯長了些,好在進城的時候,燕甯騎著馬,官差們並不知道燕甯具體多高,應該能糊弄過去。

  單單只是這些,並不是楚時一眼就認出眼前的人並非燕甯的原因,兩人最大的區別,還是氣勢,燕甯出身皇家,天潢貴冑。即使她再收斂,也藏不住一身的矜貴傲氣,舉手投足間,難掩其風采。而夏冰兒,勉強也能算官家小姐,但是涉世未深,又年輕天真,雖然敢作敢為,卻終究還是個嬌憨單純的小姑娘。

  就像現在,她努力的學燕甯將腰背挺得直直的,微微昂著頭,佯裝自信從容的模樣,可惜眼中的忐忑和焦躁還是將她的心出賣了個徹底。

  楚時了然一笑,露出的小虎牙讓人心情也跟著放鬆愉悅起來,故作驚嘆地繞著夏冰兒走了一圈,讚嘆道︰「不錯,夏姑娘現在的樣子和甯姑娘還真的挺像的。」

  楚時朝身後的人丟了個眼色,沈羲、歸雲幾人立刻意會,點頭附和。

  夏冰兒暗暗鬆了一口氣,她剛才在鏡子裡看了自己現在的樣子,也覺得不可思議,但終究還是不太自信,怕自己學得不像,露出馬腳,連累他人。

  看她沒那麼緊張了,楚時也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問道︰「甯姑娘呢?」

  夏冰兒指了指屋內,還未來得及說話,房門再一次打開,這次走出來的,是一道修長的身影,暗青色的長衫穿在她的身上,並不太合身,袖口往上折了一折,寬大的衣服被一條黑色腰帶隨意的束著,看上去頗有幾分灑脫不羈的味道。

  院子裡的幾人盯著越走越近的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燕甯眉心的朱砂痣不知被她用什麼方法掩蓋了,膚色也變得黑了些,她的五官倒是沒怎麼變化,只是將兩條纖眉畫成了劍眉,長髮也被她束了起來,光潔的額頭露了出來,整個人看著就像是少年得志意氣風發的俊秀少年。

  燕甯完全無視黏在身上的視線,理了理還是有些長的衣袖,說道︰「準備好了嗎?趁著天還沒亮,快點走吧。」

  為什麼燕甯非要這麼早出發呢?因為她……學藝不精。說起來還真有些尷尬,她的易容術,是和她娘學的,她娘的易容術,是和鬼醫前輩學的。江湖人誰都知道,鬼醫的易容術獨步天下,所以至今為止,也沒人知道鬼醫長什麼樣。

  問題是,她娘不管是煉藥還是製毒都頗有天賦,唯獨這易容術,學得慘不忍睹,連帶的她的易容術,也是羞於見人。夜色迷蒙光線暗淡的地方,勉強還能掩人耳目,大白天的去細看,絕對破綻百出。這也是她為什麼一路上都沒有給自己易容的原因。

  楚時回過神來,剛想回話,某個房間的門再次打開。

  「嘶……」

  夏冰兒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睛瞪得快凸出來,一隻手捧著怦怦亂跳的小心臟,一隻手捂著紅撲撲的臉,呆呆地盯著從門內走出來的人。

  莊逐言穿著一身銀灰色的廣袖長袍,金絲繡成的祥雲圖案匯聚在衣襟和袖口的位置,將人襯托得貴氣逼人,墨色的長髮並未完全束於髮冠之中,過腰的髮絲披散在身後,平添幾分魅惑。深邃的眼眸看起來冷漠又孤傲,偏偏淺淡的薄唇,卻又似笑非笑的勾著,矛盾的氣質,看得人心跳失速。

  美色當前,燕甯也有一瞬間的恍神,昨晚天色太晚了,到處黑漆漆的,他又髮絲凌亂一身狼狽,雖然知道莊逐言長得俊美,卻沒想到收拾一番之後,竟美得驚為天人。燕甯暗自點了點頭,看著這樣一張臉,她好像也沒那麼想揍人了,「美色惑人」四個字,她今日也算領教了一回。

  話說莊逐言為什麼把自己打扮成這樣?他自己也說不清,以往他最厭惡的就是有人拿他的容貌做文章,不過是一層皮相罷了,有什麼可癡迷的。但是當燕甯完全不把他的樣貌當回事的時候,他又不高興了!鬼使神差之下,某人便一大早起來,史無前例地花了半個時辰來折騰自己,終於在燕甯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驚艷,莊逐言心裡憋著的那口氣,總算散了。

  可惜這心情才好了一會,他的臉又黑了。

  原因出在那裡了?自然是燕甯那身衣服上!

  歸雲從看到燕甯的那一刻起,小心肝就開始亂顫,恨不得把自己埋起來才好。蒼天可鑒,他真的不知道昨晚公主殿下問他要一套衣服是她自己要穿的,他若是早知道,寧死也不會把衣服交出去!真的!

  燕甯覺得莊逐言這人就是個怪胎,一大早的一會笑,一會怒的,不是說只有江湖人物才喜怒無常嗎?商人也這樣,真的有人會和他做生意嗎?

  目光在那張妖孽臉上轉了一圈,燕甯還是得承認,好吧,應該還是會有的。

  輕咳一聲,燕甯忍不住說道︰「你打扮成這樣,是想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來嗎?」

  莊逐言心中正莫名不痛快,說出來的話,自然不可能好聽,只聽那低沉的聲音冷哼一聲,說道︰「本公子就長成這樣,遮也遮不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不是更好,也只有這樣,妳那拙劣的易容術才有可能過得了關。」

  「……」

  燕甯深吸了一口氣,才忍住朝那張臉上甩飛刀的衝動,行!她的易容術確實拙劣,你長得美,你上啊!

  夏冰兒緊張地轉動著眼珠子,這兩個人雖然長得確實很好看,但是脾氣似乎都不太好,出於小動物般敏感的直覺,夏冰兒果斷地朝楚時的方向挪了兩步。

  楚時也感覺到了這兩人之間流動的火氣,連忙上前打哈哈道︰「多了一個人,馬不夠了,我一早就讓人去買,這會估計快回來了。」

  時機算得極好,楚時話音剛落,小二便笑著走了進來,說道︰「幾位爺,您的護衛已經把馬買回來了,現在正在客棧外等著呢。」

  燕甯此刻早已面色如常,再也沒看莊逐言一眼,冷聲說道︰「那就出發吧。」說完便率先出了小院,夏冰兒也連忙跟了出去。

  楚時想說些什麼,但看莊逐言那張冷臉,摸了摸鼻子,還是算了吧。

  幾人出來的時候,所有的馬都已經牽到客棧外了,燕甯拍了拍自己那匹黑色駿馬的腦袋,心情終於好了幾分,算了,不過是無關緊要的路人罷了,很快就分道揚鑣了,有什麼好氣的。

  所有人都牽著一匹馬準備出發了,夏冰兒才發現,她沒有馬!「我、我怎麼辦?」

  燕甯俐落地翻身上馬,指了指莊逐言,說道︰「你跟他騎一匹。」

  「不行。」冰冷的聲音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為什麼不行?」燕甯眉頭皺了起來,「昨天就是這樣騎進來的,現在這般騎出去,才不引人注意。此刻再去買一匹馬,天就亮了,到時候很容易穿幫。」

  這次莊逐言沒有反駁她的話,翻身上馬之後,對身後的楚時交待了一句,「楚時,你帶著她。」

  「為什麼?」楚時倒不是不願意帶夏冰兒,只是好奇莊逐言又在打什麼主意。

  「我討厭和女人騎一匹馬。」

  「……」

  所以說,她不是女人還是說昨晚和她同乘一匹馬委屈他了?!

  好,很好!非常好!莊逐言,你千萬別落在我手裡!

  楚時很想捂住耳朵,裝作沒聽見公主殿下磨牙的聲音。

  我說莊大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啊?先抑後揚是很好,但是你難道不怕,抑到深淵,揚不起來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2:27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9:58 AM 編輯

第十二章 好險

  燕甯怕易容術露出破綻,選在了城門剛開的時候出城,但也因為這樣,讓他們一行人顯得尤為扎眼。

  這個時間,也不是沒有人出城,一般獵戶或者採藥人為了能趕在太陽下山之前回城,出去的時間就比較早,但是商隊卻很少這麼早出城的。

  他們一行人剛走近城門,就被守城的官差盯上了。

  「你們是什麼人,怎麼一大早出城?」

  聽到這聲音,夏冰兒暗叫了一聲倒楣,今日守城門的,居然是那個油鹽不進,被戲稱為「茅坑裡的石頭」的吳堅!

  這人的武功在環山鎮的衙役中,可算得上是高的了,但因其為人死板,不善交際,做事一板一眼不知變通,經常得罪人,故此整個府衙幾乎沒有人喜歡他,連爹提到他的時候,也總是搖頭嘆息。

  夏冰兒和楚時乘一匹馬,自然不能再像昨晚那樣上前回話。

  當然今天也用不著他了,莊逐言打扮得像隻開了屏的孔雀似的,所有人的目光早就被他吸引走了,吳堅也沒能例外。

  莊逐言一手拉著韁繩,一手輕拍了拍馬脖子,眼睛看都沒看吳堅一眼,甚至有些傲慢地回道︰「我們是佩城的商人,前兩天在梅城談成了一筆生意,昨晚剛進環山鎮,趕著回去備貨,所以想早點走。」

  莊逐言的話比昨日楚時回答得要簡單許多了,態度也不太好,但是奇怪的是,卻沒有人覺得意外,好像這樣風華絕艷之人,就應該這麼說話。

  這時,一名職位稍低,身材消瘦的官差也認出了這一行人,昨夜他們當差的時候,可是收了這些人銀子,將人放進城了,如果這些人有什麼問題,倒楣的可是他。於是連忙上前說道︰「吳哥,我昨晚當班,見過他們,確實是昨個夜裡來的。」

  吳堅對上莊逐言幽深冰冷的眼眸,心不自覺的縮了縮,這男子容貌如此出眾,氣勢也很驚人,若是之前就在城裡,他肯定見過,應該真的是昨晚才來的。別開眼,吳堅又看了看夏冰兒,問道︰「那個女人也是他們一起的?」

  官差點頭回道︰「是,昨夜盤問過來,那女子是當家的妹妹,跟著出來長見識的。」

  確定這些人是昨晚來的,又沒有帶什麼貨物需要查驗之後,吳堅也沒再多問,輕「嗯」了聲,就放行了。

  官差鬆了一口氣,對著幾人擺擺手,說道︰「走吧走吧。」

  幾人順勢往外走去,最後一匹馬剛走出城門,那姓吳的官差忽然叫了一聲︰「等等。」

  所有人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就連那一步步走過來的腳步聲,似乎都被放大了。歸雲和沈羲他們倒不是怕這幾個官差,只是如果此時被揭穿,難免壞了主子的計劃,幾人只能沉默著靜觀其變。

  幾人都以為吳堅看出了什麼,夏冰兒更是整個人都微微抖了起來,若不是楚時及時按住她的肩背,只怕要被人看出異狀了。

  就在夏冰兒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從喉嚨裡跳出來的時候,吳堅終於再次說話了,「你是護衛?」

  咦?夏冰兒悄悄回頭,只見吳堅此刻正站在燕甯的馬旁邊,一雙銳利的眼直盯著燕甯。

  燕甯點了點頭,回道︰「是。」

  她的聲音在女子中,音色算是低的,此刻她又刻意把聲音壓得更低些,聽起來,倒是有幾分男人的味道,準確的說起來,更像是少年的聲音。

  吳堅目光下移,上下打量著燕甯的身材,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這麼瘦弱的小身板也能做護衛?」

  燕甯腰背仍是挺得很直,但卻努力將自己身上的氣勢收起來,臉上帶著幾分靦腆的笑容,回道︰「我練的是內家功夫,看著瘦弱,力氣卻不小,少爺們談生意的時候帶著彪形大漢太過失禮,所以才把我帶在身邊。」

  「你力氣很大?」吳堅顯然不信。

  燕甯肯定地點了點頭,「很大。」

  「那我倒要試試。」說著他便將袖子擼了起來,一副要與燕甯掰個手腕較量較量的樣子。

  夏冰兒默默地捂上了眼睛,吳堅的倔脾氣上來了,八頭牛都拉不回來,今天要是沒能較量一番,他是不會讓他們走的。

  當那粗漢子撩起衣袖的那一刻,莊逐言的臉色就不太好了,而現在,他居然還想伸過去拉燕甯的手?!

  就在莊大少正在考慮要不要廢了那條胳膊的時候,燕甯先動了,只見她避開吳堅的手,俐落的下馬,在地上隨便撿了一顆雞蛋大小的石頭,笑道︰「不用如此麻煩。」

  幾乎是話音剛剛落下的瞬間,她便抬手一扔,看起來就像是隨手為之,都沒用什麼力似的,那石子卻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朝著城牆的方向飛去。

  「砰」地一聲悶響,很多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之前幫莊逐言一行說話的官差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在地上看了一圈沒看到石頭,又朝剛才被砸的砰砰作響的地方看去,這一看之下,眼睛倏地瞪大,「我的天啊,居然……居然嵌到牆裡去了!」

  旁邊守衛的官差也忍不住跑過去看,紛紛驚訝道︰「這、這得多大力氣!」

  夏冰兒的嘴巴直接張成了0形,她昨晚還暗恨燕甯對她下狠手,現在才知道,人家對她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這可是城牆!不是土堆啊!十多丈之外,就這樣隨手一扔,石頭就嵌進去了,真的是嵌進去的,完全沒入,簡直不可置信!

  不說這些官差詫異,楚時幾人也都心驚不已,他們知道燕甯的飛刀很厲害,原本以為是她的技巧很好,現在看來,她的力氣,是真的很大啊。

  眾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燕甯纖細的胳膊,百思不得其解。

  吳堅盯著那城牆又看了好一會,慢慢地把衣袖又擼了下來,既佩服又尷尬地說道︰「小兄弟果然天生神力!」好在沒和他掰手腕,如果真的掰了,他的手估計也廢了吧……

  「過獎。」燕甯裝作完全看不懂大家眼中驚悚神色的樣子,指了指莊逐言的方向,小聲說道︰「官爺,我們可以走了嗎?耽誤了時辰,少爺怕是要扣我工錢了。」

  吳堅扭頭看去,正好對上莊逐言森冷的眼,那張本來俊秀無雙的臉簡直烏雲蓋頂。吳堅心下一驚,這個人好生可怕,只一個眼神就讓人毛骨悚然。

  吳堅完全不知道,這個眼神本來就是為他準備的,還同情的地拍了拍燕甯的肩背,說道︰「小兄弟,你年少有為,以後一定大有前途,良禽擇木而棲,你一定要謹慎!行了,走吧。」

  燕甯輕咳一聲,差點沒憋住笑,點了點頭,對他拱了拱手,翻身上馬,一行人立刻駕馬離開。

  直到馬跑出去七八裡地,眾人才停下來歇了一口氣。夏冰兒更是猛拍自己的胸口,誇張地叫道︰「終於出來了!嚇死我了!」

  說完她又立刻兩眼亮晶晶地盯著不遠處的燕甯,又是羨慕又是崇拜地說道︰「甯姐姐,妳剛才真厲害,難怪我那天被妳揍得死去活來。」

  「……」燕甯嘴角抽了抽,這個話題,她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接。

  楚時也一臉怪異地看著坐在自己前面,興奮地手舞足蹈的姑娘,他真的不太能理解,被人揍得「死去活來」就這麼值得高興?

  好在夏姑娘也不需要人回應她,表達完自己激動的心情之後,便小手一揮,說道︰「我們現在快點趕去翡城吧。」

  「等等。」

  夏冰兒疑惑地看向燕甯,不明白還要等什麼。

  燕甯第一次出遠門,她對所有的人和事,都抱著戒備之心。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夏姑娘,看起來單純又懵懂,但對於她說的話,燕甯也只信了五分。會想要將她帶出環山鎮,一是因為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二則是因為她口中的礦洞。發現新的礦洞,對穹嶽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是真的,她也不會放棄。

  現在她最需要確定的,就是那個所謂的礦洞到底存不存在。

  「妳知道那個礦洞在哪嗎?」

  燕甯有些錯愕地看向莊逐言,因為這句話正是她想問的,卻被他先問了出來。

  夏冰兒怯怯地點了點頭,「知道。」

  面對莊逐言,夏冰兒總有一種矛盾的心理,想要靠近這謫仙一般的人物,但一對上他深邃的眼睛,又不自覺得想逃跑。

  「帶我們過去看看。」

  莊逐言再一次說出她心中所想,燕甯眸光微閃,垂下眼眸,閉上嘴靜觀其變。

  莊逐言的注意力,始終在燕甯身上,她眼眸中那微不可察的驚訝與探究,他自然沒有錯過。夏冰兒說所說的事,究其根源,就在那個礦洞之上,而燕甯身為穹嶽的公主,最關心的肯定也是礦洞,所以目前最首要的事,就是查實礦洞的情況。

  他的目標是燕甯,若是燕甯沒有想去勘察的念頭,他不會多事去提醒,但現在既然知道她想去,他就要早她一步去提,不管結果是讓她覺得二人心有靈犀還是認為他別有居心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燕甯的目光和心思都應該放在他身上才對!

  夏冰兒並不知道莊逐言心裡還有那麼多彎彎繞繞,聽到他們要去礦洞,小臉都嚇白了,急道︰「不行的,礦洞所在的落葉峰已經被陳主簿的人封鎖了,從山腳開始,就有很多守衛巡視,接近礦洞口的地方,更是十步一崗。我上次偷偷摸過去,沒能靠近洞口就差點被抓住了!還好我跑得快。」

  夏冰兒越說越激動,可是看到莊逐言他們根本不為所動,悄悄看了燕甯一眼,夏冰兒糾結了好久,還是好心的勸道︰「我知道甯姐姐武功高,但就靠她一個人,也打不倒那麼多守衛啊,我們去了落葉峰也進不了礦洞,還是別去冒險了,早點找到劉大人,讓他派多些官兵過來,將落葉峰一舉拿下……」

  這回,那群大男人終於有反應了,只是臉一個比一個黑,所以,在她心中,只有燕甯會武功,其他人都是廢物嗎?!

  夏冰兒越說越小聲,到最後都快縮到楚時懷裡了,她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什麼了。

  其實這根本怪不得她啊,從昨晚抓「賊」到剛才小試身手,動手的都是甯姐姐,她怎麼知道這一個個健碩如牛的男人,是不是外強中乾……

  謝天謝地,這些話夏冰兒只是在腹誹,沒有說出來,所以同樣被認為是「外強中乾」的楚少爺才有心情好言好語地哄著勸著給她解釋,「妳現在都不知道妳爹到底怎麼了,陳主簿和誰勾結妳也不清楚,礦洞妳只知道個大概方位,連裡面是什麼礦也一無所知。到了翡城,劉大人問起來,妳一問三不知,他不信妳怎麼辦?妳甚至都沒辦法證明,妳是夏知縣的女兒。」

  夏冰兒不服氣地大聲叫道︰「我有官印!」

  楚時被她逗笑了,露出了森森虎牙,笑道︰「這個更麻煩,妳手裡的官印還是偷來的。」

  「我、我……」夏冰兒我了半天,臉都憋紅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楚時看夠了小姑娘又氣又惱卻又無話可說的樣子,終於好心地哄道︰「我們先去看看,確定一下那裡到底是個什麼礦,這樣到了翡城,妳也好和劉大人稟明一切,只要礦洞真的存在,環山鎮府衙沒有把這件事上報朝廷,便是重罪,劉大人就算不全信妳說的話,必定不會、也不敢放任不管了。對不對?」

  夏冰兒低著頭,手緊緊地抓著緋色的裙擺,好半天之後,竟然還是搖了搖頭,低聲回道︰「不,我不能帶你們去,去了你們會有危險……」

  低低的聲音帶著哭泣,卻聽得出她語氣中的堅持,在場的人,包括一直對她頗為煩厭的莊逐言都有兩分動容,如果這姑娘不是演技太好,那就真的是有一個乾淨的赤子之心了。

  燕甯策馬走到夏冰兒和楚時的馬旁邊,輕輕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輕聲笑道︰「別擔心,妳身旁這些人的武功並不比我的差,那些守衛,我們都不放在眼裡,所以不會有危險的。帶路吧,到時見機行事。」

  燕甯在家的時候,習慣了寵著夙素,現在看到比夙素年紀更小,又格外剔透乖巧的小女孩,不自覺間,就帶著幾分寵溺。

  夏冰兒木木地看著對她溫柔淺笑的燕甯,還有頭上柔柔的觸感,一時間蒙了,她雖然有個哥哥,但是哥哥很少回家,又只喜歡讀聖賢書,整天說什麼「七歲不同席,男女授受不親」的,從來不與她親近,還總嫌棄她習武,粗鄙不堪一點也不淑女,兩人的感情很淡,她心裡雖然也渴望有哥哥疼她,奈何總是求而不得,也就不奢望了。可是今天,她忽然覺得,有個  溫柔的姐姐,那才是最幸福的事呢。

  顯然這時候,夏姑娘完全忘了,自己那差點斷掉的肋骨和需要休養好幾個月才能痊癒的內傷是拜誰所賜。

  此刻她眼裡心裡全都是燕甯,傻乎乎地笑道︰「好吧,我帶姐姐去!」

  「……」燕甯默默地收回手,她剛才好像幹了一件蠢事……

  先不管夏冰兒心裡的喜悅和燕甯滿腹的懊惱,莊逐言盯著兩人的背影,冷哼了一聲,低聲叫道︰「歸雲。」

  歸雲呼吸一滯,連忙策馬上前,附耳過去。

  聽完莊逐言的話之後,歸雲臉上不敢表現分毫,心裡的小人已經吐了一地的血,良久才艱難地回了一個字,「是」。

------題外話------

  接下來就是駙馬花樣作死的時間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2:3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00 AM 編輯

第十三章 你就撿飛刀吧

  燕甯沒有想到,所謂的環山鎮附近的落葉峰,居然這麼遠,山路難走,幾人趕到落葉峰附近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了。

  周圍的環境很複雜,舉目望去,層巒疊嶂,樹木遮天蔽日,腳下野草叢生。陽光幾乎穿不透密密的樹葉照射到地面,正午剛過,卻讓人覺得已到了落日時分。

  為了不驚動落葉峰上的守衛,幾人將馬拴在林子裡,慢慢地向山腳下進發。

  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發現有人在山腳下巡邏了,那些人穿的並不是官服,而是墨色的勁裝,每一個人都手持長劍,面色沉冷地巡視著。

  只看一眼,燕甯就知道,這些人並不是普通官差,且不說小小的環山鎮,不可能有這麼多官差名額,就是這些人身上的氣勢就不是一個小鎮能培養出來。這樣一來,燕甯反倒放心了,就算他們守的不是礦洞,也必定是重要的東西,這一趟總不至於無功而返。

  夏冰兒躲在一棵樹後面,歪著頭看著好久才巡過來一回墨衣人,皺起了眉頭,不解地低喃道︰「奇怪,今天的守衛好像比我上次來的時候,少了好多!姐姐不會以為我說謊吧……」

  歸雲站在最後,撇了撇嘴,沒什麼奇怪的,為了讓他們更快的靠近礦洞,主子之前就交待他派人把山腳清理一遍,留著這幾個人,也是為了看起來沒這麼突兀而已。

  燕甯躲在暗處觀察了一會,摸清了這些人巡邏的規律,便不想再拖延,走到夏冰兒身邊,低聲問道︰「礦洞在哪?」

  夏冰兒連忙回頭,彷彿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一般,急切地說道︰「在西北面的半山腰,當時我也是為了躲避守衛,誤打誤撞到了那個地方,但是也僅僅只到了半山腰而已。我之前說的十步一崗並不是誇大其詞,那裡的守衛真的非常森嚴,具體的入口在哪,我也不知曉……」

  說到最後,夏冰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耳邊就聽到那音色動聽語氣卻很討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和楚時留在山下。張義、衛寧,你們兩個也留下。」

  夏冰兒急忙抬起頭,不甘心地叫道︰「為什麼?」

  楚時懶懶地依在一棵大樹旁,似笑非笑地睨著莊逐言,雖然沒說話,眼睛裡也同樣閃著幾個字︰對啊,為什麼啊?

  莊逐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警告再明顯不過,楚時聳了聳肩膀,手在嘴巴上輕輕一抹,將「你隨意,我絕對不廢話」的意思完美的傳達了出去。莊逐言才轉過頭,看向夏冰兒,說出來的話,更是氣死人不償命,「如果半山腰上的情況真的如妳所言,那妳去完全是拖後腿。」

  「我、我才不會拖後腿,我的武功也不差!再說我好歹是本地人,可以給你們指路!」夏冰兒心裡是有些怕莊逐言的,但又不甘心被人說拖後腿,咬著牙反駁,然而她話音還沒落下,燕甯忽然開口說道︰「妳還是待在山腳下吧,如果發生了什麼異常的情況,妳還可以及時通知我們。」

  夏冰兒剛才還張牙舞爪的,這會已經乖乖的站在燕甯面前,無比聽話地回了一聲,「好!」

  這是在表演變臉嗎?

  楚時下意識的將還在努力賣乖的小丫頭往身後拉了拉,這樣打莊大少的臉,真的沒問題嗎?

  夏姑娘完全代入要做個聽話的好妹妹的角色,眼睛裡只有燕甯,哪裡還看得到某人漆黑如墨的臉色。

  「走。」好在莊大少只是冷哼了一聲,沒和小丫頭計較。

  最後上山的人選確定為莊逐言、燕甯、歸雲、沈羲還有兩名隨行侍衛方一平,許修。

  幾人輕功都不錯,輕鬆的繞過本來就不多的守衛,到了夏冰兒口中的西北面半山腰。其實也不用夏冰兒特別交代,他們也知道找對地方了。這裡的人,比山腳下多了不止十倍。

  幾人找了一個雜草堆躲了進去,遠遠地看著前面黑壓壓的百來人,雖然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這裡守衛應該不少,但是真的看到了,還是很驚訝,到底是什麼礦,需要這麼多人守?

  因為人多,燕甯眼睛瞇了又瞇,看了又看,才從人影交錯間,勉強看到前方有一個類似洞口的地方。

  這下糟糕了,人實在太多了,別說不動聲色的進去,就是闖怕也要費一番功夫。

  莊逐言背靠著草堆,單手撐著腦袋,欣賞夠了燕甯暗自糾結煩惱的神色,才勾了勾唇角,懶洋洋地說道︰「沈羲,你和許修,一個人選一個地方,放一把火,火勢最好大到半山腰的人都能看到。」

  放火?燕甯眼前一亮,又微微皺起了眉,「這樣只會引起礦洞中人的警惕。」

  莊逐言對著沈羲兩人擺了擺手,讓他們趕快去辦,才扭過頭看向燕甯,一向眸光幽深的眼睛裡,閃著幾分狡黠笑意,意有所指地說道︰「所以才選擇放火而不是殺人。」

  燕甯思量片刻,點了點頭,的確如此,就算這些人知道縱火是有人故意為之,他們也不得不去救,這裡是山林,周圍到處是樹木雜草,現在還是秋天,天乾物燥,放任不管很容易引得大火燒山。即使明知道這是一招調虎離山之計,也非調人前去救火不可!

  莊逐言的笑,無論是哪一種,都有著不可比擬的魅力,可惜……公主殿下正在凝神思考,生生錯過,莊大少白笑了一場,最後只能僵住嘴角,狠狠地別過頭去。

  歸雲和方一平默默地往後挪了兩步,一邊假裝自己不存在,一邊在心中祈禱,這火快點燃起來吧!快快快!!

  半個時辰後,半山腰上的人終於看到了沖天的黑煙。

  「怎麼回事?」

  一名四十多歲的錦衣男子從洞口處走出來,盯著那怪異的黑煙大聲呵斥。不遠處,看起來像是這群墨衣男子領頭的男子迎了上去,抱拳行禮後,說道︰「大人,南面和北面的山峰不知為何,燃起黑煙,看樣子,像是起火了。」

  錦衣男子臉色一變,指著墨衣男子急道︰「立刻給我加強防衛!再派人搜山,別說是人,一隻蚊子都別給我放過。」

  墨衣男子面色沉靜,與錦衣男子相比,沉穩冷靜許多,又看了一眼那夾雜著火光的黑煙,男子不緊不慢地說道︰「大人,現在正是天乾物燥之時,那山火若是不盡快撲滅,很快就會燒到這邊來,到時候小的們沒命還是小事,洞裡的東西若是有什麼閃失,那可就事大了。」

  錦衣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一白,連連點頭道︰「你快派兩個人,各帶三十人前去滅火,就算滅不了,也要想辦法控制火勢,別讓火燒到這邊來。」

  「是。」墨衣男子領命離開,一下子調走了六十人,半山腰上巡視的人明顯少了很多,剩下的四五十人全都聚集在洞口附近,各個神情肅穆,警惕非常。那位錦衣男子又交代了幾句才轉身走進了洞內。

  燕甯和莊逐言都沒急著動,仍是靠在草堆上觀察,領頭的墨衣男子並未去救火,而是守在了洞口正中央,留下的人也沒有一絲驚慌,想要進入礦洞,仍然不容易,更別說,洞內的情況,他們還一無所知。

  莊逐言往燕甯的方向挪了挪,低聲問道︰「妳一次能發多少飛刀?」

  燕甯認真思考之後,有些遺憾地回道︰「左右手同時的話,一次只能發十二枚,再多,就不精準了。」

  「……」

  十二枚還說「只能」?歸雲又想吐血,公主殿下,您知不知道,江湖上鑽研暗器的千機閣,最出名的「千機盒」也不過能一次發出二十八枚暗器就已經受到江湖之人極大的追捧。那「千機盒」靠的是暗藏於盒中的機關,您這靠的是雙手啊!

  還有,請記住您的身份,公主、公主!!您這樣讓江湖人物和他們這種靠武力吃飯的侍衛情何以堪?!

  莊逐言為了更深刻的瞭解燕甯的武力值,又問道︰「妳現在身上有多少飛刀?」

  「幾十枚吧。」

  這次連莊逐言也驚訝了,他從來沒見過,有人在身上帶這麼多飛刀,這可不是沒什麼存在感的飛針,即使再薄,這麼多飛刀加在一起,也不輕吧。莊逐言目光控制不住的在燕甯纖細的身板上來回掃視,她到底把這麼多飛刀藏哪?

  燕甯白了他一眼,大驚小怪!她的飛刀和腰帶都是小姨特意設計的,腰帶是牛皮和棉布縫製的,中間有夾層,一共分為六段,每一段當中都整整齊齊地放著二十把薄如紙的飛刀,平日裡既看不出來又方便拿取。

  如果莊逐言知道燕甯心裡堤防著他,還留著二三十枚沒有說,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歸雲和方一平已經有些麻木了,公主殿下好凶殘,其實解決這些人,只要她一個人就夠了吧,根本不需要他們……

  燕甯不知道自己讓身後的兩人又吐了多少血,她只是清楚的知道,一次連發十二枚飛刀,只能成功一次,那些守衛不可能站著不動,一旦他們動了,燕甯一次能擊中的人,最多只是三人而已。

  保守估計了一下自身的實力,燕甯對被打擊的說不出話來的歸雲和方一平說道︰「我解決掉一半人,你們兩個解決另一半。」

  燕甯看了一眼懶懶地斜靠在草堆上的莊逐言,有些為難,考慮到他身上還有傷,昨天又被馬拖著走了一天,那麼狼狽,沉吟了好久,燕甯終於說道︰「你一會負責幫我把飛刀撿回來就行了。」這個任務他應該能勝任吧?

  莊逐言渾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盯著燕甯︰「……」

  想像著主人滿場亂跑,撿飛刀的樣子,歸雲和方一平冷汗流了一臉!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2:36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02 AM 編輯

第十四章 存疑

  莊逐言冷眸輕瞇,眉梢微挑,淡色的薄唇微微抿著,一言不發。燕甯不明所以,只覺得他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奇怪而已,歸雲和方一平卻嚇得心肝亂顫,主、主子這個表情,明顯是氣炸了啊!

  歸雲用力撞了一下方一平的胳膊,在對方茫然的目光下,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在方一平還不算蠢到極點,立刻意會,猛然舉起手,急道︰「我!甯姑娘,我武功太差了,肯定不是那些墨衣人的對手,不如讓我去撿飛刀吧,我最喜歡撿飛刀了!」

  燕甯被他突如其來的低吼嚇了一跳,好在離得遠,不然他們肯定暴露了。

  得不到燕甯的回應,方一平想哭的心都有了,生怕她不同意,往前挪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懇求道︰「真的!請您一定要讓我撿飛刀!」

  不就撿個飛刀而已嗎,有必要這麼激動興奮?燕甯被他看得直起雞皮疙瘩,點了點頭,答應道︰「哦,那就你去撿好了。」

  「謝謝!」方一平長出了一口氣,終於搶到了撿飛刀的活了,這樣主子應該就……不生氣了吧?

  方一平去撿飛刀了,那就只有歸雲一個人對敵,燕甯有些擔心地問道︰「歸雲,你一個人能解決另一半守衛嗎?」

  我是能……還是不能啊?!歸雲欲哭無淚,公主殿下從頭到尾都沒有把主子算進去,難道在公主殿下心目中,自家主子真的就只適合撿飛刀嗎?!

  歸雲小心翼翼地偷看莊逐言,希望能得到一點指示,可惜這時候的莊逐言臉色已經恢復如常,背靠著草堆再也不看燕甯一眼,甚至還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歸雲內心掙扎了很久,才小聲地回道︰「應該能吧……」

  燕甯把他的遲疑當做了不自信的表現,猜想他一個人對付那麼多人,估計有些吃力,思索了片刻,才說道︰「事不宜遲,我們必須動作快一點,礦洞裡的情況不明,為了防止腹背受敵,我們必須在火滅掉之前從礦洞裡出來。一會進入洞內,只要確定裡面是什麼礦,就立刻撤出來,不要戀戰。」

  「是。」

  燕甯抬手在腰間摸了一把,手上便拿出來一大把飛刀,每一片都輕薄鋒利,刀鋒森然。銀白冷硬的飛刀在她修長纖細的指尖滑動,有一種剛與柔衝撞的美感,就連莊逐言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燕甯完全沒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不遠處的墨衣人身上,將十二枚飛刀扣在手中,運氣於手腕間,這一次,她用了十成的功力,將手中的飛刀擲出。

  速度極快手腕飛刀化作一道道銀白色的流光,朝著墨衣人的方向飛去,幾乎是飛刀出手後的一瞬間,十二名墨衣人便突兀的倒在地上。

  「有人偷襲!」

  突如其來的變故,立刻引起了墨衣人的警覺和騷動,所有人都動了起來,七八個人迅速後退,將洞口牢牢守住,其餘的人兩兩一組,背靠著背,戒備地盯著四周,他們的位置不斷的變換。

  燕甯手裡握著飛刀,眉頭皺了起來,若還想精準地擊中墨衣人,就要靠得更近一點,而且這回一次估計只能解決兩人了。

  歸雲在燕甯擲出飛刀之後,也抽出了腰間的長劍,飛快地衝了出去,與墨衣人打了起來。

  燕甯沒有遲疑,趁著歸雲吸引了墨衣人的注意力,從草堆後面繞了過去,一邊擲暗器,一邊朝著洞口靠近。

  方一平身法靈活地躲避著墨衣人的長劍,在倒下的人中間來回地跑,專心一意地撿飛刀,務必做到一枚不落!

  這時候,燕甯也已經來到了離洞口七八丈的地方,正當她決定一鼓作氣,用飛刀解決洞口處的幾人時,一道凌厲的殺氣從背後襲來,燕甯心猛地一縮,立刻往旁邊急退一步。

  剛剛離開所站的位置,燕甯就看到一道劍光閃過,劍鋒還帶著凌冽的寒意,若是她沒能躲開,那把利劍此刻應該已經刺入她的背後了吧。

  燕甯只覺得手心都汗濕了,心還在砰砰跳,從沒有一刻讓她覺得離死亡這麼接近。還未等她平復心情,長劍再次朝著她刺過來。這麼近的距離,飛刀已不適用,燕甯再次後退,險險地避過了劍鋒,這時,燕甯也看清了,長劍的主人,正是與錦衣大人對話的墨衣人首領。

  這人長相極其普通,身材也只是中等,但是劍術卻十分精湛,每一劍都帶出極強的劍氣,燕甯幾次都差點躲不過去。這麼近的距離,燕甯只能以拳法對敵,雙拳對上長劍,顯然吃虧許多。

  就在這時,原來守在礦洞的七八個人中忽然分出四人一起朝著燕甯攻了過去。應付首領一人,燕甯都有些費勁,若是還有人偷襲的話,只怕她要受傷。

  燕甯眉頭微皺,飛快摸出四把飛刀,朝趕過來的墨衣人擲去,太過倉促,她只擊中了其中兩人,剩下的兩人已經衝到了她一丈遠的地方,她來不及再擲第二次飛刀,就已經被三個人圍在中間。

  有了另兩人的加入,燕甯立刻落入了下風,墨衣首領冷哼一聲,長劍如靈蛇般刺出,角度刁鑽,目標顯然是要廢掉燕甯一隻胳膊。

  燕甯心中一驚,還未想出如何應對,一抹銀灰色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她身側,只聽「叮」一聲脆響,長劍居然被擋了回去。

  燕甯一怔,扭頭看去,身側之人竟是……莊逐言?他不是在草堆那裡嗎?!

  現在的情況,也容不得燕甯細想,莊逐言與墨衣首領對上,燕甯身上的壓力驟然減少,迅速解決了逼過來的兩人,回頭仔細看去,才終於看清,莊逐言用的兵器,是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

  匕首對上長劍,本該是非常吃虧的,莊逐言卻絲毫不落下風,墨衣首領每一劍襲來,都被匕首攔下,匕首在他手中,幾乎與他融為一體。彷彿活了一般。墨衣首領招式越來越犀利狠辣,莊逐言僅憑借一把七寸長的匕首,與之戰得不分上下,甚至可以說是遊刃有餘。

  他臉上不見一絲慌亂,甚至嘴角還帶著一抹譏諷的笑容,身上的廣袖長袍飄逸非常,刀光劍影間竟顯出一種奇異的美感。

  兩人對下十來招之後,莊逐言好似摸清了對方的劍法路數一般,手中的匕首一轉,直指對方咽喉,墨衣首領雙目圓睜,連忙揮劍阻擋,然而就在這一刻,一道銀光急速襲來。

  墨衣首領愣愣地低下頭,只見胸口破開了一個大洞,兩把飛刀沒入心口。

  歸雲看到主子動手了,手下的招式也越發的犀利,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守在洞口外面的墨衣人便被全部解決。

  「進去吧。」莊逐言手腕一轉,匕首便消失在他手心,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看燕甯。

  燕甯目光複雜地盯著莊逐言的背影,什麼也沒說。

  洞口很小,但是山洞裡的空間卻很大,估計原來守在這裡的人都出去攔截他們了,所以洞中沒看到什麼人。

  燕甯從來沒有見過礦洞,也不知道礦洞應該是什麼樣子的,這個山洞明顯是人工開鑿出來的,而且山洞裡居然還分別鑿出了三條岔路,一時間她也不知道應該走哪一條。

  就在這遲疑的一剎那,其中一個岔路中,忽然衝出來兩個人影。

  這兩人也穿著一身墨衣,不同的是,他們臉上還帶著面具,銀色的面具覆蓋了整張臉,只留下兩隻黑洞洞的眼睛,看起來很是詭異,他們的身手明顯比外面那些墨衣人高明很多。看到他們幾人,二話不說就殺了過來。

  歸雲和方一平反應也很快,立刻迎了上去,四人在洞內打了起來。

  歸雲一邊與對方纏鬥,一邊低聲叫道︰「主子,您和甯姑娘先去查看,我們斷後。」

  「走。」莊逐言拉著燕甯的衣袖,帶著人往墨衣人走出來那天通道跑去。

  燕甯回頭看了一眼,歸雲和方一平雖然有些狼狽,但與墨衣人打得也算勢均力敵,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出事。燕甯放下心來,也沒多作停留,跟著莊逐言跑了進去。

  莊逐言和燕甯跑進礦洞之後,腳步聲越來越遠,戴面具的墨衣人和歸雲、方一平又過了幾招之後,打得越來越敷衍,最後訕訕地收了兵器,舒了口氣。

  葉西一把抓下臉上的面具,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笑道︰「接下來我們要幹嘛?」

  如果這時候燕甯在的話,一定能認出,這人就是昨天夜裡劫持莊逐言那三個悍匪中的頭兒。

  歸雲也收了長劍,雙手抱胸,站在洞口處,回道︰「當然是守好這個通道,別讓人進去,壞了主人的計劃。」

  方一平看了看那條黑漆漆的通道,好奇地問道︰「主人的計劃到底是什麼?」

  歸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葉西神秘地笑了笑,方一平立刻閉上了嘴,他忽然就不想知道了。

------題外話------

  接下來,是二人世界時間。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2:39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04 AM 編輯

第十五章 孤男寡女

  通道裡非常的黑,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周圍飄散著幾不可聞的火油味道,莊逐言幾乎可以肯定,這條通道前應該是點有火把的。他有些惱,葉西那個混小子,為什麼要把火把給滅了,難道是以為燕甯會因為黑暗而害怕?

  莊逐言想到她飛刀出手時的凶殘模樣,不禁撇了撇嘴,燕甯實在不像是會怕黑的人。

  今日發生的事,大多數都是他算計好的,要讓燕甯這樣的女子對一個人上心乃至動心,兩人必定共同經歷許多事情,從一開始的互相看不順眼,對最後甚至可以性命相托,每一步他都必須計算好,因此他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昨夜聽完夏冰兒的話,他猜測燕甯有可能會去落葉峰查看礦洞的消息,就派了沈羲連夜出城,讓葉西帶人先去落葉峰打探,找機會潛入礦洞之內,不要驚動礦洞裡的人,只需要找到一條適合兩個人冒險的路線,今日扮成黑衣人將他和燕甯引進來就好。

  目前一切進行得還算順利,問題是這黑漆漆的通道到底還要走多遠?!

  莊逐言還在心裡咒罵著葉西,忽然感覺到身後一陣勁風襲來,目標是他牽著燕甯衣袖的手,莊逐言心底輕笑一聲,該來的總算來了,他迅速鬆開手,同時佯裝惱怒地說道︰「妳幹什麼?」

  「莊公子身手了得,功力深厚,就是不知道,昨日怎麼還會被幾個小毛賊搞得那般狼狽?」黑暗中,燕甯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略帶調侃的語氣算不上重,甚至好像還帶著幾分笑意,但莊逐言還是感覺到了,她的怒火以及深深的戒備和懷疑。

  莊逐言早就料到,燕甯在看到他動手之後,就會懷疑,他昨晚被人挾持的事情不對勁,以他的武功,區區三個匪類,根本不可能將他弄得那般狼狽,所以他早就已經想好了應對之法。

  夜色中,看不見彼此的神色,燕甯背靠著石壁,手中緊扣著兩把飛刀,凝神靜氣,仔細的感知著莊逐言的動靜,只要他有所動作,她絕對不會吝嗇她的飛刀。

  只是那人並沒有如預想中的沉默或者對她動手,反而冷笑著回道︰「妳管我怎麼被抓住的!今天要不是我救妳,妳小命就沒了。」

  黑暗中,燕甯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這人怎的如此蠻橫?「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昨晚要不是我救你,你的屍體到現在已經僵硬了。」

  那人像是被她的話噎著了,沉默了片刻後,不甘不願地回道︰「那就算扯平好了。」

  燕甯在這一瞬間,忽然覺得兩人不像是在對峙,倒像是鬥嘴,心裡怪異的感覺一閃而過,燕甯依舊冷漠地說道︰「你若是能解釋清楚,昨日你為什麼會被賊人所劫,我就接受你扯平的說法。」

  這次黑暗中的人沉默得更久了,燕甯似乎還聽到了咬牙切齒的聲音,「我們被、人、下、了、藥!」

  燕甯一愣,下藥?原來是這樣,也對,她在家的時候,就常聽說有些江湖中人,武功並不高,但是極為奸滑卑鄙,武功高強之人都敗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之下。

  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燕甯也不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畢竟來落葉峰,最主要的還是查清楚礦洞的情況,「走吧,看看這條路到底通往哪裡。」

  莊逐言暗暗鬆了一口氣,他故意表現得如此彆扭,就差沒惱羞成怒了,好在總算起了作用,他能明顯感覺到,燕甯對他的敵意消散了許多,他知道,燕甯對他肯定會有所戒備,但只要她還願意與他同行,那麼他總的是辦法讓她動情。

  兩人又走了一炷香的時間,耳邊忽然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音,就像是水滴落在水面上的聲音,兩人越發謹慎了,腳步放得更輕了些。

  又走了一會,除了水聲,他們還感覺到了淡淡的水氣,同時,也看到通道裡,唯一的火把。

  火把上的火油並不多,火焰非常的小,只能照亮面前一兩丈的距離,但就是這點點光火,也足夠二人看清前面的路。

  莊逐言好像終於明白,葉西為什麼會選擇這條路了……

  燕甯看著前方波光粼粼的水面,喃喃自語道︰「怎麼會有水?」

  是的,兩人的前方是一片水澤,山洞頂上,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就像是在下小雨似得。一眼看去,仍舊是一片黑暗,看不到盡頭。

  燕甯的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她完全沒想到,半山腰上的一個礦洞裡,竟然會有水?水下的一切都未可知,她一時間有些猶豫,耳邊響起了莊逐言彷彿刻意壓得極低的聲音,「我們出去換一條路吧。」

  「為什麼?」燕甯原本只是想問他是否發現了什麼,沒想到卻見他已經退後了好幾步,眼睛死死地盯著水面,明明臉色都變了,還強裝鎮定。

  燕甯忽然想到了什麼,笑道︰「你不會泅水?」

  莊逐言臉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過,冷笑道︰「難道妳會?」

  燕甯當然會,她和夙素、樓辰從小就學泅水,每年夏天,小姨都會帶著她們去江河中練習,就算是帶著一個人渡江她都能做到。

  燕甯眼眉帶笑,雖然沒說話,但眼中明晃晃的寫著「當然」兩個字。

  莊逐言一怔,女子重名節,越是貴族世家,對女子的要求越是嚴苛,別說泅水,露出雙足都是失德之舉。燕甯貴為公主,竟會泅水?莊逐言轉念一想,燕甯既然能習武,還敢一個人偷偷溜出煥陽城,可見從小就不是被拘著長大的,會泅水似乎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他並不是完全不會水,只是在水中支持不了多久,若是遇到水下情況複雜些,就絕對會溺水。

  燕甯想到自己連江河中的驚濤駭浪都不懼,這小小的水潭應該也難不了她,輕輕挽起衣袖,笑道︰「走吧,我保證淹不死你。」

  莊逐言故作賭氣的「哼」了一聲,也隨著燕甯朝水中走去。其實他心裡一點也不擔心,葉西知道他水性不好,還暗示他走這條路,那麼這水絕對不會深,淹不死人。

  不過此刻他身為一個「完全」不會水,又不知道水底情況的人,自然不能表現得這般鎮定,目光落在走在前方,腳步穩健,腰肢纖細的人身上,莊逐言眸光微閃,勾唇一笑。

  燕甯只覺得腰間忽然一緊,緊得快要勒死她了,不得不停了下來,怒道︰「你幹什麼!」

  「水過腰了!」莊逐言一向低沉的聲音帶著難以掩蓋的驚慌,燕甯又好氣又好笑,「你也說才過腰而已,而且過的還是我的腰!」

  確實,兩人在水中走了兩三丈遠了,水也不過剛剛沒到燕甯的腰而已,這個高度,堪堪到達莊逐言的大腿。

  可惜身後之人,沒有羞恥心,不僅手摟著人家的腰不放,整個人都貼在了人家背後,「誰知道再往前走,水裡會不會遇上什麼漩渦亂流的!」

  「這水中一點波動都沒有,明顯是死水,哪來的漩渦!」

  「萬一呢!」

  燕甯無奈極了,雖然和莊逐言認識也不過兩天,她已經知道,這人極愛面子,不然也不會在被下藥,遭人劫持的時候,不但不求救,還對著她冷笑,不屑一顧。

  此刻貼在自己身後的身體,明顯在微微顫抖,可見他是真的怕,但就是嘴硬的不肯承認而已。

  她知道不會水的人,站在水中是一種多麼恐懼的感覺。回想起當年她們三姐妹學泅水的時候,樓辰是學得最快的,夙素年紀小,膽子卻大得很,學起來也不費勁,而她卻是三個人之中,對水最恐懼的人。每次一下水,她就覺得水隨時都會沒過咽喉,鼻腔,將她整個人吞噬,那種越掙扎越無力的感覺,實在太可怕了。

  燕甯有些不忍心在水中將一個不會泅水的人推開,但是腰被人這樣緊緊地環著,感覺實在太奇怪。想了想,燕甯低聲說道︰「你把手鬆一鬆。」

  莊逐言怎麼可能同意,不僅沒鬆開,反倒環得更緊了,「不行,妳把我帶水裡,就得負責。」

  燕甯暗暗嘆了口氣,抬手取下頭上的髮冠,她的頭髮比一般男子長,要戴上髮冠,必須先用長繩將頭髮束緊盤好才行。

  燕甯一點點解開束髮,頭髮散落的同時,她手中也多了一條六七尺長的細繩。

  兩人已經差不多走出了火把能照射的範圍,莊逐言看燕甯的身影已有些模糊,但還是能感覺到滿頭青絲瞬間落下,柔滑的髮絲有些甚至落到了他的肩脖間、肩膀上、手腕上,觸感柔柔的,還有點麻。

  莊逐言一時間怔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她將繩子的一頭繫在自己身上,另一頭,繫在他身上。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2:4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06 AM 編輯

第十六章 無賴

  頭頂上,水滴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燕甯散下頭髮之後,髮絲很快被雨水打濕了,凌亂潮濕的髮貼在臉頰上,周圍的光線又十分暗淡,莊逐言看不清她漂亮的臉,也看不見她的表情。

  因為看不到,感覺就變得更加敏銳了,他能清晰的感覺到她身體微微前傾時淺淺地呼吸,感受到她溫暖的手輕輕環過他的腰,將細繩緊緊地繫在他腰上,繫好了還用力扯了扯,確定足夠牢固之後,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這樣總行了吧。」

  燕甯的手勁不小,繩子綁得非常緊,緊到甚至有些疼,但是莊逐言卻不知為何,一點也不想掙開,耳邊聽著她低沉清淺的聲音,感受著兩人腰上相連的細繩,心裡的感覺很奇異。

  她不知道嗎?與一個完全不會水的人綁在一起,有多危險?若是遇上水底有亂流,那麼危險將加倍。

  怎麼會有這樣的公主?他和她才認識多久?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把自己的命隨隨便便和別人捆綁在一起,她對誰都是這樣嗎?她怎麼這麼單純好騙?!

  這個時候,某人完全忘了,就是因為燕甯戒備心重,武功又高,他才不得不使了那麼多手段,才靠近人家。

  他更不會知道,燕甯之所以和他綁在一起,是因為,她幾年前在江湖裡練習的時候,就和一名不會水的小將士綁在一起,並成功的將人帶到了河對面,所以她對把莊逐言帶出這片水域很有信心,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不想某人一直抱著她的腰。她做這一切,並不是因為她單純,更不是因為他特別。

  所以說,誤會有時候就是這麼產生的。

  莊逐言還沉浸在自己怪異的心情當中,感覺到手被人用力拍了一下,反射性地收緊手臂,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一怔之下,手鬆開了一些,隨即又倏地收緊,低沉的嗓音說出來的話,讓燕甯很想揍人。「不行,這條帶子這麼細,斷了怎麼辦?還是我自己的手穩當些。」說完,某人還順帶緊了緊環在燕甯腰間的手,將人緊緊的困在懷中。也是這個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她的腰有多細,單臂就能將人環在懷裡。

  「你!」燕甯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腦袋上湧,臉皮發熱,別誤會,不是羞的,是氣的!

  反正都綁了繩子了,就算現在踹他一腳,也不至於會溺水吧?就算溺水,她也能拉住他,這麼想著,燕甯終於忍無可忍的抬起腳,狠狠地踢向莊逐言的小腿。

  水紋波動,莊逐言早有所覺,黑眸中猶豫一閃而過,最後卻沒有避開。讓她這一腳結實的踹在了他腿上。

  莊逐言悶哼了一聲,燕甯腳下踢得多用力,他摟在她腰上的手就有多用力。

  「嘶……」燕甯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方面是疼的,另一方面則是驚嘆於有人竟能如此無賴?!

  燕甯的聲音冷了下來,「莊逐言!你別太過分,再不鬆手,我就用刀子了。」

  燕甯的心裡也有些緊張,她其實並不想為了何種事,在別人身上動刀子,但是這人實在太可惡了,就在她好不容易決定,他再不鬆手,就在他胳膊上輕輕劃兩刀的時候,那隻一直環在她腰上的手終於鬆了些。

  燕甯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那人又貼了過來,在她耳邊用著極低的聲音,彷彿還帶著點可憐兮兮的語氣,低聲說道︰「快走吧,妳不冷?」

  當然冷,本就是深秋時節,這裡又陰冷潮濕,在水裡待久了,簡直有一種刺骨的感覺。燕甯忽然從心底生出一種無力感,她這是在幹什麼?和他在水裡較勁有什麼意思,她踢也踢了,罵也罵了,威脅也試過了,一點效果都沒有,腰還差點被勒斷。

  燕甯自暴自棄的想著,算了,先走過這片水域再說,到時一定離得這個無賴遠遠的!

  燕甯消極抵抗,莊逐言終於如願以償,滿意地摟著美人的小腰,在冰涼的水裡慢慢往前走,心裡想著,葉西這次的差事辦得漂亮,回去好好嘉獎他。

  被莊大少大大地肯定了一番的葉西,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喜悅,此刻他正懊惱不已,備受煎熬。

  黑漆漆的通道裡,四個大男子一字排開,蹲在那裡。他們不敢進去破壞了自家主子的計劃,也不敢隨便離開,只能傻傻地守在這。

  幾人沉默了好一會,葉西忽然起身,走到歸雲面前,蹲了下來,兩人面對面,葉西神色凝重地問道︰「歸雲,你說,我以後該不會都只能扮演這種『黑衣人』、『悍匪』之類的反派角色了吧?」

  歸雲揚了揚眉,笑道︰「你說呢?」

  好吧,他肯定要繼續扮演下去的,畢竟沒有他們,哪裡來的這麼多英雄救美,或者美人救英雄的戲碼……

  「這事……最後被公主發現了怎麼辦?」葉西呼吸一滯,悲淒地低語道︰「我們不會被滅口吧?」

  「如果主子最後不會被滅口,你們應該也不會。」只要燕甯最後死心塌地地喜歡上主子,這些過程她肯定不會介意。就算她真的生氣,應該也是衝著主子去的,不會去為難葉西幾個侍衛,這是他這兩天對燕甯的觀察所得,她是個大氣且恩怨分明之人。

  葉西聽完,一點也沒有被安慰到,更加愁眉苦臉了,「問題是,主子不想被滅口,很有可能我們就會被滅口!」

  他是擔心以後主子真的和公主殿下在一起了,為了不讓公主殿下看見他們就膈應,而將他們調離身邊,就再沒有機會侍奉主子了吧。

  歸雲忍住笑,聳聳肩,回道︰「節哀順變。」

  葉西狠狠地瞪了這幸災樂禍的傢伙一眼,走到通道另一邊繼續蹲著,順便想想事情揭穿之後,怎麼補救一下……

  方一平長舒了一口氣,他之前還懊惱自己在侍衛中,武功不夠好,沒被主人委以重任,現在想來,自己實在太幸運了,果然,幸福都是對比出來的!

  莊逐言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腹手下,心情是如何的忐忑,他只是頗為遺憾,這片水澤比他想像中的要小很多,兩人只在水中走了半柱香的時間,就走了出來,中間自然也沒有什麼亂流漩渦可以讓他借題發揮。

  雙腳終於踏上了乾燥的地面,莊逐言還意猶未盡,燕甯卻是如釋重負。第一件事就是趕緊解開兩人腰上綁著的細繩,為了速度快些,她甚至直接摸出了飛刀,將繩子切斷。

  離開水面之後,莊逐言也收回了手,感覺到腰上連接兩人的細繩倏地鬆開,竟有一種惘然若失的感覺。

  繩索斷開,燕甯往前疾走十來步,徹底遠離莊逐言。

  莊逐言解下繫在自己腰上的繩子,拿在手裡,摩挲了幾下之後,鬼使神差地收進了衣袖中。

  兩個人的聽覺都很敏銳,即使在黑漆漆的通道內,也能從彼此輕淺的腳步聲中,感知到對方的位置。

  兩人一路往前走,誰也沒有說話,燕甯是因為氣惱和尷尬,莊逐言是因為什麼,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又走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前方終於出現了光,兩人加快了腳步,發現前方的通道一分為二了,透出陽光的那一邊顯然是出口,而另一邊似乎朦朦朧朧中也透出些光線,但比起出口要暗了很多。

  莊逐言本來就是陪燕甯來的,無所謂地問道︰「走哪邊?」

  燕甯往暗處的岔路走了幾步,凝神聽了一會,低聲回道︰「這邊好像有人聲,走這邊看看。」

  「嗯。」莊逐言沒有意見,跟著她朝著那條窄小黑暗的通道走去。

  這次沒有走多遠,兩人就聽到了人聲。

  「你們幾個,別磨磨蹭蹭的,動作快點!!」

  燕甯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正是之前在洞口發號施令的錦衣大人。燕甯心中一喜,看來他們沒有找錯方向。

  離兩人四五十丈遠的地方,透出朦朧的火光,應該是火把的光芒,聲音正是從那裡傳出。

  兩人悄悄往前靠近,離火光越近,越能看清,火光是從一個石門內映照出來的,石門之後,應該還有一個很大的空間,因為除了人聲,他們還聽到了裡面傳來叮叮噠噠的聲音。

  來到石門附近,兩人甚至感覺到石門內湧出一股股熱浪,兩人對看了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之色。

  燕甯貼著石壁站立,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探出頭去,看清石門內的一切,燕甯不禁心頭一跳,她原本以為裡面的人,是在開採什麼礦石,卻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幅場景……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2:45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08 AM 編輯

第十七章 礦洞中的秘密

  石門後面是一個巨大的山洞,洞高二三十丈,不像人工挖鑿的,倒像是天然形成的溶洞,洞內足可以容納上千人,此刻山洞中的場景,只能用「熱火朝天」四個字來形容。

  偌大的洞內,火磚圍砌了三十多個鐵匠爐,每個爐旁邊,圍了五六個人,一人拉著風箱,爐膛內,赤紅的火苗直往外竄。需要鍛打的鐵器在熔爐裡燒紅之後,被移到一個打鐵墩上,兩名身材壯碩的師傅一人輪著一個打鐵錘,反復捶打。最後再有另外兩人,將捶打過的精鐵打造成不同的兵器。

  每個鐵爐旁邊,都豎著一個兵器架,上面有長劍、大刀、弩箭,甚至還有長槍、雙鐧等,常見的兵器幾乎一應俱全,若不是知道這裡只是落葉峰的一個山洞,眼前的這一幕幾乎讓燕甯以為,自己進了一個專門煉製兵器的煉器房了。

  洞中有數百人,除了打鐵匠之外,還有近百名奴僕打扮的男子,一部分人正從山洞另一面的通道裡,用籮筐抬著處理過的鐵礦石到火爐邊,另一部分人則是忙著將打造好的兵器,裝進一個個大木箱子裡。

  三十多個大火爐火力全開,山洞中熱浪滾滾,鐵匠幾乎都是赤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輝,揮動鐵錘時,牽動著身上的肌肉,汗水沿著頸脖劃過胸腹沒入褲腰,若是被一般的女子看到這樣的情形,只怕早就掩面而逃,羞憤欲死了。

  莊逐言瞇了瞇眼睛,斜睨了燕甯一眼,卻見她面色平靜,目光澄明,絲毫沒有羞赧之色,莊逐言忍不住撫了撫額頭,這公主到底是怎麼養大的?!

  這個……真的不能怪她!燕甯大多數時候,是在將軍府長大的,那裡年輕健壯的青年實在太多了,雖然沒有人會不要命的在公主殿下面前脫衣服,但在某些他們自以為沒外人的情況下,還是會豪放的……

  咳咳,所謂見慣不怪,所以眼前這種場景,實在引不起公主殿下一絲一毫的不適。她關注的是兵器,不用細看,只需一眼已足夠她辨認,這些兵器並不精細,鐵礦未能好好煆燒,製作出來的兵器都是下等兵器,和她在夙將軍中所見的兵器完全無法比擬。

  洞中實在太熱了,那名錦衣大人一直站在石門附近,揮動著寬大的衣袖扇風,煩躁地問道︰「這是第幾批了?」

  錦衣大人身後,站著一名隨從,身材消瘦,皮膚黝黑,聽到大人問話,趕緊上前回道︰「回大人,裝滿這幾個箱子,就是第三批了。」

  錦衣大人抬起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神情嚴肅地說道︰「嗯,讓他們不分晝夜的幹活,賣力些,盡快湊足上面要的數量。」

  「是,小的一定嚴加督促。」隨從微微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位大人,斟酌良久後,才低聲說道︰「大人,環山鎮知縣已知曉礦洞之事,以他剛正不阿的性格,必定會上報朝廷,雖然現在他受制於大人,怕就怕他還有後招?今日山林無故失火,很是蹊蹺,此事恐生變故。」

  「怕什麼?」錦衣大人嗤笑一聲,毫不在意地笑道︰「這個鐵礦這麼小,只要再撐過三個月,把大部分鐵礦都打造成兵器運走,再將這個礦洞炸毀,到那時命陳主簿上報朝廷,就說發現了一個小礦洞,環山鎮知縣夏詢急功近利,私下派人開鑿,可惜方法不當,礦洞塌陷了。炸毀礦洞的時候,把夏詢那個老匹夫和知內情卻不肯歸順的人一併扔入礦洞之中解決掉。朝廷追究起來,萬事推到夏詢身上便是,反正也都死無對證了。」

  隨從立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聲說道︰「大人英明!就算給小的多長幾個腦子,也想不出這樣完美的計劃來。」

  顯然隨從深諳溜鬚拍馬之道,錦衣大人聽著順耳,爽朗地一笑,擺擺手道︰「行了,好好監督他們,幹活利索些,本官自不會虧待你。」

  隨從連聲稱「是」,轉過頭就對身後的奴僕大聲呵斥起來,完全就是狐假虎威的樣子。

  解決事情如此狠厲老辣,也沒有一絲惶恐畏懼,想必這種事,這位錦衣大人定是處理了不少。燕甯冷眼看著兩人肆無忌憚地說著話,心裡已大致猜出了落葉峰礦洞的情況。

  按照夏冰兒的說法,這個礦洞是半月前發現的,但是看這山洞的規模以及洞內石壁被燒灼燻烤的情況,明顯不止半月,這個礦洞應該早就存在,只是環山縣知縣半個月前才知曉罷了。

  穹嶽境內,已發現的礦洞雖然不多,但其中鐵礦卻佔了一半,像落葉峰這個小礦洞,或許還有很多,那麼其他的礦洞,是否也像這般被人私佔?朝中又有多少人牽扯其中?

  燕甯心中還有另一個疑惑,便也不自覺的低喃出聲︰「他們造這麼多兵器做什麼?」難道是要造反?!

  「販賣兵器比販賣私鹽更賺錢哦。」耳畔響起熟悉的低沉男聲,燕甯渾身一僵,這人何時又站在她身後了?!燕甯有些不自在,但和之前被他緊緊環著腰,身體相貼比起來,現在實在算不得什麼。

  燕甯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這些,將注意力集中在販賣兵器上?這麼粗糙的兵器,要販賣給誰?她雖是公主,但年紀不大,又常年住在煥陽城,缺少歷練,很多事,自然想不太明白。燕甯扭頭看他,莊逐言將手指輕貼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顯然沒有給她解釋的意思。

  燕甯莫名的有些憤懣,明明是他自己貼過來說話,現在倒像是自己求著他似的,還有,噤聲就噤聲,需要劍眉上挑,雙眸微瞇,薄唇貼著指尖,似啟非啟嗎?你一個男人搞得那般勾人做什麼!

  燕甯拳頭握得咯咯作響,免得控制不住一拳打在那張妖艷的臉上!這時,石門後再次傳來隨從獻媚的聲音,「大人,十個大木箱全都裝滿了。」

  看著地上整整齊齊擺放著的十個大木箱子,想到裡面塞得滿滿當當的長劍、大刀,錦衣大人心裡就忍不住雀躍,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嗯,抬出去裝車運走。」

  「是。」隨從招呼幾個奴僕過來,用麻繩把大箱子綁起來,方便一會抬出去。

  看樣子他們是要從這個通道將木箱運出去,燕甯和莊逐言剛打算退回去,免得打草驚蛇,就聽到背後傳來紛雜的腳步聲,聽聲音來者少說也有十來二十人,其中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在通道裡迴響,「大哥,這趟是最後一批了吧?」

  燕甯暗嘆一聲,糟了,有人從通道另一頭走進來了,他們根本退不出去,燕甯並未慌張,尋找著黑暗中能藏身之處。

  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燕甯側頭看去,黑暗中,莊逐言低沉的聲音傳來︰「上面。」

  這條通道只有五尺來寬,他們完全可以手和腳分別撐著石壁兩端,躲在通道頂上。燕甯意會,輕踏石壁,翻身而上,卻沒想到,這通道下面雖窄,越往上,反而越寬,燕甯手撐著石壁的一端,腳很勉強才夠到另一端,必須墊著腳尖才行,整個人開始搖晃起來。

  但後面的人已經越來越近,她若是這時候掉下去,肯定就暴露無遺了。

  燕甯咬牙堅持著,腳開始不受控制的發抖,就在她覺得雙腳發麻,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腳腕忽然被一隻手抓住了,那隻手很有力,將她的腳穩穩地托了起來,讓她不至於摔下去。

  燕甯定下心神才發現,莊逐言就躲在她身邊不遠的地方,只是和她剛好反過來。他上來的時候,竟是這般無聲無息,他的武功或許比她以為的還好高明……

  朦朧中,她只能看到莊逐言單手撐著石壁,另一隻手,正握著她的腳踝。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當然,燕甯也不太想看清。

  通道中走來的一行人已經到了石門邊,門內透出的光足可以讓燕甯看清,這一夥人都是二十來歲的青年,各個體格健壯,性子也頗為爽朗,一邊走一邊笑談,其中年紀稍大,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笑道︰「搬完這十箱,就夠八車了。」

  「總算完了,累死小爺了,這回能歇歇了吧。」還是剛才那道稚嫩的聲音,它的主人是一個身材高挑年紀卻不大的男孩,一邊說著話一邊伸懶腰。

  男子哈哈笑了起來,聲音裡不難聽出幾分無奈和包容,「這批貨是要運到西瑜去,路途遙遠,想休息還早著呢。快點把貨運出去裝車,趕在天黑之前下山,不然路更難走了。」

  稚嫩的聲音不甘不願的「哦」了一聲,之後幾人便不再多話,進了石門。

  這批兵器是要運到西瑜的?

  黑暗中,燕甯看不到莊逐言在聽到「西瑜」二字的時候,眼中攝人心魄的寒芒,她此刻正在腦子裡回憶關於西瑜的事情。

------題外話------

  你們猜的不錯,是在打造兵器,接下來,差不多可以說說駙馬爺的身世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2:54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09 AM 編輯

第十八章 西瑜國

  如今天下分六國,穹嶽最強,燎越次之,北齊和迪弩平分秋色,兩國接壤又都非常好戰,因此隔幾年就要起紛爭,皓月是以美人美景著稱的小國,以前還時常被其他諸國欺壓,後來「青家三姝」嫁到穹嶽之後,再無人敢進犯皓月。

  最後還剩一個西瑜,此國是六國中最為特殊的存在,主要是它的地理位置特殊,它處在一大片凹地之中,說是國,不如說是一座巨大的城,它四面環山,想要進入西瑜,首先要穿過一大片原始森林,那是一個神秘又封閉的國度。

  這樣一個易守難攻,就算真的攻下了,也沒有什麼大用處的小國,自然入不了諸國國君的眼,因此這麼多年下來,西瑜這個彈丸之地仍舊身居六國之一,卻又彷彿游離於諸國之外。

  西瑜位於穹嶽西北之北,與永穆族毗鄰而居,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西瑜人為何要從穹嶽購置兵器,還是這種下品兵器,若是說他們想挑釁穹嶽,燕甯是絕對不相信的,那無疑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之舉,那他們想幹嘛呢?

  燕甯對西瑜知之甚少,一時間也想不明白。而剛才進去那些壯漢也從石門裡陸陸續續走了出來,兩人合抬一個大木箱子,仍顯得很是吃力。

  他們的身影剛消失在通道之中,燕甯立刻感覺到腳上一輕,莊逐言已經鬆開了手,她也順勢跳了下來。

  腳踝上還有那人手掌灼熱的溫度,燕甯心裡有些彆扭,但一想到人家也只是怕她掉下來露了行蹤,幫了她一把而已,計較這種事,委實矯情。

  好在通道裡黑得很,也看不清彼此的臉色,燕甯糾結著要不要道謝,耳邊已響起那人特有的嗓音,只是好像比平日裡更為低沉了幾分,「走吧,出去再說。」

  「嗯。」礦洞的情況基本弄清楚了,燕甯也不想多留,兩人沿著通到往外走,走到岔路口的時候,不需要詢問彼此便一起朝著陽光透進來的出口走去。

  出口所在的位置,應該是落葉峰的側峰,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走在兩人前面的一行人還未走遠,一行人正在不遠處將十個木箱裝上馬車。

  總共八輛馬車,二十來個護衛,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著山下走去。

  燕甯和莊逐言蹲在出口的草叢堆裡,默默地看著他們走遠,兩人的衣衫都還有些濕,燕甯披頭散髮,莊逐言也是一身狼狽,好在他們也都不太在意。燕甯甚至直接席地而坐,托著腮幫,低聲說道︰「木箱的尺寸大約是四尺長,兩尺五寸寬,兩尺高,一個箱子裡面的兵器最少有四十件,六個箱子一車,八車就是四十八箱,一趟就是一千九百二十件,那個隨從說,這是第三批,也就是說,之前他們還送走了三千八百四十件兵器,如果未來三個月鍛造的兵器全都是送往西瑜的,那麼會有上萬件兵器被運過去,西瑜或許要發生什麼大事了。」

  燕甯語氣平靜,只是在陳述事實,但隨著她的話,莊逐言深邃的眼眸緩緩閉了起來,掩下了一片寒光,好一會,莊逐言才冷淡地回了一句,「或許吧。」

  燕甯微微側頭看去,只見他眼眸微閉,好似很疲憊,她才想起莊逐言昨天才被下了藥,還受了傷,今日這般折騰,也難怪他累成這樣。

  燕甯本來想起身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沒再說話,想著讓他休息一會再下山也行,誰知莊逐言卻忽然睜開了眼睛,冷聲說道︰「妳先下山,和楚時他們匯合,讓他們做好離開的準備,我到草堆那裡等沈羲和歸雲回來,再一起下山,我們盡快趕到翡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燕甯感覺到,莊逐言從山洞裡出來之後,就變得有些不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她也說不清,只覺得他眼眉之間似乎戾氣重了些?

  對上燕甯探究的眼眸,莊逐言眉峰輕挑,微微傾身,勾起她肩上一縷微濕的髮絲,低聲笑道︰「還是妳想和我一起?那就最好了。」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燕甯皺了皺眉,凝視了他一會,什麼也沒說,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轉身朝山下走去。

  看著那道纖細的背影漸行漸遠,莊逐言的臉也慢慢地沉了下來,之前還微微上挑隱含笑意的黑眸,此刻泛起了冷厲的寒光,那如刀鋒般犀利的目光,可屠人心,眼中哪裡還有一點調笑無賴之色。

  選了一條與燕甯不同方向的路,莊逐言運足了內力,飛快地朝著與沈羲約定好的地方奔去,速度快得幾乎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影。

  「主子。」

  莊逐言的聲音一出現,沈羲和歸雲幾人立刻迎了上去,看到是主子孤身前來,隱身在暗處的葉西幾人也紛紛現身,上前行禮。

  莊逐言微微抬手,免了他們的禮數,幾人都是他的心腹,只一個照面,就已經感覺到,自家主子的心情顯然不怎麼好,不,應該說是很不好。想到他是一個人過來的,莫不是……一路上不順利,和公主殿下鬧翻了?!

  每個人腦子裡,都出現了一個版本的故事,尤其是葉西,盯著主子濕漉漉的衣擺,更是冷汗淋灕,難道他選那條有水的通道選錯了?!不能吧?!主子雖然水性不好,但也不至於栽在淺淺的水澤裡啊?不會因此被公主殿下嫌棄了吧?!一定不會的吧?!

  「這落葉峰是個鐵礦洞,已被穹嶽朝中某些人把持,正在私造、販賣兵器,數量多達上萬件,分批送出,而它們即將送達目的地是——西瑜。」莊逐言不知道,僅僅只是幾息之間,自己心腹手下腦子裡的思緒已經如脫韁的野馬,拉都拉不回來。

  因此,當他嚴肅地說出這段話的時候,那幾個人呆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神色這才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葉西幾人奉命打探落葉峰,自然知道,山洞裡有人在打造兵器,也猜到那些兵器是要私自販賣的,卻萬萬沒想到,買主居然是自己的國家。

  沈羲年紀最大,想得也更深遠些,急道︰「三王子難道已經和穹嶽朝中之人勾結?」

  若是如此,對主子來說,絕對是一個壞消息。

  幾人都很是擔心,卻不敢多言,莊逐言反倒是平靜了下來,思索片刻後,說道︰「胡哲,你現在立刻趕回西瑜,把這個消息告訴舅舅,讓他多加提防。目前已經有兩千多件兵器送達西瑜,其他的我會想辦法截住它。」

  「是。」胡哲二話不說,抱拳領命。

  「葉西,你帶四個人,從後面山路追過去,暗中跟著運送第三批兵器的車隊,他們有八輛馬車,四十八個木箱,二十四人隨行護衛,都是年輕力壯的男子。如果他們真的要去西瑜,必定會經過翡城,你跟著他們,每日派人過來,匯報車隊的動向和情況。」

  「是。」葉西領命之後,遲疑了片刻,又問道︰「要不要屬下想辦法解決他們?」

  莊逐言果斷的搖頭,「你們不要打草驚蛇,這些人和礦洞還是交給燕甯解決比較好。」光是毀掉這批兵器,葉西幾人自然能夠辦到,但是想要毀掉礦洞,甚至毀掉向西瑜提供兵器的幕後之人,就只有燕甯可以做得到。

  「是。」葉西連忙點頭,不敢壞了主人的籌謀。

  等莊逐言吩咐完一切,沈羲才上前一步,欲言又止,最後竟單膝跪地,聲音壓抑地說道︰「主子,西瑜的時局恐生變故,要不,您趕回去看看吧?」

  主子在宮中的地位本就微妙尷尬,皇上近兩年又重病纏身,若是三皇子趁著主子不在,逼宮成功了,到時大局已定,主子就算贏得了穹嶽公主,那又有何用?!

  莊逐言伸出手,扶著沈羲的胳膊,不容他抗拒的將人扶了起來,話語間隱含疲憊,但他的神色卻一片清明,「不用,現在回去也沒有用,舅舅那邊沒有給我傳來消息,就說明我現在不能回去,不要忘了,吾等此次出來的目的。」

  沈羲幾人聞言,皆垂頭不語,是啊,若有辦法,主子又何必來穹嶽,有此一舉?

  不惜一切代價,取得穹嶽的支持,燕甯,就是他目前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

  這是他離開西瑜時,就已經定下的目標,無論用什麼手段,他都要得到她。當時,他意志堅定,可是這一刻,他卻莫名覺得疲憊不堪,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若不是為了舅舅,為了楚家,那個皇位,他並不想爭,但現在,他卻不得不爭。

  燕甯……

  終究是我對不起妳。

  手輕輕探入衣袖,不自覺地摩挲著那根濡濕的細繩,莊逐言只覺得這繩子寒涼無比。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1:03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11 AM 編輯

第十九章 冒名頂替

  燕甯走到山腳下,並沒有看到楚時和夏冰兒,想了想,便朝著拴馬的樹林走去,果不其然,在林子裡看到了並肩坐在大樹下有說有笑,聊得很開心的楚時和夏冰兒。

  兩名護衛將所有的馬都牽到一旁吃草,忽然察覺到什麼,抬眼看去,就看到燕甯的身影已經快走到他們眼前,兩人不禁在心裡暗嘆一聲,這哪裡是公主啊,簡直比江湖俠女還要行蹤詭秘。

  夏冰兒也看到了燕甯,開心得剛想迎上去,卻發現她披頭散髮衣衫濡濕,與上山時的模樣大不相同,趕緊跑上去,拉著她的手,急道︰「姐姐!妳這是怎麼了?」

  燕甯微微一笑,回道︰「沒事。」

  夏冰兒還是不太相信,把她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沒看到什麼傷口,才放下心來,長吁了一口氣。

  楚時也看到了燕甯狼狽的樣子,掃了一眼她身後,沒有看到莊逐言幾人的身影,眸光微沉,臉上依舊帶著笑意,一臉好奇懵懂地問道︰「表哥呢?你們不是一起上山的嗎?他們去哪了?」

  楚時盯著燕甯的臉,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只見她看也不看他眼,輕哼道︰「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楚時有些頭疼,觀她面色,不像真的生氣動怒的樣子,但是那聲「輕哼」又是什麼意思?逐言又為什麼會與她分開?若是她多說幾句,哪怕是咒罵或者氣話也好,他還可以順勢問下去,一句「不知道」讓他怎麼接?

  楚時看了一眼拉著燕甯的手,噓寒問暖喋喋不休的夏冰兒,深刻的覺得女子還是傻一點可愛。

  已經被認定為「可愛」的夏姑娘在確定燕甯沒受傷之後,迫不及待地問道︰「山上那個是什麼礦?」

  「鐵礦。」燕甯沒打算瞞她,但也懶得細說,她現在想的是,這事要如何解決。原本以為只是一個礦洞,只要確定真有其事,她就把夏冰兒送到翡城知州府衙,交給劉宇書處理就行了,但現在發現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不僅牽扯到官場舞弊,還關係到西瑜國,別說一個夏冰兒,就是劉宇書也不一定辦得了這個案子。

  燕甯心中種種糾結考量,夏冰兒完全不知,一聽到真的有礦,立刻高興地叫道︰「太好了,有鐵礦就證明了我沒有騙你們!」說完,下丫頭立刻扭頭朝著楚時眨了眨眼睛,眼裡明晃晃地這些「這下你相信了吧」幾個大字。

  楚時立刻回了一個微笑給她,餵馬的兩個侍衛默默搖頭,楚公子早就信了,畢竟不過短短的一個多時辰,他連夏姑娘鄰居家的母狗生了七隻小狗,兩隻公的五隻母的這種事都打聽到了,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夏姑娘被某人那兩顆白森森的虎牙晃花眼,也跟著傻笑,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抓著燕甯的胳膊,興奮地問道︰「姐姐,那我們是不是可以立刻去翡城了?」

  燕甯還在想事情,隨口回道︰「嗯,不過事情還有些複雜,等莊逐言他們回來了再說。」

  「哦。」夏冰兒有些失望,但也不可能丟下莊逐言他們不管,只能乖乖地坐下來等了。

  好在只等了一刻鐘,莊逐言就帶著沈羲、歸雲他們回來了。

  楚時第一眼就看出了,幾人情緒不太對,尤其是逐言,因為笑容太過艷麗勾人,他平時雖然不太愛笑,但神色都很平和,偶爾也有些傲慢,但絕不會是現在這副臉色冷沉,眸光幽暗的陰森模樣。

  燕甯在這,楚時也不好問,只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揚著笑迎上去問道︰「表哥,你們回來了,山上的情況怎麼樣?」

  莊逐言給了沈羲一個眼色,沈羲立刻上去一步,將山上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說到運送兵器的地點時候,也只隨口提了一句西瑜。

  楚時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心頭也是猛然一跳,差點維持不住臉色的笑容,好在燕甯被夏冰兒激動的拽著,沒注意到他臉上的僵硬。

  「太卑鄙了!他們想殺人滅口還不算,還要把多有的罪責都推到我爹身上!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們的計劃得逞,我們馬上出發去翡城找劉大人吧!」夏冰兒眼睛都氣紅了,她根本沒想到,這世上竟有人這般陰毒,壞事做盡後,還把推責推得一乾二淨,心裡又急又怒又怕,她已經深刻的知道,自己這點心眼和難耐,別人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

  心裡驚懼不已,手便下意識的抓緊了燕甯的衣袖,一雙紅彤彤的眼睛,淚汪汪地盯著燕甯。

  燕甯拍了拍她的手背已示安慰,卻也沒和她多說,轉而看向莊逐言,問道︰「你們有什麼計劃?」他故意支開她,必定另有用意,她不相信,莊逐言對這件事沒有想法。

  莊逐言眸光一閃,寬大的衣袖下,手指不停地摩挲著濡濕的細繩,臉上的神色卻恢復了一貫的孤傲,冷聲回道︰「我一介商人,和官家雖然打過些交道,但對官場的事,不甚瞭解,這件事我原本並不想管,但是妳終究救了我一命,若是妳想幫夏冰兒,看在妳的面子上,我自然也會盡力而為。」

  燕甯黑眸一眨不眨,直直地盯著莊逐言的眼,她有一種感覺,這個人身上,就像包著一團迷霧,讓人開不清,但她又並沒有感覺到惡意,對於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她必須解決礦洞的問題,自己又不想出面,那就必須要用到他們,所以……勉為其難的再同行一段時間吧。

  燕甯直勾勾地盯著莊逐言,看得一群大男人冷汗直流,公主殿下不會是……看出什麼了吧?!

  夏冰兒也害怕,她以為燕甯也不想招惹她這個麻煩,緩緩鬆開了拉著燕甯衣袖的手,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姐姐,求求妳幫幫我吧,我爹真的是個好官,他一生清廉,兢兢業業,從未做過一件有負於朝廷、百姓之事,他不應該受這樣的誣陷,也絕不能死於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之下!我知道此事麻煩,也不敢連累各位,只求你們送我到翡城,幫我在劉大人面前做個證,將今日落葉峰之事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其他的,我自會一力承擔。」

  小姑娘的聲音在發抖,不難聽出,她在害怕,也很愧疚,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堅定的把話說了出來。說完她就垂下了頭,不看燕甯,也不看任何人。

  燕甯沒想到自己只是看著莊逐言出了點神,就讓夏冰兒誤會了她的意思,嘆了口氣,再次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笑道︰「妳別擔心,我會幫妳。」

  夏冰兒不敢置信地抬起頭,怔怔地盯著燕甯,木木的表情加上紅彤彤地眼睛,就像一隻驚呆的兔子。

  楚時搖了搖頭,怎麼會有這麼傻乎乎地女孩子?!

  楚時用力地咳嗽了幾聲,終於讓夏冰兒轉頭看向他,才說道︰「三個月聽起來挺長,但是冰兒手裡沒有什麼像樣的證據,我們又都是些平頭百姓,就算願意作證,劉大人也不一定全信,必定會派人先暗中查訪,手裡有了證據才會上報朝廷,等一層層上報,上面的大人們再討論一番,最後派人下來查的時候,只怕也過去兩三個月了,更糟糕的是,派來暗中打探的人,若是一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那位錦衣大人提前動手,不但救不了夏大人,反而害了他。」

  夏冰兒現在也冷靜了不少,不再六神無主,但心裡也沒個主意,只能傻傻地問道︰「那怎麼辦?怎麼才能讓劉大人相信我們?」

  楚時沉吟片刻,問道︰「妳認不認識其他在朝為官的大人,或者妳父親還有什麼至交好友,若是能有個身份地位高的人幫妳做保,劉大人應該會重視些。」

  夏冰兒撇了撇嘴,沮喪地回道︰「我從小在環山鎮長大,哪裡認識什麼大人?我爹這人最不耐官場應酬,平日裡很少聽他提起別人,這位劉大人還是因為與爹爹是同窗,才聽爹爹提過幾次,我真的不認識什麼地位高的人啊!」

  「那就……難辦了。」楚時一臉為難地嘆了口氣,眼睛不著痕跡的看向燕甯,說到大人物,誰也比不上公主殿下,只要她肯透露一點身份,這件事立刻就能完美解決。

  燕甯垂眸思索片刻後,眼眸中似乎閃過一絲笑意,說道︰「也不是沒有辦法。」

  夏冰兒眼前一亮,追問道︰「什麼辦法?!姐姐妳快說!」

  燕甯微微一笑,回道︰「我們可以找人假扮一位大人物,這個人最好是官員們都認識,卻不一定見過的,身份越特殊越好。」

  越特殊越好?誰?莊逐言和楚時腦子裡同時想到一個人,她總不會是想要找人假扮穹帝燕弘添吧?!一定不會吧?!

  為了這個想法,兩人同時抖了一下。

  夏冰兒眨巴眨巴眼睛,問道︰「那是誰啊?

  「樓丞相府上的嫡長公子,樓曦。」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13 AM 編輯

第二十章 未相愛先相殺

  莊逐言和楚時同時鬆了一口氣,好在公主殿下沒想玩那麼大,但是樓曦就那麼好假扮嗎?兩人對看一眼,皆沉默不語,他們現在,只是商人!

  夏冰兒對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只知道官越大就越厲害,好奇地問道︰,「那位樓公子很厲害嗎?是什麼樣的大人物,幾品官?」

  燕甯忍俊不禁︰「他沒有品級。」

  「啊?那管用嗎?」夏冰兒眉頭立刻擰了起來,沒有品級不就連官都不是嗎?就連他爹都是六品官呢,這樣的人也算大人物?

  管用嗎?楚時呵呵笑了,俗話說,宰相家奴七品官,更別說那位是嫡子,更是獨子,而樓相可不是一般宰相可比的。

  阿曦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品級,是因為姨夫堅持要等到阿曦及冠之後,才讓他如朝堂,但其實他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是殿試第一名,被爹欽點為狀元郎了。燕甯一想到樓曦被個小丫頭質疑「管用嗎?」就笑得停不下來的,引得莊逐言瞥了她一眼。

  夏冰兒憂心忡忡,可惜沒人解釋給她聽,看燕甯笑得前仰後合的,她也猜到自己可能鬧笑話了,便不再糾結樓曦管不管用了,興匆匆地問道︰「既然姐姐說假扮他可行,那就一定行,但是誰來假扮呢?」

  這確實是個問題。

  燕甯止住了笑,第一眼看的人,是莊逐言。

  莊逐言暗暗挺直背,微微抬眸,淡淡地瞥了燕甯一眼。

  燕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人平日裡用正眼看人,面無表情的時候,那張臉就已經夠明艷非凡了,此刻他微微瞇著眼睛,漫不經心地斜睨過來,眸光幽深,淡色的薄唇似有若無地勾著,簡直勾魂攝魄,奪人呼吸。

  燕甯立刻別開眼,這人長得太妖孽了,和阿曦那個外表溫潤如玉內裡黑不見底的芝麻陷湯圓一點也不像。

  看到燕甯看過來,楚時立刻給了她一個比六月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燕甯被他那兩顆白森森的小虎牙閃的眼睛疼,直接略過了他。

  當目光掃到歸雲的時候,燕甯停了下來。

  歸雲長得雖然沒有阿曦俊秀,氣質也不太像,但是身材還是挺相近的,換身衣衫,嘴角再帶點溫雅的笑容,勉強也能糊弄人,總比妖孽和娃娃臉適合。她記得阿羲好像沒有去過翡城,作為地方官,若非皇帝召見,也不會入煥陽城,劉宇書應該也只是聽說過樓曦而已。

  嗯,燕甯輕輕點了點頭,還挺滿意的樣子,歸雲僵著一張臉,有苦說不出,姑奶奶,求您別選我啊,主子的眼刀都快把我凌遲處死了!

  眼看到燕甯抬起手,就要指向歸雲地時候,歸雲忽然大吼一聲︰「我、我面癱!不、不適合!」

  燕甯一怔,嘆了口氣,很是失望地說道︰「面癱倒是無所謂,口吃就確實不適合了。」樓曦曾在瓊林宴上舌戰群儒,絕對不可能口吃,這個破綻太大了。

  「……」歸雲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沈羲太老了,方一平長得又太普通,剩下的幾個侍衛都太黑了,一點也不像貴公子。這麼多人,竟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燕甯眉頭微蹙,很是苦耐,低聲呢喃道︰「要不還是我自己來算了,你們沒一個有樓曦的氣質。」

  這話什麼意思?敢情他的氣質比不上樓曦?豈有此理!莊逐言心頭驀然生起一股無名怒火,便控制不住毒舌,「妳適合假扮樓曦?原來樓曦就這麼矮?」

  「……」

  楚時忍不住撫額,哎呦喂,我的親表哥啊,你這是要奔著成為公主死敵的方向努力的吧?

  如果言語可以化箭,燕甯覺得自己的心口被狠狠地戳了一箭,她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全部的自制力都用在控制自己的手上去了,冷靜!千萬不要掏出十二枚飛刀,把眼前那個一臉嘲諷的妖孽戳成蜂窩煤。

  緊握的雙拳發出,骨頭發出咯咯的響聲,聽得夏冰兒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莊逐言也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一句話氣話的殺傷力好像有點大,垂眸思索了片刻,剛想開口,卻被楚時搶了前。

  「甯姑娘妳終究是女子,劉大人又為官多年,與之接觸,萬一讓他看出破綻,不但救不了夏大人,咱們也要身陷囹圄。妳既然說假扮樓公子,那肯定見過他,不如妳給我們說說,樓公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們也好揣摩揣摩,說不定刻意模仿之下,還是能有幾分相信的。」楚時實在怕莊逐言又說出什麼氣死人的話來,乾脆就不讓他開口算了。

  燕甯剛才也就是隨口說說,她就是不想暴露自己,才會提議他們假扮樓曦,自己又怎會去主動去吸引劉宇書的注意力。

  只是莊逐言實在太可惡了,不能動手,她動口總行吧!

  他們想知道樓曦是怎麼樣的是吧,那她就好好給他們說說,讓那隻妖孽知道,他和真正的青年才俊人中龍鳳的區別在哪!哼!

  「好吧,你們聽好了。」燕甯微微昂頭,冷冷地看著莊逐言,說道︰「樓曦身高七尺八寸。」

  迎著燕甯殺氣騰騰的目光,莊逐言壓下了唇邊快要溢出的嗤笑。

  主子不說話,歸雲只能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說道︰「我家主子身高八尺,身材很接近!挺像的!」

  燕甯冷笑一聲,繼續說道︰「樓曦出類拔萃,驚才絕艷,十六歲時,就已經三元及第。」

  「……」

  我家主子雖然已經二十有一,也沒參加過科考,但那是因為他的身份,用不著考啊!總不能因此否認主子才華橫溢吧!歸雲很想幫自己主子反駁一下,但是主子的身份不能暴露,只能沉默了。

  燕甯微微挑眉,目光在莊逐言又開始變黑的臉上掃了一圈,輕笑道︰「樓羲不僅文采風流,長得也俊美不凡,氣質更是如清風朗月,讓人見之忘俗,被文人雅士譽為『無雙』公子。」

  「……」

  溫潤如玉是不錯,難道美到極致就是錯了?歸雲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他要是敢誇主子長得美艷無雙的話,估計他以後不會口吃,直接就啞了。

  「樓曦性情溫和,彬彬有禮,是位謙謙君子,從不口出惡言。」雖然這些只是外在表像!燕甯在心裡加了一句。

  「……」歸雲默默地低下頭,這次他是無能為力了。

  燕甯看著莊逐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出了口惡氣,心情倒是越來越好。

  樓曦真的這般好?還是在她心中,樓曦就是這麼完美無缺?她剛才說道樓曦時,眼眉間神采飛揚,一臉驕傲,難道她對樓曦有情?

  是了,燕甯和樓曦是表兄妹,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自然不同,生出什麼情愫來,也就不奇怪了。樓相是穹嶽第一文臣,青家姐妹感情又如此深厚,親上加親那也是順理成章。

  莊逐言越想,臉色便越沉,之前心中的那股怒火,早就消散了,此刻只覺得心口堵得慌,有一種他從未體驗過了煩躁鬱悶,讓他想宣洩,卻又不知如何宣洩。

  暗暗深呼吸,莊逐言在心中不斷的告誡自己,他現在這麼難受,肯定是因為如果燕甯和樓曦如果真是一對,那麼他便不能通過燕甯得到穹嶽的支持,他原來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

  為了西瑜國,他一定要的到燕甯的心!

  是的,一定是這樣。

  燕甯細數了一遍樓曦所有的優點,自己再瞎編杜撰了不少,說到後來,夏冰兒都忍不住打斷她,驚嘆道︰「天下間真的有這樣完美的男子?!」

  當然沒有!

  燕甯覺得自己說得好像有些過了,悄悄看了始終一言不發的莊逐言一眼,就見他奇怪的微低著頭,眉目低垂,不知道是不是氣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燕甯也終於冷靜下來,她剛才實在是得意忘形了。

  她如果只是見過樓曦幾面,怎麼能說說出樓曦如此多的事情,這只能說明她與樓曦關係匪淺,或者承認自己剛才是在胡編亂造。

  兩個她都不想承認!

  燕甯心中懊惱,剛才莊逐言也不過就是取笑了一下她的身高罷了,她為何就那麼生氣呢?她自認為為人也算豁達,為什麼就受不了莊逐言一句笑言?她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燕甯在自我反省,莊逐言也好似陷入了某種情緒之中,樹林裡一時間安靜了下來,只聽到樹葉莎莎地聲音,夜色也漸漸迷蒙。

  夏冰兒輕輕拉了拉楚時的衣袖,小聲問道︰「姐姐和莊公子怎麼了?」

  楚時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這兩個人下午究竟經歷了什麼,怎麼回來之後,都變得怪怪的,這是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15 A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入城

  自那日針鋒相對不歡而散之後,燕甯好好地自我反省了一番,覺得自己太容易被人挑起火氣了,簡直失態至極,下次絕對不可如此,同時也暗自決定,礦洞這件事處理好之後,一定立刻、馬上與莊逐言一行分道揚鑣!

  而莊逐言不知道是被楚時點醒了還是自己想通了,收斂了許多,從環山鎮到翡城,騎馬需要三天,這三天裡,他居然沒對燕甯毒舌一句,就連燕甯都覺得,有點不習慣。

  日落時分,翡城外三十里。

  翡城和環山鎮不一樣,是個大城,官道也修的寬敞無比,路上行人、馬車絡繹不絕。道路一側,一行人似乎騎馬騎累了,此時正在路邊休息,這樣的沿路休息的馬隊隨處可見,大家都急著在城門關閉前入城,根本沒有人會注意他們,但若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他們有些古怪。

  一名白衣男子站在這群人正中間,一名紅衣女子不斷地上下打量他,時不時上前調整他的穿戴,男子全程面無表情。

  「好了,記住不要笑。」

  燕甯折騰了好一會,再三交代莊逐言保持面癱之後,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用燕甯說,莊逐言也笑不出來。任誰被人挑剔來挑剔去一整天之後,也不可能還保持心情愉悅,他現在無比後悔,為什麼會想不開假扮樓曦,這種活,讓歸雲來幹就很合適!

  莊少爺完全忘記了,是誰在燕甯看中歸雲的時候,恨不得將人家活剮了。

  夏冰兒歪著頭,盯著一身白衣的莊逐言,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姐姐說,白衣最容易讓人覺得溫潤清雅,出塵脫俗,樓曦穿上的時候,溫柔得讓人移不開眼,可是現在依她看,莊逐言確實讓人移不開眼沒錯,但是完全沒覺得溫柔啊,那張面無表情,臉黑得快滴出墨來的臉,除了冷艷高貴不可一世之外,她什麼也沒感覺到!

  夏冰兒拉了拉燕甯的衣袖,問道︰「不是說那位樓公子是謙謙君子,最是溫潤如玉嗎?莊公子這樣冷著一張臉可以嗎?」

  不可以有什麼辦法,莊逐言一笑起來,勾人攝魄艷不可當,更加不像樓曦了!死馬當活馬醫吧!她已經盡力了。

  燕甯拍拍夏冰兒的肩背,安慰道︰「礦洞被人私佔,還用來製造兵器,這件事非同小可,樓曦生氣也是應該的,冷著臉也無妨。我們此行最重要的是要利用樓曦的身份給劉宇書壓力,讓他在三天之內,調人前往環山鎮,先控制住礦洞和知縣府衙,打得那些人措手不及,才能保住妳爹爹的性命和礦洞。」

  夏冰兒睜著一雙清澈地眼睛盯著她,認真地聽著她說話,眼中全都是信任和依賴,燕甯心裡驀然一動,將她拉近了幾分,低聲說道︰「冰兒,到了劉大人面前,妳只需要表明自己的身份,說清楚妳知道的事情就可以了,官印不必拿出來。等妳爹醒了之後,悄悄放回去就行了。」

  一路行來,燕甯發現這小姑娘傻乎乎的,是真的天真善良,若是真的背上了私盜官印之罪,冰兒無論如何都免不了要受牢獄之苦,一個好女孩就這樣毀了,她捨不得。

  「好耶!」夏冰兒忍不住歡呼起來,她完全沒想這麼多,只想著不用把官印拿出來,能悄悄放回去的話,他爹便不會責罵她了。

  看著小丫頭開心得又叫又跳,燕甯搖了搖頭,也忍不住笑一笑。

  楚時一直暗暗觀察燕甯,他發現,這位公主殿下其實是個嘴硬心軟之人,尤其是對身邊相熟的人,她都很寬容,如此的話,若有一天逐言為了西瑜才設計追求她的事暴露了,她應該也會心軟的原諒逐言吧?

  燕甯感覺得楚時不時看過來的目光,忽然想起,還沒給楚時安排個身份呢,立刻問道︰「楚時你多大?」

  楚時眸光一閃,拱手作了個揖,故作瀟灑地笑道︰「小生明年便及冠了。」

  那就是十九了?娃娃臉和小虎牙挺唬人的,她還以為楚時比她小呢,燕甯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說道︰「那你和我扮演出門遊歷的兄妹,我暫時就叫楚甯吧。我們路上與樓曦相識,一見如故,結伴同行。」

  兄妹?和穹嶽第一公主扮演兄妹,楚時很高興,笑得眼睛都彎了,立刻得寸進尺,打蛇上棍,笑嘻嘻地問道︰「兄妹好,那我就叫妳小甯吧,兄長就是應該這樣稱呼妹妹。」

  小甯?!才大人家一歲,也好意思叫小甯!莊逐言冷眼看去,楚時立刻覺得脖子森冷,揉了揉後頸,為了和燕甯拉近關係,楚時假裝自己沒感覺!

  燕甯嘴角抽了抽,被這麼個看起來就像沒長大似的少年叫小甯,她渾身不自在,乾巴巴地回道︰「你還是叫我阿甯吧。」

  楚時也不糾結稱呼,只要能親近就好,喜滋滋地笑道︰「好啊,阿甯。」

  莊逐言覺得楚時臉上燦爛的笑容白癡得厲害,看著就鬧心,更不想聽他嘴裡再吐出「阿甯」兩個字,直接冷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說道︰「劉宇書沒見過樓曦,外形上的裝扮都是其次,想要讓他相信我就是樓曦,總要有些什麼憑證才行。」

  明明已經被莊逐言擠到一邊了,楚時還不忘刷純在感,「對啊阿甯,樓曦身上有沒有什麼信物?」

  燕甯仔細想了想,樓曦身上並沒有什麼信物,他還不是朝臣,沒有官職自然沒有官印,私印他倒是有,但是樓曦和姨夫不一樣,姨夫的私印,全穹嶽的官員都認識,樓曦的私印也就煥陽城中相熟的人知道而已,對地方官沒什麼作用。

  燕甯只能在楚時期待的目光中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沒聽說他身上有身邊特別的信物,不過我知道兩件事,第一件,五年,劉宇書向清妃娘娘覲獻了一棵梅樹,名叫『別角晚水』,它是梅中最珍貴的品種,花期非常晚,寒冬過後才會開放。玫瑰紅色,花淺碗形,香味濃郁,此花最大的特點是花瓣繁密,一朵花上有四五十片花瓣,層層疊疊,艷麗無比,清妃娘娘非常喜歡。第二件,兩年前,翡城一年一度『百花節』時,樓相和夫人也來賞花,劉大人送了一盒白荷清茶給樓夫人,樓夫人對此茶頗為讚賞。白荷清茶初嚐清淡,回味微苦,但放涼之後飲用,卻清甜芬芳,味道非常特別。」

  燕甯轉而看向莊逐言,低聲交代道︰「梅花和茶這兩樣東西劉大人都是悄悄送的,尤其是茶,知道的人很少,你只需在與劉大人說話時,稍稍帶出這些內容,他對你的身份,會更相信幾分。」

  莊逐言認真聽著她的話,黑眸滿含探究地看著她,等到她說完後,似笑非笑地輕哼一聲,說道︰「妳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樓家的事?難道妳也是什麼世家貴族?!」燕甯暴露得太多了,如果他一直不問,反而讓人生疑。

  燕甯也知道,自己說了這麼多,莊逐言若是不好奇,那才古怪,聽他這麼問,燕甯絲毫不惱,將早就想好的答案說了出來,「我和樓家的小姐相識多年,是朋友,所以知道些樓家的消息。」

  看著燕甯不慌不忙地說出自認為編得不錯的理由,莊逐言忽然覺得,這人真有趣,有時候戒備謹慎得要命,有時候又傻得將自己的底牌抖露了大半還不自知,其實也傻得挺可愛的,難怪和夏冰兒投緣。

  莊逐言強忍下嘴角的笑意,點頭之後,便低頭捋了捋微皺的衣擺,好似對女孩子之前的情誼不感興趣的樣子,沒有多問。

  莊逐言不問了,燕甯自然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倒是一旁的夏冰兒傻乎乎地問道︰「那姐姐妳假扮樓小姐不是更好嗎?反正都姓樓。」這三天裡,她也從楚哥哥那裡打聽出來了,樓相非常厲害,「樓」這個姓氏就足夠讓人敬畏了。既然都姓樓,樓小姐不也一樣可以嗎?

  當然不行,她和阿辰、素素偷跑出來的事,也不知道有沒有惹惱家裡那幾位,若是她爹已經派人到翡城暗中查訪過她們的行蹤,甚至為此吩咐過劉宇書留意她的動向,她此刻冒出來說自己是樓辰不是自投羅網嘛。

  這種事,燕甯沒法和夏冰兒細說,隨便找了個理由,回道︰「不行,朝堂之事,自然男子出面才好。」

  現在燕甯說什麼夏冰兒都相信,雖然不明白,她還是一臉恍然大悟地直點頭,「原來如此啊。」

  楚時一臉不忍直視,趕緊說道︰「我們走吧,城門馬上要關了。」

  一行人駕馬疾馳,在城門關閉前到了翡城。

  翡城不愧為有名的花城,還未進城,城門邊上,就遍植鮮花,遠遠地便能聞到花香沁人。翡城因為鮮花的緣故,往來商旅非常多,城門口兩排黑甲將士守衛,次序井然,一行人沒有費什麼力氣就進了城中。

  時間緊迫,同時也為了顯示「樓曦」非常生氣,一行人進了城之後,也沒找客棧安頓,立刻前往劉宇書府邸。

  劉大人的府邸離府衙不遠,門堂清雅,青磚紅瓦,光看外表一點也不想官員的府邸,倒像是門人雅士的居所。

  此刻,劉府大門開著,門口掛著一排紅燈籠,幾個僕人打扮的男子,正站在門前。不時有馬車、軟轎在門前停下,僕人立刻迎上前去,將人請進府內。

  難道知州大人正在宴請什麼人?

  他們來的似乎不是時候,也有可能……正是時候?

------題外話------

  接下來,是飆演技時間。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1:24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18 A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演技派(上)

  莊逐言一行人,男子個個身材高大,氣勢逼人,女子容貌出眾,英姿颯爽,走到哪裡都很惹人注目。

  他們還沒走到劉府門前,守在門外的僕人就已經注意到了。當其中一個高大的男子朝他走過來的時候,僕人連忙迎了上去,剛想詢問幾人身份,男子冷漠的聲音不卑不亢地說道︰「我家公子前來拜會劉大人。」

  今日劉大人家中設宴,選在門外迎接的家僕,都是極有眼力的,眼前的男子目光堅毅,神情冷肅,只是這樣站在他面前,就讓他膽顫心驚。家僕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稍稍抬眼,往不遠處那一群人看去,如男子這樣的侍衛還有好幾個,他們都恭敬地站在一名白衣公子身後。

  嘶!好俊的相貌,僕人只看了一眼,就被白衣公子清俊妖冶的面容震住了,連忙收回目光,越發恭敬地回問道︰「可有拜帖?」

  除了在公主面前需要收斂,歸雲平時跟在莊逐言身邊,一向都是寡言冷酷的,現在他扮演的是穹嶽樓相家的侍衛,自然不需要再掩飾自身氣勢,冷冷地回道︰「無,我家公子乃樓相嫡子樓曦。」

  「樓、樓相?」家僕只覺得耳膜嗡嗡作響,心臟狂跳,雖然不敢相信樓家的公子會上門拜訪,卻也不敢不信,哪怕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敢怠慢分毫!

  「煩請公子稍候。」家僕作揖告罪,拔腿就往府內跑去。

  燕甯的易容術實在不怎麼樣,所以沒敢在莊逐言臉上折騰,但她還是把自己眉心的朱砂痣給遮掉了,這個特徵太明顯了,她又站在「樓曦」身邊,萬一讓人聯想到燕甯公主就糟糕了。

  僕人腳程不慢,原本以為要等上好一會,沒想到,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僕人就領著一個男子,從府內快步走了出來。

  男子同樣一眼就看到了莊逐言,原本因為聽到門外有位自稱樓相公子的男子前來拜會父親而疑惑又激動的心,此刻更加驚疑不定了。

  這位就是「君子端方,溫良如玉」的無雙公子樓曦?不是應該笑容和煦,眼神溫柔嗎?但眼前的白衣男子,容貌明艷,目光卻冷若寒潭,只與他對視了一眼,男子便覺得渾身發寒,這與傳聞不符啊?

  若說這男子是想假冒樓公子,那就應該裝得溫和些,最起碼笑一笑,而不是像如今這般冷酷。

  男子思量片刻,決定先以禮相待,若這人是假的,總會露出破綻來。

  「在下劉哲,見過樓公子,家父翡城知州劉宇書。」劉哲躬身作揖,做足了禮數。

  莊逐言心中冷笑,這位劉知州看來也是隻老狐狸。按理說,樓曦有功名卻無官身,劉宇書雖只是五品官,卻也是朝廷命官,確實不必親自出來迎接,讓自己的兒子相應,合乎禮數。若之後證明「樓曦」是假的,他自己並未出來迎接,自然不丟臉。若是證明是真的,他也不算失禮,最多是怠慢了貴客而已。

  楚時也隱隱感覺到了劉宇書的奸滑,還好這次不是讓夏冰兒自己前來求救,不然真是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劉哲一直暗暗觀察這位白衣公子,他臉色雖冷,卻沒因為父親未曾親迎而動怒,只是淡淡地問道︰「劉大人可在府上?」

  「家父正在宴請貴客,未能及時相迎,特命小子前來迎接公子。若樓公子不嫌棄,請隨小子一同前往正廳。」

  莊逐言微微抬眸,終於正眼看向劉哲,劉哲心中一緊,耳邊響起一聲輕哼,「飲宴就不必了,我有要事與劉大人商議,你送我到書房,然後請令尊過來一敘。」

  「這……」劉哲想反駁,聲音卻像卡在喉嚨裡一般,吐不出來,這一刻,他心中已經相信,這人想必就是樓曦吧,若非身份高貴,又怎麼會有這樣睥睨眾生的眼神?只是被他這麼看著,就已經喘不過氣來。

  就在他滿頭冷汗的時候,那道冰冷又帶著奇異慵懶意味的男聲忽然又問道︰「劉大人今日宴請的是何人?」

  感覺到那懾人的目光已經從自己身上移開,劉哲暗鬆了一口氣,回道︰「是安陽候和鎮西都尉蘇大人。」

  燕甯眉心微跳,安陽候齊滬?他為何會在翡城?

  穹嶽異姓王很少,齊家之所以能獲封安陽王的封號,是因為當年齊家家主是先帝的啟蒙恩師,又有從龍之功。但即便如此,齊家獲封的爵位也只是普通世襲,並非世襲罔替,王、公、侯、伯,每承襲一次,被承襲者的爵位便會低一級,如今的齊滬已是安陽候了,再傳一代,這封號便不能再世襲。

  爹爹登基之後,大力削減了異姓王的權力,齊滬的父親安陽公齊廣善於審時度勢,立刻交出手中的實權,甚至遷居梅城……

  等等,梅城!!環山鎮不是隸屬梅城嗎?

  還有,鎮西軍鎮守西北,鎮西都尉又為何來翡城?鎮西軍所在的佩城,離西瑜非常近,而那批兵器,正好是要運送到西瑜的,這其中是否有關聯?安陽候、蘇都尉和劉宇書是什麼關係,難道販賣兵器的事情劉宇書也牽連其中?

  燕甯心猛然一沉,追問道︰「安陽候和鎮西都尉是何時來翡城的?」

  低若弦音的悅耳女聲響起,劉哲才注意到,白衣公子身後,還站著一位容貌絕俗,氣質清貴的女子。她雙眸明媚,目光清正,無一絲閃爍,那雙眼睛彷彿能直直看入心底一般。這女子只怕也不一般,劉哲想了想,這問題並不難回答,於是便回道︰「昨日剛到。」

  若是早有勾結,現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應該不會大張旗鼓的前來會見,若並非早就勾結上了,或許……還來得及!

  一切都要親眼看過才知道,燕甯走近莊逐言,說道︰「樓大哥,既然是安陽候和鎮西將軍來了,我們不妨過去打個招呼吧。」

  莊逐言微微挑眉,扭頭看過去,正對上燕甯明亮的眼眸,對視不過須臾之間,莊逐言便點了點頭,臉色依舊冰冷,聲音卻是柔和了一些,「既然甯兒這麼說了,那就去吧。」
 
  甯兒?!燕甯倏地瞪大眼,這是什麼稱呼?如果說楚時那一聲「小甯」讓她很無語,那這聲「甯兒」簡直讓她寒毛豎起來了!

  楚時嘴角也忍不住扭曲,當年雲瑤郡主讓某人不必生疏,直接稱呼「瑤兒」的時候,是誰說這種「兒」來「兒」去的稱呼令人作嘔的?!!是誰?!現在怎麼不嘔了?!

  莊逐言心情甚好,完全忽視燕甯的瞪視和楚時內心的崩潰,對著劉哲低聲說道︰「帶路吧。」

  劉哲連忙在前面引路,「幾位這邊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樓公子身上的冷意似乎消融了不少?

  夏冰兒牢記燕甯的話,燕甯沒叫她說話的時候,就不要開口,所以一行人到了劉府之後,她便沒開過口。但是,看到莊逐言和楚時都已經進府了,姐姐還一個人站在門前,不禁有些疑惑,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腳,無聲的看著她。

  對上夏冰兒純真的大眼睛,燕甯才回過神來,不斷在心中勸慰自己,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很快就分道揚鑣形同陌路了,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好不容易內心平和些了,燕甯才勉強的笑了笑,說道︰「沒事,我們也進去吧。」

  「嗯。」夏冰兒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笑瞇瞇地點頭答應。

  劉府內部比外邊看起來還要雅致講究,幾乎做到了一步一景,只可惜現在沒人有心情欣賞。燕甯加快兩步,走到楚時身邊,壓低聲音說道︰「你去和劉公子聊會天,我和莊逐言說兩句話。」

  是要討論一下關於「甯兒」的話題嗎?楚時不懷好意地一笑,回道︰「好啊。」

  楚時快步走到劉哲身邊,揚起了招標似的燦爛笑容,說道︰「劉大人府上可真是雅致,那一盆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雲松吧?這個品種可不多見!」

  劉哲點了點,寒暄道︰「公子好眼力……」

  兩人一來一回,慢慢地聊了起來,不需要人提醒,莊逐言已經慢下腳步,漸漸落在後面,與燕甯走在一起。

  「安陽候名叫齊滬,安陽公還在世時,齊家就已經遷至梅城定居了,齊滬只有爵位,手裡沒什麼實權。鎮西軍原本的將軍是樓老將軍,也就是樓曦的爺爺,十年前已經致仕,現在到處遊山玩水去了。目前的鎮西將軍是章危,蘇之函原本是他的副將,兩年前升做都尉,他們兩人以前都在樓老將軍手底下待過,與樓家算有些淵源,但淵源不深。蘇之函和齊滬都沒見過樓曦,你別擔心。」

  燕甯把聲音壓得很低,一板一眼,沒有任何感情神色。她現在一句話也不想和莊逐言說,但之前是她提出讓他去見安陽候和鎮西都尉的,若不把兩人的情況說明,就太不負責了。

  莊逐言原本以為,燕甯定會怒斥他輕狂,擅自叫她的閨名,卻不想她特意製造機會與他說話,竟是為了告訴他這些?是擔心他不知如何應付內心惶恐嗎?

  明明不情不願,卻還要強迫自己和他說話的樣子實在有趣,莊逐言微微彎腰,兩人靠得更近了,幾乎就是貼著她耳邊說話,「妳讓我去見他們,是懷疑他們和私佔礦洞,販賣兵器有關?」

  燕甯覺得耳朵有點癢,往旁邊怒挪了一步,但又不敢走太遠,點頭回道︰「嗯,倘若他們與劉宇書關係親近,那麼礦洞的事,就不能讓劉宇書處理了,一會你見機行事。」

  停頓了一下,燕甯沉著臉,語氣極差地說道︰「一會他們肯定要試探你的,不用擔心,我會給你提示的,若是我摸耳朵,就說明他們說的是假話試探你,你反駁便是,若我沒有給你暗示,則說明確有其事,你順著說下去便可。」

  公主殿下陰沉著臉,說著貼心的話,這也算一種口是心非了吧?她腦子裡估計在想著如何把他狠揍一頓吧?怎麼會有這麼有趣的人?莊逐言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放心好了,只要他們沒見過樓曦,我就有辦法糊弄過去。」

  低沉的笑容在耳邊響起,將像羽毛刷進耳蝸裡,又癢又麻,後頸的寒毛都豎起來了,燕甯惱怒,扭過頭想瞪他一眼,卻看那人唇角飛揚,笑容璀璨如夜之星辰,一時間只覺得艷光四射,頭暈眼花。

  燕甯目露凶光︰「別笑!冷笑也不行!」

  「……」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1:29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20 A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演技派(中)

  劉府並不大,楚時和劉哲邊走邊說,步伐悠閒,也只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就到了一座木樓前。木樓裝飾得古樸典雅,想必就是劉府會客的地方了。廳堂裡面燈火通明,不時傳出幾聲談笑之聲,顯然氣氛正好。

  正廳已經到了,楚時適時的結束了談話往旁邊退了一步,劉哲也停下腳步,等在一旁,悄悄回頭看去,剛好看到白衣公子一雙美眸盯著身邊的紅衣姑娘,嘴角有些僵,兩人靠得極近,近得白衣公子只要稍微低頭,就能碰到姑娘的額頭。

  感覺到他的目光,紅衣姑娘抬眸看了過來,再度撞上女子明若清泉的目光,劉哲心頭一跳,點了點頭立刻移開眼,心中對這姑娘的身份又多了幾分好奇。

  這時候,莊逐言也已經走到了劉哲身邊,劉哲趕緊收斂心神,笑道︰「公子裡邊請。」

  莊逐言微微點頭,跟著他走了進去。

  楚時、燕甯和夏冰兒三人落後莊逐言一丈走在後面,侍衛只有歸雲和沈羲跟了進去,其他的都留在了木樓外。

  莊逐言才剛走進去,原本還算熱鬧的廳堂瞬間安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一襲白衣,緩步走來的男子身上。

  白衣公子,本應該給人一種謙謙君子斯文俊秀的感覺,但長身玉立於廳堂正中央的男子,卻完全顛覆了這種認知,白衣穿在他身上,絲毫不顯得文弱,反而穿出了一股孤傲絕艷的味道,一切皆因他有一張俊美精緻到極致的臉。

  所有人都在看他,卻又沒有人敢把目光一直定在那張俊臉上,那人不發一言,只是隨意地站在那裡,便讓人覺得高不可攀,貴不可言。

  「爹,樓公子到了。」室內太過安靜,劉哲並不太大的聲音,瞬間傳進了所有人的耳裡。

  今日來的客人,大多是劉宇書的族人或者關係親近的下屬,安陽候坐在主位上,他的右邊坐著都尉蘇之函,左邊坐著一男一女。之前家僕進來通報的時候,只悄悄地在劉宇書耳邊提了樓曦到訪的消息,所以在場的人都不知道,白衣公子的身份。但現在一聽到「樓」這個姓氏,不少人開始紛紛猜測起來,就連端坐於主位的齊滬,都稍稍變了臉色。

  劉宇書看著一臉坦然神色淡漠的白衣男子,眸光微閃。他是見過樓相的,這位公子長得與樓相並不怎麼像,氣質也不如傳聞中溫雅,但此人一身風華,卻是如何也掩蓋不住的,就算他不是樓曦,也必定不是尋常人。再說,安陽候和蘇大人都在,若他們皆辨不出真假,將來樓家追究起來,也怪不得他眼拙。

  只在剎那間,劉宇書已經做了決定,一臉驚喜地看向來人,起身相迎,拱手告罪道︰「公子光臨寒舍,劉某未能遠迎,怠慢了,還請見諒。」

  莊逐言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年近五旬的男子朝他走來,身材不高,身形瘦弱,留著長鬚,衣著樸素,遠遠看去,一身文人氣質,若非那雙眼睛太過精明,倒有些像教書育人的私塾先生。

  莊逐言微微頷首,清朗微沉的聲音冷淡地回道︰「劉大人客氣,是我來的突然,打擾了。」

  劉宇書好似沒看到莊逐言的冷面似的,儒雅一笑,說道︰「哪裡,公子來得正巧,府上剛好來了貴客,說起來,蘇都尉與樓家還頗有淵源,今日兩位能在劉某府上相聚,真是在下的榮幸。」

  一邊說著,劉宇書一邊領著莊逐言往主位的方向走去,說道︰「公子請上座。」

  劉哲回到正廳之後,就迅速命人在都尉蘇之函身邊擺了長桌,設了個位置。因為察覺到紅衣女子與樓曦關係特殊,還在長桌後設了三張小桌,供幾人休息用膳。

  待莊逐言坐定,劉宇書才笑道︰「容在下給幾位介紹,這位是安陽候。」

  莊逐言順著劉宇書指引的方向看去,主位上的男子三十出頭,一身絳紫華服,頭戴紫金髮冠,腰配白玉,輕輕斜靠著長桌,手中輕握著一杯酒,似笑非笑的看著莊逐言,整個人透著一股驕奢之氣。

  莊逐言抬眸與之對視一眼,眸光幽深讓人看不透他的情緒,微點了點頭,便算是打了招呼。

  劉宇書又朝著蘇之函的方向抬了抬手,笑道︰「這位是鎮西都尉蘇大人。」

  軍人自有軍人獨特的氣息和魅力,蘇之函年少參軍,如今已升到都尉,也不過二十有八。他即使只是坐在那裡自斟自酌,在場的所有人也都忽視不了他的存在,那身軍中養成的煞氣,總讓人不自覺地膽寒。

 其實莊逐言對蘇之函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鎮西將軍章危和手下的幾位猛將他雖不敢說了若指掌,但也算知之甚詳了。畢竟鎮西軍離西瑜實在太近了,容不得他不時時關注,只是沒想到會有機會與蘇之函毗鄰而坐。

  莊逐言同樣對蘇之函微微點頭,劉宇書卻明顯感覺到,他對蘇之函的態度比安陽候要好得多,想到鎮西軍與樓家的淵源,劉宇書便也不覺得奇怪了。

  走到莊逐言桌前,劉宇書笑道︰「這位是樓相府上的公子樓曦。」

  劉宇書話音剛落,一道道細微的抽氣聲響起,竟然真是樓相的嫡長公子啊!就連一直自顧獨酌不太理人的蘇之函都抬頭看了莊逐言一眼。

  「哐噹。」就在眾人都忍不住盯著莊逐言看的時候,一聲杯盞落地的聲音響起,引得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一名女子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半舉在身前,酒杯應該就是從她手中滑落的,而她似乎毫無所覺,眼睛微睜,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莊逐言,直到感覺到眾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女子才回過神來,低聲說道︰「失禮了。」

  女子聲音清脆婉轉,極為動聽,但她口中說著「失禮」,一雙眼仍是沒從莊逐言身上移開,就連坐在她身邊的男子也微睜雙目,一臉驚訝地盯著莊逐言。

  燕甯原本一直在暗暗觀察齊滬和蘇之函,此刻也被那一男一女吸引去了目光。

  一看之下,燕甯好似看出點奇怪的地方,他們二人就坐在安陽候的左側,這位置僅次於主位,能坐在上面的人,身份必定尊貴,但是不管是在門外劉哲說起宴請的貴客名單還是剛才劉宇書介紹的時候,他們都沒有提過這一男一女。

  還有,兩人所坐的位置雖然極好,但長桌卻向內傾斜,兩人也極為低調,不然大家也不會在聽到杯子落地的聲音才注意到他們。

  燕甯目光在男子身上轉了一圈便移開了,他也算相貌堂堂,可惜有莊逐言在的地方,實在沒有哪個男子還能稱得上俊美,倒是那女子吸引了燕甯的注意,她穿著淡雅的鵝黃色長裙,衣料輕薄,層層疊疊垂在身側,襯得她羸弱又嬌嫩。

  以燕甯算得上苛刻的眼光,都要讚一聲絕色美人。並不是說女子的臉長得有多美,而是,這位姑娘和家裡的女子都不一樣,是燕甯甚少接觸的類型。她皮膚瑩白如玉,巴掌大的臉上,一雙如水的眼睛,奪人心魄,那雙眼就像蒙了一層薄紗,隱隱綽綽,好像隨時都能掉下幾滴淚來,別說是男子,就是女子看了,也禁不住憐惜。

  若說夏冰兒是一隻單純又懵懂的小白兔,那麼這女子就像是一隻剛剛出生的小奶貓,濕漉漉的眼神讓人忍不住心軟,她輕輕眨巴一下眼睛,就如同一隻小爪子在你心裡撓了一下似的,又麻又癢。

  此刻,這女子就是用那雙如夢似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莊逐言,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這是什麼意思?一見鍾情?

  燕甯暗自撇了撇嘴,長得還沒莊逐言好看,就不要自取其辱了,好吧?

  燕甯在心裡對女子上下品評了一番,楚時和歸雲幾人,在看清女子長相的時候,全都嚇傻了!

  雲瑤郡主?!她怎麼會在這裡?她來穹嶽做什麼?!最重要的是,她會不會當場揭穿莊逐言的身份?!

  楚時幾人臉上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表情讓人看出端倪,心中已然焦急萬分,莊逐言卻好像怕幾人受到的驚嚇還不夠似的,居然問道︰「這位姑娘是?」

  劉宇書輕拍額頭,苦笑地搖了搖頭,說道︰「劉某酒量淺薄,怕是有些醉了,竟然忘了介紹稀客了。這兩位便是西瑜的雲杭郡王和雲瑤郡主。」

  燕甯現在聽到「西瑜」二字便會特別的敏感,這兩人竟是西瑜人?還是郡王郡主,他們來穹嶽幹什麼?還是在剛剛有人買了大批兵器的時候來,莫不是西瑜真的有所圖謀?!

  劉宇書介紹完之後,莊逐言竟也不說話了,燕甯坐在他的側後方,只有他能用餘光看到她,燕甯卻看不清他的表情,更別說用眼神暗示他了。

  燕甯微微蹙眉,她急於弄明白二人意圖,乾脆學了一會夏冰兒,故作天真,一臉感興趣的笑問道︰「西瑜?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西瑜人,果然是稀客,兩位是到穹嶽來遊玩的嗎?」

  那位雲瑤郡主已經不再直勾勾地盯著莊逐言看了,她微微垂眸,神色憂傷,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似的,對燕甯的問話充耳不聞。

  倒是郡王雲杭目光仍然直視莊逐言,輕哼一聲,回道︰「雲瑤是我西瑜第一美人,吾等此次前來,是為了朝見穹帝陛下的。」

  「?!」

  帶著第一美人來朝見穹帝,意思也太明顯了吧,西瑜是來給她爹獻美人的?!

  燕甯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兩人,他們是想西瑜被滅國嗎?!

------題外話------

  男二還沒出來,先來個女配吧~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1:59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23 A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演技派(繼續中)

  她爹雖然仍然是三年選一次秀女,但是選出來的秀女,都是給朝臣和皇族子弟指婚的,十八年來,他爹從未留過一名秀女在身邊伺候,誰都知道穹帝的後宮形同虛設。十年前,皓月皇上提出再給她爹送一名絕色美人作為禮物,結果是慘烈的。

  美人還沒送過來,穹帝震怒,怒斥皓月皇上年事已高,老眼昏花欲令智昏,應早日退位讓賢,以保皓月國運昌盛。三個月後,皓月皇上年僅四十歲,便因「年事已高」將皇位傳給了太子……

  當年這事傳遍的六國,無人敢在穹帝面前提美人二字,所以燕甯看到西瑜居然打算給她爹送美人的時候,才會如此震驚。傳聞西瑜地理位置特殊,幾乎與世隔絕,以前她還不太信,現在倒是信了!

  燕甯忍不住憐憫地看向那位楚楚可憐的雲瑤郡主,正好看到她輕咬著紅唇,目光就像一條條絲帶,密密麻麻地纏在莊逐言身上,燕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等等!燕甯心頭猛然一跳,這位郡主好像是聽到劉宇書介紹莊逐言是樓相家的公子時,才失態的摔了杯子的吧,她不會誤以為莊逐言就是樓曦,又看到他長得這般妖孽,便心動了,所以轉移目標,打算勾引莊逐言?!

  算盤打得不錯,樓曦還沒有婚配,若是能嫁給樓相獨子,絕對比進入穹嶽帝王的後宮要好得多!

  豈有此理,樓曦豈是她可以覬覦的,不行,她絕對不會讓莊逐言和雲瑤郡主扯上一點點關係,不能給樓曦惹麻煩,這種嬌滴滴黏糊糊的姑娘絕對不是樓曦會喜歡的類型!

  燕甯的眉頭再一次糾結了起來,看向雲瑤的目光,也銳利了許多。

  燕甯一時間還未想出對付雲瑤目光癡纏的辦法,雲杭郡王卻先發難了,「這位真的是樓相家的公子嗎?本王聽說,樓家的公子溫文爾雅,君子如玉,如今見到真人,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不知是傳聞有誤還是濫竽充數?」

  「濫竽充數」四個字一出,廳內再次寂靜下來,雲瑤忽然伸手,輕輕拉了拉雲杭的衣袖,蒙著一層水霧的眼眸帶著懇求地注視著他,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雲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怒視著雲瑤,但也沒有再繼續挑釁。

  將兩人的眼波交流看在眼裡,燕甯心生疑惑,他們這又是演得哪一齣,郡主對莊逐言一見鍾情,郡王卻更希望郡主能入宮取得穹帝的歡心?意見不合,鬧彆扭了?

  也不對,如果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雲杭也犯不著得罪樓曦,畢竟樓曦的身份非同一般,別說是西瑜的郡王,就算是穹嶽的皇子,在樓曦面前也都客客氣氣的。

  那麼是什麼給了這位郡王底氣,讓他說出「濫竽充數」四個字來?燕甯若有所思地看向莊逐言,只見他端坐於長桌之後,微微昂頭,將杯中的酒盡數喝完,被人如此挑釁,臉上未見一絲怒容,甚至都沒給雲杭一個正眼,那副從容又矜貴的姿態,竟比口出惡言的雲杭郡王更有皇族貴冑的氣勢。

  劉宇書的臉色微變,雖然他也懷疑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樓公子」的真假,卻沒想到有人會蠢得直接說出來,心裡惱得很,奈何雲杭也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人,只能自己打圓場道︰「公子難得來一趟翡城,劉某敬公子一杯。」

  莊逐言微微抬了抬杯子,算是給了劉宇書這個面子,旁邊的侍女趕緊將酒滿上。她不敢看貴客的臉,晃眼間只看到那隻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就讓她緊張得微微冒汗,原來還有人的手能長得這般漂亮啊……

  莊逐言飲下那杯酒,劉宇書稍稍鬆了口氣,笑問道︰「公子此次前來,可是要辦什麼事?」

  莊逐言放下酒杯,雖然依舊是冷著一張臉,語氣倒還算溫和,「不是什麼大事,今日冒昧前來打擾劉大人,確有一事想請大人幫忙。」

  樓家的公子能有什麼事要他幫忙?難道這人真的是假冒的,有所圖?劉宇書心思百轉,臉上不動聲色地問道︰「不知是何事?」

  莊逐言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嘆道︰「母親自從嚐過白荷清茶之後,一直念念不忘,也曾托人買過一些,味道總不如初次品嚐時候的好,我這次來拜訪劉大人,便想問問,翡城哪家茶莊的白荷清茶最好,我想買一些回去敬孝心,哄母親開心。」

  白荷清茶?!竟是因為這個?當年為了給樓相留下印象,又不能讓他以為自己為官不正,思來想去才決定送出白荷清茶,還是悄悄送的,這事除了自家夫人之外,無人知曉。

  這位真的是樓相的公子?!劉宇書覺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回想了一下之前的行為,沒有發現得罪對方的地方,鬆了一口氣,連忙笑道︰「難得樓夫人看得上翡城的特產,我這剛好存了些今年的白荷新茶,若是公子不嫌棄,請帶回去給樓夫人品嚐。」

  莊逐言連忙搖頭,一臉你別害我的表情,說道︰「這可不行,母親就是怕麻煩劉大人,才一直沒有托人詢問大人,我若是拿了大人家的茶,母親定要訓斥我的。」

  劉宇書想到在座還有很多人,便也不強求,順勢回道︰「既然如此,不如明日讓小兒陪公子到悠源茶莊走一趟,那裡的白荷清茶最為出名。」

  「多謝劉大人,如此甚好。」莊逐言微微拱手,舉手投足間盡顯文雅風流,劉宇書連忙拱手回禮,心中對他的身份更多了幾分篤定。

  劉宇書打消了心裡的疑惑,雲杭和雲瑤心裡卻是驚駭萬分,這人明明就是莊逐言,他怎會知道樓夫人愛喝什麼茶?還一副對樓家的事知之甚詳的樣子,這怎麼可能?!

  就在兩兄妹驚訝的目光中,莊逐言忽然扭頭看了身旁只顧著低頭喝酒的男人一眼,輕笑道︰「蘇都尉還是一如既往的嗜酒如命。」

  因為之前才被燕甯警告過不許笑,莊逐言也不敢勾起嘴角,只能語調輕鬆,略帶調侃的與蘇之函搭話。在這裡遇上雲杭和雲瑤是他始料未及的,但既然他們沒有直接揭穿他的身份,那麼他就不會再給他們機會了。

  一口飲盡杯中之物,蘇之函終於抬起頭,迎上莊逐言揶揄的目光,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豪爽地哈哈大笑起來,笑道︰「是樓老將軍說的吧。」

  自然不是,鎮西軍都尉蘇之函嗜酒如命這個情報,是舅舅千辛萬苦打聽到了,想不到今日被他用在此處。

  莊逐言只微微揚了揚眉,沒說是也沒說不是,蘇之函笑得更大聲了,又給自己滿上一杯酒,問道︰「樓老將軍近來可好?」

  「爺爺他老人家老當益壯,現在不知道在哪處美景之地雲遊,我一年也見不著他老人家一面。」

  蘇之函頗為懷念地點了點頭,嘆道︰「老將軍以前就說過,不做將軍之後,要去遊歷天下縱橫四海,現在總算實現了。」

  說完蘇之函竟將手裡那壺酒往前伸了伸,莊逐言意會,將杯子遞過去,蘇之函給他倒了酒,同時拿起自己的酒杯與之碰了一下,一昂頭,豪邁地乾了一杯。

  莊逐言也同樣一飲而盡,然而喝完之後,他忽然捂著嘴咳了兩聲,本就俊秀無雙的臉上漲紅一片,一邊搖頭一邊說道︰「爺爺說得沒錯,蘇都尉敬的酒,還真的不能亂喝。」

  蘇之函一愣,這才想起自己這壺酒可是出了名的烈酒,隨即爆發出了更愉快的笑聲,笑罷還伸手用力地拍了兩下莊逐言的肩膀。

  武將與文臣不同,表達喜惡直截了當,就這樣對飲一杯之後,眾人明顯感覺到蘇都尉對白衣公子親厚了許多。

  雲杭臉色越發陰沉,莊逐言好大的本事,三言兩語就把劉宇書和蘇之函籠絡了,若他現在說他根本不是樓相公子而是西瑜的二皇子,怕是沒有會信他了吧,估計還會以為他們西瑜有什麼陰謀。

  好你個莊逐言,真當樓曦是這麼好冒充的嗎?!這次我定要讓你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燕甯一直在旁邊默默地看著莊逐言遊刃有餘地周旋在文臣武將之中,不得不在心中佩服,就憑著她給的那點提示,他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取得了他們的信任,商人都是這般心思通透長袖善舞的嗎?還有……莊逐言怎麼知道蘇都尉嗜酒?

  燕甯的心思都放在莊逐言身上,忽然感覺到一道凌厲的目光將她鎖定。就像獵人鎖定了他的獵物,餓狼鎖定了牠的食物。

  這目光讓她很不舒服,燕甯毫不猶豫絲毫不懼地抬眼看過去,與那視線的主人撞個正著。

  是他,安陽候——齊滬。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2:04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25 A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演技派(任性中)

  齊滬今年剛過而立之年,原本還算俊逸的臉,因為消瘦,而顯得稜角銳利,與莊逐言健康的白皙皮膚不同,他膚色暗淡,是那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偏偏唇色還格外嫣紅,再配上那雙深深凹陷的眼窩,總給人一種陰鷙的感覺。

  當他緊盯著一個人的時候,就彷彿一隻在空中盤旋的禿鷲,耐心地等待著獵物的死亡,然後俯衝而下,將獵物撕碎吞入腹中。

  被這樣的目光籠罩,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就連坐在燕甯身邊,單純遲鈍的夏冰兒都明顯感覺到不對勁,縮了縮身子往燕甯身後挪了挪。反倒是正被當做獵物盯著的燕甯,除了覺得這道目光討厭之外沒有任何感覺。

  從小到大,她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氣場強大,氣勢驚人的,齊滬和他們完全沒有可比性。

  燕甯一雙黑眸沉靜地與之對視,目光平靜又銳利,完全不亞於她手中的飛刀。

  齊滬瞳孔微縮,心中又驚又疑,並非沒有女人敢與他對視,她們看向他的目光,或懼或恨或引誘或討好,但沒有一個如眼前之人這麼平靜,就好似在她眼中,自己與路邊的販夫走卒沒有任何區別,這讓齊滬心中不快,然而越是如此,他臉上的笑容越是溫柔,就連眼神也柔和了許多,「樓公子身邊這位姑娘容貌端麗,舉止秀雅,可是樓小姐?」

  齊滬的目光連夏冰兒都感覺到了,莊逐言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面上不動聲色,他甚至還將酒杯往蘇之函面前伸了伸,引得蘇之函挑了挑眉,給他就將滿上,他才一邊喝酒,一邊回道︰「不,他們三位都是我在路上新認識的朋友,一見如故,便引為知己。」

  莊逐言回答得漫不經心,齊滬也不在意,嫣紅的嘴角揚起一抹滿含興味的弧度,笑道︰「哦?能被樓公子引為知己,三位想必也不是普通人,不知如何稱呼?」

  齊滬雖然問的是三人的姓名,眼睛卻只看著燕甯一人,意思在明顯不過,楚時眸光微閃,拱手行禮,回道︰「在下楚時,這是舍妹楚甯,這位是夏冰兒。」

  燕甯很不喜歡齊滬的,只是冷漠地點了點頭,夏冰兒也跟著點了點頭。明眼人都能看出燕甯極不待見這位侯爺,偏偏齊滬就像完全沒感覺到似的,身體微微前傾,眉頭輕皺,似嘆息又似好奇般笑道︰「本候覺得楚姑娘很是面善,不知道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楚時在心裡輕嗤一聲,這調戲搭訕姑娘的能耐也太差了吧,簡直比莊逐言還要讓人失望。

  楚時在心裡把人鄙視了一番,燕甯倒是認真回憶了起來,母親是從不參加皇子宴請和慶典的,她自己總共也就參加過兩次,而且每次都是站在她爹身旁,並不與其他公主郡主站在一起,沒有人敢直視龍顏,自然也不會有人看得清楚她的長相。

  心裡篤定安陽候應該沒有見過她,燕甯直接冷聲回道︰「侯爺說笑了,我和哥哥喜好山水美景,遊歷四方,居無定所,從不曾見過侯爺。」

  如溪澗清泉般冷冽的嗓音即使說著拒絕的話,也依舊悅耳,齊滬微微瞇眼,目光就像黏在燕甯身上一般,說的話也越發大膽起來,「姑娘說得是,我們之前應該從沒見過,不然像姑娘這般絕色仙姿,見過一面,本候肯定無法忘懷。」

  這算調戲?

  燕甯當下有些惱了,還未等她發難,齊滬又笑道︰「姑娘是第一次來翡城嗎?」

  想到齊滬本應在梅城,卻忽然出現在這裡,也不知與劉宇書是否早有勾結,燕甯壓下心中的怒意,回道︰「確實是第一次來,侯爺也是第一次來翡城嗎?」

  「翡城的百花節聞名天下,本候可是來湊過好幾次熱鬧,翡城有什麼美景,怕是劉大人都沒有本候知道的清楚,現在雖然是秋天,沒有百花可賞,不過有幾處地方,卻是難得一見的景色。姑娘喜好山水,絕對不可錯過,若不是嫌棄,讓本候給娘娘做個嚮導如何?」

  齊滬說到山水時,臉上的笑容分外燦爛,笑臉破開了原本的陰鷙之氣,讓他的表情生動了幾分,原本就俊朗的臉龐,此刻更顯魅力。

  酒杯「啪」的一聲落在桌上,不輕不重的聲響,剛好就把齊滬刻意營造出的氛圍打破,莊逐言微沉的聲音淡淡地說道︰「甯兒有本公子同行,就不勞煩侯爺了。」

  燕甯下意識的搓了搓胳膊,「甯兒」兩個字被這人叫出來,怎麼聽怎麼難受,剛才沒來得及說,一會一定要找機會和莊逐言好好談一談!

  「甯兒」兩個字,顯然刺激到的不僅僅是燕甯,齊滬眼中戾色一閃而過,同時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微微拱了拱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頗為曖昧地說道︰「原來楚姑娘是樓公子的紅顏知己,那倒是本候唐突佳人了,還望公子莫怪。」說完,齊滬還若有似無的瞟了雲瑤一眼。

  燕甯糾結於紅顏知己這個稱謂,本想否認,但又不想與齊滬糾纏,同時她還記得要隔絕雲瑤對樓曦的覬覦之心,一番思量之下,燕甯默認了。

  然而她剛剛「忍痛」背下了這個名聲,卻有人不樂意了。

  「公子難道真的不記得雲瑤了嗎?」

  「?!」

  這輕柔溫軟的嗓音配合著繾綣的語調一出,眾人都愣了。

  今天是怎麼了,之前是侯爺見人就姑娘漂亮,開口就是在哪裡見過,現在又換西瑜的郡主責問樓曦,這句話怎麼聽怎麼像在說負心漢啊?!

  這一晚上還真是風雲變幻高潮迭起,看得劉家一眾親戚和朋友瞠目結舌,劉宇書則恨不得時間倒流,沒有因為想要場面熱鬧些請來這麼些人,他真的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燕甯面色一沉,她為什麼這麼說?想造成與樓曦早就認識的假像?也不對,莊逐言是假的,若她之前就認識莊逐言,那麼她肯定知道,他不是樓曦。

  燕甯猛然回過神來,難怪那位郡王敢說莊逐言濫竽充數,原來他根本就是肯定了莊逐言並非樓曦,那為什麼他們沒有揭穿他的身份,還有,莊逐言是怎麼認識西瑜的郡王和郡主的?!

  莊逐言……

  燕甯一言不發地看著莊逐言的側面,楚時和歸雲幾人的心再一次跳到了嗓子眼。剛才看到安陽候覬覦燕甯時,楚時並不擔心,燕甯是真正的天之驕女,別說她若是表露身份,根本沒人敢招惹她,就說她手裡飛刀,都不是一般人頂得住的。更重要的是,惹了她,被她的飛刀飛中,死也白死。

  他擔心的,一直都是雲瑤郡主,而他的擔心顯然不是多餘的,楚時忍不住撫額,現在這情況,怎一個亂子了得。

  莊逐言能感覺所有人的視線再一次落到了他身上,而他此刻最擔心的,還是背後那道灼灼的目光,燕甯並不笨,相反的,她還聰明,只怕現在她已經懷疑他了。

  莊逐言壓下心中驀然升起的慌亂,冷眼直視雲瑤,冷聲說道︰「樓某沒去過西瑜,並不認識郡主,相信郡主認錯人了。」

  莊逐言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無論如何不能再這樣的情況下被揭露,否則以公主殿下驕傲、警惕又灑脫的性格,他絕對沒有機會再靠近她,更別說難獲得她的芳心。

  雲瑤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莊逐言,眼中水霧繚繞,一滴淚就這樣落了下來,她咬著下唇,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發一言。

  燕甯對莊逐言是起了疑心,但是看到雲瑤這番作態,心中很是不喜,有什麼話就說出來,若真是莊逐言辜負了她,呵斥怒罵甚至上前動手也不是不可以,這副欲言又止傷心欲絕的樣子作為誰看?

  對於不喜之人,公主殿下從來不會隱藏,直接說道︰「雲瑤姑娘既然是西瑜的郡主,此行又是為了覲見穹帝,就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看到一個男子,就流淚訴衷情可不是好女子的德行。妳不為自己想,也因為為西瑜想想,一不小心可是要為西瑜帶來大禍。」

  之前因為雲瑤的質問,正廳內本就寂靜無聲,這毫不留情話語就像是幾個耳光,啪啪地打在雲瑤臉上,同時也打在西瑜國臉上。

  雲瑤臉色瞬間煞白,雲杭猛地一拍長桌,指著燕甯,怒喝道︰「放肆!」

  被人指著臉大聲呵斥絕對是燕甯從未有過的的體驗,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六國尊主穹帝陛下,也從未找她面前黑過來臉。

  燕甯轉過頭,看向雲杭,臉上喜怒不明。

  楚時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2:1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28 A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演技派(下)

  「蘇都尉。」

  清冷的嗓音緩緩響起,未帶一絲怒意,但那微沉的語調,卻讓人聽得心中莫名發寒。燕甯看著的人是雲杭,叫的卻是蘇之函。

  蘇之函心中只有美酒,從未關注過幾人的閒話,此刻忽然被點名,他下意識地抬頭,「嗯?」

  「據我所知,西瑜並非穹嶽的附屬國吧?」燕甯聲音平穩,神色冷靜,反倒是雲杭因為她的話,臉色微變。

  蘇之函劍眉微挑,回道︰「確實不是。」

  六國雖然皆臣服於穹嶽,但是穹嶽卻從未承認任何一個國家為附屬國,就連皓月連番送來歸順書,穹帝也未曾答應,更別說西瑜這等偏遠冷僻的小國了。

  「非附屬國的別國皇族、使臣可以隨便進入穹嶽嗎?」

  蘇之函終於正眼看向燕甯,這女子有點意思,被人呵斥了一句,居然沒有直接變臉,聲音不緊不慢,神色平靜,若不是發現了她黑眸中冷厲的寒光,還真的讓人誤以為她好脾氣呢,蘇之函眼中有了幾分興味,笑道︰「自然是不行。」

  「那麼西瑜來的兩位客人是遞交過文書,並獲得我朝准許前來覲見穹帝了?」燕甯的聲音依舊平穩,問話卻明顯越發犀利了。

  齊滬微微瞇眼,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女子句句都是問句,然句句都問到了點子上,可見,她對朝堂之事,知道的可不少。他隱隱覺得,女子在織一張網,正在將雲杭雲瑤一點點網進去。

  齊滬看向燕甯的目光漸漸忌憚起來,想到之前樓曦對她的態度,心中已然認定,這女子的身份絕對不簡單,那麼她是誰呢?

  蘇之函身為軍人,一向喜歡行事俐落,冷靜果敢的人,他對燕甯自然也是欣賞的,但燕甯的問題卻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冷聲回道︰「文書還在我身上,到了煥陽城後,本將自會將其呈報朝廷。」

  燕甯並不清楚朝堂之事,她一開始不知道雲杭和雲瑤兩人進入穹嶽,是否遞交過文書,但是從雲杭透露出要將雲瑤獻給穹帝的意思之後,她就肯定,兩人絕對沒有遞交過文書,就算遞交了,也不可能獲得朝廷的准許。

  原本她也沒打算為難他們,誰知雲杭居然自己打上門來,既然如此,她便不客氣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定不饒人!

  燕甯輕笑一聲,回道︰「這麼說,其實兩位客人是還未得到准許就進入穹嶽了,雲郡王罔顧穹嶽法度,私自入境,『放、肆』二字,只怕更適合妳吧。」

  燕甯把「放肆」二字說得很慢,如果言語可以化作實質,那麼雲杭的臉,此刻已經被啪啪打腫了。剛剛呵斥出去的兩個字,瞬息之間,又被人砸了回來。

  與雲杭只是宣洩怒意不同,燕甯說出的話,雖然帶著笑意,但話中的意思,卻是「要命」的。單單是「罔顧法度,私自入境」就不是雲杭兄妹兩人承擔得起的,即使是西瑜,也承受不起。

  蘇之函臉色也暗了下來,即使一切事出有因,但畢竟是他帶著兩人前往煥陽城,若有人抓住這點不放,他肯定要受牽連。

  蘇之函的神色越發森冷,雲杭心中大亂,看向燕甯的目光就像淬了劇毒般,恨不得立刻要了她的命!

  心裡越急便越是慌亂,雲杭瞪著燕甯,未經思索地話脫口而出︰「一派胡言,西瑜與穹嶽兩國邦交之事,豈是妳一個小女子能懂的!山野女子果然牙尖嘴利,像妳這等以下犯上之輩,罪當誅!」

  雲杭一句話說完,知道燕甯身份的楚時幾人暗自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一直知道雲家這位獨子目光短淺,心無城府,但是不知道,他居然蠢成這樣!不知道燕甯的身份對她喊出「當誅」兩個字已經夠蠢了,居然還敢用「以下犯上」四個字,先不說誰是「下」了,他一個小國郡王,居然敢稱「上」,活膩味了嗎?

  果然,在座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就連雲瑤都驚得忘了掉眼淚。

  燕甯氣極反笑,一臉嘲諷地看著不知是惱還是懼,臉漲得通紅的雲杭,寒聲說道︰「以下犯上?身為穹嶽子民,能被我尊為『上』者,只有穹帝陛下,爾等小國,蠻夷之地,也敢在穹嶽的國土上,妄自尊『上』,你這罪不止當誅,還當誅、九、族!」

  燕甯的嗓音一向略微低沉,當她一字一頓,冷冷地說出「誅九族」三個字的時候,與雲杭同屬九族之內的楚時等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就連蘇之函都詫異地看了燕甯一眼,就在剛剛那一刻,他似乎在這女子身上感覺到了一股凌厲的殺氣和難以言明的霸氣,江湖中人,身上帶著殺氣不難理解但是那股讓人無法招架的霸氣從何而來,對方不過只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而已,這實在太古怪了。

  比這股氣勢影響的,還有雲杭,看著對面與他冷冷對視的眼睛,他的手居然不自覺的抖了起來,明明只是女人而已,為什麼只是這樣與她對視,他竟控制不住心慌和懼意,她甚至都沒有大聲說過一句話?!

  雲杭腦子亂糟糟的,卻又不甘心露出怯意,不得不強做鎮定,叫道︰「妳、妳、豈有此理!」

  磕磕巴巴地低呵實在沒有一絲一毫的威懾力,這外強中乾的樣子讓燕甯忍不住笑了起來,終於垂下眸,不再緊盯著雲杭。

  雲杭下意識地鬆了口氣,下一刻,卻驀地瞪大眼睛,因為對面一身紅衣,笑得張揚肆意的女子,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把飛刀在手上把玩。那森白的刀刃,一看就知道鋒利無比,隔得這麼遠,雲杭都能感覺到一股殺氣襲來。

  雲杭驚恐的樣子徹底取悅了燕甯,她眼中惡劣的笑容更盛,「雲郡王這是惱羞成怒嗎?奉勸你一句,我是江湖人,山野女子,不僅牙尖嘴利,手還不太穩。」

  夏冰兒輕輕捂著嘴,以免自己笑出聲,甯姐姐太壞了,那個男子哪裡是惱羞成怒,他都快嚇傻了好嗎?!

  「妳、妳想幹什麼?!」雲杭的確傻了,這女子言辭犀利便罷了,居然敢當著侯爺和都尉的面,拿出此等危險的兵器!

  雲杭連忙看向齊滬和蘇之函,本以為會看到兩張震怒地臉,沒想到齊滬只是盯著燕甯的飛刀,若有所思,蘇之函則是沉著一張臉,不言不語,而東道主劉大人微低著頭,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坐在一旁,居然沒有一個人出來制止這個危險的女人!

  雲杭覺得自己腦袋要炸開了,正在他慌亂無措時忽然想到這個女人是跟著莊逐言一起來了,難道她是莊逐言的人?

  莊逐言這麼做是什麼意思?為了破壞三皇子的計劃嗎?他知道三皇子的謀劃?

  雲杭的心再一次劇烈地跳了起來,既然莊逐言不想讓他們好過,那麼他也不能讓他好過,雲杭氣急敗壞地看向莊逐言,正想要揭穿他假「樓曦」身份的時候,手上忽然一痛。

  雲杭低頭看去,只見雲瑤一隻手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腕,保養得漂亮纖長的指甲狠狠地戳進肉裡,雲杭瞬間疼得滿頭冒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耳邊只聽到那萬分熟悉的嗓音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你,就任由她這樣欺負我嗎?」

  這聲輕嘆百轉千迴,如涕如訴,光是聽就讓人覺得聲音的主人極為可憐。而這道聲音的主人也異常執著,她只怔怔地看著莊逐言,好似她的世界裡,只有這一個人,別人都不存在。

  「……」

  剛剛還唇槍舌劍,一觸即發的氣氛,只因為這一句話,就變得曖昧起來,氣氛怪異到了極點。

  正廳中的眾人都驚呆了,這種想要看下去,又因為氣氛太過怪異,擔心隨時都會爆發出點什麼來的心情,實在太刺激了。除了主位附近的那幾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頭都快垂到桌子底下去了,耳朵卻全都豎了起來。

  燕甯也有些懵了,捏著飛刀的手一頓,刀刃差點割到手心,她愣愣地盯著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對於雲瑤的做法,完全不能理解,簡直匪夷所思嘆為觀止!

  她和母親住在曙山別院,基本不進宮,她爹的後宮也沒幾個女人,所以她沒見過後宮的女人是如何爭寵的,而她身邊的長輩,也都只有一個妻子,她也沒見過深宅大院裡的妻妾爭鬥,因此她完全不懂,雲瑤這種女子到底在想什麼。

  難道她自己永遠不會反駁嗎?不會為自己說話?只睜著淚眼看著男人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燕甯忽然覺得興味索然,她對這種女人無能為力,連怒其不爭的想法都不生出來。

  燕甯忍不住扭頭看向身邊沉默了一晚上的莊逐言,說實話,她很想看看,他是怎麼應對。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了莊逐言身上,楚時和歸雲幾人的心,也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2:18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30 A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演技派(真的下)

  莊逐言在眾人或探究或看好戲的目光中不緊不慢地將杯中之酒一口飲盡之後,才緩緩放下手中的杯子,幽深狹長的眼眸第一次正眼看向雲瑤,眼中的冷光驚得雲瑤心猛地一縮,差點就要狼狽地別開眼。

  緊了緊微抖的手,雲瑤終於還是維持住了楚楚可憐的模樣,但是莊逐言的下一句話,立刻狠狠打碎了她臉上的平靜。

  「我再說一遍,郡主認錯人了。甯兒說的並沒有錯,雲瑤郡主確實應該謹言慎行,妳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西瑜,代表著雲家,若是一不小心行差踏錯,那便後悔莫及了。」

  不知道莊逐言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不是用了內力,每一個字都像是砸在心裡一樣。沒有武功的雲瑤更是被震得胸口發疼。

  他在威脅她!他居然用雲家威脅她,就為了維護這個女人嗎?!雲瑤的臉色倏地一白,這次不是裝的,心像是千斤重的巨石狠狠碾碎,痛的她喘不過氣來。

  雲杭也被那內力震得呼吸一滯,哪裡還管那麼多,直接就吼道︰「別不識好歹!莊……」

  莊逐言三個字馬上就要脫口而出,楚時和歸雲幾人,心中大叫一聲「完了」!

  就在幾人以為,事情沒有轉圜餘地的時候,雲杭聲音一頓,就像被人點了啞穴似的,沒有繼續叫下去,緊接著,雲瑤柔弱的聲音緩緩響起,「哥哥,可能真的是我認錯人了,你別再說了。」

  這次雲瑤終於不再用她霧濛濛的眼眸盯著莊逐言了,只見她微低著頭,就像是真的因為認錯人兒羞愧地不敢抬頭一般。

  燕甯單手撐著腮幫,注意力早已經不在雲瑤身上。剛才雲杭叫的那聲「莊」應該是想叫莊逐言的名字吧,他們果然是認識的呢。那……雲瑤和莊逐言真的是那種關係嗎?莊逐言堅持不認她,是因為現在假扮樓曦所以不方便?

  燕甯歪著頭,看向莊逐言,心裡忍不住嘆息道︰長得是挺俊的,奈何眼神不太好。

  「眼神不太好」的莊逐言此刻背後全是汗,尤其是聽到燕甯那一聲極輕的嘆息之聲後,心更是沉到谷底。

  她是不是誤會自己和雲瑤的關係所以有些傷感?之後他可要好好解釋才行!

  因為這聲嘆息,誤會又一次發生了……

  正廳的氣氛僵冷,靜得落針可聞,劉大人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悄悄看去,安陽候一臉興味,看得興致勃勃,不像要動怒的樣子。蘇都尉悶頭喝酒,臉色雖然不好看,但還是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唯獨這樓公子……俊美無雙的臉上像是結了霜一般,顯然氣得不輕。

  也是,不管樓公子和雲瑤郡主有沒有私情,被人在這樣的場合抓著不放,哪個男人都要動怒。雲家姐弟是西瑜人,和他扯不上什麼關係,但樓曦他是肯定得罪不起的,劉宇書在心裡權衡利弊之後,立刻和起了稀泥,笑道︰「雲郡王息怒,息怒。郡主一時晃眼,認錯人也沒什麼奇怪的。來來,這是翡城最有名的桂花釀,味道醇厚,入口綿甜,大家都嚐嚐!」
  
  「來人,倒酒倒酒!」劉宇書招呼著侍女倒酒,給下面的親朋好友使眼色,眾人意會,趕緊端起酒杯,一邊喝一邊大讚酒香,菜肴美味,總算把氣氛緩和回來了。

  好在雲家姐弟也安靜了下來,這場揪心的宴席也得以繼續進行下去。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劉宇書看時間差不多了,笑著說道︰「時辰不早了,各位初到翡城,若不嫌棄,不如讓劉某盡一盡地主之誼,各位就在府上歇息吧,雖然敝府簡陋了些,卻也比客棧要方便舒服許多。」

  燕甯始終沒忘今日來此的目的,若是現在離開,想找機會就近觀察劉宇書就不易了。

  所以在劉宇書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燕甯立刻接道︰「那就多謝劉大人了。」

  劉宇書心頭一堵,他只是客氣兩句而已……

  若是平時,樓家公子願意住在他府上,能讓他笑三天,但是今晚的情況實在有些詭異。

  確實詭異,因為接下來,就連在翡城不止置辦了一個莊子的安陽候,竟也說道︰「劉大人想得周到,客棧住起來確實不太舒服,既然劉大人盛情難卻,那本候就在府上叨擾了。」

  劉宇書嘴角抽了抽,心口發苦,卻還是要賠笑道︰「哪裡哪裡。」
 
  深吸了一口氣,劉宇書小心翼翼地問道︰「都尉大人……」

  「打擾了。」

  劉宇書已經麻木了,回頭對著身後的兒子說道︰「哲兒,快去準備一下,讓幾位貴客能早點休息。」

  「是。」劉哲連連點頭,心裡卻開始在盤算府裡離得最遠的兩個院落是哪兩個,一會一定要把雲瑤郡主和樓公子隔得遠遠的才好。

  劉哲的效率很高,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將眾人安置妥當。

  剛剛住進劉府安排的院落,雲杭立刻衝到了雲瑤的房間,關上門就大聲質問道︰「妳為什麼不讓我揭穿莊逐言的身份,若是今天在安陽候和蘇之函面前當場揭穿他,看他怎麼死!居然敢假扮樓曦,簡直不知死活。」

  雲瑤抬眸斜睨了他一眼,從衣袖間拿出一條絲質的帕子,輕輕壓了壓之前因為哭泣和微腫的眼角,散漫地回道︰「他既然假扮樓曦,肯定有什麼打算……」

  看她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雲杭忍不住火冒三丈,不等雲瑤把話說完,就又吼了起來,「那就更不能讓他得逞了!我知道妳從小就喜歡他,但是現在和十年前不一樣了,他現在除了楚家,什麼依仗都沒有了!妳別忘了,我們雲家現在和三皇子是一條船上的,唯有三皇子坐上了皇帝的寶座,我們雲家才有翻身之日。對莊逐言,妳還是趁早死了心,反正人家也看不上妳……」說著說著,雲杭的聲音越來越小。

  雲瑤緩緩將手中的絲絹手帕丟矮桌上,一雙風情的雙眸在燭光的映照下,微微瞇了起來,掩下眸底的厲色,她未曾變臉,也沒說一句話,雲杭卻躲閃了別開視線,乖乖閉上嘴。直到他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雲瑤才冷聲說道︰「你當眾揭穿他,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好處……」雲杭遲疑了一下,隨即哼道︰「只要能讓他不痛快,我就開心!」

  「愚蠢。」雲瑤幾乎藏不住眼底的厭惡,天生柔媚的嗓音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更想一把軟刀子,直戳入心口,讓人臉皮燒灼。

  「雲瑤!」雲杭低呵一聲,雙目圓瞪,若是別人,他早就一拳頭打過去了,但是他卻不敢對雲瑤怎麼樣,別說動手,就是罵都不敢。這個妹妹從小心眼就多,他不知道在她身上吃過多少虧,現在早就學乖了,再生氣最多也只敢瞪眼睛。

  果然這副窩囊廢的樣子讓雲瑤更加看不起,此刻的她,那裡還有之前面對莊逐言時的楚楚可憐,淚眼迷蒙。

  心中雖不耐,雲瑤也不得不和這個蠢笨的大哥慢慢解釋,「不知道人家有什麼計劃,留有什麼後招,就貿然出頭,做這種損人不利己之事,不是愚蠢是什麼?我們和他皆是西瑜人,你揭穿他的身份,讓穹嶽的人怎麼想?西瑜的二皇子假扮樓相的嫡子,這個罪名,你以為只有他一個人在擔?你今天聽出他每一句都在威脅我們嗎?」

  「我……」還真沒聽出來……後面的話雲杭不敢說,摸了摸鼻子,在雲瑤的對面坐下,雲杭諾諾地問道︰「那、那現在怎麼辦?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雲瑤垂眸思索片刻,低聲問道︰「你覺得莊逐言今日假扮樓曦,裝得如何?」

  雲杭嗤笑一聲,一臉嘲諷地回道︰「也不怎麼樣,傳聞中樓曦是個溫潤君子,莊逐言穿一身白衣也不像君子,簡直是冷面煞星。」

  「可是即使這樣,安陽候、蘇都尉還有那位劉大人,卻都信了他。」雲瑤又拿起矮几上的絲帕,輕輕蓋在眼眸,不想再看那個蠢貨的樣子,「他與劉大人、蘇都尉貌似隨意的聊了幾句,就讓那兩人對他打消了疑慮認可了他的身份,那麼他說的那些事,必定是樓家與那兩位親密之事。莊逐言顯然對樓曦的很多事,知之甚詳。」

  雲杭急道︰「這不可能!」穹嶽樓相誰都認識,但樓家的事卻不是誰都能打聽到了,更別說莊逐言在西瑜勢弱,除了這次也基本沒有離開過西瑜的地界,怎麼可能知道樓家的事,絕對不可能!

  雲瑤輕笑一聲,意有所指地說道︰「確實不可能,他會知道那些,自然是有人告訴他的,現在你知道是誰了嗎?」

  雲杭傻愣愣地問了一句,「誰?」

  雲瑤在心裡狠狠地翻個白眼,真是愚不可及,無可救藥!「你就只知道和別人爭吵,就從來沒注意過和自己爭吵之人嗎?」

  雲杭總算想起今夜讓他出了大醜的女子,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妳是說,那個可惡的紅衣女子?」

  雲瑤輕「嗯」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她的身份?」

  雲杭卻是沒想過,在腦子裡想了半天,還是一無所獲,往前面湊了湊,小心翼翼地問道︰「她……什麼身份?」

  敢情她前面說了一大堆都白說了,雲瑤終於忍不住將手裡的絲帕朝雲杭臉上扔了過去,忍了一晚上終於忍不住的怒火爆發了出來,差點就伸出手指著雲杭的腦袋罵,「再什麼說,你也是個郡王,她能把你堵得啞口無言,差點背上個『誅九族』的罪名,她還敢當著這麼多大人的面玩刀子,你真的以為她就是個普通的江湖女子山野草莽嗎?誅九族這三個字,是什麼人都敢說的嗎?」

  這時候雲杭才驚覺不對勁,回想起那時候,女子一雙黑眸冷艷看他的時候,他簡直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心臟。

  確實也是,誅九族啊,別說一般人,他都不太敢說,那女子就那樣脫口而出,說得肆意。雲杭越想越心急,連忙看向雲瑤急道︰「妳知道她的身份?」

  雲瑤柳眉微蹙,沉吟片刻後說道︰「我猜,她是樓家的女兒。」

  「樓家的小姐?」雲杭唰地站了起來,眼中滿是驚駭,「怎麼會?她怎麼會在這裡,又怎麼會和莊逐言走在一起,還讓他假扮樓曦?」

  雲瑤看了一眼終於知道事情嚴重性的蠢哥哥,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說道︰「顯然莊逐言已經得到她的信任,你今日就算揭穿了莊逐言,有樓小姐在,沒有人比她更懂樓家的事,只要她隨便說出幾件就能證明莊逐言是樓曦,誰會信你?」

  雲杭頹然地坐了下來,百思不得其解,不敢置信地低喃道︰「莊逐言怎麼能傍上樓家?」

  雲瑤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輕嘆一聲,「他自有他的魅力。」

  雲杭也想到了那張比陽光更為明艷的俊美臉龐,更別說那讓人無法招架的勾魂笑容了,連自己眼高於頂的妹妹都栽在他手裡,樓家小姐看中他也不奇怪。心裡又急又躁,雲杭粗聲粗氣地怒道︰「現在先別管什麼魅力不魅力了,我們怎麼辦?若是莊逐言有了樓家的支持,這皇位絕對落不到三皇子頭上,我們雲家就完了。」

  雲瑤水眸微晃,眼中懷念之色漸退,想到今晚莊逐言對紅衣女子的維護,女子那張與莊逐言一樣絕美的面容,心裡升起一股怨恨之氣,臉色也隨之陰冷起來,「先別慌,他既然威脅我們,說明他也怕身份曝光。我們先按兵不動,只要讓他和樓小姐之間有了芥蒂,就不怕兩人最後不鬧翻!」

  對啊,樓小姐是什麼身份,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莊逐言不過是長得好些罷了,要是讓樓小姐知道,他不過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朝秦暮楚之輩,別說看中他,怕是要恨上他了。這個主意好!

  雲杭開心地一拍大腿,哈哈笑道︰「還是妹妹厲害!一切全靠妳了!」

  雲瑤微微勾唇,又變回了那個水一般讓人憐惜的嬌柔女子。

  然而即將成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同時還朝秦暮楚」的莊逐言此刻又在幹什麼呢?他正站在門邊,靜靜等待著。

  果然,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門被人叩響了。

  「誰?」

  「是我。」燕甯微沉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莊逐言苦笑地搖了搖頭,就算相處不久,他也知道,燕甯絕對是個光明磊落,心思澄明之人,眼睛裡容不下半點沙子,那麼,他今晚要怎麼才能過關呢?

------題外話------

  西瑜不但出影帝,也出影后的,哈哈。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2:25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32 A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坦白需要勇氣

  抬手輕輕揉了揉眉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莊逐言沒有讓燕甯在門外等太久,深吸了一口氣,一臉平靜地將門打開。

  莊逐言暗暗觀察燕甯的臉色,發現她臉上沒有怒意,看著他的眼睛也一如既往地乾淨平和,他一直提著的心放下了一些,故作冷靜地說道,「進來吧。」

  燕甯進到屋內,一坐下來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和西瑜那兩個人認識?」

  「嗯,認識。」雲杭在正廳時,已經叫出了一個「莊」字,那些不知道他名字的人就算了,燕甯肯定知道雲杭想要說的是什麼,這時候,根本容不得他否認。

  燕甯聽他如此平靜且坦然的承認,自從見到雲瑤開始,就不太爽快的心情奇異地好了些。

  等莊逐言動作優雅地為她倒了一杯熱茶,遞到她面前的時候,燕甯微蹙的眉頭慢慢地鬆來了,斟酌片刻後,說道︰「我們萍水相逢,本來你的事,並不需要向我交代,但是,現在你假扮樓曦,答應和我一起處理好環山鎮礦洞的事,我們倆也算暫時的盟友關係,有些事我必須弄明白,才能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所以希望你能如實的告訴我,你和雲瑤他們是什麼關係?你們怎麼認識的?你是什麼人?」

  莊逐言手裡還舉著遞出去的茶,茶水很燙,但聽著燕甯的話,他卻覺得心尖上更燙,看著燕甯的雙眸不自覺地瞇了起來。

  原來,她並不是來質問他的?

  今晚發生的一切,足夠證明他之前對她有所隱瞞,甚至是欺騙,但是她卻沒有指責他,還認為他們萍水相逢,他沒有義務向她交代一切。就算不知道她的身份,都要讚一句善解人意,而燕甯並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穹嶽最得寵的公主,有著如此尊貴的身份,卻還擁有這樣的胸襟就顯得尤為難能可貴了。

  莊逐言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那視線灼熱得公主殿下都有些招架不住。

  燕甯以為他不願意說出自己的身份,也懶得和他繼續說下去,直接警告道︰「如果你堅持不說我也不會逼你,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礦洞的事,但是你必須明天離開佩城,並且從今以後不得以我告訴你的消息來假扮樓曦。」

  莊逐言聞言一怔,差點沒忍住笑出來,燕甯言下之意,並非不讓他以後假扮樓曦,只是不能用她告訴他的消息來假扮樓曦而已,這人怎麼這麼有意思?

  莊逐言崩了一晚上的心弦,徹底地鬆了下來,莫名地覺得她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有些可愛。

  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笑出聲,莊逐言抬手揉了揉鼻子,掩飾住嘴角的笑,看著那雙清澈見底,卻極有原則的眼睛,莊逐言覺得自己沒辦法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再編造出更多的謊言,輕嘆了一口,妥協般回道︰「我其實是西瑜人。」

  燕甯原本準備起身離開了,聽他終於肯開口說話了,才沒有站起身。她早就猜到他可能是西瑜人,此刻聽他自己承認了,倒也沒多驚訝,但是莊逐言的下一句,卻讓她驚得睜大了眼睛。

  「我是西瑜的二皇子,莊煜,字逐言。」

  二皇子?他竟是西瑜皇室?不等燕甯驚訝完,莊逐言語氣平穩的把她之前問的問題,一併回答了,「妳今天見到的兩個人,一個是雲家的嫡子也是獨子雲杭,另一個雲瑤,她原本是庶出,生母難產死了,因為從小就懂得察言觀色,討得嫡母歡心,被收在膝下,也算嫡出。我與她自小就相識,但只見過幾次面,並沒有太多交集,更沒什麼關係。」

  燕甯慢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疑惑更深了,西瑜不僅來了郡王和郡主,連皇子都來了,他們想幹什麼?心中有疑惑,她便直接問了出來,「你為什麼來穹嶽?」

  在燕甯審視的目光中,莊逐言心跳陡然加快,他來穹嶽,自然是為了她,但這絕對不能說!莊逐言極力的保持平靜的神色,故作為難地解釋道︰「我來穹嶽是為了……找人。找一個對西瑜、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找到了她,西瑜的大局便算定了。」

  燕甯有些好奇,他要找的是什麼人,竟能對西瑜產生如此重要的影響,她想問,但剛才莊逐言說得很隱晦,目光閃爍,顯然是不願意細說,或許這件事還關係著西瑜皇室隱秘,她也不好追根問底,而且她其實更關心的是那批兵器,忽略心底地好奇,燕甯轉而問道︰「關於那批兵器,你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次莊逐言很快便回道︰「我離開西瑜已經一個多月了,兵器的事情,我並不知情。不瞞妳說,我父皇病重,神智都已經不太清醒了,太子之位一直未定,現在西瑜的朝堂不穩,這批兵器不管是誰買的,我都不希望它進入西瑜。這次我這麼積極的配合妳,就是想借劉大人之力,將那批兵器攔截。」

  燕甯點了點頭,原來是為了皇位之爭,也不對,爭奪皇位,買兵器就罷了,雲家那兩位來穹嶽做什麼?燕甯將心中疑問問了出來,莊逐言嗤笑一聲,回道︰「雲家的嫡女,兩年前成了我三皇弟的側王妃,雲家已經歸順三皇弟了,若是這次雲瑤能得到穹帝的寵愛……」

  「不可能。」沒等莊逐言繼續說下去,燕甯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沒好氣地說道︰「你最好讓她打消這個念頭,不然你們西瑜就要大禍臨頭。」

  「為什麼?」

  燕甯簡直無語了,西瑜雖然位置比較偏僻,但也不是與世隔絕吧,難道他們想討好他爹之前,都不先打聽打聽嗎?他爹這麼多年來,什麼時候接受過別人送的美人了?
  
  想起雲瑤那副動不動就眼淚婆娑的樣子,燕甯忍不住抖了一下,狐疑地上下打量莊逐言,問道︰「你和那位什麼郡主,真的不是一對?」

  莊逐言臉倏地一暗,「不是!」

  「那你可曾辜負過她,或者讓人家誤會?」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什麼的,說不定就在不經意間私定終身了也未可知。

  「從、來、不、曾!」

  牙齒磨得咯咯作響的聲音,在夜晚聽起來實在滲人,燕甯輕咳一聲,嘀咕道︰「那她為什麼說那麼奇怪的話?」

  「她有病!」

  「……」相信你我才有病吧。

  眼看著莊逐言的臉色越來越黑,眼中的光越來越幽冷,燕甯終於感覺到了危險,連忙回道︰「對,她肯定是有病!」

  莊逐言不願意為了雲瑤的事與燕甯爭執,壓下心頭的怒火,說道︰「我很抱歉騙了妳,正如妳所說,我是西瑜皇族,沒有得到穹嶽准許進入的文書,就私入穹嶽是重罪,所以我只能假扮城佩城的商人,方便行事。」

  話題轉換得有點快,燕甯一怔之後,無所謂地擺擺手,不甚在意地回道︰「我之前已經說了,我們一開始並不認識,你沒有義務必須對我說實話,但是……」燕甯眼中厲光一閃,認真地說道︰「你今晚對我說的話,卻不可有半分欺瞞,不然我必定讓你後悔莫及!」

  莊逐言眉心猛然一跳,差點不敢與那雙澄明的黑眸對視,回想了一下之前所說的話,莊逐言同樣鄭重地點了點頭,回道︰「我剛才所說的話,句句都是實話。」

  得了莊逐言的承諾,燕甯爽快地一笑,回道︰「好吧,我信你。」

  莊逐言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又聽到燕甯疑惑地問道︰「對了,你既然不是商人,那之前所謂的因為貨款而被悍匪挾持又是怎麼回事?」

  莊逐言心裡咯噔一聲,握著茶杯的手幾步可察地抖了一下,一剎那間,出了一身冷汗。他剛剛才說完「句句都是實話」,這下讓他怎麼接?!

  他能向燕甯坦白自己的身份,卻萬萬不能暴露此行的目的,莊逐言絞盡腦汁,不想繼續騙她又不能說實話,磕磕巴巴地說著話,幾乎快要編不下去,「我們一行人,那個……穿著華麗,出手闊綽,所、所以……」

  所以被人惦記上了,還被下了藥,果然江湖險惡!燕甯將莊逐言此刻猶猶豫豫,臉色難看的樣子誤會成了不好意思。若是自己遇到這種事,也會覺得很丟臉,何況莊逐言還是男子。

  燕甯了然地點了點頭,甚至伸出手,拍拍莊逐言的肩膀,一臉同情地安慰道︰「你出身皇族,江湖經驗不足,被奸險之輩暗算,我完全能夠理解,你不必害羞。」

  還好她從出門的那一刻開始,就處處小心,時時警惕,才沒有像莊逐言這麼倒楣。

  「……」

  在公主殿下憐憫的目光中,莊逐言渾身僵硬,嘴角抽搐,他並不是害羞,是心虛好嗎?!

  燕甯給了他一個「我懂的,你不用再說了」

  莊逐言不知道怎麼形容心裡的感覺,慶幸終於蒙混過關的同時,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他還不能還手,悶得想吐血。

  多年後,他則是因為沒有抓住這唯一的一次坦白從寬的機會,後悔得想嘔血……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2:28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52 A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強敵未離

  莊逐言的表情太很複雜了,像是高興,又像是懊惱,燕甯看不明白,只當他還在為被下藥的事感到尷尬,便好心的揭過這件事,轉而說道︰「我還有事,需要盡快趕到佩城,不想在翡城浪費太多時間。今晚見到了齊滬、蘇之函和劉宇書三人。齊滬此人目光陰鷙,心胸必定不會寬闊,就算沒有什麼野心,人品也值得商榷。劉宇書表面儒雅,實則圓滑謹慎,他與齊滬是否早有勾結,僅從今晚的宴席上所見所聞,我還不能確定。蘇之函常年駐守西北,與這兩人應該沒有什麼交集,觀其言行,是個爽快坦蕩之人。那位劉大人不過是個知州而已,官職還是太多低微,你現在頂著樓曦的身份,不如直接與蘇之函商議,其中牽扯到西瑜,我相信身為鎮西都尉的蘇大人,一定會對西瑜大量購買兵器很感興趣。」

  見過蘇之函之後,莊逐言也覺得這件事交給他再合適不過,微微點頭,說道︰「嗯,劉宇書雖然官職不高,但卻是翡城的地方官,翡城每年都有百花節,節日期間,城中的官差和守衛必定不少,所以劉宇書一定比普通知州有更多的可用之人。蘇之函雖然是鎮西都尉,但前往煥陽城時,身邊不可能帶上大批兵馬,這時候就需要用到劉大人了。」

  燕甯沉吟片刻,黑眸中閃過幾分掙扎,最後還是說道︰「好,明日我與你一同去見蘇之函,到時候就說我是樓辰,這次是偷偷跟你出來玩的,所以不想再外人面前表露身份。」

  「樓辰?」莊逐言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燕甯當初就是不想暴露自己公主的身份,才讓他假扮樓曦,而現在為什麼又要假扮樓辰,樓辰身為樓相家的小姐,出現在這裡同樣很惹人注意。

  燕甯撇了撇嘴,有些不情願地回道︰「蘇之函和劉宇書不同,他與樓家的頗有淵源,昨日在宴席上,你是不是樓曦,對他來說都不重要,所以他只和你說了幾句話,便像是相信了你的身份,但若是討論起正事來,他絕對不可能如此馬虎輕信你,所以為了取信於他,到時關於樓家的問題,都由我來回答就好。」

  所以她是擔心自己不能說服蘇之函,才決定冒險?莊逐言劍眉微挑,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的聲音中淡淡的寵溺味道,「離開落葉峰之後,我就派人盯著那批送兵器的人,他們的馬車會在後天經過翡城,我只需要說服蘇之函和我一起前去攔下那批兵器即可。蘇之函就算對我不是全然信任,在那幾大車兵器面前,他也不得不重視環山鎮礦洞之事。所以明日你還繼續做妳的『楚甯』,等我實在演不下去了,妳再假扮樓辰不遲。」

  燕甯眼前一亮,雖然臉色還是保持著淡定的表情,眼底的微光好事洩露了她的好心情,「好,只要引起他們的重視,讓他們派人前往環山鎮封鎖落葉峰,我們就立刻離開,礦洞和夏詢的事情,就丟給蘇之函和劉宇書解決。」

  莊逐言似笑非笑地斜睨著她,說道︰「妳不留下來監工?」

  燕甯黑眸微瞇,輕哼一聲,回道︰「身為朝廷命官,拿著朝廷的俸祿,之後的爛攤子自然是留給他們收拾,難道還要我教他們怎麼做?」

  「……」

  公主殿下,如此矜傲霸氣的話妳還是在屋裡說吧,不然根本就是在告訴所有人,妳的身份不簡單啊。好吧,想到燕甯對他似乎完全不設防,莊逐言又覺得心情好了許多,嘴角的弧度壓都壓不住。

  燕甯看著忽然傻笑起來的莊逐言,只覺得這人莫名其妙極了,眼看外面月已西斜,時辰不早了,燕甯起身告辭,「我先走了,明日巳時我再來找你。」

  「好,我等妳。」莊逐言心情好,嘴角的笑容都不自覺的溫柔了幾分。

  燭光下,那雙一向深邃冰冷的眼眸竟帶上了暖意,這樣淡淡地溫柔笑意,竟然比平時那邪魅的笑容更加惑人,燕甯之覺得心跳驟然加快,臉不知為何熱了起來,被何種奇異的感覺所困,燕甯忍不住低叫了一聲,「別笑!」

  莊逐言嘴角微僵,笑容漸漸淡去,「為什麼?我現在又不是在假扮樓曦。」

  燕甯不自然地別開眼,小聲地回道︰「總之別在我面前隨便笑。」

  「為什麼?」

  為什麼?難道要她承認美色惑人,她有些頂不住嗎?!燕甯冷著一張臉,難得的耍了一回公主脾氣,蠻橫地回道︰「沒有為什麼!」

  莊逐言終於發現那張俏麗的臉頰上不正常的紅暈,這樣的神情他見得太多了,以前只會讓他無比厭惡,而此刻他卻覺得渾身舒暢。莊逐言忽然很想逗逗這位總是一本正經的姑娘,忽然起身,身體微微前傾,笑道︰「妳不說清楚,我可不會聽的,難道是因為我笑得太好看了,所以妳害羞了?」

  「……」

  這副無賴的樣子若是被楚時和歸雲看到,兩人必定想要自戳雙目。公主殿下非常克制地握了握拳頭,她實在手癢得緊,想一巴掌打碎那張賣弄風情的臉!

——我是打情罵俏的分界線——

  三更過後,濃重的夜色籠罩著整個天地,一座獨立的小樓裡沒有點一盞油燈,只有一閃敞開的窗戶,將月華引入屋內。

  「她離開煥陽城了嗎?」

  冷漠的女聲在房間裡響起,月光只照到她的下巴,除了那完美的弧度之外,一切都隱沒在黑暗中。窗邊的紅木茶几上,放著一面玄鐵面具,月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森白的光,讓它看起來更加死氣沉沉。

  「七天前已經離開。」另一道更為漠然的聲音淡淡地響起,這道聲音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本應該清朗明亮極為好聽,但因它的主人話語間沒有一絲起伏的音調,讓這把動人的嗓音聽起來淡而無味。

  「她一個人上路嗎?」女子雖然用的是疑問句,但是語氣卻很是肯定,細細聽來,還能聽出其中隱含著淡淡的驕傲。

  「是,不過四天前,她在環山鎮遇到了兩男一女,四人一同前往翡城,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男子徹底的隱身於黑暗中,若不是他一直在說話,幾乎讓人感覺不到,這屋裡除了女子之外,還有別人,他隱匿的功夫顯然已經出神入化。

  女子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瞬間陰冷了下來,「那三個是什麼人?」

  「西瑜二皇子,莊煜;楚家三公子楚時;環山鎮知縣的女兒夏冰兒。」

  「莊煜?」女子眼中劃過一絲疑惑,「如今西瑜局勢微妙,他不在西瑜,去穹嶽做什麼?」

  「他多方安排,處心積慮地接近阿甯,看樣子像是想從她身上下手,進而獲得穹嶽的支援。」男子盡職盡責地回答這女子的問題,黑暗中看不到男子的表情,但這毫無感情的聲音在叫道「阿甯」兩個字的時候,明顯輕了一些。

  女子眼中殺機一閃而過,冷哼一聲,「西瑜的皇族竟沒落至此,連美人計都使出來了。這種居心叵測之輩,不能讓他繼續待在阿甯身邊,你現在立刻趕過去,將他們分開。把阿甯盡快帶到佩城。」

  「是,師傅。」男子淡淡地回了一聲,屋內再次陷入寂靜之中。

  半晌過後,屋內響起了一聲嘆息,「保護好她……」

  女子的聲音壓得極低,不知道是在對男子下命令,還是自言自語,黑暗的小樓裡,並沒有人回應。

  小樓外,一道黑影正以盡快的速度飛掠而出,那鬼魅一般的身手,若不是眼力極佳,內力深厚之人,恐怕都發現不了那抹殘影。

  今晚夜色雖然極為濃重,但月光卻非常明亮,男子離開陰影處後,身影還是暴露在月光下。

  那是一張非常年輕的臉龐,十七八歲的年紀,他的臉和他的聲音一樣,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不知是因為長期隱身於黑暗之中,還是在黑衣的映襯下,他的膚色極白,他有著一張清雋靈秀的臉龐,可惜被一雙漆黑冰冷,猶如枯井深潭般的眼眸生生破壞了那股靈動,顯得毫無生氣。他身材修長,身手敏捷,一身黑衣在夜間獨行,就像一隻孤鷹。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自懂事以來,身邊就只有一個師傅。

  他的名字,叫未離。

  未曾離開。

  原本以為,這個名字是師傅給他取的,後來才知道,這個名字的意義,是為了另一個人,他的存在,也是為了她。

  此時的莊逐言,還不知道自己將要迎來一個怎麼強勁的對手,今晚與燕甯坦白了身份,並且得到了她的諒解,讓他很是輕鬆,安心的睡了一個好覺。

------題外話------

  是的,這就是男二,他並不是澹台家的人,你們可以放心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2:3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57 AM 編輯

第三十章 打臉

  次日清晨

  劉哲為燕甯安排院落,就在樓曦旁邊,從這裡走過去,只需要小半盞茶的時間就到了。還未到巳時,燕甯想著蘇之函並不是好糊弄的人,不如早點過去再和莊逐言說說樓家的事,以便於他一會與蘇之函商議的時候,盡量別露出什麼破綻來。

  燕甯剛走到樓曦院門,就看到一抹麗影從遠處走了過來,輕薄飄逸的淺粉色交領長裙將人襯得如春日裡的嬌花,美不勝收。

  燕甯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同時又覺得挺有趣,於是直接站在門外等著那人緩緩行了,心裡猜測著這一齣到底是偶遇呢,還是雲瑤刻意為之。若是刻意,那她就不得不佩服了,秋天的早晨還是挺涼的,穿著那身薄衫在外面堵她,實在太不容易了,更別說她手裡還端著個托盤,上面擺滿了碗底,光看就覺得挺重。

  雲瑤踏著優雅的步子走到燕甯面前,對著她柔柔一笑,「楚姑娘,早。」

  燕甯也大方地回道︰「早。」同時還看了一眼雲瑤手裡端著的托盤,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嚇一跳,托盤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糕點,不知道的還以為到了茶樓呢。

  雲瑤靦腆的一笑,說道︰「昨日……我認錯人了,所以今早親自做了些早點,來向逐……」似乎是說錯了話,雲瑤連忙閉上嘴,臉色微白,停頓了片刻,才喏喏地說道︰「來向樓公子請罪。」

  燕甯微微挑眉,這多一份嫌多,少一分嫌少的演技簡直讓她想為其鼓掌,這位郡主哪裡只是會察言觀色而已,根本就是長了十顆八顆七竅玲瓏心吧,若是昨晚莊逐言沒有和她坦白身份,說清他和雲瑤的關係,光看雲瑤這番欲蓋彌彰的作態,任誰都要誤會的吧。

  燕甯心下嘆服,臉上勉強沒有露出佩服的神色,輕咳一聲,笑道︰「這些都是妳親手做的?」燕窩百合粥,棗泥糕,紅豆蓮蓉餅,香芋蓮子軟糕,綠茶酥……若全都是她親手做的,得做一宿吧。

  燕甯一雙眼饒有興味地盯著托盤看,絲毫沒有預期中的質問和不滿,甚至連疑惑都沒有,雲瑤微微皺眉,難道是哪裡出了錯?

  心中雖有幾分忐忑,但她卻不會這麼容易就放棄心中的計劃。雲瑤悄悄歪頭,小心翼翼地朝院內看了一眼,又飛快地收回目光,既渴望又隱隱透著難過地看著燕甯,低聲說道︰「嗯,是我親手做的,楚姑娘也是要去找樓公子嗎?不如一起吧,若是姑娘不嫌棄,也嚐嚐我的手藝。」

  燕甯爽快地答應道︰「好啊。」且不說一大早她確實有點餓,光是雲瑤姑娘的傾情演出,她就不想錯過。

  燕甯回答得太快了,臉上還帶著愉悅的笑,雲瑤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難道是自己猜錯了?莊逐言和這女人其實並沒有曖昧?不,不會,莊逐言看她的目光格外的不同,他對她絕對有所圖,無論如何,她不會讓他們如願。

  雲瑤微低著頭,將眼底妒恨的光芒掩蓋地乾乾淨淨,看起來恭順又謙和。

  雲瑤手裡端著托盤,燕甯主動上前敲門,才剛敲了兩下,門就開了。

  莊逐言彷彿早就猜到門外的人是誰了一般,門剛開了條縫,就聽到悅耳的低沉男聲從門內緩緩傳來,「還沒到巳時呢,妳就這麼……」
 
  門完全打開,莊逐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另一半的雲瑤,調侃的話卡在喉間,臉上愉悅的笑也慢慢淡去。

  莊逐言暗暗慶幸,好在昨晚已經和燕甯坦白了身份,若那時心存僥幸,隱瞞下來,現在他肯定追悔莫及。不著痕跡地斜睨了燕甯一眼,見她神色平靜,仔細看還能看出那雙清澈的雙眸中分明帶著看好戲的味道,莊逐言心底安定,再看向雲瑤時,眼中的凌厲少了幾分,只剩下冷漠疏離和明顯的不耐煩,「郡主怎會來此?」

  「我……」雲瑤的心狠狠地抽疼了一下,就是這種眼神,這種語氣,不管她是地位低下的庶女還是人人誇讚的雲家嫡女,他從來都沒正眼看過她。為什麼?她不夠美嗎?不夠善解人意還是不夠聰明體貼?為什麼他就是不肯好好的看看她,若是他肯接受她的情誼,哪怕肯在她身上多花一點點心思,她願意為他死!但是他偏偏不肯,既如此,那便也怪不得她了。

  心中聚滿了憤恨,雲瑤不敢抬眼看莊逐言,生生將眼眶逼得通紅,配上那張嬌美的容顏,說不出的羸弱委屈。暗暗深吸了好幾口氣,雲瑤才慢慢抬起頭,怯生生地看著莊逐言,討好地說道︰「昨天都是我不好,不應該惹你生氣,我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糕點,你別生我氣了,好嗎?」

  燕甯雙手環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雲瑤作戲,說實話,她真的是第一次見,覺得很新鮮。

  眼看著眼淚就要掉下來了,莊逐言更加不耐了,冷聲說道︰「雲瑤郡主……」

  不等他把話說完,雲瑤猛地睜大眼睛,急忙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們並不認識,我來就是想向你賠不是的,我認錯人了,給你惹了麻煩,對不起。」

  雲瑤滿臉慌亂,緊抿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豆大的淚珠無聲地從臉頰上滑落下來。燕甯驚嘆不已,雲瑤是她見過哭得最美的女子,不僅沒有一分狼狽,還格外的惹人憐惜,和也算天賦異稟吧。

  不過,眼淚如果滴到托盤上,那些糕點就不能吃了吧,為了那幾盤賣相不錯的糕點,燕甯不得不出聲打斷了某人的表演,「那個……不是說要吃早飯嗎?涼了就不好吃了。」

  雲瑤臉上的表情明顯一僵,莊逐言本來鬱悶的心情忽然就暢快了起來,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說道︰「對,先吃早飯吧。」

  莊逐言往旁邊退了一步,讓燕甯走了進來,不等雲瑤進屋,他已經轉身同燕甯一起,在圓桌前坐下。

  雲瑤握著托盤的手越抓越緊,長長的指甲差點在紅木上摳出幾道痕來,心裡恨得想殺人,面上卻絲毫不顯,甚至還越發的恭順,她從一個沒有母親庇護的庶女走到今天,還有什麼羞辱是她沒受過的。

  哼,這些屈辱終有一日,她會加倍的還給他們!

  臉上掛著溫柔的笑,雲瑤將托盤放下,輕輕地把那一個個精緻的小盤子移到圓桌上,最後拿的是一盤顏色青翠,香味勾人,擺盤講究的糕點。

  雲瑤身子微微前傾,特意將那糕點放在莊逐言面前,手伸得比較遠,手腕從粉色的衣袖中露了出來,白皙的手腕纖細漂亮,就連燕甯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次雲瑤一句話都沒說,但是看那舉動,這糕點應該就是所謂的莊逐言「最愛吃的糕點了」。

  莊逐言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盛了一碗燕窩遞到燕甯面前,低聲說道︰「嚐嚐。」

  燕甯確實是餓了,也沒推拒,接過嚐了一口,粥熬得綿密香濃,燕窩也處理的極為細致妥帖,燕甯點了點頭,毫不吝嗇地讚道︰「味道不錯。」

  聽燕甯這麼說,原本一直沒動筷的莊逐言也準備盛一碗試試,一碗盛好的燕窩粥已經輕輕地放到了他的面前。

  莊逐言隨手將碗端了起來,往雲瑤面前一放,「郡主不必客氣,一起用一些吧。」

  若說這句話的時候,莊逐言能看著她,或者聲音能不那麼冷淡,雲瑤一定會欣喜若狂,可惜,那個人連一個眼角都沒有給她,自顧自的盛了一碗粥,一邊吃還一邊將放在自己面前的糕點都移到燕甯面前,方便她取用。

  莊逐言沒有幫她將糕點夾到碗裡,也沒有哄她多吃點,但就是那恰到好處的照顧讓燕甯覺得很是受用,抬頭對他笑了笑,莊逐言也剛好抬眸,兩人對視了一眼,眼中雖然沒有曖昧的火花,但那默契的樣子已經讓雲瑤覺得非常刺眼了。

  為了打斷兩人的對視,雲瑤挑了最近的糕點送到了燕甯面前,「楚姑娘試試這個。」

  那糕點小小的一個,外面包著一層酥皮,看起來很是普通,夾了一個送入口中,咬破了外面薄薄一層酥皮,一股果香的味道在口中慢慢化開,口感很是特別。燕甯在家中也吃過不少糕點,這樣的還是第一次吃,不免有些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雲瑤微微一笑,回道︰「這是蜜桃果酥,我自小愛吃糕點,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做些新花樣,昨日我看到劉府有蜜桃,就隨便試試。」

  燕甯沒注意到雲瑤言語間的賣弄,又吃了一顆,同樣大方的讚道︰「香軟甜膩,入口即化,郡主手藝不凡。」連吃了兩顆,燕甯覺得有些膩味了,隨口說道︰「若是能配一杯解膩的清茶就完美了。」

  「楚姑娘謬讚了,茶自然是有的。」

  幾乎是燕甯話音剛落,雲瑤就立刻遞上了一盞茶,臉上帶著優雅又從容的淺笑,盡顯大家小姐的風範。

  燕甯一愣,接過輕抿了一口茶水,溫度正好,濃淡適宜。這會燕甯是真的佩服雲瑤了,體貼又溫柔,簡直無微不至,無比熨帖。燕甯公主之尊,平日裡不會在意這些瑣事,陪著爹娘吃飯的時候,偶爾也會盛個湯佈個菜什麼的,但那都是為了孝順父母,不是要討好誰。雲瑤卻完全不同,她謹小慎微,處處留心,她要討好嫡母,討好父親,討好家中兄弟姐妹,甚至討好管事的奴才,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上爬,才有了今日的風光和地位。只要她想,自然能將人服侍得妥妥帖帖,讓人如沐春風。

  燕甯悄悄瞄了莊逐言一眼,只見他低頭喝著粥,彷彿雲瑤根本不存在似的,不禁納悶,這樣貼心的姑娘他都不喜歡,什麼樣的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

  看著看著燕甯又皺起了眉頭,喝個粥而已也俊成這樣!算了,被這妖孽喜歡上也是倒楣,長得還沒自己夫婿漂亮這種事,實在太虐心了。

  燕甯的目光那麼明顯,莊逐言早就感覺到了,但他並不急著動,擺出最完美姿態,故作不知的繼續喝粥,直到自認為已經讓她欣賞夠自己俊秀的模樣了,他才轉過頭,準備再來個心有靈犀的對視,誰想到卻看到燕甯一臉的嫌棄。

  這是……怎麼了?他也沒做什麼啊?難道是雲瑤做了什麼?

  莊逐言厲眼掃向雲瑤,雲瑤此刻也恨得牙癢癢,任你和一個人說著話,這人卻直接走神了,將你忽視了個徹底,誰都會生氣的吧。正巧這時莊逐言看了過來,雲瑤立刻可憐巴巴地望了過去,一副無辜又委屈的模樣。

  燕甯嘴角抽了抽,看多了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實在有些厭,輕輕放下筷子,又喝了一口茶,說道︰「今日早飯吃的很舒心,多謝雲瑤郡主體貼照顧了。」

  雲瑤剛想客氣兩句,又覺得哪裡不太對勁,怔了一下。
 
  燕甯扭頭看向莊逐言,問道︰「吃飽了嗎?」

  本就沒吃幾口的粥被莊逐言推到一邊,回道︰「飽了。」

  「那走吧,再晚些蘇都尉出門就糟糕了。」

  「好。」

  眼看著兩人就這樣直接無視了她,起身走了出去,雲瑤傻眼了,她才剛開始挑撥這兩人的關係,他們怎麼就走了?雲瑤連忙起身,追問道︰「你們去哪?」

  莊逐言早已走到院中,對身後的問話充耳不聞,燕甯看在這頓還算美味的早飯的份上,好心地回頭說道︰「我們找蘇都尉有些事要談,妳收拾完東西走的時候把門關好就行了。我們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雲瑤回話,燕甯俐落地追上前面的莊逐言,就這樣把雲瑤和一桌子的早飯留在了屋裡。

  兩人沿著雅致的小路往蘇之函所在的院落走去,走了好一會,燕甯有些困擾又有些疑惑地問道︰「喂,你說雲瑤她到底想幹嘛?」

  雲瑤應該是喜歡莊逐言的吧,那她廢這麼多心思做了那麼多糕點不就是為了討他歡心的嗎?但剛才她除了對著莊逐言掉眼淚之外,好像什麼也沒幹啊,反而一直給她送糕點,遞茶水,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雲瑤是來討好她的呢,燕甯百思不得其解。

  想幹嘛,自然是想讓妳吃醋、誤會,心裡不舒坦唄,結果妳把人當丫鬟使喚了一早上。莊逐言忍不住笑了起來,搖了搖頭,像燕甯這樣心胸廣闊,豁達澄明的女子,估計永遠都搞不懂,雲瑤心裡那些繞繞彎彎的小心思,她若是想用雲府內宅裡常用的那些小手段去對付燕甯,當真是白費心思。

  轉念一想,燕甯這樣的表現,同時也說明瞭,她並沒有對他動心,甚至沒什麼曖昧心思,不然她也不會對雲瑤所作所為一定感覺都沒有,想到這裡,莊逐言的心又沉了下來。
  
  這人怎麼一會兒笑一會兒黑臉?燕甯悄悄往旁邊退了幾步,心裡給莊逐言打上了喜怒無常的標簽。

  不知道是不是蘇之函要求的,劉哲給他安排的院落有些偏,好在劉府也不大,兩人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便來到了他所在的院子。

  院門大開著,一道高大的身影穿著淺墨色的常服,坐於院中石凳之上,桌上擺著五六個壇子,濃郁的酒香在院門外都能聞到,不用想也知道,那壇子裡裝的是何物。

  剛巳時,就開始喝上了,聞這酒香,只怕喝了好一會兒了,燕甯和莊逐言對看一眼,兩人都對蘇之函嗜酒的認知更提高了一個層次。

  「蘇都尉,打擾了。」

  蘇之函手裡還拿著個酒壺,聽到聲音回頭看去,看到莊逐言和燕甯的身影,眼中極快的閃過一抹精光,隨即隱沒,豪爽地笑道︰「樓公子這大早就上我這來,是來討酒喝的嗎?可惜好酒都被我喝光了,若是公子有興趣,可以和蘇某一起出去碰碰運氣,看看這翡城沒有沒能入口的好酒。」

  桌上的酒壇子空了大半,蘇之函眼神仍舊清明,沒有一絲醉態。

  莊逐言拱了拱手,不打算和他虛與委蛇,直言道︰「蘇都尉海量,我可不能比,一早就來打擾,是有要事與蘇都尉商議。」

  「要事?」眼角餘光看到燕甯直接將院門鎖上了,蘇之函臉上的笑淡了,聲音也冷了下來,「蘇某只是鎮西軍中一名武將,總共才到過煥陽城兩次,公子的要事只怕不應該與蘇某商議吧。」

  莊逐言彷彿沒看到蘇之函的冷臉一般,安然地在他對面落座,語氣輕鬆地說道︰「若事關西瑜,蘇都尉還覺得與你無關嗎?就算蘇都尉覺得西瑜之事與自己無關,那麼鎮西軍呢?也與鎮西軍無關?」
 
  莊逐言話音剛落,立刻感覺到自己被一雙鷹眼鎖住了,軍人特有的凌厲氣勢撲面…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2:39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0:59 A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籌謀(上)

  鎮西軍存在的意義就是鎮守西北,對西北最具威脅的便是永穆族和西瑜。若事關西瑜,那麼鎮西軍責無旁貸。莊逐言那幾句話雖然說得多雲淡風輕,但壓在鎮西軍身上,就重若千鈞。

  蘇之函將之視為挑釁,身上的煞氣越發凝重,常年在沙場上征戰的軍人,就算刻意收斂,都難以掩蓋那股殺伐之氣,更別說此刻蘇之函有心震懾莊逐言。

  莊逐言話音剛落,立刻感覺到自己被一雙鷹眼緊緊地鎖住了,軍人特有的凌厲氣勢撲面,幾乎化為實質,整個小院的溫度頃刻間就低了好幾度。莊逐言呼吸微滯,心中暗暗讚嘆,難怪蘇之函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都尉,僅僅只是一個眼神,就能讓人膽顫心驚,這是何等的威懾,若是在戰場上,這位怕也是尊殺神吧。

  莊逐言在心中評價著蘇之函,蘇之函也在暗暗打量莊逐言,心中同樣讚嘆不已,若沒記錯,樓相的公子今年才剛剛滿十八歲吧,養在皇城腳下,家族鼎盛,皇恩庇護,誰不避其鋒芒?這樣養大的公子,自然是貴不可言,驚才絕艷,但是畢竟沒有經歷過世事風霜,見識過血腥殘酷,終究會缺了些烈性男兒的膽色。

  但是眼前的白衣公子卻顛覆了蘇之函的認知,在自己刻意施壓之下,連軍中久經戰場的副將都噤若寒蟬,他卻還能面不改色,沉穩應對,僅憑這一點,即使他不是樓家子弟,蘇之函也依舊高看他幾分。

  起了欣賞愛才之心,蘇之函的氣勢終於收斂了些,聲音卻還是有些冷,「樓公子常居煥陽城,想不到還對西瑜的事了若指掌。」

  如巨石般壓在胸口的壓力驟然減輕,莊逐言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面上沒分毫表現,甚至還語氣輕快地說道,「了若指掌不敢當,說起來其實都是巧合。幾日前,我經過前面的環山鎮時遇到一件怪事,全縣的衙役居然都在追捕一個賊,而且還是個女賊。」

  女賊?蘇之函下意識地就將目光轉向燕甯,這才發現她並沒有走到兩人身邊坐下,而是背靠著院門,雙手環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神色輕鬆愜意,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蘇之函雙目微凝,看向燕甯的目光帶著深深的探究。

  為什麼說到女賊蘇之函就看她啊?目光還那麼滲人,難道她看起來像女賊?!燕甯覺得自己挺冤,站得這麼遠還被殃及,殊不知蘇都尉只是在納悶,自己的威壓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不濟到連個小姑娘都震懾不了了!

  蘇之函要是知道,這個小姑娘一年有一半的時間是在全是將領的鎮國將軍府裡度過的,夙凌練兵的時候,燕甯就在旁邊看著,比蘇之函駭人百倍的殺伐之氣她都領教過了,他應該就不會懷疑自己了,畢竟他和戰神之間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蘇之函盯著燕甯的時間太長,目光也太過灼熱,莊逐言心底驀然生出一股他自己也說不清的不快,沒有多想,他立刻出聲,拉回蘇之函的注意力,「蘇都尉,那位女賊就是昨日跟在我身邊的夏冰兒,夏姑娘。而那位夏姑娘竟是環山鎮知縣的女兒。」

  既是知縣之女,又怎會在環山鎮做了賊,還鬧到被衙役全縣追捕的境地,蘇之函意識到,夏冰兒應該就是整件事的引子,他的注意力也終於如莊逐言所願的從燕甯身上轉了過來。

  「夏姑娘之所以被捉拿,是因為頻頻潛入縣府衙,她這麼做的原因,則是因為她的父親也就是環山鎮的知縣夏詢已多日未曾出現在人前了。她懷疑夏知縣可能被縣衙中的主簿暗中控制了。夏姑娘認為,此事皆因環山鎮境內發現了一個礦洞而起,夏知縣剛正不阿,不肯為了利益與人同流合污才遭此大難。幾日前,我親自到發現礦洞的落葉峰走了一趟,確實看到了一個鐵礦洞。有人膽大包天,不僅在裡面私自開採,還在礦洞內私造兵器。」

  「什麼?」蘇之函驚得低呵了一聲,身為武將,他對礦洞並不在意,但若是私造兵器,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兵器則是重中之重,這些私造的兵器若是被有心人所得,輕則動亂重則傷及國本!

  忽然想起之前莊逐言說要與他談的是西瑜之事,難道……蘇之函臉色劇變,急道︰「兵器是送往西瑜的?」

  「是,而且數量龐大。整個礦洞的鐵礦,似乎都是用來鑄造這批兵器的,少說也有數萬件。我去查看之前,已經有兩批兵器送往了西瑜,現在第三批正在路上,之後的幾個月還會有數批兵器送往西瑜。此事非同小可,我身上只有功名沒有官職,只能趕到翡城,希望劉大人能將此事上報朝廷,並立刻派人前往環山鎮查封礦洞。沒想到會在翡城見到蘇都尉,我覺得這件事,還是與蘇都尉商議更為妥當。」看著蘇之函的臉色變得鐵青,莊逐言就知道,這件事蘇之函不可能不管了,只是沒想到,蘇之函的下一句話,就將他堵得啞口無言。

  「此事既如此重要,樓公子為何不回煥陽城求助?從環山鎮趕到煥陽城,也不過是兩三日的時間,去梅城甚至只需要一日,樓公子為何舍近求遠,跑到翡城來?」

  「……」

  自然是因為他不是樓曦,而燕甯也不想回去,可惜真相說不得。莊逐言倒也不是想不出搪塞的藉口,只是蘇之函在這樣的情況下,都能立刻察覺出他話中的破綻,可見其心思縝密,若他貿然開口,只怕適得其反。

  就在莊逐言苦苦思索時,耳邊傳來一道微沉的悅耳女聲,「是因為我。」

  莊逐言一怔,抬頭看去,果然看到燕甯朝這邊走了過來,莊逐言劍眉微皺,她對他就如此沒有信心?

  說實話,燕甯對他確實沒什麼信心,昨日雲瑤面對莊逐言時的種種異常,蘇之函都看在眼裡,心中肯定存了疑慮,現在事關西瑜,這個疑慮就會被放大,若是不能打消它,不僅不能利用蘇之函處理好私造兵器這件事,反而會生出許多波折。

  燕甯在莊逐言身邊坐下,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為了顯示二人是兄妹,燕甯還故作親昵的拉了拉莊逐言的衣袖,小聲說道︰「哥哥,你也別替我瞞著了,蘇都尉火眼金楮,只怕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

  衣袖被人輕輕拉拽的感覺有些奇怪,那算不上柔美的嗓音輕輕地一聲「哥哥」,叫得莊逐言整個人僵住了。小的時候,最得寵的七公主也曾經軟軟糯糯地叫他「煜哥哥」,被他冷聲呵止,只許她叫二哥。此刻他竟不受控制的想著,若是燕甯叫的話……

  燕甯說完話就感覺到莊逐言不太對勁,別說配合她的話繼續接下去了,他整個人就像尊石像一樣渾身僵硬,耳朵莫名其妙火紅一片。

  燕甯怎麼也不會想到,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某人的心思不知道飛到什麼詭異的地方去了!

  「果然是樓姑娘?」反倒是蘇之函立刻就接受了燕甯的說詞,心中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原來是樓家的女兒,難怪這麼從容大氣,所以之前沒能震懾她,並不是他的問題!很好!

  「是。」燕甯故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其實我早就想出來遊歷山河,但爹娘一直不同意,我這次是偷偷跟著哥哥跑出來的,我們出來才幾天,若是現在回煥陽城,爹娘正在氣頭上,我怕是三五年內都出不來了。私造兵器這件事雖然重要,但只要及時上報朝廷,將礦洞控制起來,便也不會再出什麼大事了。所以我才求哥哥不要回去……」

  居然為了玩樂而罔顧國家大事,即使心中挺喜歡這個孩子的,蘇之函也忍不住呵斥道︰「胡鬧!」

  被疾言厲色地吼了一句,燕甯不僅沒生氣,反而還非常高興,這說明蘇之函相信了她的解釋,只要再加把勁,讓他確信她和莊逐言就是樓家兄妹,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燕甯假裝受教地低著頭,好一會才低聲說道︰「讓哥哥直接來與蘇都尉商議也是我的主意。去年小姨父去西北回來的時候,我聽他和小姨說,鎮西軍那位蘇都尉,看起來嗜酒豪邁,想不到心思居然如此縝密,手段也很是高明,將鎮西軍打造的如同鐵桶一般,別說探子,就是蒼蠅都飛不進去。我想,能得到姨父如此誇讚之人,必定有過人之處,所以今天一早才和哥哥一起找上門來。」

  樓辰的小姨夫?那不就是鎮國將軍夙凌?蘇之函一驚,也想起了去年夙將軍確實在鎮西軍中停留了數日,臨走前還將他叫到帳中誇讚了幾句,當時他只顧著欣喜,卻不識將軍為何誇他。

  蘇之函的表情依舊冷峻,但是眼底的厲色已經明顯褪去,心中對燕甯和莊逐言的懷疑也徹底消散,嘆了口氣,說道︰「夙將軍過譽了,鎮西軍鎮守西北多年,總有些人想要從中打探些什麼。永穆族近十年來都只在西北山林中活動,偶爾會到佩城買些東西,很是平靜。反倒是西瑜,自從他們的皇帝病重之後,就很不安分,他們派出來的那些個沒用的探子不知道被我軍抓了多少。」

  蘇之函的不屑是那麼多明顯,燕甯連忙悄悄看向莊逐言,他總歸是西瑜的皇子,聽到自家探子被人如此貶損,心中總會不快吧。

  燕甯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莊逐言忙著平復因為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而砰砰亂跳的心臟,才不會注意這種小事,再說,那些被抓的又不是他手底下的探子,他生什麼氣。

  莊逐言的耳朵紅得不正常,燕甯懷疑他是不是氣炸了,才會這樣,趕緊岔開探子這個話題,問出了她一直疑惑的問題,「蘇都尉,我有一件事不明,您鎮守西北多年,也看出了西瑜似有不妥,為何還要親自帶著西瑜雲氏兄妹覲見皇上?難道那位雲瑤姑娘真的是西瑜先給皇上的美人?」

  蘇之函笑得高深莫測,回道︰「自然不是,起碼不全是。」

------題外話------

  祝大家新年快樂,如素素一般靈動可心,人見人愛,如辰辰一般過目不忘,學霸附體,如甯甯一般正直美好,呆萌善良!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2:4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00 A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籌謀(下)

  燕甯一雙黑眸波瀾不驚地盯著他,眼中沒有太多好奇,神情輕鬆隨意,彷彿等著他將事情一一回稟似的。在這一刻,他竟然從這個年輕得不可思議的女孩子身上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屬於上位者的氣息,蘇之函心中不禁感嘆,果然是名門望族世家貴冑培養出來的孩子。

  自己雖一心為了穹嶽考量,但沒有接到文書就前往都城,終究是不合規矩,若能與樓家兄妹交好,得到他們的支持,就算皇上追究下來,也不至於太過責難他。這麼一想,蘇之函也不賣關子了,細細解釋道︰「西瑜太子位一直空缺,現在皇帝重病,局勢變得非常緊張。雲家依附於三皇子莊璟,想借助西瑜第一美人雲瑤來聯姻,為雲家,為莊璟增加些籌謀,這也算是人之常情。雲瑤若能得到穹帝的喜愛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行,能入得了各大世家公子的眼,也不錯。」

  說完蘇之函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莊逐言,眼中隱含調侃之意。顯然昨晚雲瑤對莊逐言含情脈脈的一幕,在蘇之函眼中,已經有了自己的解讀。

  這樣的誤會是好事,莊逐言故作惱火地冷哼了一聲,蘇之函看他臉色不好,也不好再說,轉而說道︰「我看那位郡主很有些手段,雲家兄妹對外好像是雲杭做主,實際上雲杭都是看雲瑤的眼色行事。這次兩人明面上是來穹嶽聯姻,實際上卻是代表三皇子來向穹帝投誠並且尋求支持。西瑜位置偏遠,國土又小,唯一算得上有價值的,就是西瑜國內金礦非常多。雲杭向我透露了莊璟的意思,想用金礦換取穹嶽的支持。若穹嶽助其登上皇位,莊璟每年願向穹嶽敬獻一千萬石金礦。西瑜國君的情況不明,據說現如今已經不能上朝了,我怕他等不到文書層層送達就駕崩了,所以才親自帶他二人前往煥陽城,覲見皇上。」

  一千萬石金礦相當於十百八十石黃金,這是西瑜每年能出產最大金礦量的一半!西瑜國小,四面環山,能夠耕種的土地有限,糧食自給自足都很困難,一旦遇到災年,就需要花大量的錢銀從佩城購買糧食,以應對饑荒。好在西瑜金礦豐富,倒也能讓百姓安居樂業。然而金礦並非取之不盡之物,莊璟他怎麼敢!怎麼敢拿西瑜的金礦作為交換的籌碼!怎麼敢置百姓生計於不顧?!

  莊逐言寬大袖袍掩蓋下的手倏地抓緊,心底一瞬間迸發的怒火,讓他險些維持不住臉上清冷平靜的面容,極怒的同時也極為擔憂,莊璟此舉,無異於把肥肉送到穹嶽嘴邊,送上門的利益,穹嶽沒有理由不答應,而穹嶽一旦答應,就絕無反悔的一日。原本他與莊璟之爭,就算他輸了,也只是他和楚家一敗塗地,血濺宮闈罷了,現如今若是莊璟登上王位,西瑜只會一步步走向衰敗,最後自取滅亡。

  莊逐言內心翻騰,越往深想,心底越發寒涼,頓覺身心俱疲,耳邊忽然響起那道清悅的女聲,嗓音中透著明顯的不屑,「西瑜皇帝只是臥病在床,還未崩逝,莊璟就敢又是送美人又是送金礦,野心昭然若揭,這麼看,那些兵器很有可能是他買的。」

  蘇之函搖了搖頭,並不認同燕甯的說法,「也未見得,西瑜皇帝膝下有四位皇子,七位公主,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皇后楚氏說出,三皇子乃是丞相之女魏氏所出,四皇子母妃家世低微且年幼,奪嫡無望。大皇子體弱多病,幼時就夭折了。目前能和三皇子一爭高下的,就只有二皇子。這批兵器,也有可能是那位二皇子的手筆,畢竟楚家滿門英才,將門之後,這些年雖然被打壓得厲害,漸漸沒落,但楚家手底下到底有多少私兵,又有多少曾在楚家軍麾下效力的士兵、將領隱於田埂之中,沒有人說得清。這些人只要手中有兵器,就能立刻上戰場殺敵,所以如果有了這數萬兵器,楚家就是如虎添翼,龍入江海了。」

  「二皇子?」燕甯不著痕跡地抬眸看向莊逐言,卻發現了他比之前更加不對勁了。

  他的雙手掩蓋在素白袖袍中置於膝上,坐得筆直,感覺少了平日的肆意,整個人像一根繃得極緊的弦,細看之下,他整個肩背都在微微顫抖。他眼窩深邃,微垂的眼中眸光瀲灩,似有什麼情緒,被他壓抑在心中,宣洩不得,疼痛不已。燕甯看得一時間怔住了。

  蘇之函身為武將,說到楚家的時候,多少有些物傷其類的感慨,心中唏噓不已,一時不察,沒注意到莊逐言怪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對,二皇子莊煜。西瑜皇帝偏寵貴妃,皇后病逝後,立刻將其扶正,皇位似乎也想傳給那位三皇子。若不是朝堂上還有楚家力挺莊煜,只怕太子之位早就落在三皇子頭上了。莊煜乃皇后所出,不管是立嫡還是立長,這皇位都應該是他的,莊煜又怎麼會甘心。別說他不甘心,楚家必定也不會甘心。說起來,當年若非滿門將帥的楚家支持才剛滿十六歲的敏王,以兵權助其登上皇位,現在的皇帝也不一定是莊揖鈞了。鳥盡弓藏,卸磨殺驢,不過二十幾年的光景,誰能想到,當年盛極一時,有著從龍之功的楚家,現在卻落得如此下場。若是莊煜在這場奪嫡之戰中輸了,楚家就徹底的完了。」

  燕甯安靜的聽著,心思百轉,蘇之函在西北駐守多年,對於西瑜的情況自然瞭解,他是穹嶽的將領,不會偏幫西瑜任何人,那麼他所言應該屬實,燕甯的目光不自覺地又往莊逐言身上飄,難怪他看起來這麼難過,原來,他竟是這樣的身世。

  自古奪嫡之爭,是沒有是非對錯之分的,成王敗寇而已。只是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論斷,燕甯就極看不上西瑜國君的所作所為,同時對那位想給她爹送美人的三皇子很是厭惡。莊逐言雖然有時也挺討人厭的,好歹兩人相識一場,若是這批兵器真的是他奪嫡的關鍵,她倒也可以先讓大多數兵器運到西瑜之後,再追查是誰膽敢獨佔鐵礦,私造兵器。禮尚往來,莊逐言也必須告訴她與之交易之人到底是誰。反正她的目的是找出禍害朝堂、徇私奸佞的幕後之人,至於西瑜誰能當上皇帝,就和她沒什麼關係了。

  莊逐言聽著蘇之函的話,身體顫抖得越發厲害,不是因為難過,是因為憤怒和驚懼。這批兵器就連穹嶽的將領都覺得是楚家和他購買的,那麼父皇呢?魏家呢?朝堂上急於打壓楚家的其他世家呢?

  之前他還覺得奇怪,礦洞中私造的兵器都是最粗糙的兵器,莊璟就算想逼宮,也不應該用這樣的下等兵器。現在看來,倒是他想岔了這些兵器的作用。

  若不是他剛巧和燕甯一起發現了那個礦洞,撞破了私販兵器的勾當,不到三個月,在魏丞相的部署下,楚家和他必定要背上亂臣賊子的罪名了。而他與穹嶽奸臣勾結,此事一旦坐實,穹帝就算不對他趕盡殺絕,也絕對不會和他談和。一個得罪了六國霸主的皇子,即使他能在西瑜洗脫私購兵器的罪名,朝臣也絕對不會再支持他登基稱帝,果然是一箭雙雕的好計策。
  
  越是想得清楚,莊逐言的情緒越是平靜,這時候,他若是知道燕甯會因為這批兵器有可能是他奪嫡的關鍵,就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幫他一把,他冰冷的心或許能回暖幾分,可惜他此刻什麼都不知道,如墜冰窟的心,只有一個念頭,莊璟,你想用這批兵器毀了我,那我就讓你嘗嘗謀算萬千最後終食惡果的滋味!
  
  「無論這批兵器是誰買的,總之絕對不能讓它運往西瑜。」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似漫不經心又彷彿無比凝重,一下子將燕甯和蘇之函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莊逐言嘴角忽然緩緩勾了起來,「若兵器是莊煜買的,讓這些兵器進入西瑜,無異於大大增強了莊煜和楚家的實力,穹嶽最後若與莊璟談成,答應助其登基,楚家就是最大的阻力,不如一早將其攔截,折斷其羽翼。若這些兵器是莊璟買的,其必定不是真心歸順穹嶽,一邊向穹嶽投誠,一邊私下勾結佞臣賊子,搶佔鐵礦,打造兵器,私相販賣,將皇上威嚴置於何地?!」

  燕甯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莊逐言又笑了,只是這次的笑,與平常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那種讓人心悸的妖冶魅惑被極致的陰冷邪肆所覆蓋,看得人遍體身寒。他如此堅持要扣下這批兵器,難道它們真的不是他購買的?如果是這樣,那買兵器之人,其心思就比她想像的要深沉陰狠得多,莊逐言從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嗎?

  與燕甯的若有所思不同,蘇之函盯著莊逐言那張美若高山雪的俊顏上忽然勾起的笑,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哎呦我的娘呀,他以後再也不在心裡埋怨這位總是冷著臉,他還是不要笑得好!蘇之函哆嗦了一下,第一次不敢看一個男人的笑臉,尷尬地輕咳一聲,問道︰「公子有何打算?」

  「不管穹嶽最後與莊璟的交易是否能達成,那批兵器都必須扣下,藏匿在暗處的奸佞之輩也要一一抓出來。我已經派人盯著運送兵器的隊伍了,車隊會在明早經過翡城。為了安全起見,他們不會進入翡城,只會派幾個人入城補給,然後繞過翡城前往下一個城鎮,我們明日就在城郊把兵器攔下來。」

  「不知車隊有多少人護送?」

  「八輛馬車,二十四人隨行護衛,都是年輕力壯的男子。」

  蘇之函沉吟片刻,說道︰「公子的侍衛加上本將麾下的將士,要將這批兵器攔下並非難事,但是若要控制落葉峰和環山鎮,靠區區十幾人怕是不能成事。」

  莊逐言輕笑一聲,食指在已經空了的酒壇子上輕輕一彈,發出一聲悶悶地嗡鳴,「現下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明日我想請蘇都尉一同前往翡城郊外欣賞秋日美景,可惜本公子人生地不熟,邀請劉大人一同前往,他應該會欣然接受吧。」

  被那輕笑聲激得又是渾身一抖,蘇之函腦子也瞬間一清,立刻領會了莊逐言話裡的意思。劉宇書為官多年,說的好聽點是謹慎圓滑,說得難聽些,就是老奸巨猾,若是早早知道環山鎮這件麻煩事,必定能躲則躲,躲不掉也會盡量推諉拖延。但若是明日當著樓公子和他的面,一批為數不少的兵器明目張膽地從他翡城管轄的地界穿行,他卻失察,這瀆職之罪他是逃不掉,為了將功補過,之後的事他也只能盡心盡力了。

  蘇之函用力拍了一把大腿,豪邁地大笑道︰「妙哉妙哉。」

  這邊聊得投契,那邊卻烏雲蓋頂……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2:45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02 A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各懷心事

  雲杭一早就等在雲瑤房裡,百無聊賴地喝著茶。巳時剛過,就看到那抹縹緲的粉色身影走了回來,雲杭立刻迎上前,連聲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雲瑤一臉陰沉,臉色鐵青地坐了下來,半晌才低聲說道︰「一會兒你和我一起去見安陽候。」

  雲杭心陡然一跳,匆匆放下手裡握著的茶杯,急道︰「為什麼?發生什麼事了?」不過是挑撥關係而已,這種小事以往雲瑤從沒失手過,今日是怎麼回事?

  雲瑤瞪了他一眼,那雙總是柔情似水的眼眸中迸射出陰冷的寒光,就像毒舌吐信般駭人,「那個姓樓的女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管我怎麼旁敲側擊,明示暗示,她就像是瞎了聾了似的,全不放在心上,也不知莊逐言使了什麼手段,讓樓辰如此相信他。說不定他已經把身份徹底透露給樓辰了。三皇子能想到用金礦求得穹帝助其等上皇位,莊逐言怎麼可能想不到,他和樓家已然談妥了也未可知。」

  雲瑤能走到今天,自然不笨,細細回想昨夜和今晨那兩人之間眼神交流和默契的舉動,自己顯然是被二人耍了!嫉妒和憤恨的火焰不管的燒灼她的心,若不是還有理智克制,她恨不得撲上去撓花那個女人臉!

  「那……那我們怎麼辦?找安陽侯又能有什麼用處?」雲杭咽了一口口水,眼看著一張美艷的芙蓉臉在自己面前變得越來越扭曲,越來越猙獰,還真是挺可怕的。悄悄將椅子往後面挪了挪,雲杭小心翼翼地說道︰「安陽候與三皇子之間的交易是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的。我們出來時三皇子就有交代,不可得罪安陽候,若非萬不得已,不可驚擾他……」

  「現在就是十萬火急的時候!」雲瑤一拍桌子,厲聲低呵道︰「莊逐言已經來到了穹嶽,並且先我們一步得到了樓家的支持,你知道穹嶽樓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嗎?說句權勢滔天也不為過,若是樓家決定支持莊逐言,那麼皇位就絕對不可能輪到三皇子了!當務之急是一定要破壞莊逐言和樓辰的聯盟,絕對不能讓他得到樓家相助。」

  雲杭是極不願意橫生枝節的,但是雲瑤說的也有道理,他心裡非常矛盾,斜睨了雲瑤一眼,最後還是點頭說道︰「好!聽妳的!」反正來的時候,爹也交代過,有什麼事要多聽聽雲瑤的意見,到時要是真的出事了,也是雲瑤的主意,可不能怪到他頭上。

  兩兄妹各懷心思,一炷香之後,一起出了屋子,朝著安陽候所在的院落走去。

  翌日清晨,十幾名侍衛打扮的男子身姿筆挺,面容冷肅地站在門前,每個人手裡牽著一、兩匹黑色駿馬,很是惹眼。

  知道這是知州大人的府邸,不少路過的百姓不敢上前,只能遠遠看著,這些侍衛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衙役,百姓們竊竊私語,紛紛猜測知州大人府上來了什麼大人物。

  不一會兒,果然看到知州大人陪著一行人走出了府外,只是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一名非常年輕的白衣公子,他的左邊站著知州大人,右邊站著一名高大威武的男子,看兩人的樣子,竟是隱隱以白衣公子為尊。

  再細看那公子的相貌,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天下間竟有男子長得如此俊美,莫非此人是貴不可言的皇族不成?

  被人議論的中心,白衣公子莊逐言今日的心情顯然極好,剛剛跨出府外立刻,站在晨光之中便說道︰「今日的天氣果然極好。」

  劉宇書捋了捋長鬚,點頭笑道︰「秋高氣爽,是個遊玩的好時節。不知公子和蘇都尉想到哪裡逛一逛?」
  
  蘇之函隨性的伸了個腰,擺擺手,說道︰「我一介武將,是個粗人,可不懂得什麼賞花賞景,今日我只是個陪客,主要還是看公子想去哪裡。」

  劉宇書官場沉浮多年,眼光毒辣,明顯能感覺到今日蘇都尉對這位樓公子更多了幾分親厚與敬畏,聽說昨日兩人在院中秘談了一個早上,相談甚歡,可見公子的身份是不容置疑了。劉宇書面色仍舊笑得雲淡風輕,心思卻活絡了幾分。

  劉宇書看出來的東西,楚時自然也看出來,心裡默默地把莊逐言罵了一頓,這人真是越來越任性了,對燕甯坦白身份,還主動去與蘇之函聯盟之事,竟然都沒有事先和他商量!若非今日之事,需要他和歸雲幾人配合,只怕他也不會和他們細說吧!

  楚時斜睨了站在一旁的燕甯一眼,後怕不已,逐言膽子也是夠大的,現在別說好感,一路上燕甯都沒給過他什麼好臉色,這種情況下,逐言都敢坦白身份,好在賭贏了,不然他們這次算是白來了。

  一想到三皇子莊璟居然拿金礦與穹嶽做交易,楚時就恨得牙癢癢,自嘲地搖了搖頭,說到底,也是他們楚家愚忠,都到了這份上了,也從不敢打金礦的注意,最後能想出的辦法,居然是讓逐言用自己的感情和幸福去做籌碼,做此等算計一個女子的齷齪事!

  楚時越想越覺得憋屈,一張娃娃臉都被他弄得陰森森的,就連站在他身旁的燕甯都發覺他的不對勁了,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問道︰「你怎麼了?不舒服?」

  楚時驀然抬頭,迎上了燕甯帶著幾分擔憂的眼眸,連忙收斂心神,笑道︰「沒什麼,昨夜沒睡好,有些累。」

  燕甯很想說,笑不出來就別笑了,好好的一張俊臉都扭成苦瓜了,見他心神恍惚的樣子,燕甯只「哦」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莊逐言走在前面應付劉宇書和蘇之函兩人,餘光卻是一直注意著燕甯的,聽不清她和楚時說了什麼,一邊回著劉宇書的話,一邊微微回頭看向燕甯,「翡城之中處處都是美景,自然哪裡都好,城內的景色,我們幾人自己可以慢慢遊玩,今日難得劉大人有空做嚮導,我倒是想到郊外走走。」

  「郊外?」劉宇書感覺到了樓公子有些心不在焉,總是不找痕跡地去看那紅衣女子,心來了然,少年公子戀慕絕色紅顏,這是人之常情,他也曾年少過。

  劉宇書也不再多問,腦子裡迅速尋找著適合姑娘遊玩的地方,片刻後笑道︰「不如從西城門出去,再行一里多地,就有一片花田,秋海棠、木芙蓉、天人菊都開放了,花團錦簇,甚是好看,兩位姑娘必定喜歡。」

  夏冰兒惦記著環山鎮的事情,對賞花什麼的,根本沒興趣,但今日一早,姐姐就和她說了,讓她稍安勿躁,他們已經有計劃了,她也只能聽從安排了,雖然跟著出了門,卻總是提不起勁來。

  夏冰兒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燕甯也神情厭厭,淡淡地回道︰「都是些尋常花卉,也沒什麼特別的。」

  劉宇書心裡咯噔了一下,暗道一聲糟糕,忘了這位紅衣姑娘是江湖人士,自然不能與尋常女子等同視之。劉宇書一時間琢磨不定,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劉哲心思微轉,立刻上去一步,笑道︰「爹,不如從北門出去吧,那附近不是有一大片金桂樹嗎?現在正是桂花盛開的時節,金桂的香味格外幽香醇厚,沁人心脾,姑娘們喜歡特別的,不如就去賞桂花吧。」
  
  北門出去就是莊逐言說的運送兵器的車隊經過的地方,燕甯立刻配合的眼前一亮,擺出興致勃勃地樣子。劉宇書見狀便順著劉哲的話,笑道︰「也好,那片桂花林有三四十畝呢,入目之處一片金黃,確實值得一看。」
 
  去北門外城郊樹林的目的已達成,莊逐言滿意地說道︰「既如此,那就快出發吧。」

  幾人剛剛從侍衛手中接過韁繩,還未來得及上馬,一道彷彿帶著笑,又隱含壓迫感的男聲忽然從幾人身後響起︰「樓公子和蘇都尉要出去賞秋尋景,怎麼也不叫上本候?」

  幾人回頭看去,只見安陽候一身華服,手持摺扇,從劉府內緩步走來,他的身後,還跟著雲家兄妹。

  三人走出府門,雲瑤這次沒有再看莊逐言,對著劉宇書微微頷首,柔聲笑道︰「雲瑤初來翡城,也想見識見識『天下花城』的魅力,劉大人不介意雲瑤也湊湊熱鬧吧。」

  劉宇書尷尬地笑了笑,昨晚這位郡主和樓公子之間,顯然鬧得非常不太愉快的,這事他可做不了主,萬萬不敢接她的話,只是呵呵笑道︰「郡主說笑了……」

  莊逐言和蘇之函對視了一眼,齊滬居然也來湊熱鬧?!也好,人都齊了,好戲才能演下去。

  莊逐言微微挑眉,朗聲回道︰「既然侯爺和郡主也有此雅興,那就一同前往吧。」

  齊滬彷彿無意,又好似刻意地看了燕甯一笑,笑道︰「請。」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2:50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04 A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被迫吃醋

  一行人剛走出北門,便聞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遠遠看去,就能看到一片金黃色的花海,眾人策馬奔出兩三里路,終於來到了那片金桂林。

  桂花很小,單獨的一朵並沒有什麼可看的,但是一簇簇,一叢叢疊加在一起,就是另一番美感了。秋風吹過,不時還會落下幾朵金黃色的小花,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彷彿天地都被暈染成了金黃色,呼吸間都帶著芬芳的桂花香,此番景色確實讓人眼前一亮身心舒暢,就連一路上都沒什麼精神的夏冰兒都忍不住驚呼道︰「哇!真的好漂亮!還好香!」

  「不是人間種,疑從月裡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楚姑娘可喜歡桂花?」耳邊忽然響起一道男聲,燕甯扭頭看去,居然是齊滬。

  他的摺扇打開著,素白的扇面上,落了幾多桂花,只見他微微一揚,幾朵花隨風緩緩飄落,他的眼睛並沒看那落花,而是一直含笑地看著她。

  不知道為什麼,燕甯總覺得齊滬看她的眼神比昨晚更加灼熱,但舉止卻溫雅了許多,當然,也可以說是裝模作樣了許多,燕甯輕踢馬腹,讓馬往旁邊走了幾步,才隨口回道,「還不錯。」

  齊滬還想開口,莊逐言忽然朗聲說道︰「今日天氣好,不如咱們下馬慢慢散步,一路賞花如何?」

  「好啊,我還沒見過這麼一大片的桂花林呢。」楚時率先下馬,將韁繩交給歸雲,便走到燕甯和夏冰兒身邊,將她二人的馬牽了過來,同時也將齊滬與燕甯隔開了。

  齊滬冷眼看著楚時,心下冷哼一聲,西瑜楚家,很快也就不存在了!

  劉宇書並不知道安陽候和楚時之間的暗潮洶湧,只是盡職盡責地作陪,同時還不忘不著痕跡得誇張自己的政績,「這片金桂樹是上一人知州馬大人二十多年前派人種下了,當年還沒有這麼多,後來我接任知州後,發現這桂花的香味確實特別好聞,而且桂花還可做成茶、各式糕點,能讓百姓們多出一份營生,就讓人擴種了十幾畝,過幾日花期將過的時候,這片林子就會熱鬧起來了,百姓們都會來打桂花,幾位若是感興趣到時也可以來湊湊熱鬧。」
  
  莊逐言微微點了點,一邊與劉宇書寒暄,一邊往官道的方向慢慢走去,「劉大人治理有方心繫百姓,翡城近十年來聲名大噪,劉大人功不可沒。」

  劉宇書心下一喜,臉上神色不變,謙虛搖了搖頭,嘆道︰「公子過獎了,『花城』之名古而有之,並非劉某之功,劉某只希望在任期間恪盡職守,不辜負朝廷和百姓的期望。」

  官道就在不遠處,莊逐言也懶得再和劉宇書打官腔,回頭看去,一時間竟沒發現燕甯的身影,莊逐言停下腳步,正想問楚時燕甯的去向,就看去離幾人幾十丈遠的地方,一團如火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蹲在地上,也不知道在幹什麼。好一會之後她才站起身,手裡捧著一把什麼東西,走了回來。

  一身紅衣的她走在金黃色的桂花林裡,就像是一團明艷的火,輕易都能點亮任何一雙注視著她的眼眸。

  莊逐言在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向她走了過去,等終於走到她面前的時候,莊逐言才回過神來,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小聲問道︰「找到什麼好東西?」

  燕甯正高興與自己找到的小東西,根本沒注意到莊逐言之前的走神,嘴角掛著愉悅的笑容,微微張開手。

  莊逐言低頭看去,她手裡抓著七八顆拇指大小,橢圓形的墨綠色果子,「朱葉果?」

  燕甯驚奇的看著,問道︰「你知道?」這果子是一種野生的小果實,任誰看上去,都覺得是沒有成熟的野果,其實不然,它不管熟沒熟,都是這副模樣,唯一能知道它到底成熟與否的辦法,就是嚐一口。

  莊逐言隨手拿了一顆朱葉果,輕輕一捏,將裂開的果肉剝掉,取出裡面一顆花生米大小的米色果核,看他這熟練的動作,燕甯就相信了,他真的認識這種其貌不揚的小果實。

  莊逐言將果仁剝出來,下一秒就將它塞進了燕甯的嘴裡,動作極快又極其自然,彷彿他給她餵食是很普通的事一般。

  燕甯之前光顧著看莊逐言剝果實,一點防備都沒有,只覺得嘴唇被人輕輕拂了一下,嘴裡就多了一樣東西,她瞪大眼睛,含著果仁,愣愣地看著莊逐言若無其事地繼續剝下一顆,耳邊聽到他悅耳低沉的嗓音問道︰「熟了嗎?」

  他表現得太自然了,反倒顯得她大驚小怪似的,燕甯壓下心中怪異的感覺,輕輕咀嚼了兩口,回道︰「熟了。」

  從兩人站在一起低頭剝果子的時候開始,眾人的目光就聚集在兩人身上了,齊滬和雲家兄妹臉色都很不好,蘇之函只在心裡感慨,樓家兄妹的感情還真不錯,而楚時和歸雲幾人則是又驚又喜,這短短的兩天時間內,到底發生了什麼?難不成主子已經成功拿下公主殿下了?!不可能吧?!

  不管眾人怎麼看,莊逐言心情愉悅地將剝好的下一顆果仁送進了自己嘴裡……

  夏冰兒看到他們兩人聚在一起吃東西,忍不住湊上前去,好奇地問道︰「你們在吃什麼?」
  
  莊逐言又剝一顆果核出來,遞了過去,回道︰「好吃的。妳吃嗎?」

  「好啊。」夏冰兒接過來,沒心沒肺地就往嘴裡塞。

  「等等……」楚時話音還未落,夏冰兒一張臉已經皺成了包子,忙不迭地將嘴裡的東西往外吐︰「呸呸呸!好澀!哪裡好吃了!」

  楚時搖了搖頭,這丫頭真是不長心眼,沒看到燕甯只吃了一顆之後就不再吃下一顆了嗎?逐言若不是想坑人,會親自給她剝殼嗎?分明是那兩人自己吃了虧,順道也想坑害別人,她還這麼傻不拉幾地往裡跳,真是蠢到沒邊了。

  夏冰兒難受得直吐舌頭,眼淚汪汪地看著那兩人淡定地將口中的果仁吐了出來,臉上都掛著得逞的笑,這時候若還不知道自己被耍了那就真是蠢了,夏冰兒指著兩人,氣急敗壞地叫道︰「好啊,你們騙我!你倆太壞了。」

  夏冰兒不敢對莊逐言怎麼樣,只能撲向燕甯,追著她打。
  
  燕甯一邊躲,一邊笑道,「關我什麼事,是他騙的妳,我可沒說好吃。」朱葉果成熟之後,果仁微甜脆口,確實挺好的,不過若是沒熟,那味道就會讓人終身難忘了。

  夏冰兒追不上燕甯,嘴裡又難受得要命,一跺腳也懶得追了,回頭對著楚時可憐兮兮地叫道︰「水、有沒有水啊?」

  楚時哭笑不得地把水壺遞給她,說道︰「漱漱口就好了。」

  夏冰兒連忙接過,漱了好幾次口,才沖淡嘴裡那又酸又澀又苦的味道。拿著水壺,夏冰兒糾結地看看燕甯,想想那讓人痛苦萬分的味道,她又心軟了,把水壺遞了過去,撅著嘴說道︰「姐姐,妳要不要漱口?」

  燕甯笑著接過水壺,漱了口,把水壺遞回給了夏冰兒,瞟了莊逐言一眼,輕哼道︰「他覺得那果子好吃,咱們就不用給他漱口了。」

  有燕甯撐腰,夏冰兒就沒那麼怕莊逐言了,用力地點了點頭,「嗯!」
  
  莊逐言十分配合地擺出一副哀怨的表情,成功的惹得兩位姑娘又笑了起來。

  幾人之間的氣氛正好,相互逗趣其樂融融。

  燕甯自己可能沒注意,她的嘴角一直微微揚起,斜睨著莊逐言的眼神中,隱隱流動著異樣的神采。齊滬冷眼看著,心中也在暗暗焦急,他與莊璟早有盟約,莊璟登基,對他好處多多,莊煜得了皇位,他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若是讓莊煜有去無回,那這皇位自然就是莊璟的了。齊滬朝雲瑤使了個眼色,雲瑤握著水壺的手微抖,暗暗深吸了一氣,朝著莊逐言走去。

  雲瑤微低著頭,不再拿那雙楚楚可憐地眼眸勾引人了,還是將水壺輕輕遞到莊逐言面前,輕聲說道︰「公子,喝口水吧。」

  莊逐言眼中閃過不耐之色,剛想拒絕,便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稍稍抬眼看去,是一對商隊朝這邊走了過來,算算時辰,應該是他要等的人了。

  眸光微閃,莊逐言沒有推拒送到面前的水壺,但也沒有接過,淡淡地回了一句,「多謝郡主好意。」

  他居然沒有拒絕她?雲瑤有些受寵若驚又有些疑惑,柔聲笑道︰「公子客氣了,漱漱口也好。」

  燕甯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只覺得那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面實在不怎麼順眼,剛想扭頭看向別處,不去看那傷眼睛的一幕,楚時忽然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妳該吃醋。」

  「什麼?」燕甯一怔。
 
  「我說妳該吃醋。」

  心莫名其妙的跳得飛快,燕甯連忙冷聲回道︰「我為什麼要吃醋!」

  「後面那隊商隊應該就是逐言說的運送兵器的隊伍,按照計劃,必須要裝作不經意間揭穿他們運送的貨物是兵器。現在這個時機正好,妳只要吃醋,就能和雲瑤起衝突,最好動起手來,這樣逐言才好借著勸阻妳的機會,將那些木箱打落,露出裡面的兵器。」

  燕甯扭頭看去,果然看到一對車隊向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原來楚時說的「吃醋」是這個意思,燕甯悶悶地回了一聲「哦」。

  眼看著那商隊離他們只有百丈遠了,莊逐言也和雲瑤越站越近,燕甯還愣愣地站在一旁看著,楚時忍不住催促道︰「那妳還不快吃醋!」

  燕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吃醋……這醋要怎麼吃?她又沒吃過?!

------題外話------

  這章……算言情嗎……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2:54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07 A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為了吃醋也是拼了

  燕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吃醋……這醋要怎麼吃?她又沒吃過?!

  眼看著雲瑤已經將水壺的木塞打開,再一次柔情萬千地送到了莊逐言面前,燕甯用力地清了清喉嚨,「咳咳」。

  奈何對面那兩人都沒人理她,燕甯眉頭都快擰成了一個死結,心裡叫苦不迭,其實……他們好像也沒幹嘛?不就喝個水而已嘛,這醋到底要從何吃起?

  馬蹄的聲音越來越近,車隊已經進入了大家的視線範圍,容不得她再細細思考了,燕甯低頭看了一眼手裡還抓著的幾個朱葉果,覺得就用簡單粗暴點的方式好了,反正……其它的她也不會!

  燕甯拿起一枚果實捏在食指和中指中間,在擲出去之前,又猶豫了,按照她的手勁,若真的砸中了,會不會把那嬌滴滴的姑娘砸殘廢?算了,就往肉多的地方砸吧,最多紫一塊!

  深吸一口氣,燕甯視線在雲瑤的胸部和臀部上來回瞧了好一會兒,最後捏著小果子朝著雲瑤肉最多的臀部砸了過去……

  燕甯從小就練飛刀,手勁和眼力都是極佳的,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那青色的小果子就以極快的速度朝著目標飛了過去。

  「啊!」淒厲的慘叫突兀地響起,驚得樹林裡的小鳥到處飛竄。雲瑤「砰」的一聲,以極不優雅的姿勢摔在了地上,水灑了一地,輕紗飄逸的裙擺都濕透了。

  燕甯縮了縮脖子,她才用了三分力而已,好像……還是太重了些?

  雲杭看到雲瑤忽然摔得如此慘,驀的一驚,剛想衝出去看看她怎麼樣了,手卻被齊滬一把抓住。對上齊滬森冷的目光,雲杭驚得不敢再上去,乖乖地退了回去。

  莊逐言在雲瑤倒下的時候,反射性地往後退了一步,於是雲瑤就這樣狼狽的摔得四仰八叉。莊逐言眼角微挑,想笑又不能笑,趕緊別開眼,不去看還趴在地上痛的嗚嗚直哭的雲瑤。

  雖然他剛才向楚時使了個眼色,也相信楚時應該是把他的意思告訴燕甯了,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燕甯竟然是個「能動手就不動口」的主,一上來就把人打趴下了!莊逐言努力牽動嘴角的肌肉,讓自己不要笑出來,僵著臉,冷聲說道︰「甯兒,妳幹什麼?」
  
  莊逐言這麼一說,其他人才反應過來,同時也看到了雲瑤身邊作為暗器已經被砸得稀巴爛的果子。這得多彪悍才會一個看不順眼就動手啊?除了幾個知道內情的人,所有人看燕甯的眼神都奇異了起來。

  燕甯心裡尷尬的要命,臉上還要保持著「吃醋」的表情,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怎麼說話才對,燕甯乾脆什麼也不說,瞪著雲瑤,冷哼了一聲。

  這時候,雲瑤也終於緩過勁來,心裡又恨又怕,她的右邊臀部到小腿都疼得快沒有知覺了,看到莊逐言難得地擋在自己前面,雲瑤立刻順勢半坐起身,彷彿受到極大的驚嚇和委屈,低聲哭泣道︰「姑娘妳、妳怎可如此霸道?雲瑤……只是想給公子送些水漱漱口而已。」

  看著那張本來痛得扭曲猙獰的臉終於又能露出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表情之後,燕甯鬆了一口氣,還能裝,說明沒事,真是太好了!

  燕甯終於能放心地繼續演下去了,順著雲瑤的話,她直接囂張地回道︰「妳說我霸道?好,那我就霸道給妳看。」說完她又拿起了一顆朱葉果,嚇的雲瑤花容失色,低叫一聲,忍著疼痛往前爬了幾步,躲在莊逐言身後。
  
  莊逐言配合地沉下臉,有些動怒地說道︰「甯兒,妳怎麼能隨便動手。」

  燕甯眸光一冷,黑亮的眼中盈滿怒火,冷聲說道︰「你居然還幫她說話!」

  她這副模樣就好像真的在吃醋似的,黑眸中除了惱意彷彿還流傳著絲絲讓人看不分明的委屈,莊逐言心莫名的一跳,這一刻他都差點要忘記兩人在做戲,只想上前安撫她,腳才剛邁出去一步,便感覺到衣擺被人緊緊地抓住,柔弱又帶著顫抖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公子……」

  莊逐言腳步一頓,燕甯再接再厲,惡狠狠地說道︰「我今天就是要動她,看你能護得了她多久。」

  這樣差不多可以動手了吧?反正今天註定是個刁蠻形象了,索性刁蠻到底了,燕甯急退兩步,將手裡的朱葉果往地上一扔,反手拔出歸雲腰間的長劍,劍尖直指雲瑤,衝了過去。

  雲瑤這次是真的驚呆了,她從小長在深宅大院裡,勾心鬥角借刀殺人的事情沒少做,但那都是軟刀子,殺人不見血啊,她哪裡見過一言不合就直接拔劍相向的?樓家不是大世家嗎?怎麼養出這樣的小姐?!

  雲瑤還在呆滯的時候,只聽到「叮」地一聲脆響,莊逐言也拔了身後侍衛的長劍,將燕甯的那一劍擋了下來。

  燕甯認真又固執,做每件事,都努力做到最好,練武是這樣,吃醋也是一樣……
  
  餘光中可以看到,那對車隊離他們只有十來丈遠了,他們想要借著兩人對打的機會,靠近對方甚至造成混亂,那就必須打得激烈點,看起來才像樣子!

  燕甯是見識過莊逐言的劍術的,雖然他那時候用的是匕首,但也能看出,他的劍術極高。她擅長飛刀和拳法,劍術就很普通了,以前和阿辰對練的時候,她也只能接住她百來招而已。所以此刻燕甯是用盡了全力,卯足了勁與莊逐言對招。

  瞬息間兩人的長劍就已經對拆了十幾招,燕甯每一招每一式都竭盡所能,也不吝內力,打鬥時長劍相擊發出的聲音,震得幾個不會武功的人耳膜生痛。

  莊逐言心裡直打鼓,這是怎麼了?這麼拼命,不會真的生氣了吧?莊逐言不自覺的退讓,燕甯招式越大凌厲,一直講莊逐言往官道上逼。

  兩人打得難捨難分,圍觀的人看得是膽顫心驚,除了驚訝燕甯身手這般好之外,也驚嘆這姑娘的醋勁也為免太大了吧,這哪裡是和情郎使性子啊,根本就是和夙世仇敵拼命吧!

  楚時暗暗咽了口口水,這還是裝的吃醋都這般猛,若是真吃醋的時候,呵呵……

  兩人打著打著已經到了官道邊,莊逐言總算肯定了燕甯並沒有生氣只是在做戲,他也提起了精神,兩人借著打鬥,一路逼近那隊幾十人護送的車隊。

  這麼大的動靜,早就惹得車隊領頭之人的注意,當看到那對打的一男一女身後,還站這十幾個人,其中大多數還是身材健碩氣勢凌厲的男人之後,為首男子臉色微變,低聲說道︰「阿五,你帶八個人過去,若是那兩人衝過來,就攔住他們,其他人跟著我,快走。」

  「是。」名叫阿五的男子是個臉頰上有刀疤的高大男人,身高足有九尺,站在那就像一座小山,他一揮手,八名男子立刻走到他身後,九個人就車隊護在身後,目光灼灼地盯著越靠越近的一男一女。

  楚時冷眼看著那訓練有素的九個人,微微瞇起了眼,咧嘴一笑,露出兩顆森白的虎牙。

  向歸雲幾人使了個眼色,楚時裝模作樣地衝上前去,焦急地勸道︰「你們倆個別打了!受傷了可怎麼辦?快,想辦法攔住他們。」

  「是。」歸雲和沈羲幾人立刻圍了上去,看起來像是要上前阻止燕甯和莊逐言打鬥,實則是沖著那九人去的。

  忽然迎上來的幾人,眼神犀利,隱含殺氣,阿五也看出了不對勁,立刻拔出了長劍,他身旁的八人也同樣拔劍相向。一時間劍拔弩張,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

  莊逐言就像沒感覺到周圍氣氛一般,一邊打一邊叫道︰「甯兒,快停手,別打了,妳聽我解釋。」

  燕甯手微微一頓,想了想,回了一句非常經典的「我不聽」之後,劍法越發犀利,兩人已經逼到了九人面前。

  九個人立刻將二人環在中間,阿五抬劍直指兩人,如砂礫般黯啞的聲音毫無感情地說道︰「你們再往前就別怪我們動手了。」

  阿五話音剛落,沈羲低呵一聲︰「放肆!」便一劍刺了過去。

  這就像是一個信號,兩撥人立刻打了起來。

  蘇之函自然也看出來,這夥人就是運送兵器的人,看到車隊在混亂中以極快的速度往前衝,他立刻對著身後的副將說道︰「那群是什麼人,竟敢對樓公子動手,速速將他們攔下。」

  「是!」副將聽令,一抬手,身後的十幾名將士便迅速地衝了上去,將車隊團團圍住。

  為首的男子臉色一白,心知今日怕是難以善了了,正在思索著對策之時,只見那紅衣女子殺氣騰騰地朝著白衣男人踢了一腳,白衣男子急忙後退閃避,女子還不依不饒,手中的長劍直刺向男子的胸口,男子大驚,抬劍阻隔的同時身體往後猛地一躍,只聽「砰」的一聲,男子的背後用力撞上了馬車,一個大木箱子承受不住力道,往旁邊摔了下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2:59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08 AM 編輯

第三十六章 嫁禍

  女子還不依不饒,手中的長劍直刺向男子的胸口,男子大驚,抬劍阻隔的同時身體往後猛地一躍,只聽「砰」的一聲,男子的背後用力撞上了馬車,一個大木箱子承受不住力道,往旁邊摔了下來。

  木箱裡東西應該很重,砸下來之後,箱子上的鎖並沒壞,但木箱卻被生生砸裂了。燕甯和莊逐言飛快地對視一眼,莊逐言默契地往後又退了一步,正好站在木箱前面。燕甯暗暗運氣,舉劍就劈,幾乎用上了全部的力量。

  在長劍落下的前一刻,莊逐言往旁邊一閃,劍不偏不倚的劈中了木箱。那箱子本就被砸裂了,在燕甯全力一擊之下,直接被劈成了兩半,裡面的東西,劈哩啪啦滾落了出來,滿滿的一箱子兩尺多長的大刀就這樣暴露在眾人面前。

  一時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為首的男子看到那散落一地的兵器時,瞳孔猛地一縮,就已經知道今天是完了!立刻大呵一聲︰「快走!」

  這隊人馬看起來鬆散,實則默契十足,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絲毫不亂,幾乎是在男子話音剛落,其他人立刻四散開來,朝著各個方向逃竄,沒有一絲遲疑停滯。

  蘇之函盯著瞬息間已經打傷了一名將士跑出兩三丈外的為首男子,冷笑一聲,喝道︰「抓住他們,一個都別放跑了!」

  「是!」平靜的官道上一下子亂成一團。

  蘇之函說完便是一個猛撲上前,攔住了為首男子。男子用的兵器是一把偃月刀,舞起來虎虎神威,他的武功不弱,且以剛猛見長,若今日攔他的只是尋常將士,只怕三五人也未見得能將他攔下,可惜他的對手是面對千軍萬馬亦面不改色,孤身可破數十敵軍的都尉統領蘇之函。

  這場打鬥只進行了小半盞茶的時間,兩人對了幾十招之後,偃月刀被打落在地,為首男子也被蘇之函擒獲。

  原本紛亂的官道也安靜了下來,每個士兵手裡,都抓著一兩個人,只是對方畢竟有二十多個人,蘇之函手下的將士加上歸雲沈羲他們,也不過十六七人,那些人目的就是逃,毫不戀戰,縱然將士們已經竭盡全力攔截,最終還是有三個人逃了出去,往他們來時的方向跑了。

  莊逐言看著那三條漏網之魚,一點也不擔心,葉西幾人一直綴在車隊後面,現在也藏身在不遠處,昨夜他已和葉西傳信,讓他在後面將那些僥幸潛逃者收拾乾淨。
  
  目光掃過那一個個沉重的大木箱,莊逐言漂亮的劍眉微微一挑,黑眸中暗芒湧動,現在就讓他把這齣好戲繼續唱下去吧。

  莊逐言走到破爛的木箱旁,撿起一把長刀在手上掂了掂,舉起刀在另外幾個木箱的銅鎖上一砍,只聽「哐噹哐噹」幾聲脆響,銅鎖落地。

  歸雲和沈羲立刻上前,將拿幾個木箱子打開,裡面刀、劍、長弓各種兵器應有盡有,每一箱都裝得滿滿的,陽光照射下,明晃晃的刀光劍影,刺得人眼睛生痛。

  別說劉家父子已經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冷汗直流,就連蘇之函這個早就知道有這麼一批兵器的人,都被這龐大的數量給驚著了,然而據說這還只是其中一批而已……

  為首男子已經被捆綁得結結實實,正被兩名士兵壓著肩膀,跪在地上。莊逐言緩步走到男子面前,皺著眉頭問道,「你們是什麼人?這些兵器又是什麼回事?」
  
  男子微低著頭,嘴就像蚌殼一樣緊緊的閉著,一言不發。

  莊逐言朝歸雲使了個眼神,說道︰「搜他身上可有文書?」

  「是。」歸雲立刻上前,將男子裡裡外外翻了個遍,只找到了一疊銀票,歸雲將銀票呈到莊逐言面前,回道︰「回公子,此人身上除了銀票什麼也沒有。」

  「這些人既不是官差,也非兵部管轄的將士,他們運送如此多的兵器到翡城不知是要作何用途?劉大人,翡城可是你管轄的地界。」莊逐言站在男子面前,目光一直在男子和兵器之間來回巡視,一絲一毫也沒有掃向劉宇書,但劉宇書卻覺得有無數的刀子正在往他身上戳,讓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這……下官、下官不知!」劉宇書是真的被這突如其來的兵器嚇蒙了,自稱都從劉某變成了下官,心裡亂成了一團麻。

  從看到散落一地的兵器那一刻起,齊滬就知道,今天的這一切,都是精心算計好的陷阱,什麼賞花賞景,拈酸吃醋,全都是假的,都是做戲!他們一開始就是衝著這批兵器來的。

  昨日雲家兄妹來找他,說那個冒充樓曦的白衣公子其實就是西瑜二皇子莊煜,而他之前曾經懷疑過的氣質出眾的紅衣女子則極有可能是樓家的小姐樓辰的時候,他無比震驚,之後就在想,莊煜跑到翡城來假扮樓曦是為了什麼?到了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莊煜的謀算了,想借著樓家的力量,借著這批兵器,徹底將三皇子莊璟打壓下去!

  齊滬冷眼看著陽光下,雙手背在身後,滿身風華一臉凝重地質問著劉宇書的白衣公子,心裡對這個人倒是多出了幾分欣賞,比起龜縮在西瑜,只會躲在暗處指手畫腳,充其量只能算是魏家傀儡的莊璟,正統出身的莊煜比他敢想敢做也敢拼得多。

  同樣是想從穹嶽獲得助力,莊煜就敢闖到穹嶽國內,還讓他勾搭上了樓家的千金,今天更是算計了他們所有人,上演了這麼一場精彩的好戲,這麼年輕,就有這樣手段和城府,若非他已經和魏家談好了條件,嘗到了甜頭,他都想轉而與這樣的聰明人合作了,可惜實在可惜啊。

  假兮兮地說著可惜,齊滬眼底卻流露出了嘲諷的冷光,可惜還是太年輕了!

  齊滬一襲華服加身,踏著方步走了過去,在莊逐言身邊站定,怒視著被壓跪在地上的為首男子,大聲呵斥道︰「簡直膽大包天,居然敢私販兵器!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這些兵器從哪裡來又要運往哪裡去?你們最好老老實實交代,本侯有的是辦法讓你們開口說實話!」

  莊逐言轉過頭,似笑非笑地斜睨了齊滬一眼,卻什麼也沒說,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表演。

  這透著狠辣的威脅似乎真的起了作用,為首男子眉頭深深的擰在一起,滿臉糾結,久久才開口說道︰「我們只是押鏢的鏢師而已,西瑜二皇子從環山鎮知縣那裡買了一批兵器,請我們護送,他們銀子給的銀兩足,兄弟們也想賺點錢好過年,就冒險接了這單生意,其他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燕甯已經認出這人正是當日她和莊逐言在山洞中見過的那名年紀稍長,被另一個男孩稱為「大哥」的男子,無需置疑,他肯定是這群人領頭人,抓住了他,肯定能順藤摸瓜問出點什麼,但是她沒想到,這個人一開口,竟然是陷害莊逐言。

  是的,陷害。若這批兵器真的是莊逐言的,他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讓她想方設法把它們攔截下來,為首男子也不會在剛剛被擒獲就迫不及待的把「西瑜二皇子」抖露出來,顯然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針對莊逐言的連環陷阱,這批兵器不管會不會給人發現,什麼時候被人發現,最後的「幕後黑手」,都會是西瑜的二皇子,莊煜!

  好狠毒的計謀!燕甯擔憂的看向莊逐言,卻見他臉上沒有一絲被人構陷的陰霾,那雙深邃得總是讓人看不清情緒的眼眸微微瞇起,薄唇微抿,彎出一抹淺淡的弧度,配上那張妖孽一般的臉龐,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危險又冶艷得讓人移不開眼。

  燕甯微微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她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詞!爹,你說的,美色惑人,而且是不分時間地方的惑人這句話,是對的,我不應該站在娘那一邊對你嗤之以鼻,我錯了……

  燕甯正在進行深刻的自我批評,耳邊就傳來那人醇厚低沉,還帶著幾分疑惑,幾分嘆息的聲音,「原來是要送往西瑜的。私販兵器,你們可知這是掉腦袋的生意?」

  為首男子仍是低垂著頭,一臉的苦相地回道︰「這也是沒有辦法,吾等都是佩城人士,空有一身武功蠻力,只能靠力氣幹活,但這樣哪裡能賺到什麼銀子,所以我們就想著做點小生意,聽說西瑜人特別有錢,我們就在佩城買點藥材、布匹還有點小玩意運到西瑜去販賣,因為進出西瑜非常困難,很少人這麼幹,一來二去,我們也賺到不少錢,還認識了很多西瑜人。就在一個月前,一樁大生意找上門了,西瑜的二皇子買了不少兵器,需要雇人從環山鎮將它們運進西瑜,光訂金就給了十萬兩銀子,我們……沒忍住誘惑,才接了這單生意。」
  
  「哦?」莊逐言微微彎腰,居高臨下地看著男子,輕笑道︰「這麼說,你們是見過西瑜二皇子咯?」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3:0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10 A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反將一軍

  那帶著低沉笑意的慵懶嗓音,不僅讓為首男子微微一怔,所有知道莊逐言身份的人都驚了一下,尤其是雲家兄妹,好像從雲瑤被燕甯用朱葉果打傷之後開始,一切就像是脫了韁的野馬似的,朝著一個他們不知道且極度危險的方向狂奔。

  那一箱箱兵器就那樣突兀地暴露於人前時,雲杭還只是單純的驚訝,雲瑤卻已經聞到了陰謀的味道,他們從西瑜出來的時候,爹隱晦地他們提過,安陽侯和三皇子之間有大交易,讓他們行事必定小心謹慎,不要捅婁子。雲瑤一直默默觀察著莊逐言和齊滬,她懷疑所謂的大交易,就是眼前這批兵器。

  但若是這批兵器是三皇子的,為何男子張口咬住莊逐言不放呢?莊逐言今日所作所為又是何意,難道他打算暴露自己身份?

  身上被果子砸到的疼痛感還沒有消退,心又因為各種紛雜的念頭亂成一團,出於小動物對危險的敏銳直覺,雲瑤大氣也不敢喘,雙手緊緊地握緊雙拳,放輕呼吸,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靜靜蟄伏。

  為首男子稍稍抬頭,對上了一雙彷彿帶著笑意的幽深黑眸,渾身微微一抖,連忙低下頭,回道︰「二皇子哪裡是我這等人能見的,與我商談的是一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他說他姓楚,還說那批兵器是楚家和二皇子買了,讓我們放心運送。誰都知道西瑜楚家是將門之家,手握重兵,二皇子又是先皇后嫡出的皇子,將來說不定就是西瑜皇上,我們想著為他們辦事,風險應該不大,還能賣個好,以後在西瑜做生意也容易,就……接了。」

  男子的聲音越說越小,頭也一直低垂著,看不清神色,就在眾人以為,莊逐言會繼續糾纏於「二皇子」時,卻聽他忽然話鋒一轉,問道︰「你剛才說,這批兵器是從環山鎮知縣那裡買的兵器,環山鎮一個小小的縣,連『城』都算不上,哪來的這麼多兵器賣給別人?」

  「環山鎮發現了鐵礦洞。」男子好似怕他不相信般,急切地說道︰「就在一座叫做落葉峰的山峰側峰發現的,那個知縣派人將山頭看管了起來,私自開採,直接在山洞裡造的兵器……」

  男子正說得起勁,一聲俏麗的女聲滿含怒氣低吼道︰「你說謊!」

  眾人回過神來,夏冰兒已經衝到為首男子面前,惡狠狠地瞪著男子,若非男子被壓著跪在地上,只怕她都想衝上去砍對方幾刀泄憤。

  眾人看這女子神情奇異,就知道肯定事有蹊蹺,她又是跟著莊逐言一起的,眾人更是感受到了其中隱含的貓膩,一個個沉默不語,靜觀其變。
 
  莊逐言給了楚時一個「幹得漂亮」的眼神,楚時把夏冰兒推出來的時機剛剛好,劉大人置身事外旁觀看戲太久了,也該讓他露露臉才是。

  莊逐言好似安撫似的拍了拍夏冰兒的肩膀,讓她「冷靜」下來,才嘆了口氣,對著一頭汗的劉宇書笑道︰「之前只介紹了夏姑娘的名字,倒是忘了介紹夏姑娘的身份了,說起來,夏姑娘的父親可是劉大人的舊識。」

  劉宇書眼角微微一抽,心下一驚有了猜測,臉上仍是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看著夏冰兒,問道︰「哦?不知令尊是?」

  夏冰兒又瞪了男子一眼,才抬起頭,朝著劉宇書行禮,回道︰「家父環山鎮知縣,夏詢。」

  劉宇書故作恍然,連連點頭,「哦,原來是夏詢啊。」

  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算是看明白了,從樓公子帶著三人來到翡城開始,就已經在佈局了,只是不知道這個局到底是針對誰,自己是不是無意中捲進了什麼爭鬥之中!此刻,朝堂局勢、各大世家的利益糾葛、派系紛爭立刻在劉宇書腦子裡飛快地鋪陳開來,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出了差錯站錯了隊,同時還一心二用,順著莊逐言的意思問下去,「夏姑娘,為何說他們說謊呢?」

  夏冰兒義憤填膺地指著男子,說道︰「我爹這幾個月來一直昏迷不醒,怎麼可能讓人私佔礦洞,打造兵器,還賣給他們?分明是這些人與別的什麼人勾結,陷害我爹爹!」

  劉宇書心下一驚,故作驚訝地說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詢居然昏迷了?劉宇書剛才聽說事情發生在環山鎮心裡驚訝不已,他對夏詢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就是因為這人完全是一個榆木腦袋,死板又固執,只想做個好官清官,完全不懂變通,他怎麼可能私佔了礦洞還造兵器販賣。現在總算知道緣由了,原來已經有人接管了環山鎮!

  等等,環山鎮屬梅城管轄,安陽侯就定居在梅城,而且安陽侯前一天到翡城,樓公子第二日就到了,難道……

  劉宇書的手微微發抖,此時居然還牽扯到西瑜國,是安陽侯有異心,還是皇上仍是容不下齊家?

  莊逐言並不知道劉宇書已經自動自發地分析了那麼多,看他臉色煞白,就知道他的心神已經極度惶恐了,立刻順勢說道︰「如此看來,此案倒是撲朔迷離了。劉大人應該將這些人收押,立刻趕往環山鎮,找出夏知縣,封鎖鐵礦洞,並將私造兵器的一干人等全部抓起來,再好好審問才是。」

  「不妥!」還沒等劉宇書回過神來,齊滬立刻出聲反駁道︰「環山鎮屬於梅城管轄,此事還是交給梅城宋大人處理為好,不如本侯將事情始末寫於信中,快馬加鞭送到宋大人手中,讓他盡快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他雖然早就已經安排好,最後都會嫁禍到莊煜頭上,但是他沒想到這麼快就暴露了。暴露也無所謂,給他十日,他定能將一切收拾得妥妥帖帖,但是若是劉宇書此刻就派人前去,控制住了環山鎮和礦洞,陳德樟肯定被打得措手不及,難免露出破綻。

  齊滬忽然恍然大悟,原來莊煜費盡周折將人全聚在這裡,是打的這個主意!

  若是只有莊煜一個人,他倒沒什麼好怕的,壞就壞在,還有蘇之函,更糟糕的是,樓辰也在,只要她站在莊逐言那一邊,就算他揭穿莊逐言的身份也沒有用!

  樓家!又是樓家!

  齊滬恨得牙癢癢。

  劉宇書本就不願淌這渾水,能有機會逃脫自然是求之不得,聽了齊滬的話,連連點頭稱是,「對對對……」

  莊逐言也不管齊滬如何疾言厲色,劉宇書如何推諉狡猾,只不慌不忙地說道︰「剛才跑了三個人,也不知道會不會回去通風報信。這書信傳遞,沒有個三五日,怕是到不了宋大人手上,若是錯過時機,讓那幕後賊人得了消息,導致礦洞被毀,夏知縣失蹤,這足以震動聖聽的大案子,怕是要變成無頭公案了。到時皇上問起來,我也只能據實以告了。」

  莊逐言冷眼看著劉宇書,不輕不重地問道︰「劉大人以為呢?」

  劉宇書早已是一頭汗,此刻更是渾身打哆嗦,暗罵自己糊塗,面前站著的這個人是誰啊!他可是樓曦,不說樓相是皇上最為倚重的朝臣,樓夫人可是清妃娘娘的親姐姐,這樣算起來,樓曦還是皇上的外甥。這些年來,都城裡甚至有傳言說皇上痛愛樓曦更甚太子。劉宇書越想心越驚,今日若他敢推諉,樓曦只要在皇上面前說他一句玩忽職守瀆職不恭,別說頭頂的烏紗帽了,他的小命只怕都保不住!

  神色一凜,劉宇書義正言辭地大聲說道︰「嚴查!必須嚴查!下官立刻派府衙中的官差和駐守翡城的一百兵將,即刻趕往環山鎮。」

  莊逐言終於滿意了,點了點頭,笑道︰「好,很好!」

  一切已成定局。

  齊滬心猛然一沉。

  蘇之函雙手環在胸前,不發一語地站在一旁,忍不住想拍手叫好,他覺得自己今日看了一齣自導自演的好戲,嘖嘖,真是精彩。

  心下讚嘆著,蘇之函眼角微抬,同時將安陽侯和雲家兄妹的神色盡收眼底,似乎……讓他發現了些頗為有趣的事情。

  這批兵器的買主,或許真的不是二皇子莊煜?

  燕甯也一直默默地看著莊逐言,陽光下,那人一身白衣立於人群之中,清越卓然。她忽然覺得,此刻的莊逐言與往日所見的他略有不同,言辭不見得多犀利,卻是步步為營運籌帷幄,果然每一個出類拔萃光芒萬丈的人都是披荊斬棘中走出來的。既然有角逐皇位之心,又選擇了那條荊棘之路,確實應當如此!

  看著看著,燕甯輕咳一聲,默默別開眼,還是繼續賞桂花吧,習武之人,心跳過快不是好事!對,就是這樣!
 不管別人怎麼想,包括莊逐言在內的西瑜眾人,都覺得背後濕漉漉的,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3:28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12 A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護著你

  劉宇書絕對是聰明人,一開始他確實是不想淌渾水,最好是能和稀泥置身之外,但現在既然已經被拖下水了,選擇站在樓家這邊,他自然要把事情辦得漂亮些,其實如果通過這件事能傍上樓家,那可是一件難得的好事。

  想清楚這些,劉宇書心中大定,立刻向莊逐言承諾,兩個時辰之後,就能調派好人手,前往環山鎮。

  劉宇書帶著兒子火急火燎地走了,齊滬陰著一張臉,也準備離開,卻被莊逐言攔住了去路。

  「侯爺這麼急,是準備幹什麼去?」

  齊滬膚色本就蒼白,此刻他心中正憋著一口濁氣,臉色竟有些泛青,冷冷地盯著一個人看的時候,更顯陰鷙,「與你有何關係?難不成,你還想攔住本侯的路不成?」

  莊逐言風光霽月地站在那裡,彷彿根本沒看到齊滬陰狠的目光,好聲好氣地勸道︰「私販兵器事關重大,若有人走漏了風聲那便糟了,侯爺暫時還是不要離開為好,起碼在劉大人派人前往環山鎮之前不要離開,這樣才不會背上不必要的罪名。」

  此刻的莊逐言,看上去還真有那麼幾分溫潤如玉的意思,但這副模樣落在齊滬的眼裡,就是得意洋洋,就是耀武揚威,心中那口氣堵在胸口越發的難受,齊滬陰森森地說道︰「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得意忘形了。」

  齊滬明顯是在威脅莊逐言,西瑜二皇子的身份一旦曝光,第一個跟他過不去的,就是蘇之函。

  兩人相隔不到一丈,陰鷙狠辣的眼對上深邃冰冷的眸,莊逐言沒有顯露出一絲懼色。

  其實他並不怎麼擔心齊滬會揭穿他的身份,齊滬根本拿不出證據證明,他就是莊煜。雲家兄妹是不可能作他的證人的,不然兄妹倆要如何解釋,不去與他們一路同行的蘇都尉揭穿莊逐言西瑜二皇子的身份,偏偏要去和「素無交集」的安陽侯透露實情?

  齊滬沒有證據,而他卻有燕甯。

  只要有燕甯在,他就能繼續披著樓曦的皮,就算現在雲家兄妹跳出來說他就是莊煜,他也有辦法讓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莊逐言老神在在,等著看齊滬接下來要怎麼做,卻驚奇地看到那如火一般的身影竟出現在眼前,她甚至一步步走向齊滬,將他擋在了身後,比一般女子低沉的清悅嗓音也冷冷地響起,帶著逼人的銳氣,「安陽侯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期然對上一雙清正幽深的黑眸,齊滬心頭一怔,他對樓家的人始終心存忌憚,語氣倒是客氣了幾分,「沒什麼意思,姑娘不必動怒,本侯不過提醒一下『樓』公子而已,畢竟他在穹嶽可沒有官職,翡城也不是他的地界。」齊滬刻意加重了「樓」這個字,警告的意味深重,不僅是警告莊逐言,同時也是在警告燕甯,讓她莫要任性,以免將樓家也拖下水。
 
  燕甯靜靜地聽完齊滬的話,只覺得可笑萬分。當年齊家家主身為帝師,又有從龍之功,先帝破例賜封其為異姓王,高官厚祿,聖寵不衰。到了她爹登基之後,安國公齊廣自請致仕,遷居梅城,爹爹念其知情識趣,雖收回其權柄,但仍賞其食邑三千,對齊家也算不薄,現如今倒是養出一頭貪狼來了。

  今日種種她看得分明,私販兵器之事,就算不是齊滬主使,他也絕對逃脫不了關係。此等亂臣賊子,居然還敢來警告她?燕甯心中驀然生出一股子怒氣,而惹她生氣的人,自然要承受她的怒火。

  「安陽侯也只是個世襲的閒散侯爺,亦無官職在身,也當謹記自己的身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翡城,從始至終都是『燕』家的地界,爾等也只是『燕』家的臣民,安陽侯張口閉口說的都是『地界』,那麼依你看,哪裡又是你的地界?梅城嗎?還是你想重回煥陽城?!」

  燕甯的嗓音本就異於常人,當她義正言辭地說話時,那語調也與旁人不同,她從不大聲吼叫,厲聲呵斥,那彷彿沒有什麼起伏的句子,卻總像一把把重錘,一下下狠狠地砸進耳朵裡,直入心間。聽得人耳膜發震,心跳如雷。

  「妳!」齊滬瞪大眼睛,竟是一句話也回不上來,萬萬沒想到,他竟有一日,被一名女子激得心神動蕩,口不能言。

  眾人聽得大氣都不敢喘了,蘇之函盯著前面那一男一女,一紅一白兩道身影,暗暗稱奇,原來樓家兄妹,厲害的居然是妹妹?!看把哥哥護得多好!

  遠在煥陽城的樓曦摸了摸莫名發涼的後頸,輕輕嘆道,果然快到深秋了,天氣涼了。

  楚時和歸雲幾人心裡激動萬分,公主殿下主動護住他們家公子,這絕對是有好感!嘖嘖嘖,太霸氣了,衝冠一怒為紅顏啊!哦不對,是藍顏,別管什麼顏了,公主殿下將「備受委屈」、「楚楚可憐」的白衣公子牢牢地護在身後,這畫面真的,太美了……

  然而被人如此霸氣地護在身後的莊逐言,心情很是複雜,不知道是應該欣喜還是憋屈,總之渾身上下都不對勁了。

  這短暫的寂靜已足夠齊滬平復心情,他原本完全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言辭犀利尚且不談,那遣詞用句,絲毫不像一個臣女說的,那姿態,怕是比皇家公主還要跋扈幾分。看來傳聞果然不假,樓家深受聖寵,就連女兒都養得如此傲慢霸道,他行事要再小心些才是,絕對不能讓他們抓到一點證據。

  齊滬擺擺手,擺出一副不與小姑娘計較的姿態,說道︰「罷了,本侯也不走了,一會就跟著你們一起前往環山鎮,省得有人又給本候加些莫須有的罪名。本侯倒要看看,樓公子是如何破這樁奇案!」說完,齊滬又看向不遠處的蘇之函,問道︰「不知蘇都尉有何打算?」

  蘇之函故意沉吟片刻,才朗聲回道︰「這事與西瑜有關,本將也甚是好奇,好在環山鎮離翡城也不算遠,本將也隨各位去探個究竟。」

  為難地看了一眼臉色還是一片慘白的雲家兄妹倆,蘇之函問道︰「郡王和郡主是打算一同前往還是就在翡城休息,賞賞美景,等本將回來再護送兩位前往煥陽城?」

  雲杭根本沒搞清楚事情到底是什麼回事,只知道一切都彷彿脫離了原本的軌道,心慌意亂之下,只想著躲得遠遠的便不會受到牽連,急忙回道︰「我、我們還是留著……」

  雲杭話說得磕磕巴巴的,才說了一半,就被雲瑤驀然打斷,「我們是西瑜人,這案子竟牽扯到西瑜皇室,我們兄妹自當一同前往,只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還西瑜一個清白。」

  雲杭驚訝地看過去,只見雲瑤微垂著頭,低眉善目地說著話,是她慣常柔弱的樣子,她的身體還微弱地輕顫著,看起來萬分可憐,然而對她頗為瞭解的雲杭,卻從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和眼底露出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寒光,判定她此刻估計是氣瘋了。

  是,她是氣瘋了,氣得胸口就像炸開似的疼,那種疼痛,比她被果子砸中臀部時還要疼百倍!就在剛剛那一刻,她無比深刻地認識到,她與燕甯究竟有多麼的不同!

  為什麼?為什麼同樣是世家小姐,自己就活得小心翼翼,步步驚險,而那個人卻能活得那般肆無忌憚,高高在上?同樣是喜歡莊逐言,為什麼她就只能追著他背後跑,得不到一絲一毫的關注,那個人卻能站在他身前,獲得他全部的主意,熱烈的追逐?

  為什麼?

  憑什麼啊?

  雲瑤陷入了自己的魔障之中,沒有人知道,這股怨念終究會化成怎樣的力量,這股力量到底是會撕碎別人還是吞沒她自己。

  蘇之函從未把雲瑤放在眼裡,聽她這麼說,便也不再繼續問,笑道︰「既如此,吾等就再賞兩個時辰桂花吧。」

  反正誰也走不了,也就只能賞花了。

  燕甯正準備去之前發現朱葉果的地方再看看,能不能找到熟的,手腕上忽然一緊,燕甯低頭看去,一隻白皙修長的手,隔著並不厚重的布料,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大,指尖的力道和掌心的熱度透過布料傳來,讓燕甯感覺有些不自在,她想掙開,那人卻先她一步,拉著她往不遠處最大的那棵桂花樹下走去。

  到了樹下,莊逐言就鬆開了燕甯的手,「我……有話和妳說。」

  一大片桂花樹下,莊逐言一臉鄭重地看著她,迷人的眼睛裡,透著顯而易見的緊張。

  不知道為什麼,燕甯也莫名其妙地覺得緊張起來,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說道︰「嗯,你說。」

------題外話------

  莊逐言︰我有話和妳說。
 
  燕甯︰我不聽!

  全劇終……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3:45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14 A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想以身相許必須得貌美如花

  莊逐言沉吟片刻,那雙漂亮飛揚的劍眉蹙起又鬆開,反復幾次,欲言又止,鬧得燕甯都想伸手把眉頭捋平了!

  終於,在燕甯動手之前,那人開口了︰「之前我們曾說好,只要引起蘇之函和劉宇書的重視,讓他們派人前往環山鎮封鎖落葉峰,我們就立刻離開,礦洞和夏詢的事情,全都丟給他們解決。現在……恐怕是不行了。」

  「……」他這麼鄭重其事的把她叫過來,醞釀半天,就是為了說這個?不知道是失望還是對他不守信用地惱怒,燕甯心裡窩火,一張芙蓉臉硬是被她自個憋成了鐵青色。

  莊逐言心咯噔一下,懸了起來,他沒想到燕甯竟會如此生氣。看來她去佩城的事,確實十分緊急,擔心她生氣了直接拂袖而去,莊逐言立刻微微嘆息一聲,假裝沒看到她的黑臉,語帶悲涼地說道︰「父皇年少登基,雖然是借助了楚家的力量,但同時他也忌憚這股力量,所以這些年,他極力扶持魏家與楚家抗衡。可惜魏家並非忠良耿直之輩,為了攀上高位,一味迎合父皇,還將那禍國妖妃送到父皇身邊,我母后和大哥的死,並非單純的病逝,若非之後楚家費盡心力保護我,只怕我也已經夭折了。」

  滿樹金黃,金桂樹下,長相妖孽卻渾身染滿愁殤的白衣青年,嗓音略帶沙啞,輕輕地說著話。

  燕甯忽然發現,自己那一肚子的火再一次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大半。

  莊逐言沒看她,目視著遠方的金黃花海,自顧自地說話,生生錯過了燕甯臉上一閃而過的呆愣和懊惱。

  「如今父皇年邁,纏綿病榻,越發昏庸,我與莊璟的皇位之爭,說到底就是楚家和魏家之爭。楚家是母后的本家,這麼多年來,於我有護命之恩,我自當回護楚家,本來一切不過是各憑本事成王敗寇罷了。但是我沒想到,魏家竟然打金礦的主意,這麼多年,西瑜始終未曾歸順依附任何一國,就是因為一旦成為別國附庸,必定要每年進貢金礦。西瑜國小物薄,那些金礦其實就是立國之本。魏家貪婪,莊璟也不會是個體恤百姓的君王,將一半的金礦給了穹嶽之後,用在百姓民生上的銀兩必定大為縮減,長此以往,民不聊生。我不能讓魏家和穹嶽談成這個交易,拼死也要爭一爭。」

  說完莊逐言終於回過頭,墨黑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燕甯。

  燕甯眸光閃了閃,抿了抿唇,問道︰「你想怎麼做?」

  「這次販賣私兵之事,顯然是莊璟專門用來陷害我的,兵器他要,罪名卻想讓我來背,我想將計就計,借這個機會,把他和魏家一併揪出來。莊璟與穹嶽奸佞之徒謀算國之礦藏,私造兵器,有此等重罪在前,他想再談合作也是不易了吧。」說完他又好似不太確定般說道︰「穹嶽泱泱大國總該是重顏面的。」

  燕甯輕嗤一聲,傲然回道︰「莊璟、魏氏之流,還不配與穹嶽談合作,不過是蠅營狗苟之輩。」

  回想一下她爹平日那肆意狂放作風,燕甯笑了笑,肯定地說道︰「若你能找到證據證明,坐實莊璟之罪,別說依附穹嶽,他謀奪皇位之路,也徹底斷了,挑釁穹帝威嚴,是他自己找死。」

  莊逐言輕舒了一口氣,果然如他所料,金礦雖好,但穹嶽國威更加重要,莊璟和魏家這種重利之人,是不會明白其中厲害的。

  「我的身份太過敏感,安陽侯和雲家兄妹有可能在至關重要的時候借題發揮混淆視聽,妳和樓辰既然是好朋友,那麼妳和樓家的關係,也必定親密,我需要……妳幫我。」莊逐言頓了頓,轉過身直直地站在燕甯面前,鄭重地說道︰「請妳幫我。」

  燕甯被這麼近距離的俊顏震得渾身一僵,還記得初見時,這人的眼睛就彷彿長在頭頂上似的,每說一句話就像在吐刀子,就算長得再俊美,那傲慢無禮的狗模樣,每每讓她想狂扔飛刀!

  那時自己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也不見他有一絲半點的謙虛服軟。

  然而此刻,同樣的一張臉,同樣的一雙眼睛,她竟從中看到了自己紅色的身影,也看到了那雙眼眸中流露出的懇求之色。

  為什麼呢?因為皇位?還是因為楚家?又或者是為了西瑜百姓?

  燕甯猜不出來,她只覺得,被這樣一雙深若沉淵的眼眸看著,懇求著,她就又莫名其妙的……心軟。

  怎麼會這樣呢?

  她不是應該被他的悲慘童年所打動,為他的知恩圖報而讚嘆,被他的心繫百姓所折服嗎?!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公主殿下內心活動太過激烈,以至於面目表情都僵住了。

  這樣還不行?莊逐言暗嘆一聲,再接再厲,「妳這麼急著趕往佩城,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吧,但妳孤身一人前往,想查什麼事,找什麼人都不太方便。我雖是西瑜人,也去過佩城數次,對佩城地瞭解應該比妳多,妳這次幫我,到了佩城,我也會盡全力助妳的,好嗎?」

  嗯?哦!燕甯回過神來,尷尬無比,趕緊回道︰「好。」

  反正她和素素她們說了是一年之約,這麼久了,也沒發現有人來抓她回去,她的時間應該還算充裕。莊逐言說得也沒錯,她一個人跑去佩城,勢單力薄想要找到那面具女子也不容易。再說,都到了現在這種情況了,她總不能丟下別人不管。

  燕甯三言兩語,自己就把自己說服了,莊逐言肚子裡還有一大堆用於說服她的話,還沒有出口,就聽到她乾脆地回答,一時間都有些恍惚。

  宮闈內鬥、朝廷傾軋多年,他早已沒有了那顆赤子之心,若非如此,他又怎麼會為了一個皇位,跑來欺騙一顆少女心?

  他或許有過不恥,有過遲疑,有過憐惜,然而他最終還是來了,做了。

  莊璟是蠅營狗苟之輩,與之纏鬥多年的自己,又好到哪裡去?

  在這樣坦誠又坦蕩的人兒面前,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了「自慚形穢」的想法。

  他忽然覺得,自己一開始,或許就錯了。燕甯這樣的人,只要坦誠與之相交,得到她的認同和友誼,她也一樣會為了朋友竭盡全力的。

  如果……如果他不說,是不是就不會有人知道,他一開始的卑鄙謀算?

  從現在開始真心待她,是不是就能和這個人,共度一生……

  燕甯並不知道某人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法,看他愣神地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低聲說道︰「喂,你怎麼了?對了,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莊逐言剛剛溫熱起來,滿懷希望的心,被一盆冷水,澆得個透心涼。

  他自嘲的一笑,還是不行吧,說過一次謊言,便需要無數的謊言去掩蓋,更何況,他對她,不止說過一次謊。

  滿嘴苦澀,莊逐言深深地看了燕甯一眼,回道︰「嗯……找到了。」

  找到了?燕甯有些驚奇,這才幾天就找到了?這些日子他們一路同行,她也沒看到他去找什麼人啊?不是說這個人事關西瑜時局嗎?怎麼找到了他還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燕甯想了想,說道︰「既然找到了,等這件事處理好,你就趕快回西瑜吧。你父皇如今的身體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你早點回去,將都城和皇城掌控在手中才是正事。到了佩城之後,你把歸雲和方一平留給我就行了。」

  她說的是對的,莊逐言卻幾乎想沒想,脫口而出︰「不行。」

  「為什麼?」燕甯有些惱︰「不是你說要助我的嗎?問你要兩個人都不行?」

  莊逐言尷尬地揉了揉鼻子,說道︰「不是說要兩個人不行,是把妳一個人留在佩城不行。妳對我可是有救命之恩的。」

  其實這次只要借著燕甯的幫忙,讓莊璟失了向穹嶽救助的機會,還將穹帝得罪的徹底,再把他出賣金礦、私販兵器之事在西瑜公之於眾,莊璟就已經和皇位無緣了。

  他也不需要再通過聯姻的方式求得穹嶽地幫助了,只要現在及時抽身,燕甯不會知道他之前的齷蹉心思,他可以登基稱帝,或許還能和她成為朋友……

  一切都很完滿,可是為什麼,他卻不願意呢?甚至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民間不是流傳著一句話嗎?救命之恩,自當……」

  以、身、相、許?

  後面的話莊逐言沒有說,但燕甯腦子裡默默地浮現出了這四個大字,血液瞬間就往臉上衝。

  莊逐言說完那句話就有些後悔了,但看到燕甯的臉,因為這句話,漸漸染上了漂亮的嫣紅色,心也怦怦狂跳起來,難道……她已經對他動心了?

  他眼見著燕甯的目光一直往自己身上飄,從頭髮絲看到腳尖,來來回回,他的心也跟著忽上忽下。

  良久之後,燕甯輕「嗯」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你能不能賺錢養家先不說,至少做到了美貌如花了。」

  「噗!」

  偷偷跟過來,耳力極好又全神貫注致力於偷聽的楚時、歸雲幾人,忍不住噴笑出聲,下一刻又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即便嘴角已經裂到了耳朵根,也堅決不能再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笑聲!恨不得把自己高大的身體縮成一小團,躲在桂花樹後,肆無忌憚地笑一會。

  這一刻,莊逐言根本聽不到別的聲音,只覺得五雷轟頂,腦子裡不斷的迴響著……

  貌美如花……美如花……如花……花……

  那顆堅如磐石的心已經被劈得碎成了渣渣。

  燕甯好好地欣賞了一番莊逐言那忽青忽白的臉色,才滿意地轉過身,信步離去。

  敢調戲她,呵呵!
  
  燕甯緩緩背過身去,嘴角浮現地笑卻比滿樹金桂更為燦爛。

  離他們只有十來丈遠的一棵桂花樹上,一抹墨黑的身影隱於花叢之中,就像一隻機敏矯健的黑豹,蟄伏時無聲無息,即使隔得極近,也不會讓任何人發現他的蹤跡。

  日夜兼程地趕路,幾天幾天沒有合眼,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不見一絲倦色,佈滿血絲的雙眼,靜靜地看著桂花樹下的兩人。他的目光,最後停留在燕甯嘴角那抹愉悅的笑容上,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3:49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19 AM 編輯

第四十章 瘋狂

  兩個時辰後,劉宇書帶了一百人如期趕到北門。

  本來劉宇書作為翡城的知州大人是不能擅離翡城的,但是這些人中,身份最高的安陽侯只有爵位,沒有官職,蘇之函雖然有官職,但是他卻是沒有文書調令,私自離開駐地的官員,真要算起來,還是個待罪之身,莊逐言扮演的樓曦也沒有官職,所以只能讓劉宇書前去「主持大局」了。

  莊逐言擔心前往環山鎮這三天的時間裡,齊滬還是會找到機會傳遞消息,就算來不及毀掉礦洞,主事的人都跑了,或者夏詢被殺了,他會很被動,所以他讓蘇之函帶領他的將士,楚時、夏冰兒帶上兩名護衛,劉哲帶三十名衙役,快馬加鞭趕往環山鎮控制住局勢。莊逐言、樓辰還有齊滬、雲家兄妹以及劉宇書和剩下的七十名衙役緊隨其後。

  兩批人一前一後狂奔在前往環山鎮的官道上,一開始還顯不出什麼,越到後面,兩批人的差距就越來越大了。

  雲瑤和雲杭雖然會騎馬,但是騎術都不精,劉大人常年待在翡城內,出入乘坐的都是轎子,第一日策馬狂奔他們勉強還能跟得上,到了第二日,雙腿酸軟無力,大腿內側更是磨出了水泡的幾人,每兩個時辰就要停下來休息一會,他們自然就跟不上第一批人馬的速度了。

  午時剛過,一行人就又停在路邊休息了。

  莊逐言好似也不是很急著趕路的樣子,他和樓辰、歸雲幾人靠坐在一棵大樹下乘涼吃乾糧,說說笑笑。

  劉宇書就沒這麼愜意了,兩條腿酸軟得都不像是自己的腿了,想想還要這樣奔波一天半才能到環山鎮,淚都快流下來了,這次他的老胳膊老腿是糟了大罪了!

  他們休息的地方,是一大片樹林,沒有低矮的灌木叢,一眼就能看清周圍的一切,所以齊滬和雲家兄妹選了離眾人較遠的地方休息,也沒有引起莊逐言的疑心,但若是他知道,三人此刻正在聊什麼,估計就不會這麼悠閒了。

  同樣是一棵大樹下,三人對面而坐,雲家兄妹坐在一邊,手裡拿著乾糧,神色恍惚,一副食不下嚥的樣子。齊滬獨自一人坐在另一便,慢條斯理地吃著手裡的饅頭,不時抬頭看向周圍的風景,彷彿萬事都不放在心上,完全是閒散侯爺的做派。

  雲杭一手揉著酸疼無比的腳,一手捏著冷冰冰的饅頭,壓低聲音,焦急地嘀咕道︰「怎麼辦怎麼辦?我們現在都落到莊逐言手裡了,他肯定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我們的!」從昨日開始,莊逐言就把他們三人看得很緊,就連如廁都有人跟著,這分明就是想要軟禁他們啊!

  耳邊不斷迴響著雲杭絮絮叨叨的聲音,雲瑤心裡也煩躁不已,悄悄抬頭,看向對面的齊滬。只見他嘴角微勾,兩口饅頭一口水,吃得很愉悅,臉上沒有一絲焦躁之色。他這樣的神色,要不就是認輸了,對結果滿不在乎,要不就是已經有了成算,勝券在握,雲瑤覺得,應該是後者,就不知道,在他的謀算中,被犧牲掉的會是誰?

  雲瑤不自覺地看向遠處,即使是一群人坐在一起,那兩個人仍舊那麼耀眼。莊逐言將手裡的水袋遞過去,紅衣女子自然地接了過來,剛喝了一口,不知道他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女子猛地咳了幾聲,水差點咳出來。

  那個在西瑜一年也笑不到幾回的男人竟哈哈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幫她輕輕拍著後背,結果也只換來女子一記白眼。

  雲瑤一臉平靜地看著,藏在袖子裡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手裡的饅頭幾乎被她捏碎,腦子裡有一個念頭一直在叫囂,雲瑤緩緩垂下眼眸,掩蓋住眼底瘋狂的幽光。

  「侯爺,今天的情形您也看見了,離間莊逐言和樓辰恐怕是不行了,莊逐言費盡心機佈了這樣一個局,還找到了環山鎮知縣的女兒,可見環山鎮極可能也在他和樓家的控制之下了。若是私販兵器的事情被查出來,三皇子登基是無望了,但再他怎麼著最後也還會是個王爺,侯爺怕是會有麻煩。」

  柔軟的嗓音失了往日的嬌媚,聽起來別有一番陰森的味道,齊滬終於轉過頭,看向對面的兄妹倆,微微揚了揚眉,懶懶地笑道︰「郡主有什麼好計策?」

  雲瑤慢慢抬起頭,烏黑的眼眸就像兩汪死水,黑不見底,「莊逐言做這一切,靠的都是樓家,只有死人才不會礙事,只要殺了樓辰……」

  「不行!」齊滬瞳孔猛地一縮,原本放鬆的身體忽然緊繃了起來,不等雲瑤把話說完,立刻呵止了她,在雲瑤驚訝的目光中,冷聲說道︰「敢說出這樣的話,果然是無知者無畏,樓辰是樓夕顏唯一的女兒,殺了她,他們是想給她陪葬嗎?!」

  被那雙陰鷙的眼眸死死盯住,雲瑤渾身發冷,卻還是強作鎮定地說道︰「當然不是光明正大的殺,侯爺手下定然有不少能人異士,偷偷暗殺掉她,誰又會知道呢?沒有證據,樓相也不能向我們發難吧。」

  這時齊滬緊繃的肌肉已經完全放鬆下來了,身體微微往後一靠,像一隻吃飽饜足的野獸,懶懶的曬太陽,即使這樣,雲家兄妹仍是在他身上感覺到了那股危險的氣息。

  齊滬斜睨了雲瑤一眼,冷笑道︰「你們果然是太天真了,真當樓夕顏像他外表看上去那麼溫潤優雅嗎?他唯一的女兒死了,報復還需要證據?凡是與這件事有關的人,都要承受他的怒火,他一個都不會放過,你們三皇子也不用想著登不登基的事了,因為到時西瑜將會被穹嶽徹底攻破,西瑜國都不存在了,還談什麼皇位。」

  雲杭瞪大眼睛,磕磕巴巴地說道︰「沒、沒這麼誇張吧……」不過是個大臣的女兒罷了,死了還要一國陪葬?

  「誇張?」齊滬呵呵笑了起來,眼中冷光更盛,「樓夕顏在穹嶽權勢滔天,他若是提出要踏平西瑜,朝中八成以上的文官都會附和,而且樓家和夙家現在是姻親,你們那日也看到樓辰的武功了吧,是不是很驚訝,她一個千金小姐,武藝怎會如此了得,那是因為她的武功都是在將軍府學的,夙夫人手把手教的,可見她與夙家感情深厚。西瑜雖然位置奇特,森林環繞,但是你們頂得住夙家軍三十萬鐵騎嗎?別說弄死樓辰,她就算只是缺胳膊少腿,你們都別想活著離開穹嶽!」

  樓夕顏真的這麼好惹,當年他父親又怎麼會一敗塗地,不得不交出手裡的權柄躲到梅城,那時候樓夕顏才二十出頭,就已經如此狠辣難纏,更何況現在。不然他們以為他一個侯爺,犯得著對一個小丫頭這麼客氣!

  齊滬的聲音很低,卻聽得雲家兄妹冷汗直流,雲瑤更是面如死灰,原來自己和她真的是雲泥之別,就算再怎麼算計,終究也是無用嗎?

  雲杭這次是真的嚇著了,壓根都在打顫,「那我們現在怎、怎麼辦?」

  齊滬又掰了一塊饅頭扔進嘴裡,似笑非笑地看著雲瑤,說道︰「郡主有句話說得對,只有死人才不會礙事,只要你們西瑜那位二皇子死了,這筆兵器的去處自然就能推到他的身上,沒有了他,莊璟不用爭,也能登基,到時候,你們可得好好謝我才是。」

  雲瑤下意識地低叫道︰「不……」

  「是是是,還是侯爺英明!」雲杭立刻截斷雲瑤的話,隱晦地瞪了她一眼,一臉討好地問道︰「不知侯爺想何時動手。」

  齊滬微微一笑,「就今晚吧。不過能不能得手,還要看郡主配不配合。」

  雲杭連聲答道︰「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雲瑤耳朵已經聽不清楚雲杭還在不停地說著什麼,只覺得如墜冰窟渾身冰冷,她只是、只是想除掉那個目中無人,肆意張揚的女人而已,雖然莊逐言從未把她放在心上,還幾次三番羞辱她,可是她從沒想要他死啊……

  雲瑤焦急又茫然地看向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可惜看到的,永遠是那人的背影,若是……若是他死在自己手裡,是不是就會永遠都記得她?若是他的眼睛閉上之前,站在他面前的是自己,那雙深邃漂亮的黑眸裡倒影的,是不是就是她一個人的身影?他永遠都不會再看別人?永遠眼裡都只有她!

  雲瑤覺得自己的心正一寸寸地灼熱起來,疼痛不已,但那種恐懼害怕又莫名興奮地感覺,讓她瘋狂……

  三人所在的這一棵樹,確實夠大,即使已是深秋了,依舊枝繁葉茂,故此,三人在樹下坐了一個多時辰,也沒有發現,樹的頂端,一道墨黑的身影始終蟄伏在那裡,將他們所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冷眼看著三人起身,上馬,一行人策馬離開,未離毫無感情的黑眸盯著人群中那道白衣身影,若有所思。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3:54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21 AM 編輯

第四十一章 開始倒楣的莊逐言(上)

  在莊逐言的堅持下,入夜之後,又行進了一百里,過了亥時,一行人才在一處適合露宿的地方休息。累了一整天,所有人都疲累了,安排好人輪流守夜,隨便吃了些乾糧,便三三兩兩靠在一處休息。

  夏冰兒已經跟著楚時和蘇之函一行趕往環山鎮,只剩下燕甯和雲瑤兩個女子,夜宿的時候,兩人被安排在離眾人稍遠,卻最安全的地方休息。

  奔波了兩天,燕甯也很累了,但露宿荒郊野外,即使有人守夜,她也不會真的放心睡覺,只閉目養神,自然也感覺到了睡在旁邊的雲瑤,雖然一直沒有翻身,卻並不平穩綿長的呼吸。

  半個時辰後,身邊的人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緩緩轉過身,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燕甯聽到耳邊響起熟悉的溫軟嗓音,「楚姑娘……」

  待雲瑤喊了三四聲之後,燕甯依舊閉著眼睛,只輕輕「嗯」的一聲。

  雲瑤停頓了好一會,好像很是糾結了一番,才又靠得更近了些,小聲說道︰「我、我想去更衣……妳能否陪我一起去。」

  燕甯緩緩睜開眼,盯著雲瑤看了一會,眼底一片清明,沒有一絲睡夢中被人叫醒的迷糊睏頓。

  對上這樣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雲瑤的心怦怦狂跳,臉上卻只露出羞赧的淺笑,在她嘴角的笑都快維持不下去的時候,終於聽到了燕甯淡淡地回了聲︰「好。」

  兩人一起身,立刻引起了幾名守夜衙役的注意,但見她們二人一同往矮木叢中走去,猜到她們可能是去解手,便也沒有多說什麼。

  兩人走過一片矮樹叢,離眾人駐紮的營地有七八十丈遠了,火堆的光芒已經照不到這邊,只能依靠隱約的月光照明,雲瑤還一直往前方走,燕甯停下腳步,低聲說道︰「夠了,就在這吧。」

  雲瑤聽話的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不遠處的營地一眼,緊抿著唇,臉色微紅,小聲說道︰「這林子雖然有些矮叢,但空曠又寂靜,周圍還都是男子,若是讓人聽到聲音,那我……」

  話還沒說完,那張嬌美的小臉就漲紅了起來,一雙美目水汪汪地看著燕甯,直把她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立馬別開眼。

  燕甯想到營地裡的人多半都身懷武藝,耳力不凡,這個距離,確實會聽到不該聽的,最終點頭道︰「走吧。」

  雲瑤對她感激地一笑,兩人又繼續朝前走去,走出百丈遠,周圍的樹木矮叢越來越密,月光只能通過樹梢投下幾點斑駁的光點,耳邊不時能聽到蟲鳴之聲,早已看不見營地的火光。

  看著明明越走越狼狽,卻還在努力往前走的人影,燕甯微微皺眉,手慢慢伸進腰帶間,將三枚飛刀暗暗扣在手中,同時停下了腳步,冷聲說道︰「就這裡吧。」

  雲瑤也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遠處早已被樹叢淹沒遮蓋的營地,長長地舒了口氣,抬頭看了燕甯一眼,臉色微紅地背過身去,輕輕解褲帶。

  燕甯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雲瑤身上,只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便悄悄往後退了幾步,退到一棵樹葉落了大半的大樹前,迅速抬頭掃了一眼樹梢,確定樹上無人,才在樹幹前站定,確保不會腹背夾擊。

  雖然周圍非常昏暗,且草木繁盛,燕甯卻絲毫不懼,她本來目力和耳力就很不錯,小姨還給她們做過夜視、夜襲等訓練,只要她凝神戒備,十丈之內有什麼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感知,若真有人敢偷襲她,她一定把人戳成篩子。

  「啊?!」

  燕甯一動不動,只警惕地盯著周圍,雲瑤忽然低叫一聲,狼狽地提著褲子,踉踉蹌蹌地站起來。

  燕甯沒有走過去,緊了緊手裡的飛刀,低聲問道︰「怎麼了?」

  雲瑤慌慌張張地把褲子繫好,一臉害怕地跑到燕甯身邊,抬手指了指遠處的,臉色微白地回道︰「我、我看到那邊有東西在動!」

  燕甯順著雲瑤指著的地方看去,大約二三十丈遠的地方,一處雜亂的矮叢在微微的晃動,發出極輕的沙沙聲,看起來不像是風吹的,倒像是有人在輕輕拉著枝條。

  矮叢還不到三尺高,若真的有人,那人必須得蹲著才能不露行蹤。

  感覺到身邊的人向她貼近,燕甯俐落地往旁邊退了兩步,不讓雲瑤近身。

  雲瑤本想拉扯燕甯衣袖的手一頓,尷尬地收了回來,喏喏地問道︰「那到底是什麼啊?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燕甯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回道︰「妳想去?」

  再次對上那雙清澈幽深的黑眸,雲瑤的心抖了抖,立刻搖頭,怕怕地回道︰「我不會武功,不敢去。」

  燕甯盯著她看了一會,忽然笑了起來,甚至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往前推了一步,笑道︰「別怕,我會武功,走,一起去看看。」

  「哦。」雲瑤雖然乖巧地應了,但被一路推著往前走,她的臉色極為陰沉,水眸中陰狠之色一閃而逝。

  兩人慢慢走到矮叢前,燕甯正在考慮要不要先射一把飛刀過去再說的時候,雲瑤先她一步,抖著手輕輕撥開矮叢,然後,燕甯就看到了趴伏在亂草中,瑟瑟發抖,要死不活的……

  「牛?」燕甯非常詫異,她完全沒想到,這裡為什麼會出現一隻小牛?!還是她看錯了?似乎是為了讓燕甯確認自己的身份,那縮成一團,後腿抖個不停的小東西孱弱地「哞」了一聲。

  雲瑤誇張地拍拍胸脯,笑道︰「原來是隻小牛啊,嚇死我了。」

  說完她便跑了過去,在小牛身邊蹲了下來,不一會,又低聲叫道︰「呀,牠受傷了!」

  燕甯掃了一眼,發現那隻小牛的右後腿被一個捕獸器給夾住了,流了不少血。

  「這裡怎麼會有牛?」燕甯冷眼看著雲瑤費力的解開捕獸器,仍然沒有一絲一毫上前幫忙的意思,反而把警惕性提到了最高,這隻牛出現得太詭異了。

  「附近有莊子吧,可能是走丟了、迷路了,才會傷了腿。」雲瑤一邊說著,一邊從衣袖裡拿出一條粉紅色的帕子,輕輕地纏繞在小牛的後腿上,將傷口包紮好之後,雲瑤一手輕拍著小牛,抬頭可憐兮兮地看著燕甯,問道︰「現在怎麼辦?」

  燕甯微微挑眉,「什麼怎麼辦?」

  「牠的腳受傷了,而且牠受了驚嚇,一直在亂動,我們都是女子,根本抱不動牠。」

  她還想抱回去?燕甯嘴角輕揚,食指和中指微微一彈,一柄寒光瀲瀲的飛刀出現在指尖,「那我給牠補一刀,放乾淨血再拖回去就行了。」

 「什、什麼?」雲瑤瞪大了眼睛,不可置疑又滿含指責地看著她,怒道︰「妳為什麼要殺了牠?」

  飛刀在指尖滑動,燕甯漫不經心卻又一本正經地回道︰「當然是吃啊。」

  雲瑤小嘴微張,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渾身明顯僵硬了一瞬,「妳、妳怎麼這麼殘忍?」她不是樓家的大小姐嗎?不是大家閨秀嗎?不是名門淑女嗎?不是應該憐惜弱小,愛護小動物的嗎?!現在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雲瑤覺得自己都快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了。實際上,她控制的確實不太好,整張臉都有些扭曲。

  燕甯也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忍了又忍才沒有笑出聲來,殘忍嗎?說得好像她平日裡不吃肉似的。昨晚,歸雲他們在附近打回來幾隻野兔,她不也吃了嗎?難道吃兔子就不殘忍?

  雲瑤用力抱著小牛的脖子,淚汪汪地說道︰「牠還那麼小,妳怎麼忍心吃牠?」

  燕甯嘴角抽了抽,兔子不小?妳怎麼忍心吃?還有,妳再用力點勒牠,不用動牠牠就死了……

  燕甯還沒腹誹完,雲瑤忽然鬆開了小牛的脖子,唰地站了起來,語氣激動地叫道︰「我要救牠,妳在這裡看著牠,我回去找人過來。」

  幾乎是話音剛落,雲瑤便已經飛快地轉身跑了出去。

  燕甯冷哼一聲,這戲演得也太過了,手裡的飛刀已對準了雲瑤的腳踝,直接甩了出去。燕甯本來也只是想留下雲瑤,並非要廢了她的腳,這一刀只割破了她的鞋襪,傷了腳踝而已,卻沒有傷她的腳筋。

  雲瑤悶哼了一聲,踉蹌了一下,竟沒有倒下,腳步不停地繼續往前跑。

  燕甯雙眸微瞇,心中有幾分懊惱,這種情況下,雲瑤居然還能跑,自己還是自負了,太小看別人。失了剛才的機會,她現在已經來不及再出手,也不能追過去,雲瑤將她引出來,明顯是個陷阱,目前自己站立的地方,她剛才反復觀察過,並沒有人伏擊,若是貿然追出去,反倒容易讓人絞殺。

  燕甯沉下心,放緩呼吸,手上的飛刀扣得更緊,利用黑暗的環境和複雜的地形,飛快地隱身於旁邊的亂叢之中,潛伏了下來。

  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周圍還是沒有一點動靜,耳邊只能聽到蟲鳴聲,當然,還有那隻仍然哆嗦著的小牛,帶動著那一小簇矮叢微微晃動,發出沙沙的聲音。

  不對勁!

  燕甯快步走到小牛身邊,仔細查看,小牛後腿確實是被捕獸夾夾傷的,周圍也有掙扎留下的血跡,只是看血跡飛濺的程度和周圍雜草被壓壞的情況看,牠的掙扎並不猛烈,小動物腿被夾傷,因為疼痛和驚慌,又急於逃離,牠必定會用盡全力掙扎才對。

  按照這個傷口,小牛的傷勢雖不算嚴重,腳肯定已經痛到麻木,不應該整個身體抖得如此厲害,像不能自控地抽搐?

  燕甯伸手在小牛的胸腹部摸了摸,果然,斷了四個肋骨。難怪牠會因為疼痛持續地抽搐。

  有了這個發現之後,燕甯又仔細勘察了小牛附近的情況,終於辨認出地上有兩組成年男子留下腳印。

  目前可以肯定,這隻小牛是有人故意弄傷放在此處的,但是……為什麼呢?這麼久了,她一直警惕著,卻沒有發現任何危險氣息,難道雲瑤把她引出來,就是為了讓她守著這隻牛?

  等等!燕甯猛然抬頭,看向雲瑤消失的方向。

  營地!

  糟了,調虎離山!

  雲瑤雖然總是一副嬌弱善感的模樣,但燕甯知道,她絕對不是軟弱之人,隱藏在柔和目光後的恨意,燕甯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她一直以為,雲瑤今晚把她騙出來,是想對她出手,而她也很想教訓對方一頓,所以她跟來了。

  萬萬沒想到,雲瑤的目標居然是……莊逐言!她不是喜歡莊逐言嗎?!還是說,想對莊逐言出手的,是安陽侯?!

  燕甯心頭微亂,腳尖一點,朝著營地急行而去。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05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23 AM 編輯

第四十二章 開始倒楣的莊逐言(中)

  寂靜的夜晚,矮叢瘋狂晃動的聲音異常突兀,動靜也很大,不僅守夜的人發現了異狀,很多警覺的衙役也都紛紛起身查看,更別說燕甯離開時就已經醒來的莊逐言。

 鬧出這麼大動靜的東西漸漸近了,隱約能看清是一道模糊的人影,這道人影還一個勁地朝著營地的方向衝了過來,幾名守夜的衙役紛紛拔出劍,大聲呵斥︰「誰?」

  「是……是我!」柔弱的女聲合著重重地喘息聲傳來,聽聲音,像是那位西瑜的郡主?衙役們面面相覷,瞇眼看去,那道人影已經越來越近了,淺粉色的裙裝,嬌美的臉龐,可不就是嬌滴滴地雲瑤郡主嗎?

  當她整個人暴露在火堆能夠照耀到的地方時,幾人都看出了她的不對勁,臉色蒼白,雙頰卻異常的紅潤,裙擺被枯枝劃出了好幾道口子,髮簪叮鐺作響,髮髻散亂,腳踝處一片殷紅,淡淡的血腥味從她身上彌漫開來,怎麼看怎麼狼狽。

  這是什麼了?

  衙役們還沒來得及問出口,雲瑤已經一瘸一拐地朝著莊逐言跑了過去。

  當看到雲瑤跑回來,燕甯卻沒有出現的時候,莊逐言的臉色就變了。想到燕甯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飛刀技法,他狂跳的心稍稍平穩了幾分,不等雲瑤跑到他面前,便迎上去,寒聲問道︰「怎麼只有妳一個人回來,她呢?」

  冰冷的眼神,質問的語氣,都像一把刀,深深剜割著她的心,雲瑤一手死死捂著胸口,借著急喘微微低頭,掩飾眼底的恨意,等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裡只剩下濃重的憂慮和慌亂無措說道︰「楚姑娘不小心踩到一個捕獸夾,受傷了!那捕獸夾做得精巧又異常厚重,我們都解不開,你快跟我過去看看,楚姑娘傷了腳,你快去把她帶回來處理傷口。」

  歸雲還有留下的幾名侍衛聽罷紛紛起身,圍了過來,眼中的擔心一覽無餘。雲瑤又一次恨得牙癢癢,莊逐言的貼身侍衛歸雲她以前也見過,為了能探聽到莊逐言的行蹤和喜好,她沒少賄賂討好歸雲幾人,可惜他們統統恭敬又疏離地拒絕了她。

  他們和那個女人才認識多久?憑什麼就對她那麼關心在乎?!自己到底哪裡比不上她!

  雲瑤死死地咬住牙根,防止自己忍不住質問出聲。

  聽到燕甯受傷的消息,莊逐言的心也是陡然一跳,臉上卻仍保持著淡漠的神色,看了一眼雲瑤受傷腳踝上的血跡一次,問道︰「妳的腳是怎麼回事?」

  雲瑤眼裡蓄滿了淚水,眨巴眨巴就往下落,她輕輕拉了拉裙擺,讓腳踝上的傷暴露在幾人面前,哽咽著說道︰「我們不小心誤闖的地方,不僅有捕獸夾還有機關陷阱,我當時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東西,幾片鋒利的竹刀就朝我射了過來,那些陷阱可能是為了捕捉小動物用的,竹刀飛得很低,只傷了我的腳踝,楚姑娘為了拉我避開其他的竹刀,才會一腳踩到旁邊的捕獸夾。我的腳踝只是小傷,但是楚姑娘傷得很重,流了很多血,你快去救她!」
 
  她腳上的傷口流了很多血,掩飾也掩飾不過去,一路跑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好了說詞。

  那個傷口若是脫了鞋襪,仔細觀察,自然能看出是極薄的利刃所傷,但若只是一眼看過去,說是獵戶常用的竹刀也說得過去,所以她主動的把傷口露了出來,做出毫不避諱他們查看的樣子。

  她畢竟是女子,莊逐言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脫她的鞋襪,她再把那個女人的傷勢說得極為嚴重,必定能亂了他的心神。

  莊逐言雖然不會完全信任她,但是這些懷疑與那人的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果然,莊逐言瞇眼看了一下她腳踝的傷口之後,便冷聲說道︰「帶路。」

  「好。」雲瑤暗自欣喜,強忍著疼痛,帶著幾分畏懼再次走向那片黑壓壓的樹林。

  這幾天的奔波勞碌實在太累著,他們這樣折騰,劉宇書也沒有醒,幾名衙役看了一眼睡得昏天暗的劉大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後,終於還是追上前幾步,問道︰「公子可需要我等相助?」

  「不必。」莊逐言也沒回,帶著歸雲幾人進了密林。

  雲瑤嘴角微挑,勾起了一抹詭異地微笑。

  她這次果然又賭贏了,這麼多年來,莊逐言經歷過無數次暗殺、圍殺,其中很多次,都是被人背叛所致。所以他多疑且不易相信人,除了得他真心認可之人外,其他的人他誰都不會信任。

  今晚他絕對不會讓那些衙役跟著他出來尋人,因為那些人也有可能是敵人派來背後捅他刀子的人。

  她喜歡了他十年,追逐了十年,眼睛裡、腦子裡想的念的都是他,他不會知道,她有多瞭解他,她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這些「瞭解」會用來殺他。

  腦子裡不斷回憶著那些年愛慕他的心情還有他從始至終的冷漠無情,她甚至都感覺不到腳踝的疼痛,只木然地往前走,知道耳邊響起那熟悉至極的冰冷嗓音,「還沒到?妳們怎麼會走這麼遠?」

  恍然間回過神,她才發現自己的背後早就濡濕一片,夜風一吹,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雲瑤強迫自己穩住心神,抬眼看了看周圍,才發現他們已經走進了安陽侯所指的那片密林。

  這裡的環境比之前她和燕甯走過的那片樹林要複雜莫測得多,高聳繁茂的大樹遮天蔽日,月光幾乎照不進來,若不是歸雲他們點了幾根手臂粗的枯木用於照明,這裡可以說是漆黑一片。腳底下,是幾乎沒過大腿的雜草枯枝,連邁開腿都困難。
 
  雲瑤感覺到莊逐言冰冷的目光如有實質的落在她身上,緊張地手微抖,到了這一步,她已沒有了後悔的機會,暗暗深吸一口氣,低聲回道︰「女子更衣自然要走得遠一些,而且楚姑娘武功高強,我們本以為不會出什麼事,誰想到會不慎踩到捕獸夾。」

  知道他們已經起來疑心,必定不會再和她往前走,好在也差不多到地方了,她索性停下了腳步,抬眼四處打量了一會,指著遠處黑暗中隱約可見的最大一棵大樹說道︰「快到了,楚姑娘就在那棵大樹後面休息,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已經暈過去了。」

  莊逐言的目光早就從雲瑤身上移開,這個女人說謊已是事實,將他引來此處無外乎就是想要殺他,而她根本沒那個能力,那麼想要他命的,只會是安陽侯了。

  他以為齊滬的耐心會更多一些,手段更高明些,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他現在只擔心燕甯,也不知道她到底如何了。

  莊逐言心中焦灼,卻不敢表現出分毫,周圍的密林之中不知暗藏了多少人。

  接過歸雲手中的枯木,莊逐言壓低聲音,說道︰「分開警惕,莫要跟我這麼緊。」

  「是。」能跟著莊逐言來穹嶽的侍衛,都是出生入死,忠心耿耿護衛他多年的人,只這一句,就已經默契十足的分散開,以品字形陣法護著莊逐言往前走。
 
  這時候,已經沒有人去在意雲瑤了,她若是還有理智,這時候就應該趕緊離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走不動,目光死死地追隨那道白衣身影,一眨不眨。

  莊逐言戒備著走到雲瑤所說的大樹前,那是一棵需三人合力才能抱住的一顆大樹,枝葉絲毫不受深秋的影響,依舊枝繁葉茂,夜色中,樹冠就好似一把巨大的傘壓在人頭頂上,壓抑又沉重。

  離大樹還有兩三丈遠的時候,莊逐言便看到了樹幹後面,隱約露出了一小塊嫣紅色的布料,正是今日燕甯身上那套衣裙的顏色。

  莊逐言瞳孔微縮,卻沒有莽撞地衝過去,而是低聲幾道︰「甯兒?!」
  
  樹後的人沒有回應,莊逐言又叫了幾聲,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燕甯警覺性很高,也非常聰明,即使被人挾持,她也會想辦法讓他知道,現在這樣的情況,要不燕甯並不在樹後,要不就是她已經昏迷。

  莊逐言思量片刻,低聲對著歸雲幾人說道︰「那不是甯兒,我們走。」

  他話音未落,立刻感覺到有白色粉末從樹冠中飄散下來,同時數道黑影也一躍而下。

  果然如此,莊逐言薄唇微勾,嘴角蕩出一抹妖冶的弧度,隨手將手中的火把往地上一擲,一把寒光瀲瀲的匕首出現在他手中。

  一開始幾人站的就很遠,那白色粉末落下的時候,歸雲幾人往後輕輕一躍,便躲開了偷襲,而莊逐言從頭至尾都萬分警惕,早在靠近大樹的時候就已經閉氣,用藥暗算的手段根本沒有發揮一點效用。

  不知道是輕視莊逐言還是以為對他們用藥能讓他們不堪一擊,又或者齊滬的人手不夠,總之圍攻他們的黑衣人,加起來竟只有七個。

  四對七,莊逐言覺得今晚自己運氣頗好,黑眸淡淡地掃過站在遠處的嬌弱身影,瑰麗又薄情的唇緩緩吐出幾個字︰「雲瑤,妳真敢。」

  兩人距離很遠,雲瑤卻覺得那近乎呢喃的聲音好似就在耳邊響起一般,被一個字都透著無比殺氣,她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她知道,若是今天莊逐言不死,他手中那把名喚作「弒」的匕首,就會毫不猶豫的割斷她的脖子!絕望和恐懼從心底蔓延,雲瑤一邊往後退,一邊說道︰「不……不是的,我、我並不想的!」

  這時沒人在意她想還是不想,兩方人馬早就纏鬥在了一起,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離他們十來丈遠的地方,一道頎長身影隱身於黑暗中,手裡拿著一把墨黑色的輕薄軟劍,劍鋒在黑衣人和莊逐言脖子上來回比劃,似乎在想到底應該割斷誰的喉嚨……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08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24 A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開始倒楣的莊逐言(下)

  這次擊殺的目標是莊逐言,一開始,就有兩名黑衣人朝他衝了過來,這些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高手,知道眼前的公子是權貴,本以為取其性命,應如探囊取物般簡單,誰曾想,那白衣公子手中的匕首,就像是身體的一部分那般靈活,他不僅招式犀利,內力還非常深厚,長劍與匕首相擊,竟震得他們整隻手臂都隱隱打麻。

  兩人以二對一,一時間竟奈何不了他,刀光劍影間,他眸光冰冷,嘴角卻微微勾起,那笑容看得人從腳心冷到天靈蓋,兩人已用了全力,他仍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這真的是權貴公子嗎?

  此人內力綿長,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一旦他們力有不逮,不僅殺不了他,命都得交代在這裡,黑衣人急了,想到莊逐言來此的原因,其中一人靈機一動,吼道︰「你最好束手就擒,不然我就讓人殺了那個紅衣女子!」

  莊逐言聞言心中一顫,只片刻恍神間就被對手抓住了機會,劍鋒繞過停滯的匕首,狠狠刺向他的胸口,莊逐言急忙閃避,長劍未能刺入胸膛,卻扎入了他的右肩,莊逐言悶哼了一聲,半邊肩膀已是血紅一片。

  「主子!」歸雲大驚,目眥盡裂,想要衝過去幫忙,纏著他的黑衣人招式更加猛烈,一時間他也過不去,反而被對方劍鋒劃破了手臂。

  與莊逐言交手的黑衣人,看到剛才的方法有效,心中暗喜,為了能亂其心志,更是不遺餘力地刺激他,大聲吼道︰「她的腳筋已經被挑斷了,雙腿還被我割了十幾刀,流了很多血,救回去也是個殘廢,只待我一聲令下,就會有人一刀割斷她的脖子……」

  黑衣人越說越興奮,聲音越發狂放激昂,然而話說到一半,戈然而止。

  眾人只感覺到一陣疾風而過,一道黑影便落到大放厥詞的黑衣人身後,那黑影手中拿著的也不知是個什麼兵器,快到眾人還沒看清他的動作,黑衣人連叫一聲都沒來得及,咽喉已被人割斷。

  那人倒在地上之後,血才咕咕地從頸喉處蜂擁而出,瞬間染紅了身下的泥土。他緊緊抓住頸脖,卻不料一碰之下,才發現脖子已經被削掉一半,他只抽搐了兩下,便徹底沒了聲息,鮮紅的血還在嘶嘶往外冒……

  這鬼魅般的身法和狠厲的殺人手段,震得兩方人馬同時愣住了,別說黑衣人已驚懼得心神不穩,就連莊逐言幾人,也深深忌憚起來。

  火光中,那道黑影也暴露在眾人眼前,他身材頎長,體形偏瘦,手裡握著一把墨色的軟劍,剛剛才殺了人,劍身上卻纖塵不染。他穿著一身黑衣,臉上並沒有蒙著黑巾,露出一張年輕到不可思議的臉,黑衣的映襯下,他的膚色極白,容貌清雋,然而沒有人會因為這張年輕俊秀的臉龐而對他有一絲一毫的鬆懈,剛才那一手殺人手法,已經足夠驚人,他還有擁有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黑白分明,眼睛深處猶如枯井深潭般無波無瀾,毫無生氣。

  他看人的目光,就彷彿入目之人,都是死人一般,這樣一個大活人站在面前,他們竟都感覺不到他的氣息,這人到底是人是鬼?!

  黑衣人中,終於有一人受不了這詭異的氣氛,又驚又懼地吼道︰「你到底是誰?!」

  男子一臉漠然,連看都沒看黑衣人一眼,手中的軟劍卻已出手了,原本如黑絲帶般柔軟劍刃,在內力灌入的那一刻,發出一聲清吟,三尺劍鋒已朝黑衣人咽喉刺去。

  又是這般毫無徵兆的出手,可惜這次的對手渾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年輕男子這一劍未能如上次那般一擊即中,但鋒利的劍芒,帶出的劍氣也將黑衣人的脖子劃出一道血痕。

  隨著年輕男子這一劍劃出,原本凝固的氣氛瞬間被打破,兩方人馬這才想起來,他們原先還打得不可開交你死我活……

  眾人回過神來,下一刻,像被解開了穴道似的,兩方人馬再次纏鬥起來。

  莊逐言雖然不知道這忽然冒出來的鬼魅男子是敵是友,但就目前的情況看,他倒是一個助力,黑衣人只剩下六人,這次是五對六,可以說勝券在握,心裡擔心燕甯的情況,莊逐言手中的匕首武得越發凌厲起來。

  燕甯原本朝著營地的方向疾行,耳邊隱約聽到了兵器相擊的打鬥聲。雖然雲瑤當時是把燕甯和莊逐言往兩個相反的方向引,但夜深人靜,那麼大動靜,還是傳入了她的耳朵。燕甯腳步一轉,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奔了過去。

  燕甯趕到的時候,莊逐言這方已經佔了上風,搖曳的火光中,他身姿靈秀,招式如潛龍入海,大開大合,本應該是極其漂亮的,只可惜,他穿著一襲白衫,肩膀上血跡暈開了一大片,遠遠看去,他幾乎半邊身子都一片血紅。

  那刺目的紅色簡直灼傷了燕甯的眼,她二話不說,掏出飛刀運足了內力,就往所有黑衣人身上甩過去。

  耳邊傳來破空之聲,夾帶著濃烈的殺氣,顯然是有人在背後對他放暗器,年輕男子眼中戾色一閃而過,頭也不回,身形極快的朝旁邊一躲,軟劍同時繞上黑衣人的脖子,乾淨俐落地將人解決掉。

  手腕一抖,軟劍已經調轉方向,朝著剛才暗器飛來的方向纏繞而去,看清人群中那道嫣紅色的身影時,男子毫無情感波動的眼眸微微一蕩,手中的軟劍立刻收回,身上的戾氣盡數收斂。

  本來就已經佔了上風,又有了燕甯的加入,瞬息之間,黑衣人就被莊逐言幾人誅殺了大半,剩下的兩人也重傷倒地,無力再戰,歸雲剛走過去想將二人擒獲,他們立時口吐黑血,居然一起服毒自盡了。

  今夜這一齣好戲的幕後主使之人,莊逐言心中已有數,那兩人自盡他也不以為意,嘴角好噙著興味的笑意。

  一身血色,偏偏他還笑得出來,燕甯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怒意,也不知那怒氣是針對誰的,總之就是讓她心火直冒,連帶的語氣也差了起來,「你的傷怎麼樣?」

  燕甯的脾氣不算好,但絕對不差,這樣惡聲惡氣的時候是很少見的,莊逐言愣了一下,看清她眼中止不住的擔憂之色,心中暗自雀躍,這是關心他吧?

  莊逐言第一次覺得,受傷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心裡高興,卻也知道時候萬萬不能表現起來,側過肩膀讓她看了一眼傷口,安慰道︰「我沒事,看著恐怖,其實只是皮肉傷而已,衣服上的血大多數都不是我的。」

  莊逐言一邊說著,也一邊上下打量了她,看到她全身上下完好無損,總算放下心來,繼續問道︰「妳呢?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燕甯仔細看過傷口,確定肩膀上的傷確實不嚴重,心中那抹焦躁才漸漸平息下來,回道︰「我也不知道雲瑤想什麼,她只是把我支開,並沒有對我怎麼樣。」

  莊逐言更加肯定了,幕後之人就是齊滬,不官他是知道了燕甯真正的公主身份還是把她當做樓辰,他都不敢輕易對她動手。

  燕甯四處看了看,沒看到那抹粉色的聲音,問道︰「雲瑤人呢?」

  「應該是跑了吧。」莊逐言不甚在意,回答得漫不經心,然而跟著他一路走來的幾個侍衛都知道,雲瑤的結局已經註定了,只有死路一條,除非她永遠不出現在主子面前,永遠不回西瑜,永遠不讓主子知道她的行蹤。

  燕甯確是不知道這些,心裡還有些不痛快,哼道︰「那還真是可惜了!」

  那兩位聊天聊得開心,身邊的人都被忽略得徹底,他們幾個侍衛就算了,眼前可還站著一尊殺神啊!

  歸雲心裡直打鼓,卻也不敢將人真的晾在一旁,只能上前搭話,熱情地笑道︰「剛才真是太感謝了,不知這位……」

  歸雲頓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道應該如何存尊稱一下面前這個年輕男子。

  叫「壯士」?歸雲瞟了眼對方清瘦的身材,立刻否了這個叫法。

  叫「俠士」?歸雲想想,還是算了,就這位剛才那狠厲的殺人的手法,叫俠士是罵人的吧!

  叫「公子」?好像太文縐縐了些,男子一看就是江湖人士,公子什麼的,也不合適。

  要不叫「小兄弟」?會不會不夠尊重?人家一個不開心就抹了他的脖子……

  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沒有一個合適的,歸雲「咳咳」兩聲,模糊了稱謂,呵呵笑道︰「不知如何稱呼?」

  可惜男子彷彿沒聽到歸雲的話似的,墨黑的眼睛只看著燕甯。

  燕甯也感覺到了有人一直盯著自己,便扭頭看去,那是個很年輕的男子,看樣子最多和她一般年紀,或者比她還小也說不定。聽了歸雲的話,燕甯知道自己剛才肯定是誤會人家了,還對他甩了飛刀,難怪人家死盯著她不放。

  心裡有些愧疚,燕甯便立刻上前致歉道︰「真是抱歉,剛才是我太過魯莽,還請你見諒。」

  從出現開始,就一直冷著臉,鬼魅難測的男子忽然開口了︰「我叫未離。」

  男子的聲音意外的好聽,和他的人一樣,界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清朗悅耳。黑白分明的眼眸,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她的眼,明明是一張雋秀清越的臉龐,卻硬是僵成了面無表情。

  燕甯腦子裡忽然劃過另一道身影,丞相府的墨無塵小朋友,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小少年,卻總喜歡端著一副大人樣,除了面對樓辰,對誰都板著一張臉,渾然不知自己身量未長開,一臉稚嫩的模樣頂著一張嚴肅冷漠的臉,是多麼的喜感,每次看見他,燕甯都忍不住想逗逗。

  眼前這個青年,儼然是放大版的墨無塵,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比無塵更加深邃冷寂,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覺得青年面癱的樣子還真有些……可愛?

  好在燕甯只是在心裡暗自嘀咕,沒有說出來,不然歸雲一定會讓她去看看那具死得乾淨利索又無比淒慘的斷頭屍體,到現在血估計都沒流乾淨。

  這樣鬼魅狠辣的男子到底哪裡可愛的,可怕還差不多。

------題外話------

  沒錯,我家男二在公主面前,就是這樣「可愛」。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10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29 A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醋溜小逐言(上)

  人家已經把姓名報出來了,燕甯自當鄭重其事地再道一次歉,微微拱了拱手,行了個江湖中的抱拳禮,說道︰「衛公子,實在很抱歉。」

  燕甯言語客氣,態度也很誠懇,可惜男子那張始終沒有任何情緒的臉上,卻有了不一樣的表情,雖然不明顯,但也能讓人看出,他在皺眉。

  雖然男子身上沒有一絲殺氣,莊逐言還是戒備起來,他出現得太過詭異,即使目前看來他是幫了他們,莊逐言對他始終非常忌憚。

  想到男子之前的血腥手段,莊逐言不著痕跡地上前,想將燕甯護在身後。

  他才剛剛走到燕甯身邊,便聽到那悅耳的嗓音淡漠卻又認真地說道︰「我不習慣別人叫我公子,妳可以直接叫我未離。」說完,好似怕燕甯認錯了他的名字,又補了一句,「未曾的未。」

  燕甯恍然,原來是這個「未」,未離,未曾離開的意思嗎?給孩子起這樣的名字,他父母的感情必定非常深厚,對他也疼愛有加吧。燕甯對眼前的年輕男子印象又更好了幾分,大方地點頭笑道︰「好的,未離。」

  穹嶽民風開放,並沒有女子閨蜜不可告知旁人的習慣,別人報了姓名,出於禮貌,自己也應該報上名字才對,燕甯不想暴露身份,便說了自認為很不錯的化名,「我叫甯燕。」

  未離微微點頭,「阿甯。」

  燕甯愣了一下,在家的時候,家人也常叫她「阿甯」,比起什麼「甯兒」、「小甯」之類的稱呼,「阿甯」是她聽得比較順耳的。她之所以怔住,是因為這個初次見面的男子,這聲「阿甯」叫得如此自然,就好像……好像他認識自己很久了似的。

  燕甯忍不住再次看向男子,年輕清俊的臉龐,冷寂空茫的氣質,她雖沒有樓辰過目不忘的本事,但如此特別的男子,之前若是見過她必定會記得的,應該是自己想多了吧。

  其實燕甯的感覺並沒有出錯,對於未離來說,「阿甯」這個名字,幾乎佔據了生命中絕大部分的時間。在師傅的教導中,除了練功,他需要在意的只有一個人,甚至連師傅,都可以排在這個人之後。

  十歲之前,他只知道,那人叫「阿甯」。

  十歲時,師傅將他帶到了煥陽城。他清楚的記得,第一次見她時的場景。那是一片漂亮的梅林,當時正是冬季,紅梅怒放,張揚肆意,美得讓人屏息。然而吸引住他全部心神的卻不是這極致美景,而是梅林中一道小小的殷紅色身影。

  那時的燕甯也不過十歲,小小的身子努力繃得緊緊的,站得筆直,她前方四五丈的地方,是一棵梅樹,樹幹上掛著一個靶子。小姑娘手裡抓著一大把特質的小飛刀,正一臉嚴肅地對著靶子練習。

  四五丈的距離,對成年人來說並不算什麼,但對一個十歲的小女孩來說,實在是太遠了。她的臂力與同齡人相比,已經很出眾了,但飛出去的飛刀,能上靶子的,只有十之一二。即使如此,她也並沒有放棄,一下又一下,全神貫注,彷彿不知疲倦,直到右臂再也舉不起來,臉色慘白,大汗淋灕,眉心的朱砂痣紅得都快滴出血來了,她才不甘不願的住手,盤腿在地上坐了小半個時辰之後,起身撿起散落一地的飛刀,繼續練習。

  如此反復,直到晚霞徹底被暮色吞沒,陪在身邊的丫鬟勸了又勸,她才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將飛刀一把把收好,依依不捨的離開。

  師傅的大手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指著那道遠遠離去的背影,冷酷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在耳邊響起︰「你要記住,那個人就是阿甯,她是你要用一生去守護的人。」

  那時他覺得肩膀上無比沉重,心怦怦地狂跳著,眼睛裡,只看得到那抹嬌小的殷紅聲音,腦子裡,之記得那張蒼白又艷麗的小臉,烏黑執著的眼眸。

  原來這個人,就是「阿甯」,他將來要守護一生的人。

  她看起來那麼小,那麼嬌弱,卻又那麼努力,那麼強大。

  若是自己做不到更加努力,更加強大,又哪裡有資格保護她?更別提守護了。

  那之後,他沒日沒夜的練功,時時刻刻挑戰極限,十五歲之後,師傅早已不是他的對手,身邊也再沒人能贏過他。

  這幾年,他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煥陽城,為了完成師傅交代的事,更重要的是為了保護她。

  他一直覺得,躲在暗處,做她的影子挺好的。

  但是今天,當他第一次站在她面前,當面叫她一聲「阿甯」的時候,他才發現,若是能站在她身邊,被她注視著,那就更好了。

  就算未離再面癱,眼底的溫柔與專注,還是能讓有心觀察的人看出來的,例如始終保持警惕的莊逐言,例如時刻關注主子身心健康的歸雲。

  感覺到主子身邊的溫度驟降了十好幾度,歸雲忍不住抖了抖,他也總算回過味來,這名叫「未離」的男子對燕甯的態度很不一般啊!從他說話的語氣和速度來看,能感覺到這人平時必定話很少,但燕甯和他說話,他幾乎有問必答不算,還主動自我介紹。

  細想一下,好像自從燕甯出現之後,縈繞在他身上的森寒詭魅,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的他除了面無表情,整個人冷了點之外,和普通的青年沒有什麼兩樣,哪裡還有之前鬼見愁的樣子!

  歸雲緊張地咽了口口水,總覺得這情況,好像有些不太妙啊!

  莊逐言神色不善地看著燕甯和那男子默默對視,心裡翻滾著某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情緒,激烈到他的指尖都忍不住發抖,叫囂著讓他將燕甯拉到自己懷裡,隔絕所有愛慕的、覬覦的所有目光,然而他現在沒有那個資格,什麼都做不了!

  越是心思焦躁的時候,他越是冷靜,運足內力,衝破剛才點的止血的穴位,肩膀上的傷口再次鮮血橫流。

  莊逐言對歸雲使了個眼色,歸雲立刻了然,焦急地低聲叫道︰「呀!主子你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了!」

  燕甯看著青年,還在仔細回憶著是否見過這個人,耳邊響起歸雲的低呼,立刻將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目光也迅速地從未離身上移開,扭頭看向站在她身後的莊逐言。

  他肩膀的傷口並不大,原本不出血的時候,看著還不算在眼中,現在咕咕地往外冒,他的臉色也越來蒼白,連那漂亮的薄唇都失了顏色,變回晦澀暗淡起來。

  「血還沒止住嗎?」燕甯眉頭緊緊擰了起來,她對醫道毒經都不感興趣,即使家裡有個厲害的娘親在,她的醫術卻並不高明,但基本的把脈她還是懂的。

  燕甯抓起莊逐言的手,仔細探脈,片刻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在他肩膀上輕輕一點,血便慢慢止住了。

  燕甯很無語,這人居然連點穴止血都不會嗎?真是不知道說他什麼好,皇子當久了,傻了吧。

  心裡腹誹著,當著這多人的面,她也不能落了他的面子,輕咳一聲,說道︰「好了,血暫時止住了,我們趕緊回營地吧,劉大人的隨從中有醫者,昨天我還看到他背著個大藥箱,點穴也只能應急,還是得快些回去上點藥包紮一下。」

  莊逐言異常乖順地回道︰「好,那我們快走吧。」

  莊逐言那點小動作,燕甯沒有看到,未離確是看得一清二楚,不屑的輕哼了嗯一聲,不就是苦肉計嗎?

  他原本是想過殺了莊逐言的,但是現在阿甯和他畢竟已經有了交情,若是以後她知道莊逐言死於他的手中,他怕她會怪他。

  他承受不起這種後果,還不如將莊逐言打落塵埃,讓阿甯看清楚,這個人的真面目。

  未離選擇了出手相助,自然之後就要跟著他們才行。若是他也受傷了,且是為了幫莊逐言才受傷的,他們絕對不可能忘恩負義的讓他再獨自一人上路。

  未離淡淡地瞟了莊逐言一眼,經脈逆襲半個周天,莊逐言眼睜睜地看著他臉色從白皙慢慢變成了蒼白,細細密密的汗珠浸濕了額間的髮絲,未離臉上沒有任何痛苦之色,依舊面癱地厲害,但任誰看到他這副樣子,都知道他身體出了問題。

  正因為他的克制,再加上那張過分年輕的臉,竟生出一種可憐的味道來,真是見鬼了,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鬼見愁怎麼可能可憐!

  即使莊逐言自認為足夠鎮定,在看到那人唇邊慢慢溢出血色之後,也不僅微微睜大眼睛。

  燕甯剛出來完莊逐言的傷口,就看到他目光幽深地盯著她身後看,不禁回頭看去,就看到未離一臉漠然的站在那裡,臉色甚至開始泛灰,嘴角的血跡正被他輕描帶寫地慢慢擦掉。

  燕甯驚道︰「未離,你也受傷了?」

------題外話------

  燕甯︰為什麼你們倆受傷了,傷害值這麼高就算了,還會延遲出現呢……

  未離、莊逐言︰呵呵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1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32 A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醋溜小逐言(中)

  燕甯驚道︰「未離,你也受傷了?」剛才不還好好的嗎?怎麼才一轉眼的時間就這樣了?燕甯心中有些疑惑,但見他神色一如之前般漠然,抬手將唇邊的血跡擦了便算了事,莫不是他之前就受傷了,只是一直強忍著?

  這樣一想燕甯又覺得這青年太過胡鬧了,哪有人這般不將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的,燕甯想了想,還是伸出了手,想幫他把脈看看傷勢。

  脈門這種地方,很多人還是忌諱別人查看的,尤其是江湖中人,兩人並不熟悉,燕甯的動作放得很慢,男子隨意便可以躲開,但直到她抓住男子的衣袖,他仍沒有躲閃的意思,她才放心的將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柔軟微涼的指尖搭在脈門的位置,未離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心也不受控的狂跳起來,為了不讓燕甯察覺到他過快的心跳,不得不凝神靜氣。
 
  燕甯感覺到他渾身僵硬,只當他不習慣,加快了探脈的速度,一會之後,便收回了手,說道︰「你受了內傷,好在並不算嚴重,好好休養很快很快就能痊癒,今晚你就隨我們回營地休息吧。」

  未離似考慮了一會,才淡淡地回了一聲「好」。

  莊逐言冷眼看著未離這番作態,哪裡還會看不出來,他對燕甯有所圖謀,只是這圖謀到底是單純的一見傾心而心生好感還是籌謀已久的刻意討好,他還不能確定。不管怎樣,他現在也不可能當著燕甯的面把人獨自留在這荒山野嶺,既如此,還不如將人帶著方便,讓歸雲盯著他,人在明處總比暗處要好得多。

  如此想著,莊逐言也不多說什麼,只在燕甯耳邊虛弱地低聲說道︰「走吧。」

  燕甯見他滿眼疲憊,臉色非常差,擔心他失血過多,連忙點頭,隨他一起走在前面。

  莊逐言臨走前瞥了歸雲一眼,歸雲接收到自家主子的眼神示意,立刻後退幾步,與未離並肩而行。才走了一小段路,歸雲便敏銳的發現,身邊這個年紀比他小好幾歲的青年很不簡單,莫說未離現在可能受了內傷,就算是在自己全盛時期,也做不到青年這般,落地無聲,氣息盡斂。

  若是現在拿一塊黑布將他的眼睛蒙起來,他可能都感覺不到青年走到他身邊,若此人行刺殺、刺探之事,必定無往不利手到擒來,實在太多可怕。

  歸雲看向未離的目光瞬間變了,原本只想著盯著他就好,現在卻希望能探查到他的身份以便提防。
 
  歸雲輕咳一聲,狀似隨意聊天般問道︰「未離,你年級輕輕武功就這麼厲害,是家傳武藝嗎?」

  未離本不想理會他,但燕甯就走在前面,他們說話她都能聽見,他若表現得太過孤傲,之後想與她好好交談、親近,就顯得太刻意,容易引起她的懷疑,未離決定,還是好好和這侍衛聊天好了,於是他微微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就這樣,沒了?歸雲有些挫敗,再接再厲道︰「你是江湖中人吧,不知道出自哪門哪派?今日多謝你出手相助,改日有機會我等一定登門致謝。」

  「不用。」

  「……」暗暗深吸一口氣,歸雲不死心地繼續,「未離怎麼會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在和荒山野嶺啊?」

  「路過。」

  未離認為自己已經非常配合了,歸雲卻覺得心好累。他平日在宮裡,那也是個冷酷無情寡言少語的一等侍衛頭領,現在都話嘮成這樣了,還是沒能問出點什麼有用的資訊,他容易嗎?!

  默默地咽下一口血,歸雲堅持不懈地問道︰「你這般年輕便武功高絕,不知平日裡是幫著處理家族中的事宜還是獨自闖蕩江湖?」

  未離停頓了一下,目光不自覺地望向前方那道無比熟悉的嫣紅身影,冷寂的眼中多出了些神采,好一會之後,他才低聲回道︰「我是賞金獵人。」

  這次總算多說了幾個字,歸雲剛在心中感嘆了一句,隨即奇異地問道︰「賞金獵人?」

  西瑜國小,百姓人口也少,除了黃金,其他資源都很貧乏,貿易交換、人口流動就更少了,國家不繁盛,像「賞金獵人」這種靠賺賞金過活的行業在西瑜是沒有的,所以歸雲乍聽之下,愣了一會,剛回過神來,就聽到前方傳來燕甯略帶驚訝又暗含愉悅的聲音,「你竟是賞金獵人?」

  燕甯忍不住回頭又看了未離一眼。曾經指點過她一段時間飛刀技藝的錢荊叔叔就是賞金獵人,和她說了好多有趣的事,什麼追擊江洋大盜啊,抓採花賊,還有潛伏到土匪窩裡救人什麼的,這些都是她小時候最喜歡聽的故事,她也對賞金獵人的生活非常好奇,還曾想過去體驗一番,可惜她爹不同意,直接把她和阿辰、素素丟給小姨,和夙家軍的「蒼鷹」去山林特訓了三個月。

  現在好不容易又遇到一個賞金獵人,她自然是很感興趣的。

  對上那雙明顯發亮的黑眸,未離心情也變得愉悅起來,口氣卻仍是淡淡地,「是。」

  未離暗暗保護燕甯這麼多年,對她的事自然瞭解得清清楚楚,拋出這個餌,她一定會咬鉤,看,她的腳步明顯慢了一下,注意力也從那個惹人討厭的人身上移開了。

  未離腳步加快了兩步,甩開歸雲,走到燕甯身邊,燕甯微微測過頭,笑道︰「你來這不會剛好是在追擊犯人吧?」

  未離搖頭,回道︰「不是,我之前剛抓了個越獄的犯人送回靈溪鎮領了賞金,最近準備接些輕鬆的活,今晚確實是路過這片林子,沒想到在樹上睡個覺也能遇到人。」

  「越獄?」燕甯微微皺眉,「靈溪鎮的衙門管理刑獄監居然如此鬆懈?」

  「那犯人不僅武功高強,還很會籠絡人心,他鼓動了十來個犯人和他一起越獄,出來後立刻分散逃離,還有人接應,所以靈溪鎮的衙役最後也只抓回去了三個人,其他的都逃了。」清越的嗓音不緊不慢地說著話,不算特別熱情,感覺就像是隨口聊天,歸雲卻聽得又想吐血,同樣是聊天,區別對待得也太明顯了吧!

  這人對公主殿下絕對有企圖,可恨公主殿下還和那小子相談甚歡,歸雲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主子,火光下,一張俊臉生生扭曲成了閻羅王。

  「那你這次抓回了幾個?」燕甯正聽得興味,毫無所覺,未離自然是感覺了,心中更為愉悅,語調聽起來都輕快了幾分,「只抓到了兩個,其中一個還是主犯,所以換了兩百兩銀子,幾個月都不用幹活了。」

  燕甯微微挑眉,眼中興趣盎然,問道︰「他們出了靈溪鎮肯定跑遠了,你是怎麼找到他們的?」

  燕甯對賞金獵人感興趣,也喜歡聽各種各樣關於賞金獵人故事,未離知道自己平日裡很無趣,也不會和人聊天,為了有一天,能和她多說話,給她講故事,他每年有空的時候,都會去接幾個賞金獵人的活,以便日後說給她聽,沒想到這個機會來得如此之快。

  未離暗暗深吸一口氣,努力將故事講得精彩些。

  「那主犯之所以入獄,是因為他的妹妹被當地有名的吳家小少爺看上,硬要納她為妾,女子不願意,吳家小少爺派人把她抓了去,將人欺辱了之後便把人扔了出去,也不願再納她為妾,女子當晚就自盡了。女子的爹娘上門討要說法又被狠狠地打了一頓,老人家年事已高,沒能熬過去,雙雙去了。主犯回到家才知道他不過出門一個月,便家破人亡。他一開始還有理智,報了官,誰知吳小公子反過來說是女子對他下藥,引誘他,還找了兩個證人證明兩位老人家上門是為了訛詐吳家。吳家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朝中任兵部侍中,上下打點了一番,最後吳家賠了五十兩銀子喪葬費了事。主犯怒火中燒,拿了刀衝進酒樓,對著吳小公子一通亂砍,剛巧巡城的衙役經過酒樓外,將吳小公子救了,主犯持刀殺人,被判了三十年刑期。他逃獄了,身負血海深仇,我猜他肯定還想殺了吳家小少爺替家人報仇,所以就在城裡尋找他的蹤影,結果在一家賭場裡讓我找到了。」

  燕甯聽得很認真,聽完之後心裡堵得慌,持刀殺人的確有罪,但吳家小少爺害死三條人命,卻逍遙法外,委實讓人心寒。那主犯也太衝動了些,若覺得靈溪官府貪贓枉法辦案不公,可以到煥陽城提刑府分管的匭使院鳴冤,犯不上做那以命換命的傻事。 

  回家之後,她一定要稟明父親,讓他派更多的人去到穹嶽的每一寸土地,向百姓們好好宣講匭使院的存在和功用,讓百姓有冤可訴,不至於絕望。

  燕甯面色凝重,輕嘆了一聲,「可惜他還是沒能為家人報仇了。」

  未離搖了搖頭,一臉嚴肅地回道︰「報了,我等他親自殺了吳家小少爺,確定人死絕了之後才上前抓人的。」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16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35 AM 編輯

第四十六章 醋溜小逐言(下)

  未離搖了搖頭,一臉嚴肅地回道︰「報了,我等他親自殺了吳家小少爺,確定人死絕了之後才上前抓人的。」

  「……」

  所有人都靜默了。

  對上青年那雙冷寂幽深的眼眸,燕甯詭異地覺得,上面明晃晃地寫著「求表揚」三個字,斟酌半晌,才無比艱難地說道︰「你做得很……」燕甯磕巴了一下,「對」字肯定是不能說,想了又想,燕甯吐出一個「好」字。

  青年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

  歸雲扯了扯嘴角,這人果然行事張狂,邪氣得緊,絕對是個棘手的人物,主子和他對上,只怕討不得好。

  歸雲憂心忡忡,抬眼看向自己主子,原是想看看他打算如何應對,沒想到一眼就看到他肩膀到胸口的衣衫又被血浸濕了,歸雲大驚,「主子,你的傷口怎麼又流血了!」不會是為了爭奪公主殿下的注意力,又使苦肉計吧?主子您悠著點,要是失血過多真的有個好歹,豈不是更便宜了別人?!!

  燕甯也是嚇了一跳,趕緊走到莊逐言身邊,急道︰「我看看?」

  之前明明已經止住的血果然又開始往外冒出,燕甯臉色微變,抓起他的手,再次把脈。

  其實莊逐言聽到歸雲驚呼的時候,也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傷口居然又開始冒血了。看到燕甯和那小子聊得那般投契,心中驀地湧動著一股似酸澀又似暴躁的情緒,他本就內力渾厚,一時控制不住血脈奔騰,不小心把穴道衝破了……

  同一招數用兩遍,莊逐言也覺得有點尷尬,偏偏這時,青年還用不屑和鄙視的冷眼看他,他心中那點尷尬反而消失無蹤了,尤其是燕甯就站在他身邊,緊張地為他把脈,認真地查看他的傷口,眼中的憂慮沒有一絲一毫的掩飾。

  莊逐言立刻覺得,管他什麼昏招瞎招,管用就是好招,心裡堵著的氣瞬間散了,還順便甩了青年一個得意地眼神。

  可憐燕甯渾然不知那兩人已經眼神較量上了,此刻正無比專心地探脈,越探越心驚,她一刻鐘之前才幫莊逐言點的止血穴道居然解開了,這怎麼可能?

  燕甯以正常人的思維去思考,是想不到有人會找死的自己衝破穴道讓血咕咕往外流的,所以她怎麼也判斷不出,莊逐言的身體到底是什麼回事。

  思來想去,似乎只有一種可能,燕甯低喃道︰「難道是對方劍上有毒?」

  但這毒未免也太奇特了些?她見過有些毒確實能讓傷口不能癒合,不斷出血,點穴之法也沒止得住,但像這種點穴時能止住,片刻後又會自行衝開穴道的毒,她當真沒見過。

  如果兵器上真的餵了毒,不可能只有刺殺莊逐言那把兵器有毒,其他人身上也有上,應該也會中毒才對,燕甯轉而看向歸雲幾人,問道︰「歸雲,你們幾個身上也有傷口,血是不是也止不住?」

  幾個侍衛對看一眼,默契地別開臉,這個問題,他們實在沒臉回答,還是歸雲鎮定,輕描淡寫地回道︰「我們的傷都是皮外傷,本來就沒流什麼血,不用點穴就已經止住了。」

  這麼說,這毒竟是作用於經脈的?衝破穴道是不是只是其中效用之一,或許還有什麼其他的傷害,燕甯從脈象中看不出來,只能問莊逐言,「你還有哪裡不舒服?身體可感覺到異樣?」

  莊逐言微微垂首,細細感覺了一番,才低聲回道︰「就是傷口很疼。」

  燕甯這回是真的有些驚訝了,初見莊逐言時,他脖子傷得那麼嚴重,也沒見他喊哼一聲,兩人相識至今,她也從沒見過他這麼虛弱無力的樣子,那張妍麗奪目的臉都失了幾分顏色,這傷口得有多疼讓會讓他張口說出「很疼」兩個字?

  燕甯以為,她最不喜歡的是莊逐言傲慢無禮咄咄逼人的模樣,但在現在她發現她更不喜歡他這副孱弱無力的樣子。

  再次點了止血的穴道,燕甯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傷口和之前的情況一樣,暫時止住了血,只是不知道這次能撐多久。她俐落地又點了兩個止疼的穴道,這是她特意和娘親學的,止疼的效果不錯,收回手,燕甯緊張地問道︰「這樣有沒有好一點?還疼嗎?」

  燕甯特有的微沉嗓音在耳邊響起,他能感覺到她說話時帶動的清淺氣息,也能感覺到「還疼嗎」三個字中帶著的關心和擔憂,莊逐言這一刻真切的感覺到了疼,疼的不是傷口,是心。之前不是已經決定,不再騙她了嗎?現在卻僅僅是為了達成自私的小目的,竟再次哄騙她,讓她擔心。

  莊逐言自嘲地一笑,他不是早就習慣為達目不擇手段了嗎,欺騙、利用不就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做得最多也最成功的事嗎?他這樣的人,如何還能做到坦誠相待?那些他早已失去的東西,根本找不回來!

  莊逐言一直低著頭,燕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覺得他周身散發這一種低迷陰鷙的氣息。兩人離得近,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略顯沉重的呼吸和不受控制微微顫抖的身體,竟是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依靠點穴的方法止疼止血都不行,果然是奇毒!

  燕甯這下是真的急了,以她的能力,肯定是解不了這個毒的,出門前,她帶了一些藥,但上次為了從悍匪手上救下莊逐言,她的包袱被搶走了。她的銀兩和藥丸都是包袱裡放一些,貼身放一些,解毒的藥,剛好就在包袱裡,不然現在給莊逐言吃一顆,就算解不了毒,也能壓抑住毒性。

  忽然想到什麼,燕甯朝幾個侍衛看了一眼,對著受傷最輕的方一平說道︰「你回去撿幾把刺客用的兵器回來。」拿到兵器,上面是什麼毒就容易查驗出來了,她解不了,總還有醫術高明的大夫,實在不行……燕甯暗暗咬牙,實在不行她就把人帶回曙山別苑去讓娘親為莊逐言解毒,雖然這麼做她暫時就去不了佩城了,但她總不能看著莊逐言死吧。

  莊逐言此刻並不知道燕甯居然為了他願意放棄這次好不容易逃家的機會,聽了她的話,也知道她是誤會他中毒了,當下便不想再騙她,說道︰「我感覺好多了,之前可能是我剛剛打鬥完,內力翻騰,無意識的就衝破穴道了。」

  歸雲暗暗讚嘆了一聲,主子果然好謀算,現在就先說明有可能是自己衝破的穴道,這樣一來就算營地裡那大夫醫術高明,診斷出實情來,也不怕公主殿下生氣了!果然妙哉!

  莊逐言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坦誠了一次,不僅自己的屬下完全不信他的「純良」,就連燕甯也不信他的話,因為她從沒聽說過,打鬥完之後,內力還能自己翻騰得衝破穴道的,除非他走火入魔了!

  燕甯懶得和他說,直接朝方一平說道:「愣著幹嘛,快去啊!」

  得!方一平也不等主子再吩咐了,直接拔腿就往回跑。

  在這裡已經隱約可以看見營地的火光了,燕甯也不打算等方一平回來了,直接拉上莊逐言的衣袖就往前走,「快到營地了,走快些,回去我給你好好看看。」
  
  莊逐言總不能直接說我就是故意衝破穴道讓你擔心,他只是不想再騙她,可不打斷讓她討厭自己,所以現在他也只能保持著蔫蔫地模樣,乖乖跟著她走了。
  
  歸雲有些無語地看著又是用美色,又是裝可憐博取公主殿下憐惜的主子,您就不能爭氣點嗎?敢不敢多種幾種招數,不局限於苦肉計,人家十七八的小青年都鄙視您了啊!

  歸雲剛在腦子裡咆哮完,立刻聽到耳邊傳來極力克制的咳嗽聲,回頭看去,就看到他剛剛誇獎過的小青年,正一臉隱忍的用手捂住嘴,不住的咳著,血正從指縫中緩緩流出。

  歸雲︰……

  燕甯也聽到動靜,循聲望去,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再次驚道︰「怎麼又吐血了?」

  「無礙。咳咳咳咳咳……」未離剛說完,又好似忍不住般猛咳了起來。

  今天之前,燕甯覺得她繼承了娘親兩成的醫毒之術,今天之後,她才知道她肯定一成都沒繼承到!診斷不出莊逐言中了什麼毒就算了,連未離內傷的情況也能誤判,算了吧,她還是趕緊帶這兩人回營地吧,希望營地的醫者比她靠譜!

  燕甯什麼都懶得說了,退後一步,同樣拽著未離的衣袖,拉著二人飛快地往營地跑。

  歸雲目瞪口呆地看著三個人瞬間消失在密林之中,好半晌才重重地嘆了口氣,這一個二個的都怎麼回事?以前聽聞哪家的公子哪家的王爺,為了某某小姐做出各種奇奇怪怪匪夷所思的事。

  那些事完全不像是他們會做的,除非腦子壞掉了。以前他是完全不信的,今兒他是信了,而且沒想到,一回就見了倆!

------題外話------

  未離年紀還小,不會是第二個敖天,別擔心。這本是錯嫁系列最後一本了,我是立志寫個傻白甜的故事,畫個甜甜地句號滴~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18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37 A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藥也搶著吃(上)

  莊逐言帶著侍衛和雲瑤離開沒多久,劉宇書就知道了,狠狠地責罵了幾個守夜的衙役之後,立刻派人到周圍尋找。樓家的公子,若是在與他同行的時候出了事,別說仕途毀了,他的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又驚又怕的他,哪裡還睡得著,只能在營地裡走來走去,一會看向黑壓壓的樹林,一會看向貌似睡得很沉的安陽侯,心裡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今晚上的事,透著蹊蹺,若是……此事與安陽侯有關,劉宇書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再想下去。

  好在沒過多久,莊逐言一行終於回來了。劉宇書提著的心剛剛放下,就又被莊逐言一身血驚得差點厥過去。

  「樓公子這是怎麼了?」劉宇書一邊忙不迭地迎上前,一邊慌忙地指著一名三十出頭,身形比旁的衙役要瘦弱些的男子叫道︰「趙旭,快來快來,給樓公子診治。」

  「是是是。」趙旭也看到那位貴人一襲白衣變成了血衣,哪裡敢耽擱,抱著藥箱就急急忙忙衝了過來。

  燕甯俐落地接過藥箱,一邊打開一邊說道︰「傷口我來處理,你給他把脈。」

  趙旭回過神來,手中已經空了,悄悄看了一眼貴人的臉色,他好像並不反對的樣子,趙旭便也不反駁,只點頭應下。

  可能因為趙旭是衙門裡養的大夫,藥箱裡治療外傷的紗布、金瘡藥之類的東西都放在最顯眼的位置,燕甯一打開就看見了。將清理傷口的東西準備好,回頭看向莊逐言時,她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趙旭剛準備為貴人診脈,之前還說要處理傷口的紅衣姑娘卻忽然將他攔下,指著身後一名身穿黑衣,氣質冰冷的青年說道︰「等等,你先給他把脈,看看他傷勢如何?」

  「這……」趙旭為難了,聽說這位貴人是樓相的公子,身份一等一的尊貴,再說他們一群人裡,也是公子傷得最重,他哪裡敢先給別人診脈!

  先不說趙旭如何躊躇猶豫,莊逐言和未離都有些變了臉色,未離是因為驚訝,莊逐言則是因為不敢置信和難以言說的失望。

  就只是一個照面而已,在她心中,未離竟比他還要重要了嗎?莊逐言只覺得胸口像破開個一個大洞,前所未有的難受,就算父皇把原本應該屬於他的府邸賜給了三皇弟,他都沒這麼難受。

  燕甯覺得莊逐言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卻也一時看不明白,現在還是趕緊給他治傷要緊,乾脆就不管他了,扭頭對歸雲說道︰「快去找一套乾淨的衣衫過來給你主子換上再處理傷口。」

  換、換衣服?原來如此。歸雲暗鬆了一口氣,連忙回道︰「是。」

  莊逐言這才回過神,低頭看去,才發現他身上的衣服,如今已經變成血衣,大部分血跡都乾涸發硬,緊緊地貼在身上,再加上之前的打鬥,身上粘了不少落葉和泥土,髒亂不堪。所以,她的意思並不是要先給未離治療,而是細心地發現了他的狼狽,才說出那樣的話嗎?

  莊逐言漸漸變得冰冷的心,因為想通了一切,又開始慢慢回溫,他自己也覺得很神奇,怎麼會有一個人,能讓自己的情緒隨著她起伏不定?因為她的一句話,心就忽冷忽熱?

  燕甯忍不住皺眉,這人怎麼回事?一晚上老是用那種奇奇怪怪,非常滲人的目光看著她,看得她莫名其妙又止不住地……心跳漸快。為了盡快脫離這種窘迫的境地,燕甯故意沉下臉來,輕呵道︰「還不快去?!」

  這一聲呵斥聽到莊逐言耳裡,倒更像是嬌嗔,那顆忽冷忽熱了一晚上的心瞬間麻了一半,眼中溢滿了他自己也沒發現的溫柔,順著她的意思回道︰「好,就去。」

  貴人都聽話的走了,趙旭自然聽從女子的安排,給黑衣男子診脈。

  只是這男子面色沉冷,墨色的眼眸直直地看著那位紅衣姑娘,周身縈繞的讓人膽寒的冰冷氣息,趙旭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冒犯,只能低聲說道︰「勞煩公子把手腕伸出來。」

  等了一會,男子不為所動,趙旭抬手擦了擦額頭的薄汗,正思考著要不要再說一遍,就看到那紅影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就在下一刻,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已經伸了出來。

  得,他算看出來了,合著這群人裡邊,那姑娘才是最厲害的人物,有她在,這些爺就都聽話了。

  趙旭一邊腹誹著,一邊診脈,很快就收回了手。

  燕甯問道︰「怎麼樣?」
 
  趙旭笑了笑,頗有自信地回道︰「這位公子受了內傷,好在傷勢並不重,休養一段日子就好了。」

  和她診斷的結果一樣,那未離為何一直吐血?燕甯信奉「三人行必有我師」,有疑問她便直接問了出來。

  一直吐血?趙旭納悶了,應該不至於啊?不過內傷這種東西,他也不敢說死,只能中規中矩地回道︰「恐是傷了肺部,咳些血也屬正常,當然若是能找到些治療內傷的藥服下,就能好得快一些。」

  趙旭往自己的藥箱看了一眼,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說道︰「可惜……我這裡沒有。」

  治療內力的藥,燕甯是有的。她一直都知道內力很重要,若是內力不濟,她的飛刀威力會大大減小,所以格外看重那瓶能治療內傷的藥丸,一直貼身存放。包袱被偷之後,它就是剩下的唯一一瓶藥了。

  按照她之前診脈的結果,未離所受的那點內傷,她是不會拿藥出來給他用的,只是現在她和趙大夫都查不出他一直嘔血的原因,未離怎麼說也是為了救莊逐言他們才受的傷,之前聊了幾句覺得此人還不錯,她也就不吝嗇一顆藥丸了。

  燕甯剛想拿出藥,又想到江湖中人應該都很警惕,可能不會隨便吃別人給的藥,便不急著把藥拿出來,斟酌著說道︰「我有能治內傷的藥,若是你信得過我……」

  「拿來。」沒等燕甯把話說完,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已經伸到了她的面前。

  燕甯一怔,雖然理解他這麼說應該是出於信任,但這麼理所當然是怎麼回事?訕訕地咽下沒說完的話,燕甯從腰間的暗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扁平小瓷瓶,倒出一顆黃豆大的小藥丸,放在那人攤開的手心裡。
  
  未離看也沒看,聞也不聞,直接吞了下來。

  燕甯被他如此爽快的動作驚了一下,心道︰果然還是太年輕,不知道江湖險惡,什麼東西都敢往嘴裡送。

  藥丸很小,入口即化,清涼中帶著苦澀的味道劃入喉嚨,慢慢地便能感覺到一股熱流,順著經脈匯聚到丹田,因為逆轉經脈造成的輕微損傷和疼痛幾乎是瞬間便緩解了。
  
  他跟著燕甯身邊這麼些年,自然知道她從青楓那裡拿到的藥是很好的,卻沒想到竟好到這般地步,她願意把這麼好的藥給他,是不是也說明,她對他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

  未離心裡有些雀躍,面癱的臉上,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揚了揚,說道︰「確實是好藥,多謝。」

  燕甯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抓過他的手腕把脈,想看看脈象有什麼變化。

  莊逐言換完衣衫走出來,看到的就是燕甯拿藥出來給未離的那一幕,忽然就不爽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被割傷了脖子,燕甯可沒有拿出什麼藥來給他用過,憑什麼這小子受了點小傷,就能得到她的藥?

  這時候他完全忘了,當時他追求什麼「先抑後揚」的效果,對著「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擺出一副傲慢又囂張的樣子,不時還要毒舌兩句,燕甯又不是受虐狂,自然不會拿自己唯一剩下來的藥用在他身上了。

  歸雲揉了揉鼻子,輕咳一聲,自家主子身上那股濃濃的酸味都能把人燻著了。為了怕未離出現後,明顯有些失常的主子想不開再破一次穴道,毀了剛換好的薄衫,歸雲連忙揚聲叫道︰「趙大夫,麻煩您為我家主子把脈。」

  「哦,來了。」趙旭在劉大人催促的目光中飛快地走了過去。
  
  燕甯也鬆開把脈的手,對著未離笑了笑︰「好了,你應該也能感覺到,內傷已無大礙。」

  未離微微點頭,剛想再次道謝,燕甯已經捧著藥箱,朝著莊逐言的方向走去。

  趙旭在診脈,燕甯沒有打擾他,將藥箱放在腳邊,燕甯低聲說道︰「我看看你的傷口。」

  莊逐言輕「嗯」了一聲,他只穿了中衣中褲,未穿外袍,因失血太多面容蒼白,他半靠著樹幹盤腿坐在樹下,竟還能顯出幾分慵懶美感來。燕甯現在已經有些習慣了莊逐言的美色,只要他不亂笑,她基本不受影響。

  燕甯輕輕拉開衣領,便看到了右肩上的傷,這次穴道並未被衝破,血已經止住了。

  是一道長約一寸半的劍傷,傷口並不算大,但扎得挺深。他身上的血跡在換衣服的時候都擦掉了,寸餘長的傷口雖然顯眼,但看起來並不算嚴重,然而燕甯卻雙目微睜,緊盯著他衣領掀開後露出的白皙胸口……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21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39 AM 編輯

第四十八章 藥也搶著吃(下)

  莊逐言看起來清瘦頎長,胸前的肌肉卻練得十分的健碩,當然吸引燕甯目光的並非漂亮的肌肉,而是他正正心口的位置上,有幾道異常猙獰的疤痕,應該是舊傷,衣衫遮蓋下,她看不真切,從露出的部分看,像是猛獸的爪子抓出來的,也像是爪形兵器造成的。

  幾道疤痕覆蓋了他整個左胸的位置,傷勢必定極重才會留下這樣猙獰恐怖的疤痕,只看一眼就能想像出當時的危機情形,簡直是要破開他的胸膛直取心臟。

  燕甯有些魔障地伸出手,想將衣襟拉得更大一些,將那些張牙舞爪般的疤痕看得更清楚一點,當手快要觸到衣襟的時候,指尖忽然被一隻灼熱有力的手截住,那力量大得甚至讓她感覺到疼痛。

  燕甯這才回過神來,剛想收回手,那隻緊握著她指尖的手已經鬆開,極其自然地攏了攏衣襟,將傷痕全部掩蓋。

  燕甯抬眼看去,那人微微側著頭,俊美的臉上神色非常淡然,兩人的目光也並未對上。若不是她肯定自己眼力不差,指尖的灼熱也還沒完全散去,她都要懷疑剛才看到的一切是不是火光恍惚間造成的錯覺了。

  他不是皇子嗎?為何……會受如此重的傷?!

  她一直知道莊逐言在西瑜生活得並不怎麼好,卻沒想到,竟是殘酷到如此地步嗎?

  是了,她從未見過哪個皇子,有這樣的身手,能把一柄匕首,使得出神入化,宛若一體。能達到這樣的境界,除了天資和勤奮之外,還有無數次的磨練,唯有長期遊走在生死邊緣的人,才會兵器不離身,才能在危險來臨的時候,身體比腦子動得更快。

  燕甯忽然就對西瑜皇室生出一股怨怒之氣,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莊逐言!

  在這一刻,她完全忘了,自己曾說過儲位之爭本來就是各憑本事成王敗寇之類的話了。

  「公子可是點了止血的穴道。」趙旭的聲音適時地打斷了燕甯心中越積越高的怒意,無意中救下了正在腦內被公主殿下護短之心狠狠斬殺的西瑜皇族們。

  莊逐言有些奇怪看了黑著臉,眼睛都發紅的公主殿下一眼,不明白她怎麼忽然就生氣了,還氣得不輕?難道是因為他剛才握了她的手?

  趙旭鬱悶又無奈,望聞問切,現在病人完全不理會他,讓他怎麼辦?好在他對自己的醫術還有點信心,直接說道︰「用點穴的方法止血只能是權宜之計,長時間封鎖穴道,對經脈有損,且封鎖的時間越久,解開的瞬間,傷口的出血越洶湧,依在下之見,應該盡快解開穴道包紮傷口才是。」

  一邊說著,趙旭還一邊悄悄看向那位盯著傷口半天卻又愣著不動的紅衣姑娘,妳到底行不行啊?不行讓我來吧!劉大人的目光都快把我戳死了!

  就在趙旭打算自己上的時候,燕甯又忽然問道︰「回來的路上,我們也曾點穴止血,穴道卻一而再地被衝開,不知是何緣故?可是中毒了?」

  「竟有此等怪事?」趙旭連忙又去抓莊逐言的手探脈,可惜探了又探,仍然沒能發現什麼一樣,在燕甯灼灼的目光下,他也不敢說謊,只能諾諾地回道︰「在下無能,從脈象上看只能看出公子血氣虧損得厲害,其他……就看不出來了。」

  燕甯心中失落,正巧前去撿兵器的方一平回來了,她立刻朝他招招手,說道︰「快拿過來。」

  方一平將黑衣人的劍全部撿回來了,一共七把,盡數擺放在燕甯面前。

  被喧鬧聲「吵醒」的安陽侯,並未走過來,背靠著樹幹看著他們一行人,神色坦然,只是目光掃過那幾件兵器的時候,眼眸深處閃過一絲陰鷙的光,等他抬頭再看向別處時,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反倒是他身邊的雲杭面無血色,連牙關都微微發起抖來。

  莊逐言能回來,並沒有超出齊滬的預料,若沒有點本事,他也不敢到穹嶽來撒野。這次不死,下次他自然有辦法把他弄死,只是那個忽然冒出來的黑衣小子是什麼人?

  齊滬探究的目光剛剛落在男子身上,他便立刻轉過頭,精準地回望過來,與那雙墨色冷寂的眼對上,齊滬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心下駭然,男子才多大?只怕都未及冠,為何會有這般驚人的氣勢!

  齊滬暗暗深吸一口氣,故作友好地對他點了點頭,那人卻已經回過頭,就彷彿剛才只是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而已,然而齊滬卻不會這麼認為,就在兩人對視的短短一瞬,他甚至感覺到頸後發麻,就好像一把刀懸在頭頂上一般。
  
  這男子究竟是誰?!

  齊滬還在糾結未離的身份,未離卻只看著燕甯,這次他並未像前兩次那樣意圖引起她的注意,只默默地看著。

  燕甯隨手撿起一把長劍,一邊查看,一邊對趙旭說道︰「趙大夫你也看看,這兵器上是否抹了毒藥?」

  那幾柄長劍有些有劍鞘,有些沒有,還有兩把劍上還沾著血污,趙旭拿了一把乾淨的長劍嗅了嗅,又細細檢查了劍鋒,還拿棉布浸了些常用於驗毒的金沐草汁擦拭了劍刃,結果一無所獲。趙旭訕訕地笑道︰「在下才疏學淺,對用毒之道並不精通,實在看不出什麼。」

  燕甯也將手中的劍放下,擺擺手,回道︰「無妨。」她自己也看不出來!

  讓方一平把劍都收好,燕甯將藥箱拉到自己腳邊,小聲說道︰「我先幫把傷口縫合,然後再解開穴道,這樣傷口就能更好的癒合了。」自從燕甯自行想像了一番莊逐言從小到大的悲慘經歷之後,就覺得他實在是可憐透了,於是決定對他好一點。

  雖說往日燕甯脾氣也不差,但是第一次聽她那麼溫柔地說話,莊逐言都有些懵。

  藥箱裡的彎針和羊腸線和母親常用的有些不太一樣,粗糙許多,好在也能用。在縫合傷口之前,燕甯還是再點了一次那兩個止疼的穴道,才開始動手。

  趙旭站在旁邊看,有些膽戰心驚,縫合傷口可不像縫兩塊布這麼簡單,尤其是病人會因為疼痛而不自覺地亂動,導致傷口裂得更厲害。

  然而這對完全沒有這個問題,莊逐言從頭到尾莫說亂動了,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燕甯更是動作俐落,傷口縫合得又快又好,才不過幾息之間,傷口就縫合了。

  燕甯敷了藥,用棉布包紮好傷口,才解開了穴道。屏住呼吸等了好一會,血沒有再滲出來,她才吐出一口濁氣,說道︰「好了。」

  燕甯鬆了一口氣,一抬眼就看到莊逐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雙深邃難測的眼似乎格外幽深,「不給我一顆藥吃?」

  燕甯反射性地回道:「什麼藥?」

  那人瞟了一眼她的腰帶,燕甯才知道他說的是之前給未離的藥,哭笑不得地回道︰「那是治療內傷的,你又沒內傷,吃什麼藥。」說到這裡,她直接瞪了他一眼,輕哼道︰「我出來的時候,也帶有解毒的藥丸,可惜我將它都在包袱裡,為救某人的時候丟了,不然現在倒是可以給你一顆了。」
  
  聽到「包袱」兩個字,莊逐言微微揚起的嘴角瞬間就僵了,心虛地垂下頭,她那個包袱,現在應該還在「悍匪」葉西手裡……

  看著那張俊美的臉瞬間垮下來,腦袋都耷拉著,好不可憐,燕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從腰間掏出瓷瓶,直接丟他懷裡,說道︰「給你,吃吧。」

  莊逐言抓著瓶子,輕輕搖晃了兩下,笑道︰「不是說我沒內傷嗎?」

  燕甯白了他一眼,「這藥除了治療內傷,還可以補血氣和精氣,你流了這麼多血,就當是給你補血好了。」

  手裡的藥瓶很小,裡面的藥並不多,莊逐言輕輕摩挲胎質細膩的小瓷瓶,冰涼的觸感卻讓他的心微微發燙,將瓷瓶握在掌心,直到它也溫熱起來,才遞了回去,「收起來吧,我不吃。」

  燕甯沒伸手接,雙手環在胸前,微微挑眉,「怎麼又不吃了?」

  因為再也不想騙妳,因為捨不得。如她剛才那般將小瓷瓶扔回她懷裡,懶懶地回道︰「這點傷還用不上這麼好的藥,治內傷的藥極少,普通的藥鋪都買不到,妳貼身收好,別隨隨便便就給亂七八糟的人吃。」

  誰隨隨便便了?誰又是莫名其妙的人?他是在說未離呢,還是說他自己?燕甯被他氣笑了,抬腳踢了他小腿一下,在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的時候,心情愉悅地從藥箱裡找到了一個空的小藥瓶,朝趙旭晃了晃,問道︰「趙大夫,你這空藥瓶可否送我?」

  趙旭連忙點頭笑道︰「姑娘需要便拿去吧。」
  
  「多謝啦。」燕甯從瓷瓶裡倒出兩顆藥,放進空藥瓶裡,再次將藥瓶扔到他懷裡,「給。反正我給你了,愛吃不吃。」像莊逐言這種命運多舛的皇子,這兩顆藥就當是留給他防身好了……

  不知道自己在公主殿下那裡已經打上「命運多舛」標簽的莊逐言心中無比熨帖,她肯將如此珍貴的藥送給他,說明自己在她心目中,亦是有一席之地的吧!

  「甯兒……」

  「停!我累了,要休息了。」她可不想聽莊逐言說什麼感謝的話,總覺得被他凝視著心裡就會感覺怪怪的。燕甯直接起身,走了兩步,她又停下來,說道︰「歸雲,你們幾個注意看著點他的傷口,要是又止不住血,就過來叫我。」

  「是!」歸雲回答得異常響亮,公主殿下如此關心主子,肯定是動心了吧,是吧!一定是!

  未離遠遠地看著,面沉如水,阿甯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人,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她生性灑脫,不擅長或者說也不屑於隱藏心中好惡。那兩顆藥對她來說,其實並不算什麼,但是如果心中不是對莊逐言已經有了好感,她今日絕對不會將藥送出去,僅僅只是十來天的時間而已,莊逐言就已經走進她心裡了嗎?他還是來得晚了?

  未離和莊逐言心情各異,燕甯終究也沒能休息,她剛走出去兩步,就迎上了來勢洶洶的雲杭郡王。

  「我妹妹呢?她明明就是和你們一起去了樹林,為何現在不見蹤影?你們把她怎麼了?」

  呦!這是惡人先告狀來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24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41 A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惡人先告狀

  雲瑤沒有回來,他作為哥哥,若是不來質問尋找,一定會引人懷疑,雲杭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衝過來,他知道自己招惹不起樓家的小姐,所以一開始就將炮火對準了莊逐言。

  燕甯累了一天,晚上還被雲瑤耍了一通,現在心情正是不爽的時候,雲杭偏偏撞上來,簡直找死。她直接迎了上去,冷聲說道︰「我也想問郡主殿下去哪了?」

  雲杭瞪著莊逐言,卻見他懶懶地靠坐在樹幹旁,一手拿著一根樹枝慢悠悠地撥弄著火堆,一隻手握著個最普通的藥瓶,食指一下一下輕輕摩挲著,就彷彿那是什麼絕世珍寶一般。面對他的挑釁質疑,那人好似完全沒聽到似的,薄唇輕抿,眼尾微挑,一臉無辜地坐在原地,任由一個女人擋在前面,雲杭從來不知道,莊逐言居然也有這麼慫的時候。

  現如今莊逐言不應聲,燕甯又堵在面前,雲杭只得不鹹不淡地回道︰「妳這話什麼意思?」

  雲杭有退讓之意,燕甯倒是不依不饒起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把我們引到荒郊野地害得我們差點被人刺殺,自己跑得不見蹤影,我還想讓雲郡王把郡主交出來,讓我們也問個明白呢。」

  雲杭心裡也叫苦不迭,他哪裡知道雲瑤跑哪去了,想去看一眼安陽侯,又恐莊逐言看出什麼,為了不顯得心虛,雲杭立刻倒打一耙,呵道︰「這些都是妳一面之詞,雲瑤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怎麼可能做出什麼傷害你們的事,莫不是你們把她騙出去,將她殺害了吧!」

  燕甯只需一眼就能看透這人外強中乾的本性,輕笑一聲,嚇唬他道︰「殺害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還會把自己傷得滿身是血?兩位沒有通關文書就隻身闖入穹嶽腹地,現在還刺殺樓家嫡子,今日抓不到雲瑤,倒是可以把你抓起來嚴加拷問。」

  雲杭果然臉色微白,周圍都是穹嶽的衙役,莊逐言那幾個侍衛也虎視眈眈地盯著他,若是他們真的把他抓起來可如何是好?!他心裡一慌,便是指著莊逐言叫道︰「什麼樓家嫡子,簡直荒謬,他根本就是……」明明話已經到了嘴邊,他卻又咽了下去,不知想到什麼,手顫顫巍巍地放下來,竟是沒將莊逐言的身份揭穿。

  燕甯嘴角的笑慢慢淡去,她早就想好了說詞,就算雲杭當眾揭穿莊逐言,她仍有辦法保住他,不曾想到了這時候雲杭還不揭穿莊逐言的身份,這只能說明,他有後招,或者說,齊滬有後招。明日就能到環山鎮了,難道他在那已有部署?

  燕甯心中憂慮,雲杭卻慢慢緩了過來,輕哼一聲,捋了捋華麗的衣袍,昂首挺胸,高聲呵道︰「本王乃堂堂西瑜郡王,你們沒有任何證據就敢拷問本王不成?我西瑜雖國小力微,卻也是六國之一,穹嶽難道想仗勢欺人不成?」

  燕甯忽然笑了起來,本就美麗的臉龐更顯明艷,清脆的笑聲聽到莊逐言等人耳裡只覺得悅耳動聽,雲杭卻被笑聲攪得心裡發慌,再也維持不住剛才強裝出來的貴族霸氣,厲聲叫道︰「妳、妳笑什麼?」

  燕甯終於不笑了,黑眸直直看進那雙閃爍不寧的眼睛裡,低聲說道︰「殺了你才叫仗勢欺人。」

  紅唇微啟緩緩吐出幾個字,微沉的嗓音帶著奇異的味道,剎那間林間眾人立刻感覺到一股殺氣彌漫肆意,這殺氣不同於征戰沙場的殺伐之氣,也不同於殺手死士的陰森死氣,那是一種久居上位談笑間便能定人生死的凜然之氣,眾多衙役們或許分辨不出其中差別,齊滬卻能感受到其中玄機,因為他在穹帝身上感受過一次,那是只需一個眼神,便能讓人渾身發抖,神魂動蕩的威懾,只是為何,這樓家的女兒居然也會有?

  齊滬心神不寧,雲杭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個姑娘嚇得倒退了兩步,後背濡濕,色厲內荏地吼道︰「妳、妳敢!!」

  燕甯輕嗤一聲,嘲諷道︰「有何不敢?不過是個異姓王罷了,還真當自己是真正的天潢貴冑了。」

  同是異姓王的齊滬心火湧動,這一瞬間,他彷彿又一次感受到了當年齊氏一族倉皇逃離煥陽城的狼狽和屈辱,藏於袖中的十指緊握成拳,每一個骨節都在咯咯作響。

  除了知道燕甯身份的莊逐言幾人,其他人都嚇傻了,異姓王雖然在燕氏皇族面前,確實算不得真正的天潢貴冑,但到底也是皇上封的王啊!一般人誰敢如此打臉?!劉宇書的臉都嚇白了……

  營地裡,一下子靜得只聽得到枯枝燃燒的啪啪聲。莊逐言手裡的藥瓶已經被他放進衣兜裡,另一隻手仍是握著一根樹枝,放在火堆上燒,不一會,前端就燃起了火焰,火勢漸猛。這時候的他,依舊背靠著樹幹坐著,卻沒有絲毫虛弱慵懶的樣子,挺直的腰背,微微曲起的長腿,手中火光跳躍的枯枝,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蟄伏的獸,隨時都會擇人而噬。

  未離仍是站在原地,無比淡定地看著燕甯,他並不擔心她會吃虧。阿甯說話的時候,雙手一直環在胸前,看起來很是傲慢,實則她的手早就已經摸到了腰帶上,她現在雙手一定抓著不少於六枚飛刀,若是齊滬想不開要傷害她,估計還沒靠近她兩丈內,四肢就會被她戳出幾個窟窿。

  齊滬到底不是雲杭那個廢物,即使心中早已熱血翻滾,臉色卻絲毫不見異色,甚至還能笑著上前勸解道︰「兩位何必大動肝火,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也不一定,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雲瑤郡主,如此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劉大人以為呢?」
  
  劉宇書流著冷汗,呵呵笑道︰「是是是,下官這就派人去找!」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位楚姑娘怕也不是一般人,他還是靜觀其變為好。
  
  「哼。」燕甯冷哼一聲,倒也沒再繼續說下去,直接走回原來休息的地方,倒頭就睡。

  齊滬風度極佳笑了笑,領著心裡怕得要命臉上勉強維持著怒意的雲杭回到樹下。

  剛剛落坐,雲杭就忍不住抖著聲音問道︰「侯爺,現在怎麼辦啊?雲瑤到底去哪了?」

  「噤聲!」

  對上齊滬佈滿血絲的陰鷙雙眼,雲杭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營地中剩下的衙役都被劉宇書派出去找人了,整片樹林亂哄哄的,火把搖曳,方圓十里的地方都被翻了個遍。

  歸雲在莊逐言身邊蹲下,小聲問道︰「主子,公主殿下是怎麼了?」

  莊逐言搖了搖頭,燕甯並非莽撞之人,她激怒齊滬,自有打算,只是如此行事,必定給她帶來危險,劍眉微蹙,莊逐言沉聲說道︰「從今日起,歸雲、方一平,你二人便守在她身邊護衛,片刻也不能離開。」

  兩人沒有遲疑,立刻回道︰「是。」

  少頃,方一平忽然低喃道︰「原來公主殿下待我們還是挺好的……」起碼沒有啪啪打他們的臉。

  其他人全都心有戚戚焉,就連莊逐言都忍不住點了點頭。

  衙役們尋了一夜,一無所獲,此刻的雲瑤,究竟去哪了呢?

  早在莊逐言與刺客動手那一刻,她就已經跑了。

  她沒有回營地,也沒有繼續往環山鎮走,而是前往束西鎮,那裡是離此處最近的船運碼頭,她準備先坐船前往肥水城,然後再乘馬車去佩城,到了佩城她就可以讓三皇子派人來接她了。

  雲瑤並不笨,腦子非常清楚,聽了齊滬的計劃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在齊滬心中,已經是一顆必死的棋子了。

  所有人都看到她把燕甯和莊逐言前後引了出去,若是莊逐言沒死,他必定不會放過她,若他死了,那個連齊滬都得罪不起的女人定然會為他報仇。到了那時,齊滬不但不會護著他,或許還會讓她死得更快一些,今晚之事,無論勝敗她都必死無疑。

  若是她不按照齊滬的意思做,那便連這點利用價值都沒有了,不用到環山鎮,她就得暴屍荒野。既如此,她還不如將計就計,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在他們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她才有機會逃回西瑜。

  待回到三皇子身邊,憑她巧舌如簧,自然能把刺殺莊逐言的功勞算在自己頭上,莊逐言死了,她就算立了大功了,若他沒死,她也可以把莊逐言勾搭上樓家的消息稟報三皇子,讓他早做籌謀,也算將功補過,定能保住這條性命。

  至於雲杭的死活,與她又有何干。

  天亮時雲瑤早就趕到束西鎮了,衙役們自然是不可能找到她的。劉宇書只能留下五個衙役繼續找,其他人按照原定計劃趕往環山鎮,然而出發前,燕甯卻被未離攔下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26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43 AM 編輯

第五十章 白撿了一個保鏢

  天亮時雲瑤早就趕到束西鎮了,衙役們自然是不可能找到她的。劉宇書只能留下五個衙役繼續找,其他人按照原定計劃趕往環山鎮,然而出發前,燕甯卻被未離攔下了。

  未離把燕甯帶到樹林邊緣,直接問道︰「你們準備去哪?」

  「環山鎮。」具體去做什麼她不打算細說,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精神不錯的樣子,燕甯笑道︰「你的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吧,昨晚的事多謝你了,我們今天就在這裡分道揚鑣吧,若以後還有機會再見,一定要再和我說說換賞金的趣事。」

  燕甯笑得灑脫,轉身牽馬離開,手中的韁繩忽然被人拉住,她回頭看去,未離已經自然地幫她牽著馬,慢慢往前走,清朗乾淨的嗓音淡淡地說道︰「去環山鎮你們會有很多麻煩吧。」

  燕甯和他一起朝著眾人聚集的官道走去,嘆了口氣,回道︰「對,是挺麻煩的,所以並非我們不想好好報答你,實在讓你跟我們一起走的話,會把麻煩帶給你。」

  他昨晚順手救的明明是莊逐言,為什麼阿甯要用「我們」兩個字?他不需要阿甯報答什麼,更不想她因為別人報答他!

  「我不用妳報答!」

  未離的語氣陡然變得冰冷,若他臉上的表情能表達他心中所想,燕甯就能看出他此刻不是在生氣而是鬧彆扭,可惜他癱著臉說出這句話,燕甯完全看不出來,心中一片茫然,正想著自己到底哪句話惹了他,就聽到那人又冷冰冰地說道︰「既然去環山鎮會有危險,我給妳做護衛吧。」

  燕甯自己武功不弱,原本是不需要護衛的,但昨晚的事情發生之後,她就知道,齊滬對他們已經起了殺心,環山鎮中,凶險必定更勝昨晚。此時若是有護衛增加助力,自然是好的,尤其是像未離這樣武功高強的人,更是求之不得。

  只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有所予必有所圖,在沒弄清楚未離圖什麼之前,燕甯並未表現出太大的興趣,面上不動聲色地笑道︰「我身上可沒這麼多銀兩請你這樣厲害的賞金獵人做護衛。」

  「我不要銀兩。」

  「哦?」燕甯純黑的眼眸微閃,也不追問,等著他解釋。

  未離拋出早就準備好的藉口,說道︰「我想要妳昨日給我的那個藥丸作為報酬。我給妳做三個月護衛,妳給我五顆藥丸。」

  原來是為了藥。也是,母親做的藥素來是好的,有錢也未必買得到,像未離這種靠賞金過活的人,過的也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著實危險,若是有好藥傍身,危機時刻,絕對能救命。

  剛剛升起的戒備和懷疑消散了許多,燕甯開始好好思量這筆生意到底劃不劃算。未離的身手絕對可以一個頂倆,三個月的時間,不僅夠處理完環山鎮的事,還能讓他陪她走一趟佩城,嗯,可行!

  不過瓶子裡一共就十顆藥,昨晚給未離吃了一顆,送了莊逐言兩顆,若是再給未離五顆,她自己就只剩下兩顆了,燕甯算了算,最後伸出三根手指,說道︰「三顆。」

  看著她認真討價還價的樣子,未離心中忍俊不禁,臉上絲毫未顯,面無表情地同她周旋,故作思考地停頓了一會,才問道︰「妳未來三個月要做什麼?」

  燕甯這次倒沒瞞他,回道︰「先去環山鎮解決一些官家的事情,然後去佩城找一個人,這兩件事都挺危險的,你好好考慮再做決定。」

  未離如她所願地「好好考慮」了好一會,才點頭回道︰「成交。」

  燕甯舒了一口氣,莊逐言曾答應,到了佩城之後,會留下兩名護衛供她差遣,之前她不知道莊逐言本身就危機重重,奪嫡之路更是九死一生,現在知道了她肯定不能再用他的人,好在有了未離,到了佩城她也算有個幫手。

  最重要的是她還不用花銀兩,三顆藥就拐到這麼個厲害的護衛,燕甯覺得這筆生意她賺了,心情頗為愉快,眼眉都不自覺地彎了彎,眼中還閃動著少有的狡黠光芒。

  燕甯雙眸閃亮像是佔了大便宜的可愛模樣,看得未離心中發軟,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揚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從今天開始,他們就可以一直待在一起了,未離忍不住將心中的誓言緩緩說出︰「妳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妳安全,不會讓妳受傷。」

  未離一向面無表情,聲音也平板無波,燕甯從沒請過護衛,只當這是所有被雇傭的護衛上工之前表達一下自己會好好幹活的例行公事,並未放在心上,笑了笑回道︰「那就多謝了,走吧。」

  兩人走過來的時候,劉宇書一行人早已經聚集在官道上準備出發了。

  經過了昨晚的事,齊滬還能笑著和燕甯幾人打招呼,心性可見一斑。

  燕甯與未離並肩而立,兩人年紀相當,一個俊秀一個絕美,在一般人看來二人很是登對,莊逐言不是一般人,他現在心裡煩躁得很,偏偏還不能表現出來,差點氣得他嘔血。

  莊逐言走到未離面前,手裡拿著幾張銀票,微微拱手,一副誠意十足的樣子,「多謝昨晚未公子伸出援手,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公子收下。」

  未離看了他一眼,並不言語,也不接銀票,場面委實尷尬。

  燕甯直接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夾著銀票輕輕一抽,隨便瞟了一眼,四張五十兩的銀票,不算多,卻也絕對不少了,燕甯微微一笑,將銀票丟到未離懷裡,笑道︰「拿著,你應得的。」

  未離沒看銀票面額,依言收了,莊逐言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裡更加不舒服了,他昨晚不是還鬼魅邪肆的嗎?怎麼今日如此乖順,燕甯叫他收他就收,這般聽話!

  莊逐言危機意識大漲,輕拉了一下燕甯的衣袖,在她耳邊沉聲說道︰「甯兒,我們此行危險,不如讓未公子先行離開吧。」

  燕甯微微挑眉,笑道︰「這恐怕不行。」

  「為何?」莊逐言心中憋悶,同時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燕甯爽朗地一笑,頗有幾分得意地說道︰「因為,他現在是我的護衛了。」

  「?!」歸雲和方一平對看一眼,他們昨夜才剛剛被主人安排到公主殿下身邊做護衛,這還沒正式上任呢,位置就被人佔了,而且佔了他們位置的青年,武功還深不可測,這可如何是好?

  莊逐言臉都黑了,燕甯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了,你也別太羨慕我了,時間不早,咱們快走吧。」

  燕甯心情大好,俐落地翻身上馬,策馬狂奔,未離也立刻驅馬跟上,與她並行。

  歸雲很想問,現在他們還要不要跟著公主殿下?斜睨了自家主子一眼,歸雲立刻識相地閉嘴,現在絕對不是問話的好時節,他還是先跟著公主殿下身邊好了,以策安全,歸雲對方一平使了個眼色,兩人飛快地上馬,追公主殿下去了。

  隊伍最前端,紅衣女子肆意縱馬前行,黑衣青年緊隨身側,護衛之情溢於言表。

  莊逐言斂眉微蹙,若昨日他只是有所預感,今日便可以確定,那名叫做未離的男子,也是為了燕甯而來,只是他又是哪方勢力的人?對燕甯是善意還是懷有惡念?

  「許修,即刻前往靈溪鎮,查一查有沒有未離這樣一個賞金獵人接過緝拿越獄犯人的案子,查清楚後前往環山鎮匯合。」

  許修連忙應諾,策馬朝另一個方向奔去。

  良久之後,莊逐言才面色如常地上馬,追上前面的馬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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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緊趕慢趕,到達環山鎮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好在城門並未關閉。不僅未關閉,城門外還站著十幾個人,全都穿著衙役的衣服,其中大部分是劉宇書手下的官差,還有幾個是環山鎮原本的衙役。

  他們每人手裡,都拿著一個火把,將城門照得亮堂堂的,站在最前面的,居然是楚時。

  這一天下來,除了中途休息了一個時辰,其餘的時間都是趕路,劉宇書早就已經累得快從馬上栽下來了,再看出來迎他們的是公子手下的楚時,他也就懶得上前問話了。齊滬身份最高,卻也沒有開口的意思,只站在一旁,完全是事不關己的樣子。

  最後還是莊逐言策馬上前,直接問道︰「如何?」

  楚時不著痕跡地看了齊滬一眼,嘴角的笑有些意味深長,「我們是今日辰時到的環山鎮,兵分兩路,劉公子和我還有冰兒帶一半衙役進入鎮中,將縣衙圍住,並在縣衙裡找到了昏迷的夏知縣,還抓住了陳主簿等幾名軟禁夏大人的衙役,現下已將人關入大牢。沈羲和蘇都尉帶人前往落葉峰,兩個時辰前派人送來消息,礦洞已經找到,鑄造兵器的鐵匠以及守衛全數抓獲,新造的兵器也全部封箱,等待劉大人審理。」

  楚時不緊不慢地說著,莊逐言越聽心越沉,這次的行動實在太順利了,順利得有些不正常……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29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47 A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決定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已聞到其中不對味之處,與楚時交換了一個眼神,並沒有再問,只微點了個頭,說道︰「劉大人已經到了,接下來的事,自然由劉大人做主。」

  劉宇書心中叫苦不迭,查案自然是越快越能掌握線索。若是這事放在翡城,他肯定是要連夜審理的,但現在他渾身無力,雙腳綿軟,腦子混沌不堪,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別說審犯人了,他自己都快暈厥了,哪裡還有餘力做其它!

  實在無法,劉宇書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將案犯關押,明日巳時,本官一一審問。」

  說完,他心虛忐忑地睨了莊逐言和安陽侯一眼,只見二人一個沉默無言,一個漫不經心,並沒有指責之意,他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也不敢多說什麼,更不敢走在安陽侯和樓家嫡子前面,劉宇書只能輕踢馬肚,往前挪了幾步,訕訕地說道︰「天色不早了,還是先進鎮中安頓下來吧。」

  最先動的是安陽侯齊滬,他揚起馬鞭,輕抽一下馬屁股,駕馬率先進了城門。在經過莊逐言身邊時,他微微側過頭掃了他一眼,深沉墨黑的瞳孔中泛著難以形容的陰冷之色。只短短一瞬他便別開了眼,除了莊逐言和站在他身邊的楚時,再無其他人看到。

  自從雲瑤消失之後,雲杭就變得格外沉默惶恐,猶如驚弓之鳥,只一味地跟著齊滬,再無往日的囂張跋扈。

  劉宇書察覺到莊逐言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向他點了點頭,駕馬飛快地進了城門,衙役們都跟著進去,城門外,只剩下莊逐言一行。

  墨色的天幕之下,守城門的兩個衙役手裡提著的燈籠如微微螢火,只能照亮並不寬闊的城門。莊逐言立於城牆陰影之下,旁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唯有站在他身側的楚時能感覺到,剛才與齊滬擦身而過後,他身上的氣息就不太對。

  眼見燕甯扯著韁繩,驅馬朝他們走來,楚時上前一步,對著她揮了揮手,笑道︰「小甯妳終於到了,冰兒那丫頭叨念了妳一整天了。」

  「小甯」這個稱呼每聽一次,燕甯都忍不住抖一下,心中雖然不喜,但她也懶得再和楚時討論稱呼問題,反正楚時絕對是勇於認錯,絕不悔改的那種人。扯了扯嘴角,她點頭回道︰「明日我去看看她。」

  燕甯說完便繞過還想和她繼續閒聊的楚時,來到莊逐言身側。他身上雖風塵僕僕,一身白衣卻仍然雪白如新,肩頭的傷口沒有再裂開,燕甯莫名其妙提著一整天的心總算放下來。她沒有提環山鎮的事,只是低聲說道︰「你身上還有傷,早點休息。」

  簡單的話語裡透著直白的關切之情,不加掩飾,就像一縷初夏的暖風拂過心房。莊逐言原本還沉浸在自己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地煩躁之中,忽然被這融融暖意包圍,竟有一瞬間地怔住了。直到那雙漂亮的眸子中,染上了擔憂之色,他才似猛然驚醒般點了點頭,身上的沉鬱之氣漸漸散去,嗓音明顯柔和許多,回道︰「好,這幾日趕路妳也累了,早點歇著吧。」

  「嗯。」燕甯猜測莊逐言或許和楚時有事要商談,便也不打算留下來打擾他們,扭頭對身後的未離低聲說了一句「走吧」便駕馬進了小鎮。

  黑衣青年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好似都毫無興趣,只亦步亦趨地跟在燕甯身後。

  楚時上下打量了莊逐言一番,便直接略過了燕甯之前提到的受傷之事,以他對某人的瞭解,那所謂的傷十有八九又是苦肉計。他現在感興趣的是忽然冒出來的黑衣青年,那種旁若無人的冷寂孤傲,藏鋒寶劍般的危險氣質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擁有的。

  楚時微微抬手,手指在高大俊挺的黑馬脖子上輕撫兩下,半靠著馬身,抬頭斜睨了莊逐言一眼,笑嘻嘻地問道︰「跟在燕甯身後的那小子是什麼人……」

  他話音還未落,半靠著的俊馬忽然往前小跑了兩步。手下一空,楚時一個踉蹌,差點摔一跤,好不容易站穩,想罵某人兩句,罪魁禍首已經駕馬走出三四丈外了。
 
  楚時輕哼一聲,回頭就對著歸雲勾了勾手指頭。

  歸雲抽了抽嘴角,默默地翻身下馬。

  楚時朝著早就看不到人影方向揚了揚下巴,問道︰「那人是誰?」

  知道逃不掉,歸雲乾脆簡明扼要地老實交代道︰「那個青年叫未離,自稱是賞金獵人,主子昨晚被雲瑤郡主引出營地,被刺客伏擊刺殺,他忽然冒了出來,助了主子一臂之力。此人性情孤冷,武功鬼魅異常,而且對公主殿下的態度好像很不同,今日一早,公主殿下讓未離給她當護衛。」

  楚時誇張地「哦」了一聲,一臉恍然地露出兩顆白森森的虎牙,壞笑了兩聲,「原來是情敵,難怪,難怪!」

  被楚時惦記的青年此刻正與燕甯騎著馬慢慢走在漸漸安靜下來的小鎮街道上,兩人並行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長長的,馬蹄踏著青石板,發出啪嗒啪嗒的輕響聲。在快到客棧的時候,沉默了一路的人忽然開口,「妳很關心他?」

  「誰?」想了想,燕甯猜到未離說的應該是莊逐言,隨即一笑,並不避諱的大方點頭道︰「我和他是朋友,自然關心他。」

  已經……是朋友了嗎?未離瞳孔微縮,低沉的聲音依舊沉穩,「你們認識很久了?」

  燕甯搖了搖頭,回道︰「沒有,還不到一個月。」看到未離墨色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燕甯不禁又是一笑,笑聲灑脫又隨性,一邊笑還一邊解釋道︰「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候並不是由認識多少天來衡量深淺的,有些人一見如故,有些人相識多年終成陌路。」

  隨著燕甯地解釋,未離眸色漸深,抓著韁繩的手越抓越緊,指尖微白,不一會又緩緩鬆開,淡淡地問道︰「你們一見如故?」

  一見如故嗎?燕甯想到兩人初見時,莊逐言一身鞭傷姿態狼狽,明明有求於人,還端著一副高傲矜貴的欠揍模樣,這麼討厭的人,別說一見如故了,他們沒一見成仇就不錯了!轉念一想,莊逐言明明武功那麼高,卻因為江湖經驗不夠被人下了藥,弄得那般憋屈,燕甯又覺得很好笑,她也確實笑了起來。

  女子爽朗的笑聲在寂靜的小巷中迴響,惹得路邊正準備關門落鎖的幾戶人家都忍不住伸頭出來看看。

  笑聲很動聽,未離的心卻無比沉重,阿甯簡單純粹,她承認了莊逐言是她的朋友,那就說明,那人已經被她認可了。對自己認可之人,她就會漸漸放開心胸接納他,一旦那人進入她心裡……

  不行,莊逐言接近阿甯動機本就不純,他醉心皇位之爭,對阿甯又能有多少真心,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利用她罷了!

  未離臉色微沉,心中已經下了決定,不能讓他們再繼續待在一起,他要盡快帶阿甯離開。

  翌日巳時

  劉宇書很準時的在環山縣府衙正堂內提審人,陪審的人來得也很齊,劉宇書身穿官服,坐在中央主位上。兩側擺著兩張案桌,安陽侯和雲杭坐於右側,莊逐言一人坐於左側。

  燕甯沒去湊熱鬧,和楚時兩人站在莊逐言身後不遠的位置,未離沉默地站在燕甯身旁。

  楚時本就對未離極感興趣,一開始打招呼未能得到回應也不惱,一直暗暗觀察。看久了,他也發現,那黑衣青年很是奇怪,那麼個大活人站在那,他竟能將氣息收斂得一乾二淨,就彷彿不存在一般。明明長得清俊靈秀,卻偏偏面無表情,簡直不像是個活人,或者說,他看人的眼神,彷彿身邊除了燕甯,便沒有一個活人。楚時也開始對此人忌憚起來。

  夏冰兒算是人證之一,自然也在堂上。因為她是夏知縣的女兒,又和莊逐言一行人認識,劉宇書也就沒讓她跪在大堂上作證。

  她悄悄地走到燕甯身邊,小聲說道︰「姐姐,妳終於到了。」

  夏冰兒今日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裙,顏色樸素,款式簡單。或許是昨晚沒睡好,她面色微白,唇色暗淡,眼底還有一團青黑印記,再配上這樣一身素色衣衫,整個人顯得很是憔悴。

  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燕甯輕聲問道︰「妳爹怎麼樣了?」

  清秀的小臉上滿是愁容,夏冰兒輕咬下唇,悶悶地回道︰「還是沒醒,整個鎮上最好的大夫都請來了,他們都找不出我爹昏迷不醒的原因。」

  若是夏詢一直不醒……燕甯眉頭微蹙,將聲音壓到最低,在夏冰兒耳邊問道︰「那樣東西妳可還回去了?」燕甯雖然沒細說是什麼東西,夏冰兒已經明白她的意思,連忙點了點頭,

  燕甯放下心來,也不再提官印之事,轉而問道︰「妳娘親呢?」若是她沒記錯,好像冰兒她娘親也一併失蹤了吧。
 
  「我娘找到了,但是她只記得來給爹送湯,之後不知怎麼的就暈倒了。醒來的時候就在一間小房間了,每日三餐有人送吃的來,但是那些食物吃了之後人就特別睏頓,她一直渾渾噩噩。直到昨天下午我們找到她,才把她救出來,我娘一開始都沒認出我來……」

  說著,夏冰兒的眼眶就紅了,她微微昂著頭,拼命地眨眼睛,硬是不讓眼淚流下來,倔強的小模樣看著可憐極了。燕甯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安慰道︰「別擔心,找到人是好事,慢慢調養會好了。環山鎮離梅城近,一會讓劉大人派兩名衙役,去梅城請幾位大夫過來看看。」

  夏冰兒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地笑容,用力地點了點頭,「嗯!我會……」

  夏冰兒才說了幾個字,就被驚堂木「啪」的一聲脆響生生打斷,兩人抬眼看去,才發現在她們小聲說話的時候,衙役已經將犯人押到了堂前。

  「陳德樟,你私囚朝廷命官,欺瞞朝廷,壓下發現礦洞的消息,利用鐵礦私造、販賣兵器,可知這樁樁件件都是死罪!」

  劉宇書先聲奪人,一上來就羅列了重重罪行,聲勢頗為懾人。

  跪於堂前的犯人身上穿的並非囚服,而是一件淺褐色的錦衣,胸前背後都有青竹圖案,看著像是一般縣衙主簿穿的衣裳,下跪之人想必就是夏冰兒口中所說的陳主簿。

  這人身材矮小消瘦,不知是被驚堂木嚇著,還是被劉大人的呵斥驚著了,他一直匍匐在地上,頭也不敢抬,不停哆嗦,抖著聲音叫道︰「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33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48 A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反咬一口

  劉宇書似乎早就知道,他會喊冤,也不急著說話,等他叫了七八聲之後,才又一次砸下驚堂木,嚇得那人不敢再叫,他才朗聲說道︰「本官知道憑你一個小小的主簿,不可能做得到這些事情,只要你把幕後之人說出來,本官可酌情為你減些罪責。」

  燕甯以前也看過提刑司和大理寺卿審案,沒見他們砸過驚堂木啊!抬手揉揉飽受折磨的耳朵,她有些擔心地斜睨了一眼堂上的劉大人,每天都這麼審案子的話,他的聽力應該不太好了吧……

  聽力不太好的劉大人對自己審案的功力非常有信心,滿意地看著趴跪在地,無比乖順的陳主簿,恐嚇完又施恩般說道︰「不用懼怕,爾等也是遭人利用,只要如實招供,本官可保你性命。」

  果然,那陳主簿連連叩首之後,忙不可待地說道︰「大人英明,小人只是小小主簿,怎麼可能私囚朝廷命官!小人平日都只能幫著知縣大人處理些微不足道的公務,發現礦洞的時候,小人就勸過知縣大人應當立即上報朝廷,可知縣大人堅決不肯,還派了人將礦洞看守了起來。小人做的一切,都是夏大人安排的!還望大人明查,饒了小人性命。」

  陳德樟一開口,莊逐言便知道,夏詢是醒不過來了。

  他抬眼看去,對面的齊滬也正好看過來,目光相撞,兩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暗藏的殺機。莊逐言薄唇微抿,片刻後竟是對他勾唇一笑,那笑容驚艷四方,暗含征伐之意卻不見陰霾與不甘。齊滬鷹眼微瞇,心中對這個比自己小了整整一輪的男人的心性又有了新的認識。

  在他的計劃中,夏詢註定是要背這個黑鍋,從一開始行事之時,他就已做了安排,想從縣衙中找到證據是不可能。顯然這第一局莊逐言是輸定了的,沒想到這時候他竟還笑得出來。

  兩人都很淡定,原本還能安靜站在一旁的夏冰兒聽到陳主簿說的話,立刻就炸了,衝到堂前叫道︰「你胡說!我爹早就昏迷了,根本不可能指示你做這麼多事情,你休想污蔑我爹的清譽,這些根本就是你做的!」

  陳主簿顫顫巍巍地抬頭,迎上夏冰兒怒火中燒的雙眸,滿臉悲淒地嚷了起來︰「小人不知道夏小姐為何要這般冤枉小人,雖然上報的公文是小人擬寫的,但是那些都是按照夏大人吩咐行事。礦洞的事,也是夏大人命令小人找人來開採鐵礦打造兵器。半個多月前,夏大人忽然昏迷,小人沒了主心骨,做不了主,公文也不敢再發出去,礦洞的事小人也不敢叫停,想等著大人醒過來再做定奪,哪知道大人一直未醒。小人所言句句屬實,不信大人可以查看府衙中的文書記錄,上面都有知縣大人的官印,自從夏大人昏迷之後,便沒有了。」

  「胡說!!」夏冰兒不敢置信地盯著陳主簿,恨不得朝著他的腦袋踢上兩腳,整張臉都憋得通紅,吼道︰「我爹明明已經昏迷了兩個多月了,是你偷了他的官印私自發的文書,欺上瞞下!」

  陳主簿往後縮了縮,又害怕又不甘心似地駁斥道︰「按小姐說言,小人既然偷了官印,為何半個多月前開始,就沒有再繼續發文書了呢?如此豈不是很容易讓人發現異狀從而暴露自己?」

  「那是因為官印已經……」

  燕甯心裡咯噔一下,夏冰兒顯然已經被氣得失去了理智,若她當堂喊出官印被她偷走了,不僅她立刻就會被抓下獄,之前的供詞也有可能不被採信。燕甯剛想出聲阻止她說下去,就聽到一聲低沉醇厚的男聲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夏冰兒,說妳知道的事情就行了,至於孰是孰非,真相如何,自有劉大人勘察判定。」

  對上莊逐言隱含警告的黑眸,夏冰兒腦子一清,瞬間清醒過來,隱隱感覺出來陳主簿是在激她,害她。怕自己多說多錯,她「嗯」了一聲之後,就閉上嘴,乖乖退到燕甯身邊,不再多話。

  劉宇書深深看了夏冰兒一眼,這官印的事有貓膩啊!此事要不要深挖?他不著痕跡地偷睨了莊逐言一眼,最後決定暫且不要多事。

  劉宇書輕咳一聲,驚堂木又一次砸得啪啪作響,一臉威嚴地說道︰「把府衙裡所有衙役分開一一審問,近三個月的縣衙公文全部呈上來。」

  「是。」劉宇書帶來了近百名衙役,其中不乏查案審訊犯人的高手,不過半個時辰,環山鎮內的衙役便被一一審了遍,三個月內府衙中的一切文書也全部分門別類地放在了大堂之上。

  劉宇書一邊翻看文書,一邊聽著下面的衙役回稟,「稟大人,縣衙共有衙役五十七人,三十六人負責看守城門和鎮中巡防,皆是聽差辦事,平日很少進出府衙,沒什麼機會見到知縣,除了半個月前鎮上出現過女賊之外,並沒有發現異狀。剩下的二十一人,其中十八人的口供供述到,夏大人確實在兩個月前就稱病,不曾出現在眾人面前。還有三人則稱夏大人一直在後宅理事,由陳主簿傳遞公文,半個月前忽然昏迷不醒,與陳主簿供詞一致。這是五十七份供詞,請大人過目。」

  衙役將一疊供詞恭敬地呈於案桌上,垂首立於一旁。

  環山鎮只是一個小鎮,公務並不繁忙,半盞茶的時間,劉宇書就已經把公文全部看了一遍,公文非常的規範也非常普通,上面的印鑒清晰可見,確實是環山鎮知縣的官印。近半個月的公文明顯少了很多,且統統沒有官印。

  他又將供詞翻閱了一遍,目前最大的疑點是,夏詢到底是半個月前昏迷的,還是兩個月前昏迷。

  抬手在供詞上拍了兩下,劉宇書揚聲問道︰「陳德樟,你說夏詢是半個多月前昏迷的,那為何府衙的衙役有近兩個月沒有見過他?」

  陳主簿連忙搖了搖頭,一會兒後又瘋狂地點了點頭,大嚷道︰「小人原本也不知夏大人為何要稱病躲在後院,所有文書還都讓小人擬寫。現在小人想通了,夏大人之所以這麼做,肯定是為了東窗事發時,推說自己重病在床,全不知事,將一切罪責都推到小人頭上啊!大人,這一切真的是夏大人吩咐小人做的!大人明查!」

  夏冰兒哪裡聽得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自己父親,又忍不住怒斥道︰「胡說!若一切都是我爹的計策,那他怎會昏迷不醒?!明明是你對他用了藥,現在還血口噴人!真該死!」

  若不是燕甯一把拉住夏冰兒的手,只怕她真要衝上前將人狠揍一通。

  「小人真的不知道夏大人為何昏迷不醒啊!小人真的冤啊!冤枉!!」陳主簿像是被嚇著了,趴伏在地上,連連磕頭,連呼冤枉,彷彿真的蒙受了什麼千古奇冤似的。

  劉大人再一次動用了驚堂木,才讓正堂內再一次安靜了下來,用力地長嘆一聲,他一邊暗暗觀察莊逐言和齊滬的神色,一邊狀似無奈苦惱地嘆息道︰「目前看來,唯有先將夏詢治好,待他醒來再與之一一對質了。」

  莊逐言輕笑一聲,夏詢是好不了了,從他昏迷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是死。齊滬果然好算計,若是一切按照他原本地計劃進行,等到兵器賣完了,炸了礦洞再弄死夏詢,他的死就是畏罪自殺。而現在,讓他就這樣昏迷致死,便是死無對證,確實高明。

  正堂內靜默了片刻,一直保持沉默的莊逐言忽然開口了︰「劉大人,不知可否讓在下問兩句?」

  劉宇書哪裡敢說不,連忙笑道︰「公子請。」

  「陳主簿,你說礦洞裡那些鐵匠和護衛,都是夏大人讓你找來的,那麼夏大人可告訴你,這批兵器是賣給誰的?」

  莊逐言語氣平和,神色溫柔,乍一看還真有幾分溫潤如玉的味道,陳主簿卻不見一絲放鬆,反而更加緊張,微垂著頭也不看他,好一會才低聲回道︰「好像是……西瑜國的人。」

  莊逐言輕「哦」了一聲,笑道︰「夏大人可說了是西瑜國的誰?」

  「是……西瑜的二皇子,其實……小人並不知情,小人負責幫大人處理府衙公務,礦洞的事……實在知之甚少。」與之前又驚又怕卻還是滔滔不絕地喊冤不同,此刻的陳主簿仍舊匍匐在地上,說話時明顯遊移不定。

  莊逐言好似沒聽出他說話吞吞吐吐語焉不詳似的,繼續問道:「夏大人既然把府衙的事情都交給你處理,你也算他的左膀右臂了,你可知夏大人都和西瑜國的誰聯繫?書信聯繫還是西瑜國派了什麼人前來?」

  陳主簿沉吟片刻,回道︰「小人不知。」

  莊逐言單手撐著案桌,身體微微前傾,聲音越發低沉,「夏大人昏迷半個月,府衙的事情都是你處理,想必夏大人的書房你也經常出入,你可曾看見過什麼夏大人與西瑜國往來的證據?」

  陳主簿暗暗咬了咬牙根,搖頭回道︰「小人不敢翻開夏大人的東西,不曾看到什麼。」

  當然不曾,因為一切都太急了,他們緊趕慢趕日夜兼程並非毫無用處,或許齊滬來得及讓人匿藏罪證,卻絕對來不及準備誣陷他的證據了。正好趁現在把該問的都問了,省得過幾天,陳主簿再「想起」些什麼關於西瑜國的事。

  莊逐言輕笑一聲,說道︰「這夏大人與西瑜勾結,私販兵器,竟未曾留下一星半點證據?這倒奇了。陳主簿,你說是不是?」

  陳主簿渾身抖了抖,卻沒敢再接話。

  莊逐言也不再問他,轉而看向身後的楚時,問道︰「楚時,礦洞裡抓到的犯人都押解回來了嗎?」

  楚時上前一步,回道︰「昨日蘇都尉傳來話回來,礦洞裡抓到的鐵匠和護衛加起來有兩三百人,而蘇都尉帶去的將士和衙役堪堪五十餘人。落葉峰到環山鎮路途頗遠,中途恐生變故,所以蘇都尉目前只將案犯就地關押於礦洞之中,未能押解歸來。」

  「這樣啊。」抬手輕輕摩挲著下巴,莊逐言輕嘆一口氣,說道︰「那倒是要去礦洞勘查一二了。」

  「劉大人?」

  被那雙幽深的眸子瞟了一眼,劉宇書不自覺地挺直背脊,回道︰「是該去好好勘查勘查!」

  莊逐言又扭頭看向齊滬,輕笑相邀道,「安陽侯同去?」

  齊滬眉峰微挑,冷哼了一聲,竟也爽快地回道︰「好啊。」

  莊逐言起身,輕撫了撫微皺的衣襟,往外走了兩步,微微拱手,笑道︰「請。」

  齊滬也抬了抬手,回了個「請」字,兩人一起走出了正堂。

  審了一早上的犯人,此刻已經是午時了,正午的陽光異常燦爛,照在某人的白衣上似鍍上了一層金光,宛若仙人,只可惜嘴角那抹笑容,那叫一個陰險狡詐,嗯,和樓曦有點像了!燕甯嘖嘖嘆道︰「想不到他也有這般模樣的時候。」

  楚時來了興趣,湊過去笑嘻嘻地問道:「什麼模樣?風度翩翩運籌帷幄?」

  「呵呵!」燕甯丟給他一個「你瞎啊」的眼神給他,直接出了正堂。

  等等!呵呵是個什麼意思?!楚時想追上去,卻被一道黑色的身影正正擋在前面,不管他怎麼閃,那人就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總能擋著他,真是見了鬼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35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51 A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要他死(上)

  環山鎮到落葉峰雖然才四五十里,但山路難走,一行人來到落葉峰的時候,已快申時了。密林遮蔽下,光線很是昏暗,好在今日陽光燦爛,還是能看得清路。

  蘇之函接管了落葉峰之後,就派了軍營帶出來的四名小將守在山腳下,看到莊逐言一行人,一名小將立刻領著他們上山。

  不知是不是有人早一步上山通報,他們剛上到半山腰,就看到蘇之函已經站在礦洞前等著他們。

  「你們來了!」蘇之函的嗓音很洪亮,特有的軍人氣質讓他看起來威嚴又挺拔,明明礦洞門口只有幾個衙役守在那裡,但因為蘇之函的存在,竟讓人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感覺。

  劉宇書率先迎了上去,拱了拱手,笑道︰「辛苦都尉大人了。」

  蘇之函揮了揮手,不甚在意地笑道︰「小事一樁。」

  蘇之函先對著莊逐言和燕甯點了點頭,正準備轉向齊滬,意思意思打個招呼的時候,目光卻被燕甯身後的黑衣青年吸引了。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燕甯身旁,黑衣挺拔,冷面無情,晃眼之下,會誤會他是燕甯的侍衛,然而仔細看去,就會發現,他整個人都在演示兩個字,危險。是的,就是危險,這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小青年,居然會讓他感覺到危險,這真是怪事。

  蘇之函一直盯著未離看,那如狼似虎的目光,燕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未離卻好似毫無所覺般,就像楚時想的那樣,除了燕甯,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死人……

  最後還是齊滬打破了這怪異的氣氛,神色不耐地說道︰「天色不早了,蘇都尉都把人關押在哪裡?要審案就盡快吧,不然天黑也都回不去。」

  「是是是。」劉宇書連連點頭,他可不想在這荒山野地過夜。

  蘇之函終於收回視線,領著一行人進了山洞。

  進入這個明顯是人工開鑿的山洞之後,眼前同樣出現了上次看到三個岔路口。上一次,燕甯和莊逐言進的是右邊的岔路,這次蘇之函帶他們走的,是正中間的岔路。

  這條通道特別的寬,很是平坦,兩邊插著火把,將通道照得很亮,比上次兩人選的那條道好走無數倍。走了不一會,這條通道又分成兩條岔路,右邊的寬一些,左邊要小一點。

  蘇之函領著他們往右邊走,一邊走一邊說道︰「人我已經分開關押了,鐵匠和苦力兩百八十六人,一個都沒逃,現在全都關在右邊最大的山洞裡,鑄造好的四箱兵器也一併封存在那裡。那邊的小礦洞裡關在四十三個護衛,還有十幾個跑了。」

  說完蘇之函又用大掌拍拍通道內壁,繼續說道︰「這個礦洞不算大,但裡面的鐵礦都差不多開採完了,根本不像是幾個月前發現的,我猜起碼發現了一年多了。」也就是說,這個礦洞早就在使用,裡面不知出產了多少兵器鐵器,得來的錢也不知飽了多少私囊,更嚴重的是,到底還有多少這種小礦洞被人私自昧下,朝堂中又有多少人捲入其中。在場的都是聰明人,未盡之語不必說完,各自心中已然有數。唯有劉宇書心底叫苦,這種倒楣的事,怎麼就讓他撞上了!

  很快,一行人就走到了一個洞口前,莊逐言忽然問道︰「管事的抓住了嗎?」

  蘇之函指了指面前的山洞,回道︰「抓住了,一起關在大礦洞裡了。」

  剛走進這個巨大的山洞,燕甯就認出來了,這裡正是上次他們意外發現專門鑄造兵器的山洞。從中間的岔路進來只需小半柱香的時間,他們走右邊的岔路卻走了將近半刻鐘。

  山洞內,三十多個鐵匠爐仍在,卻已沒有了上次見到熱火朝天鑄造兵器的景象,因常年爐火旺盛,雖然現在爐灶內的火已經滅了,洞內的溫度還是比外面要熱一些。

  洞內空間很大,可容下千餘人,近三百人被分成三隊,每一百人由十名衙役負責看守,犯人全都被綁了手腳,縮在山洞角落。聽到人聲,不少人紛紛抬頭看去,卻不敢發出聲音。
  
  蘇之函對身邊的一名小將說道︰「把那管事押過來。」

  「是。」一名小將很快從一群人中,抓出一名男子,將人帶到一行人面前。
 
  男子年紀不大,身材消瘦,皮膚黝黑,穿得確實比鐵匠和苦力們略好些,待看清那人長相,莊逐言笑了。這也是個熟人,卻不是上回在洞中遇到的錦衣男子,而是錦衣男子身邊狐假虎威的僕從。

  莊逐言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冷聲道︰「你就是管事的?」

  那人半跪在地上,不敢抬頭,聲音低弱蚊吟,「是。」

  莊逐言微微彎腰,一隻大手按在那人腦袋上,一字一句地說道︰「你那錦衣玉袍的主子呢?」

  男子渾身抖得厲害,只覺得靈魂都要被頭頂的那隻手抓碎了,牙齒一直在打顫,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命都捏在這人手上。想不顧一切地招供,但一想到主子許下的各種好處,又捨不得放棄,強撐著一口氣,哆哆嗦嗦地回道︰「我、我、我沒有主子。我就是拿錢辦事而已,有人請我來管著這些人,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

  這男子沒用成這樣,一看就不可能真的是管事的人,所有人都以為莊逐言接下來會嚴加拷問,誰知他竟然放開了男子,手在他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拍。男子提著的心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聽那人冷得像要結冰一般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我現在讓你說你不說,一會你就沒機會說了。」

  男子心尖一顫,茫然又驚恐地抬眼看去,那俊美得讓人不敢直視的青年已經背過身去,對著被抓起來的兩百多人朗聲說道︰「所有人都聽著,誰能說出管事的下落,我就放了他,還賞他一百兩白銀。」

  他話音剛落,山洞裡立時喧鬧起來,幾百人不需要有人大聲說話,只小聲的竊竊私語,那嗡嗡作響的聲音就足夠讓人心煩意亂。

  莊逐言彷彿覺得不夠般,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個人四十歲出頭,穿著一身錦衣,高七尺一寸,長相端正……」

  隨著他描述的越來越細致,不僅那些鐵匠奴僕們討論得越發激烈,就連齊滬的臉色也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就在這時,一名高大健碩的年輕男子忽然站了起來,說道︰「我、我知道。」

  之前眾人只是竊竊私語,年輕男子的舉動,就像是一滴水掉進了油鍋裡,瞬間就炸開了。開始有人紛紛站起身,大聲嚷嚷了起來。

  「我也知道,那位大人每隔一天都會來查看我等的進度。」

  「我昨日還看到他了!」

  「我也看到了。」

  昨日?很好!

  昨日正是蘇之函派人圍剿的日子,也就是說,其實那位錦衣大人很有可能,根本就沒逃出去。

  蘇之函也想到了這點,立刻對著劉宇書說道︰「劉大人,這個礦洞不算大,但是岔路不少,還有許多已經挖空了的礦坑,我帶的人手不夠,昨日只來得及大致搜了一遍。今日大人又帶了三十名衙役來,正好可以再搜查一遍,如何?」

  好不容易有了新線索,劉宇書自然不會反對,立刻答道︰「好,來人,將這個礦洞裡裡外外再搜一遍!」

  「是!」

  「隨我來。」蘇之函竟是自己帶著衙役們出去搜查了。

  原先還一直嘴硬的男子忽然往前一撲,跪在莊逐言腳邊,急忙討好地說道︰「大人,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求大人饒小的一條命!」

  莊逐言第一眼看到這個人,就知道他是個貪生怕死之徒,之前不說,是心存僥幸以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而一旦找到那位錦衣大人,他這種小人物根本可有可無。他又不像是那些鐵匠苦力完全一無所知,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莊逐言輕笑一聲,說道︰「好,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說的屬實,立下大功,便可還你一條性命。」

  男子顯然做慣了見風使舵之事,得了莊逐言的話,心中一喜,立刻毫不猶豫地說了起來︰「小人名叫王棋,梅城人士,五年前就跟在……」

  男子聲音一頓,下一刻便「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莊逐言沒管男子,第一時間看向齊滬。只見他面色陰冷地站在一旁,看到男子死去,眼中並無驚訝之色,但是他所站的位置,前面還隔著劉大人和兩名衙役,不可能出手殺死男子,聽其內息,亦不像是內力精深之人。

  山洞裡有別的殺手!剛才那一刻他只感覺殺機一閃而逝,卻感知不到兇手在何處。

  燕甯動作也很快,第一時間走到了男子身邊,將他整個人翻轉過來。

  男子雙目圓睜,眼中恐懼彌漫,面色青灰,嘴唇發紫,鼻孔和嘴角都有血跡流出,顯然已經死了。

  劉宇書心中大駭,驚聲叫道︰「刺客!有刺客!」

  山洞裡瞬間就亂了,兩百多名犯人都騷動了起來,若不是他們都綁著手腳,幾十名衙役根本看不住他們。

  「噤聲!誰敢再趁勢作亂,就地斬殺。」

  隱含著內力的醇厚男聲忽然響起,聲音在山洞中迴響,喧嘩之聲立刻消散,犯人全都縮在角落,再也不敢發出聲音,更不敢推搡衙役。

  劉宇書暗暗鬆了一口氣,但心中仍有些惶恐。那男子一看就不是正常死亡,顯然是被人滅口的,是誰這麼大本事,能如此無聲無息地就把人給殺了,若他還想殺誰,豈不是像探囊取物般容易!

  而這樣的人,竟就隱藏在周圍,劉宇書覺得頸後一陣陣發涼。

  劉宇書還在後怕,燕甯已經將屍體大致勘查了一遍,剛要站起身,一塊白色的方巾出現在面前。

  她抬頭看去,未離正站在她身後,那塊方巾便是他遞過來的。燕甯挑眉一笑,這護衛也太貼心了吧,不僅寸步不離地保護她的安全,連這等小事都關照到了,之後不會還能端茶遞水吧?!不錯,三顆藥花得值!太值了!

  燕甯忙著感嘆自己請了個好護衛,也就沒注意到另一邊,剛剛從袖間拿出的淺金色帕子又被某人塞了回去。

  燕甯一邊用方巾把手擦拭乾淨,一邊說道︰「這人是被飛針射死的,針上有毒,而且是見血封喉的劇毒,所以他沒來得及哼一聲就被毒死了。針完全沒入了頸部,力道非常大,死者的傷口在左側頸窩,兇手行兇時,應該在這個方向。」

  燕甯抬手一指,那方向正好有一群鐵匠蹲在角落。當然,還有一扇石門就隱藏在附近,上次她和莊逐言就是躲在那裡觀察這個山洞的。

  莊逐言和燕甯交換了一個眼神,誰也沒有多說什麼。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38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53 AM 編輯

第五十四章 要他死(下)

  燕甯的一席話,讓那一小群鐵匠再次騷動了起來,眼見著衙役們戒備地盯著他們,甚至還拔出了刀,有人忍不住叫道︰「我們的手腳都被綁住了,怎麼可能殺人。」

  劉宇書有些遲疑地看向燕甯,燕甯聳了聳肩,回道︰「不一定是用臂力飛針造成的,也有可能是由口吹針。」

  江湖中確實有這種技藝,將針置於小竹筒中,運足氣往外吹針,聽說威力比用手擲出暗器更加大。劉宇書又派了幾個衙役過去,自己依舊站在原地,揚聲說道︰「一個個搜!」

  莊逐言也跟著慢慢踱了過去,然而他走的方向卻是那扇石門。剛剛走到石門邊,他忽然用力一拍石壁,一扇石門在眾人面前驟然打開,驚得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莊逐言迅速閃身進入石門內,黑漆漆的通道不見人影,側耳傾聽,亦沒有聽見一絲一毫地動靜。

  這時燕甯也走進石門後,仔細觀察了地面和附近的牆面,沒有人踩踏的痕跡。她還特意查看了和莊逐言曾經藏身過的通道頂部,仍然一無所獲。

  燕甯失望地搖了搖頭,說道︰「看來兇手可能還是匿藏在那群鐵匠裡。」

  莊逐言點了點頭,「這些人很狡猾,妳小心一點。」

  「嗯。你去盯著他們吧,我再看看,你別擔心,我也不是一個人,有未離陪著我。」燕甯非常滿意自己請的護衛,忍不住炫耀了一下。

  莊逐言臉一僵,就是有未離陪著他才更不放心。他心裡也挺矛盾的,未離的功夫深不可測,有這樣的人保護燕甯,她確實安全很多,但是他對未離這個人卻並不怎麼放心,雖然現在他也沒有什麼證據,就是一種直覺。

  莊逐言深深地看了未離一眼,終究是沒說什麼,回到山洞內繼續審問那些鐵匠。

  燕甯仍留在石門外,站了一會之後,忽然說道︰「未離,你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

  片刻後,未離低聲回道︰「硫磺。」

  燕甯微微點頭,她平日沒怎麼聞過這種味道,但卻聽過硫磺的名字,只是這條通道裡為何會有硫磺的味道呢?

  齊滬看到燕甯站在石門外久久沒有動靜,似乎想要走進後面那條通道,鷹眸中厲光一閃,快步朝石門走去。

  雲杭剛想跟上,卻聽到那道冷酷的聲音說道︰「別跟著我,你在這等著。」

  雲杭腳步一頓,不敢多言,只能低聲稱「是」。

  燕甯仔細嗅了嗅,覺得空氣中的硫磺味似乎更加濃重了,她記得這條通道出去有個出口,難道這硫磺味是外面飄進來的?

  她打算走過去看看,忽然感覺到身後的未離動了,回頭看去,正好看到他站在石門邊,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將齊滬擋在石門外。

  齊滬也未動怒,反而後退了一步,頗有些無奈般說道︰「楚姑娘,本侯有一件事想與姑娘單獨商議。」

  「什麼事?」

  齊滬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我們到外面說吧。」

  燕甯不為所動,剛想說他們之間沒什麼可說的,就看到齊滬別有深意地看了遠處的莊逐言一眼,壓低聲音說道︰「事關西瑜二皇子。」

  燕甯心頭微跳,雲杭一直跟著齊滬,他知道莊逐言的身份並不奇怪,但是他來找她做什麼呢?難道是以為她不知道莊逐言的身份?還是要挑撥離間?又或者他手上有什麼威脅到莊逐言的東西?

  思忖片刻,她最終還是點頭答應,「好。」

  燕甯看了一眼前面黑漆漆的通道,其實從這裡也可以出去,但這條通道不算短,又很黑,和齊滬這種危險人物走這樣的通道實在不太安全。她最終還是退出了石門,和齊滬一起,朝著洞口的方向走去。

  莊逐言一開始是不放心未離,雖然站在洞內,注意力卻一直放在燕甯身上。後來看到燕甯居然跟著齊滬一起走了出去,他立刻急了,追上去問道︰「甯兒,妳去哪?」

  燕甯沒想到她都那麼小心翼翼地移動了,還能被莊逐言發現,輕咳了一聲,故作隨意地說道︰「沒去哪,出去透透氣,這裡太熱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莊逐言在心裡嘆了口氣,燕甯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她那雙眼睛根本不適合說謊。只怕是齊滬又想耍什麼花招了。

  按照燕甯的性格,他就算阻止也沒用,勉強彎了彎嘴角,莊逐言說道︰「去吧,別走太遠。」

  「好!」燕甯偷偷鬆了口氣,明明沒做什麼壞事,也不知道心虛什麼。

  莊逐言眸光鋒利地看著齊滬的背影,可惜眼光終究不能殺人,所以齊滬還是好端端地和燕甯一起出了山洞。

  莊逐言嘆了口氣,低聲叫道︰「歸雲。」

  「是。」歸雲意會,追上出去。
  
  未離能感覺到有人跟著他們出來了,聽他的氣息和所用的武功身法,應該是那名叫歸雲的護衛。確定了來人身份,他又離得挺遠,未離便也沒有管他。

  三人走在通道內,誰也沒有說話,直到走到最初的三岔口的時候,燕甯忽然對身後的未離說道︰「未離,你在這等我吧。」
 
  她雖然對未離很滿意,但畢竟才認識不久,若是齊滬手裡真的有莊逐言的把柄,她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反正她也不打算和齊滬走太遠,就算他真的不懷好意,她自己也能抵擋一陣。

  未離盯著燕甯堅定的眼睛看了一會,點了點頭,「嗯。」

  兩人繼續往外走,剛剛走出礦洞口,燕甯便站定不走了。

  因為人手不夠,礦洞外只有七八名衙役在附近巡視,看到紅衣女子和安陽侯站在洞口,只是多看了兩眼,並沒有太在意,也沒有上前打擾兩人。

  燕甯也不管齊滬是否同意,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就在這說吧。」

  齊滬微微一笑,雙手背在身後,目光無禮地盯著燕甯清麗絕俗的臉,柔聲說道︰「那位『樓』公子姓莊,正在姓『樓』的,是小姐吧。對不對?」

  齊滬身形頎長,比燕甯高一些,他一邊說著話,一邊緩緩彎腰,彷彿要將她整個人籠入懷裡似的。兩人離得其實並不近,但這樣的姿勢和那放肆的目光卻給人莫大的壓迫感,若是一般女子,被人如此對待,要不就惱羞成怒羞憤欲死;要不就雙頰通紅心生漣漪。

  可惜,燕甯她不是一般的女子。看人需看眼,她從來都是直視別人的眼睛的,所以即使齊滬的目光侵略感十足,她也只覺得討厭卻無一絲閃躲。至於這種欠揍的姿勢,說真的,他再靠近一點,燕甯估計就忍不住手癢把人摔出去了。

  齊滬長得不錯,或者說長得挺俊的,聲音也低沉悅耳,尤其是他還刻意壓低了嗓音,自然越發地動聽。可惜燕甯見過的美人實在多得數不清,就連莊逐言那隻妖孽在一開始也沒能讓她多看幾眼,更別說齊滬這種完全在平均線以下的顏值。

  故此,齊滬自以為曖昧到能讓女子小鹿亂撞的姿態,只得到了公主殿下冷冰冰的一句話,「是又如何。」
 
  齊滬微微一怔,很快又回過神來,自然地站直身子,聲音依舊溫柔得膩人,「西瑜國之事,小姐還是不要插手為好。」

  燕甯抬手揉了揉耳朵,覺得自己的耳朵簡直糟了一天的罪,語氣不太好地回道︰「這句話,正是我想和侯爺說的,西瑜之事,侯爺最好不要插手。不過我這話可能說得有些晚了,侯爺怕是抽不出身了。」

  齊滬輕笑一聲,一副無辜至極的樣子,「本候實在不明白樓姑娘的意思。」

  燕甯皺了皺眉頭,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她素來不喜歡你來我往地繞彎子,打機鋒。面對齊滬,也懶得與他虛與委蛇,直接說道︰「不明白就算了,很多人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

  異姓王本來就被父親所不喜,齊滬居然還敢沾手那些貪贓枉法之事,是嫌腦袋掉得不夠快吧。

  燕甯說話素來毫無顧忌,直來直往,經常惹得穹嶽帝燕弘添大笑,直誇她比犯顏直諫的諫臣還要犀利。這樣的性子在愛的人眼中,是耿直可愛;在惡的人眼裡,便恨不得將嚙其喉。

  齊滬此刻就恨不得親手掐死這個女人,好在多年的修煉還是讓他生生忍住了即將伸出去的手,微垂下眼瞼,將眼中的乖戾狠辣一併掩下。這一刻,他竟有些後悔,或許根本不應該將她叫出來,讓她死在裡面也沒什麼不好。

  燕甯並不知道他心中作想,見他垂首不語,身上彷彿透出的濃重陰鬱之氣,簡直比夕陽日暮的天色更加暗沉。

  回想了一下齊滬剛才和她說的話,根本沒有什麼意義,燕甯是真的不耐煩了,說道︰「你找我出來,到底想說什麼?」

  「轟!」

  她話音剛落,礦洞內忽然傳出一聲巨響,那響聲震耳欲聾,就連腳底下的地面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這是……什麼聲音?

  燕甯懵了一下,接二連三的「轟隆」聲響起,不僅地面劇烈地搖晃,就連頭頂的岩石都開始往下掉,就好似這礦洞馬上就要崩塌了一般。
 
  這是有人要炸了礦洞!

  那些硫磺味……竟然是火藥?!

  不!莊逐言還在裡面!

------題外話------

  後面的劇情會不會虐?當然不會,我什麼時候寫過虐文來著~看我真誠的小眼神~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41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55 A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帶她走(上)

  就在剛剛,那人還在耳邊輕聲囑咐她不要走太遠,小心一些。那張俊秀絕艷臉龐還在對著她笑,清朗醇厚的聲音還在耳邊環繞……

  不,他不可能就這麼死了,她要去找他。

  耳邊嗡嗡作響,燕甯覺得自己好像聽不清聲音,心就像是提到了嗓子眼,怦怦的狂跳,只想著快點找到那個人。

  一塊腦袋那麼大的石塊忽然從她身邊砸落,差點砸在她身上,徹底將她砸回神來。地面仍在顫抖,轟隆的爆炸聲也還在持續地響著。

  爆炸的地方在礦洞深處,礦洞口雖然受到波及,卻並不嚴重。這時未離已經來到了她身邊,剛想拉著她往洞外走,卻不想她竟像瘋了似的,不顧頭頂上不斷往下掉的岩石往回跑。

  未離第一次變了臉色,吼道︰「危險!別去!」

  未離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然而燕甯的輕功也是不差的,尤其是她用盡全力之時,就像是一尾活魚,在佈滿水草的暗河裡逆流而上,靈活柔韌毫無所懼,未離竟是拉不住她。

  只聽到她嘴裡嚷了一句「他還在裡面」,便頭也不回地往通道裡衝,未離又驚又懼,只覺得心裡一片寒涼,她為了莊逐言,竟連命都不要?!

  未離墨色的眼眸中,只有那一個人的身影,不管她去哪,他都會跟著她。運足內力了,他加快腳步追了上去。通道內的情況比洞口嚴重許多,岩石不斷鬆動掉落,爆炸聲還在繼續,腳下的地面抖得讓人站不穩。

  未離只比燕甯晚進來一瞬,通道內居然看不到她的身影了,他眼眸一暗,無視頭頂不斷掉落的岩石,加快腳步。
  
  莊逐言擔心燕甯,審問鐵匠時也心不在焉,最後乾脆走到通道口等著燕甯回來。沒想到石門後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洞頂上的岩石因為巨大的衝擊力而砸下來,靠近石門的山壁也開始崩塌。爆炸又接二連三地發生,整個山洞都搖晃了起來,山洞中充斥著濃濃的塵霧,根本看不清人,只能聽到慘叫聲不斷傳來,血腥味和著硝煙、塵土的味道彌漫在四周,讓人窒息。

  好在莊逐言當時就站在通道內,幾個侍衛和楚時離他也不遠,第一聲爆炸響起的時候,幾人就開始往通道跑。他們已經是最先跑出來的,仍因躲閃不及,被下落的石塊砸中,肩膀後背的位置,都滲出血來,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敢停下來,拼盡了全力往外跑。

  可想而知,在這樣的情況下,當莊逐言看到那抹熟悉的殷紅身影竟然往他的方向跑過來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她不是出去了嗎?!

  那人就那樣在亂石中穿梭,眼看著好幾快岩石都差點砸到她的身上,莊逐言只覺得渾身的血都結成了冰,她怎麼可以跑回來!不要命了嗎?!

  莊逐言此刻根本來不及分辨心中到底是怎麼的心情,只知道朝她吼叫︰「快出去!走啊!」

  燕甯憋著一股氣往裡衝,忽然聽到莊逐言的聲音,還以為是幻聽了,連忙抬頭看去,果然看到那人正朝跑過來,一路對著她吼叫,臉上身上都是塵土。

  看到他的那一刻,那顆像在沸水裡翻騰的心總算平靜下來了,還好,他還活著,還活著!

  燕甯也不再往裡跑了,一邊小心躲避著掉落的岩石,一邊朝著他招手道︰「這邊,快過來。」
  
  兩人之間距離越來越近,在莊逐言即將要抓住她的手的時候,幾聲爆炸聲接連響起,震耳欲聾,一股極大的衝擊力震蕩整個通道,周圍的岩壁猛烈地晃蕩,幾近坍塌。頭頂上的石塊幾乎同時掉落,通道內就那麼寬,根本沒地方閃避,莊逐言來不及多想,已經往前用力一撲,將人牢牢地抱在懷裡。

  整個天地都好似動蕩起來,燕甯被困在一個溫暖而緊實的懷抱裡,耳邊只能聽到轟隆隆地響聲,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周圍才漸漸安靜下來。

  「咳咳咳咳……」壓抑的咳嗽聲在耳邊響起,她被抱得太緊了,每一下咳嗽帶動胸腔地震蕩都清晰地傳遞過來,燕甯能感覺到抱著自己的人,好似每呼吸一下,都那般艱難。

  她忍不住動了一下,頭頂的碎沙簌簌往下落,嗆得都想咳嗽兩聲。微微抬起頭,燕甯勉強張開眼睛,入目所見塵土彌漫,周圍都是大大小小的岩石,火把被砸熄了很多,隱約中能看到火光,卻又什麼也看不清楚。
 
  莊逐言一直在咳嗽,但抱著她的手卻沒有鬆開,燕甯有些擔心,撐著他的胸口微微掙開一些,才看清他的模樣。

  墨色的頭髮被煙塵碎石覆蓋,像是蒙了一層霜,他的臉上也覆滿了塵土,就連睫毛上都沾滿了白灰。現在的他別說姿容雋秀,連面容都看不清楚,唯有唇邊不斷溢出的鮮血艷紅刺目。

  燕甯心下大驚,想要扶著他坐起來,一動之下,才發現她的腳好像不能動了!她試著挪動一下,立刻感覺到整條右腿疼痛不已,忍不住「嘶」地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懷裡的人渾身一僵,微微發抖,莊逐言連忙壓抑著咽下不斷往上湧的血氣,低頭檢查燕甯的傷勢。

  通道中光線十分昏暗,燕甯又穿著一身紅色的衣裙,莊逐言看不出她傷了哪裡,怕她傷了骨頭又不敢隨便動她,只能低聲問道︰「怎麼了?妳傷著哪了?告訴我。」

  燕甯疼得額頭上出了一頭冷汗,深吸了幾口氣,才小聲回道︰「腿……」

  莊逐言立刻回頭看去,才發現燕甯的雙腿被幾塊大石頭壓住了。他整個人像被一桶冰水從頭到腳澆了個徹底,他竟沒能護好她,還是讓她受傷了。

  「別怕,我把石塊推開就好了,別怕……」

  莊逐言的聲音黯啞低沉,尾音發顫,將她扶著坐好之後,便轉身過去搬那幾塊岩石。石塊很大,一般人根本搬不動,他將寬大的袖袍挽到手肘,雙手死死地扣住石塊,將之一點點移開。他背過身後,燕甯這才看清,那人的白衫已經汙濁不堪,尤其是背後,被鋒利又沉重的石塊劃破了衣衫和皮肉,整個背後就像是一幅被血色侵染的水墨畫。

  莊逐言彷彿感覺不到自己的傷勢,執著地搬動那幾塊巨大的岩石,燕甯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能聽到他不時傳來壓抑的低咳聲。

  緊緊地盯著那人的背影,燕甯眼眶發熱,不自覺地抬手捂住胸口,只覺得那裡疼痛不已,比岩石砸中還疼數倍。

  莊逐言近乎瘋狂地搬了小半柱香的時間,終於把壓在最上面的兩塊岩石搬開。之前燕甯痛得都麻木了,當岩石搬開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猛地襲來,痛得她低叫了一聲,「啊!」

  莊逐言驚得不敢再動她腳邊的石塊,半跪下身子仔細查看。

  燕甯的左腳正好卡在大石塊和小石塊中間的縫隙裡,沒有受傷,右腳被剛剛搬走的岩石砸中了小腿骨。幸好那塊岩石不算巨大,腿骨沒有被徹底砸斷,但那血肉模糊的樣子,還是深深刺痛了莊逐言的眼。

  翻開長袍,從內袍中撕出一條乾淨的布條,莊逐言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腿抬起來,一點點地將傷口纏繞起來。當溫熱的血流過指尖時,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抖得連布條都拿不穩。

  莊逐言眼中只剩下殷紅的血色,腦子裡不斷地閃過母后和皇兄離開他時的樣子,他們慢慢的沒有聲息,慢慢的變得冰冷,無論他怎麼做,都無法挽回……他一個人孤獨而絕望地活著。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體會這種痛苦,可是現在他再次被那久違地恐懼和絕望淹沒,他怕,怕無論他怎麼做都保不住她的腿!

  她是那樣的高貴清雅、明媚灑脫,她應該高高在上,應該肆無忌憚縱情歡笑,怎麼可以沒有腿!怎麼可以因為來找他而失去一條腿!
  
  周圍太黑,莊逐言又擋著她,燕甯看不到自己的腿傷得如何,除了石頭移開的那一刻特別疼之外,她自己並沒有感覺到太難受。本以為只是砸傷了腿,但現在莊逐言的樣子非常不好,她能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在抖,難道她的腿傷得比她以為的要嚴重得多,腳……被砸斷了?

  她會……殘疾嗎?燕甯腦子裡一片空白,胸口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連呼吸都暫停了一瞬。她跑進來的時候,躲閃不及也被石塊砸了幾下,現下胸口越發疼痛,一股血腥之氣湧了上來,燕甯忍不住咳嗽起來,血沿著嘴角滴落在衣襟上。
 
  猛烈的咳嗽聲終於拉回了莊逐言的神智,好不容易包紮好傷口,卻發現燕甯居然咳血了,他驚得肝膽俱裂,胡亂地從衣襟中摸出燕甯給他的那個小藥瓶,將裡面的兩顆小藥丸一股腦兒的都倒出來,塞進燕甯嘴裡,「快,吃下去。」

  燕甯吞下一顆,莊逐言又拿起第二顆往她嘴裡塞的時候,她微微別開頭,躲了過去,推回去給他,說道︰「你也吃一顆。」從他背後的傷勢看,他一定被很多石塊砸傷,雖然他不說,燕甯也能想到他受的內傷肯定比她重多了。

  「我沒事,妳吃。」莊逐言固執地將藥丸塞到燕甯嘴裡,像哄孩子般低聲說道︰「快吃,乖,聽話。」

  燕甯眉頭輕蹙,莊逐言的狀態好像不太對勁,指尖抖個不停,那雙幽深的眼眸緊盯著她的嘴唇,就好像她不吃下這顆藥就要死去似的。她思忖片刻,還是張嘴將藥丸吞了進去。
  
  看她吃了藥,也沒有再咳血,莊逐言緊繃的身體才緩緩鬆了下來,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地問道︰「還有哪裡不舒服,身上疼不疼?」

  燕甯在莊逐言轉身的時候,已經瞟到了自己的腳並沒有斷,放心了些,看他精神那般緊張,不禁對他微微一笑,回道︰「我就是腳有點疼而已,真的沒事,別擔心。」

  想到他身上的傷,燕甯趕緊低下頭,在腰間摸索,想從腰帶裡找出那瓶藥,給他也吃兩顆。藥還沒找到,後頸忽然一疼,她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莊逐言受傷很重,當他感覺到有人朝他們逼近的時候,那人已經出手。看著燕甯往後倒去,他想去接,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已經輕輕接住了燕甯軟倒的身體。

  莊逐言握掌成拳,朝著那人胸口打去,那人身手非常敏銳,側身躲了過去,甚至還將昏迷的燕甯抱了起來。

  這時候他也看清了來人的長相,是那名來歷不明的男子未離。

  莊逐言低呵一聲,「你幹什麼?」

  未離對他的話罔若未聞,目光觸到燕甯血肉模糊的右腿時,倏地冷了下來。

  莊逐言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用盡全力才沒有讓自己暈過去,根本沒有力氣再去搶人,只不過想要提氣站起來,就連連咳血。

  當他好不容易緩過來的時候,卻看見那個渾身冒著凌冽寒氣的男子將燕甯抱進懷裡,轉身往外走去。

  他要把燕甯帶走?!

  「你要帶她去哪?快把她放下!」
 
  未離沒有看到莊逐言是如何用心地護著燕甯不被岩石碾壓;沒看到他瘋了似的將壓著她腳上的石塊搬開;也沒看到他將手裡僅有的兩顆藥都塞進了內傷並不嚴重的燕甯嘴裡,他只看到燕甯為了來尋找這個人,弄得遍體鱗傷,右腿幾乎完全折斷。而這個人從一開始接近阿甯就是別有用心,他對阿甯根本不是真情。
 
  未離雖然沒有對莊逐言出手,卻是一個字,一個眼神也不願意給他,抱著燕甯朝外走去,只留給莊逐言一個冷酷的背影。

  莊逐言眼見著那人抱著燕甯漸漸消失在眼前,卻無力阻止,胸口如烈火灼燒般的疼痛,他連話都喊不出來,喉頭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眼前一片黑暗。

------題外話------

  你們怎麼會以為我會讓壯壯受傷,公主殿下照顧他呢?怎麼會讓他在這樣絕好的機會下表白成功呢?那分明就是甜文的節奏啊,我雖不會寫虐文,但是暫時還不想讓駙馬甜啊~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43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1:57 A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帶她走(下)

  「嗯……」燕甯從恍惚中醒過來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在微微晃動,身體像是被車輪碾壓過一般,渾身上下都疼,尤其是右腳,鑽心的疼。她兒時練武也曾摔傷過腿,可是也沒有現在這般疼,疼得她恨不得立刻暈過去。

  可惜並未能如願,疼痛讓她漸漸清醒了過來,睜開眼,入目所見竟是一個灰褐色的布棚子?

  這裡是……哪?

  身體的痛苦,陌生的環境讓她腦子瞬間一清,想起了之前的一切。礦洞崩塌了,她和莊逐言倒在了通道裡,即使他拼命地護著她,她還是傷了腳,然後……然後她就暈過去了!

  她那時只覺得後頸一疼,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是有人襲擊了她嗎?

  燕甯立刻警覺起來,放輕呼吸,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第一時間伸手摸了摸腰間。她穿著的還是原來的那身衣服,藏著飛刀的黑色腰帶也還在。

  她鬆了一口氣,對自己目前的處境稍稍放下心來。若是心懷歹意之人,定然會搜她的身,將武器收走,現在飛刀還在,說明事情應該還不是很糟糕。

  這時燕甯才有心思觀察周圍的一切,她是躺在一輛馬車上,不,或者並不是馬車,馬車不會這麼慢,這麼平穩。這個小車棚狹小逼仄,陳舊破敗,她一個人躺在裡面,都已經非常局促。奇怪的是她身下墊的被褥和頭下枕著的方枕都非常的柔軟舒適,和這小車棚格格不入。

  燕甯試著坐起來,想通過車棚上的小窗戶看清外面的情況。她抬起手臂用力撐起身子,不想卻牽動下半身,右腳的疼痛更加劇烈,不敢亂動怕加劇傷情,燕甯輕輕掀開薄被,發現她的腳已經重新包紮過了。乾淨的白紗布,淡淡的藥香,都顯示著她的傷曾被人用心地照顧過。

  用力動了動腳趾,雖然疼,但還能控制,說明她的腳應該沒有廢,將薄被蓋好,燕甯緊抿著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鼻子用力吸氣,等待這波疼痛緩過去。

  「妳醒了。」

  就在這時,車棚的門簾忽然從外面被人掀開了,一道頎長的身影逆著陽光彎腰鑽進了窄小的車棚,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燕甯有一瞬間的愣神,「未離?」

  他身上穿著一件靛青色的粗布麻衣,頭上戴著一個破舊的斗笠,過大的帽檐將他白皙俊秀的臉遮掉大半。若不是那雙眼依舊沉若深淵,冷漠寒涼,只看這身打扮,還真像一名山野村夫。

  如果剛剛布料掀開時看的那一眼,她沒認錯的話,拉著這小破車的是牛吧……怪不得這麼慢。

  看到未離的這一刻,她緊繃的心有一瞬間地鬆懈,腦子裡積攢了一大堆問題,終於找到人可以詢問,她迫不及待地問道︰「未離,我怎麼會在這裡?之前發生了什麼事?莊逐言呢?」想到這兩天她好像從沒向未離好好介紹過莊逐言,怕他不明白,立刻補充道︰「就是那個跟我一起的白衣公子。」

  車棚太小了,身材高大的未離只能靠在門簾邊坐著,他從放在角落處的一個紅木盒子裡拿出了一盤賣相不錯的糕點,放到燕甯手邊,說道︰「餓了嗎?先吃點乾糧,前面不遠就有一個小村子,今晚找戶人家借宿,就能吃些熱食。」

  說完他還從被褥旁邊拿出一個柔軟的靠墊,塞到燕甯腰後,讓她靠得舒服點。他一絲不苟地做著這些事,雖然依舊面無表情,卻能讓人感覺到他的細心和體貼。

  燕甯不自覺地皺了皺眉,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腰,未離沒有接話,她不得不又問了一次,「未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未離罔若未聞,照顧好燕甯之後,竟想掀開布簾出去,燕甯哪裡肯讓他走,心下一急,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追問道︰「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燕甯動作很大,整個人都被帶得往前倒,不可避免地再次牽扯到腳上的傷,疼得她連連吸氣,臉色刷地白了,但抓著未離的手非但沒有放開,反而拉得更緊。

  未離被她驚著了,完全不敢動,臉色看起來竟也沒有比她好多少。待她氣息稍稍喘勻了,他僵硬的身體才慢慢放鬆,被她拉著的手不敢動彈,只能用另一隻手輕輕翻開薄被,查看她的腳。白色的紗布上沒有染上血色,未離輕舒了一口氣,將被子小心翼翼地蓋回去,好似重一點她就會碎似的,好不容易做完這些,回過頭便對上一雙清眸。

  因為疼痛,她眼眶微紅,臉色蒼白,襯得那雙眼睛更加烏黑明亮,她就那樣死死地盯著他,眼中的堅持和倔強不容錯認。

  四目相對,只僵持了幾息,未離便敗下陣來,「礦洞崩塌了,妳留在那裡很危險,我就把妳帶出來了。妳不是說要去佩城嗎?我們現在就去。」

  燕甯仍是不肯放開拽著未離的手,此刻她心裡只關心一個問題,連忙追問道︰「莊逐言他怎麼樣了?」

  未離眸光微閃,輕壓燕甯的肩膀,讓她靠回軟墊上,又將薄被仔細蓋好,才低聲說道︰「妳的腿骨折斷了,還被壓傷了經脈,不能亂動,也經受不了顛簸。妳忍一忍,再走幾天就到碼頭了,到時候我們轉水路,大約兩個月就能到佩城。」雖然師父說,讓他盡快把阿甯帶回去,但阿甯受傷了,沒有什麼比她更重要,所以慢慢來好了,等回到佩城就快新年了吧,阿甯的腳傷也應該好了。這是他們第一次一起過年,真好。

  燕甯心緒煩躁,沒注意未離臉上浮現的淺淡笑容,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穩定情緒,鬆開了他的手,一字一句地問道︰「莊、逐、言、他、怎、麼、了?!」

  輕輕摩挲著被抓過的手腕,未離眼中暖色漸消,半晌才回道︰「受了內傷,死不了。」

  未離的聲音有些悶,不復往日清冽,燕甯知道,他是個不屑於說謊的人,他說莊逐言沒死,那麼他離開的時候,莊逐言肯是活著的。

  這個應該能算是好消息的回答卻不能讓燕甯感覺到一點點歡喜,就算莊逐言的身體無大礙,他的身份就是個大問題。

  她聞到硫磺的味道,剛想去查看,齊滬就來找她,將她引出去,還說些不著邊際的話,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是齊滬的陰謀,他早就算計好了,要將他們全部埋葬在山洞裡。

  莊逐言若僥幸不死,齊滬一定會拿他的身份做文章,將一切嫁禍給他……不!齊滬鬧那麼大動靜,處心積慮就是想要莊逐言死,怎麼可能讓他有機會活下去,說不定會趁他傷重的時候,直接將他……

  燕甯越想越心驚,一想到莊逐言可能死了,心口就像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緊緊拽著,扯著疼,「我現在不去佩城了,我要回去,你快帶我回去。」

  未離怕她再亂動,又牽動腳傷,連忙按住她的肩膀,冷聲說道︰「妳昏迷了一天一夜,他如果活著,就不會留在原地的;他若是還留在原地,必定已經死了。」

  冰冷的話語清晰地傳進耳裡,燕甯知道,未離說的是事實,但仍是心有不甘,若她當時沒有暈倒,沒有離開……

  燕甯心頭猛地一跳,不對。

  若未離只是一個賞金獵人,受雇於她,他或許會返回去救她,但救了人之後,應該把她送回環山鎮救治才對,為什麼要將她帶走。他現在的模樣顯然喬裝打扮了一番,他在躲誰?難道那日將她打暈的人,就是未離!

  因為對未離的信任而從未想過的問題一一浮現出來,燕甯的心一點點沉了下來,臉上的焦急之色也漸漸淡去,她沉默地看了未離半晌,才冷聲問道︰「你是誰?」

  將燕甯的戒備和緊繃看在眼裡,未離心中酸澀,垂眸回道︰「未離。」

  「你要帶我去哪裡。」

  「佩城。」

  佩城?燕甯狐疑看著未離,難道說,他把自己帶走真的是為了之前的承諾,送她去佩城?她誤會他了?不,不對,即使是要送她去佩城,也不必將她打暈,還一路喬裝隱匿行蹤,簡直像是綁架一般。

  細細回想和未離相處的細節,燕甯終於發現,他出現得有些蹊蹺,莫名地對自己很熱情,還突兀地自薦做他的護衛。是了,他從一開始就是衝著她來的,他還那麼執著的要將她帶去佩城……腦子裡忽然劃過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靈光一閃,燕甯冷聲說道︰「是那個女人派你來的,對不對?」

  如果說之前燕甯對他還只是疑惑和戒備,此刻她眼中的則是毫不掩飾的憤懣與厭惡,未離嘆了口氣,小聲說道︰「阿甯,妳要相信我,我不會傷害妳,永遠不會。」

  看來她猜對了,果然是那個人。

  或許那日她會在煥陽城看到那個女人也是她刻意為之吧。

  從一開始那就是一個專門為她而設的陷阱,用那張臉引誘她,然後故作神秘地躲避她,再將她一點點地往佩城引。而她還真的上鉤了,自以為是地要去揭開那人的真面目,天真地以為自己一個人單槍匹馬就能解決問題,傻傻地將自己往上送。

  知道了未離的身份,燕甯便沒什麼想和他說的了,自嘲地笑了笑,抽出腰間的軟墊扔到一旁,慢慢躺了下去,閉上了眼冷淡地說道︰「你出去,我想睡一會。」

  未離看了她一會,墨色的眼眸輕輕眨了眨,張了張嘴又閉上,最終也沒說出一個字。

  聽到布料再次放下來的聲音,燕甯才緩緩睜開眼睛。就算沒受傷,武功在全勝時期,對上未離她也沒有勝算,更別說現在這副模樣。

  其實如果是一開始就遇上未離,知道他是那個女人派來的,她或許也願意跟著他去佩城走一趟。畢竟在佩城,她人生地不熟,除非那個女人想見她,不然靠自己的力量,她肯定找不到人。

  但是現在,在這樣的情況下被人劫持帶走,叫她如何甘心,若是莊逐言有個萬一……

  不,不會有萬一,他武功那麼好,人也聰明,還有許多忠心耿耿的侍衛,他肯定能逃出來的。
  
  她一遍遍地安慰自己,但腦子裡總是反復出現他蒼白灰敗的臉,血色彌漫的後背,還有那壓抑的輕咳和唇角不斷溢出的鮮血。
  
  受了那麼重的內傷,他真的逃得出去嗎?那兩顆治內傷的藥……他還都給她吃了。

  燕甯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心惶惶不定,只想確定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安好。

  莊逐言,你現在到底在哪?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47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2:00 P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尋找

  環山鎮外八十里外福德廟

  福德廟是一座土地廟,原本小廟附近有一個吳家村,村民們常來祭祀土地神,香火還算鼎盛。但十幾年前吳家村遭遇了一場泥石流,村裡的房子都被衝垮了,人也死傷大半,剩下的人都逃到別處去了,從此這福德廟就破敗了,淪為旅人過路的歇腳點。

  這小廟十幾年無人修繕,早就千瘡百孔,近兩年連旅人都不願在此停留,但是今日這座小廟裡,卻擠滿了人。

  四名黑衣人神色肅穆地守在廟前的小院內,破廟並不大,土地公公的神龕旁邊,躺在一名男子,他額頭上包著紗布,雙眼緊閉,神色平靜,面容卻蒼白暗淡。小廟中間點了個火堆,火堆旁坐著兩名年輕男子,

  「咳咳咳咳。」

  莊逐言以拳抵唇,極力壓下胸中翻騰的血氣。他早已換下了白衣,身上穿著一件絳紫色的廣繡長袍,墨髮未束,披散而下垂於腳邊。紫袍襯得他的臉色越加蒼白,本就淺淡的唇色,現在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絕艷無雙的面容竟給人一種暮色沉沉的感覺。

  夜色漸濃,外面風吟蟲鳴,廟內卻異常安靜,除了木材燃燒的 啪聲,只剩下時不時響起的輕咳聲。

  楚時擔憂地看向莊逐言,天生帶笑的娃娃臉上,也染上了愁容。已經一天一夜,莊逐言未曾休息過片刻,即使好不容易閉上眼養養神,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驚醒,若不是他壓著他在這裡等消息,他怕是早就自己跑出去找人了。

  楚時止不住又嘆息了一聲,他早就看出來,好友對那位穹嶽公主動了真心,只是沒想到,他竟已經用情如此之深了,這實在不是一件好事。且不說燕甯對他是否有著同樣的情意,就算兩人兩情相悅,橫跨在二人中間的障礙亦難以逾越。

  若一切都如最初般只是一場算計,成敗都是功利,不傷本心,如今卻……

  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氣,楚時覺得自己的頭髮都要愁白了,自古情深不壽,他不想好友走到那一步。

  楚時第一次在心中責怪自己老爹,出的什麼餿主意,當時若是破釜沉舟拼一拼,成王敗寇大不了一死,他們家都是武將,難道還怕死不成?鬧到現在這步田地,也不知道怎麼收場。

  葉西守在破廟外,神色凝重,他比主子早兩天到環山鎮,一直在落葉峰附近監視,並沒有看到什麼人運送火藥上山,也沒有發現那些鐵匠和護衛有任何異常。所以當他聽到爆炸聲,看到礦洞垮塌的時候,整個人都被嚇懵了。

  回過神來立刻帶著手下幾名侍衛避開齊滬的人,進入洞中,好在主子和楚公子還有一干侍衛都在通道裡,沒有人被困在完全垮塌的山洞中。那時主子暈厥了,他不敢久留,只能將人全部帶到此處安置。

  除了葉西幾人,眾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傷,結果傷得最重的,竟然是歸雲。他被一塊岩石砸中頭部,一直昏迷不醒,大夫給他針灸治療後只說已盡了全力,什麼時候能醒也只能靠他自己。

  公主殿下也被人劫走了,到現在也查不到任何消息。

  葉西很自責,若是他查探得再仔細些,不止在外面監視,還進洞內一一檢查,早點發現禍端,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的局面。

  就在葉西悔得恨不得以死謝罪的時候,破廟外,傳來方一平欣喜的聲音,「主子,許修回來了。」

  話音剛落,一道高大的身影已經風塵僕僕地快步進了廟內。

  莊逐言倏地抬頭,黑眸緊盯著許修,問道︰「如何?」

  對上主子灼灼的目光,許修心中一凜,他在外面已經聽方一平說了這兩天發生的事,知道他此次前去調查的未離,便是擄走公主殿下的人。他不敢耽擱,趕緊說道︰「回主子,確實有一名叫未離的賞金獵人接過靈溪鎮緝拿越獄犯人的案子,不過不是最近,而是在半年前,未離那日與公主殿下所說的話,與案情一致。屬下還打聽了一番,靈溪鎮上出現的賞金獵人未離與跟在公主殿下身邊的未離,身形樣貌皆一致。」

  未離果然一開始就是處心積慮地接近燕甯,博取她的好感和信任。思忖片刻,莊逐言繼續問道︰「他的獵人文牒登記在哪裡?」

  「佩城。」

  楚時輕「咦」了一聲,說道︰「佩城不就是燕甯一直說要去的地方?」他回憶了一下,燕甯不止一次提到佩城,似乎很急切的要去那個地方,「你知道她去佩城做什麼嗎?」

  「她沒說過。」莊逐言搖了搖頭,惱自己之前對她的事情不夠上心,若是知道她去佩城做什麼,或許現在就能多點線索。

  楚時暗自分析了一會,說道︰「看來我們原本以為公主殿下只是因為無聊了,想到處走走才離開煥陽城的想法是錯誤的,她去佩城或許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那個叫未離的男人又那麼湊巧是佩城人,我猜,他會出現在燕甯身邊進而將人擄走,應該也是為了那件事。」

  一說到未離,莊逐言的臉色就十分陰沉,說話也忍不住暴躁起來,「不管是什麼事,先把人找到再說。」

  暗暗調息,壓下胸口奮湧的怒意和血氣,莊逐言將所有侍衛全部招進破廟中,說道︰「甯兒的腿受傷了,不能騎馬,最有可能的就是乘馬車和坐船。你們立刻去查,以環山鎮為中心,水路陸路都不放過,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出他們的下落。」

  「是。」除了昏迷不醒的歸雲,其他的侍衛全都出去找人了,且不說這是主子的命令,就是這些時日地相處,他們也是真心地喜歡那位開朗灑脫,有時又有點小迷糊的公主殿下。

  「咳咳咳。」人都走光了,之前身上勢在必得的氣勢陡然消散,他整個人都頹了下來,靠做在火堆前,出神地盯著赤紅的火苗。

  那壓抑的咳嗽聲聽得人心裡堵得慌,楚時掏出一塊藍色的方巾丟到他懷裡,勸道︰「你的傷很重,不要隨便動氣。我看那個男人對燕甯很用心,不像是假裝的,應該不會對她不利,你別太擔心。」

  將方巾拽著手裡,不著痕跡地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跡,莊逐言冷哼一聲,回道︰「他不會,他背後的人呢?甯兒的身份特殊,敢抓她的人,必定不是普通的劫匪,她脾氣又直又硬,我怕……她吃虧。」

  楚時看他那副心痛萬分的樣子就覺得牙疼,只能轉移話題,說道︰「環山鎮的事情怎麼辦?」

  「齊滬把事情鬧得那麼多,朝廷不會坐視不理了,劉宇書雖然重傷,蘇之函卻沒什麼事。甯兒不在,我的身份一旦暴露了,就會惹上大麻煩,我們盡快離開,後面的事就交給蘇之函和齊滬鬥吧,穹嶽的官員總不至於那麼草包。」頓了一下,他又擰了擰眉頭,說道︰「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甯兒。」

  「嗯。」楚時點了點頭,原本還將借這件事扳倒莊璟,沒想到齊滬居然是這樣的狠角色,事已至此也只能作罷了。

  「夏詢怕是醒不過來了,夏冰兒什麼都不知道,不會有人為難她的,放心吧。」

  楚時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莊逐言的意思,敢情他還在為自己和夏冰兒操心啊。

  輕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楚時笑罵道︰「顧好你自己吧,你現在的臉色比鬼還難看。小甯若是看見了,肯定嫌棄你。」

  莊逐言也跟著笑了笑,低喃道︰「我現在倒是想讓她嫌棄,咳咳咳咳……」

  楚時搖了搖頭,知道勸也沒用,乾脆不再打擾他,過去照顧歸雲去了。

  莊逐言從衣襟裡掏出一個空的小藥瓶,手指一遍遍地摩挲著那並不怎麼光滑細膩的瓶身,好似只有這樣,他的心才能得到一點點平靜。

  她的腿傷得那麼厲害,未離會給她找大夫嗎?環山鎮的大夫他都派人一一查訪過,沒有人見過燕甯。她的腿現在恢復得好不好?她脾氣不太好,會不會和未離起衝突,會不會吃虧?

  心中思緒萬千,手中的藥瓶越抓越緊。

  大半個月後芙蓉客棧

  燕甯坐在一張軟塌上,透過半開的窗戶看外面的江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這些日子就算一直躲在車棚裡,她也能感覺到他們一直在繞路。未離說過,他們要走水路,環山鎮最近的碼頭在束西鎮,中間相隔一百多裡,就算是牛車,七八天也應該走到了。但他們走了足足大半個月,登船的地點還不是束西鎮,而是更遠的芙蓉城。

  明明有好幾次再走一天就能到下一個村落了,未離卻又偏偏轉了方向,他們這一路少說換了三四輛車。

  種種跡象表明,一路上有人一直都在找他們。

  燕甯原本猜測可能是她爹,畢竟礦洞坍塌怎麼說也是大事,莊逐言用的還是樓曦的身份,這件事肯定第一時間傳回煥陽城。樓曦現在好好地待在相府裡,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其中的蹊蹺。她的行蹤肯定暴露了,她爹說不定會派人來找她。

  這個猜測在未離帶著她躲躲藏藏大半個之後,被她否定了。穹嶽之主真想要在他的土地上找一個人,除非你會飛天遁地,否則十日之內,必定落網歸案。所以如今這樣彷彿捉迷藏似的你追我趕,並不是他爹的風格。
  
  除了她爹,還有誰會找她呢?齊滬原本就不想殺她,既然她走了,應該不會大費周章地尋她,那麼她是不是可以認為,一路尋找她的人,其實是莊逐言?!

  若果真是他,那就說明他應該沒事,還有這麼多人手來追尋她的下落,說明他那些侍衛也沒受太重的傷。她現在無比慶幸當時沒讓夏冰兒跟著他們一起去落葉峰,不然又要多記掛一個人。

  只要莊逐言沒出事,燕甯就沒什麼好擔心的,這些日子以來,未離被追得不勝其擾,她卻覺得日子過得還不錯。
 
  也不知道他的內傷痊癒了沒有,她現在挺想逃出去見一見莊逐言的。若是只有未離一個人看管她,等她的腳再好一些,想要甩開他也不是不可能,但若是還有別人藏在暗處,她一個人怕是逃不了。

  明日一早他們就要上船,上了船之後就更難逃了,尤其是她瘸著的時候。

  燕甯沮喪地嘆了口氣,這時未離剛好端著兩個托盤走進屋內,她心裡正不痛快呢,未離撞槍口上了,「你說我算是引狼入室呢還是有眼無珠?」

  未離這些日子沒少被公主殿下用來撒氣,早就淡定了。他將其中一個裝著桂花糕和燕窩粥的托盤放在矮几上,另一個裝了藥和紗布的托盤放在她腳邊,一邊給她脫鞋一邊說道︰「妳先吃一點墊肚子,我幫妳換藥。」

  他的話並不多,動作很熟練,眼神也很溫柔。

  燕甯嘆了口氣,斜躺著躺椅上,任由未離給她脫鞋,清洗傷口,換藥,纏紗布。

  別看她現在一副坦然的樣子,其實一開始的時候,她也是強烈反對的,結果直接被未離點了穴道,強行鎮壓了。除了眼珠子,別的地方連動都動不了,多來幾次她也只能妥協了,安慰自己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和未離相處的日子越久,她就越不知道用什麼態度面對她。

  她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人。

  不管她對他是和顏悅色還是疾言厲色,他都能坦然接受,而且……還對她極好。

  是的,極好,好到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她所謂的好,並非是那種刻意地討好,是細致入微潤物無聲的好。

  更詭異的是,他每次都能為她送上她喜歡吃的糕點,喜歡喝的茶,喜歡的菜色,甚至幾天前他還給她拿來了幾本山水遊記,正是她平日裡最愛看的那位先生所寫。

  他也非常會照顧人,因為她腳不方便,很多事情都沒辦法自己做,而他往往都能在她張嘴之前,就將她要的東西送到了她手裡,做的那麼自然,就好像……好像他們其實一起生活了多年,他對她的喜好、習慣了若指掌。

  她有時候都很懷疑,這人是不是會讀心術,她心裡想什麼他都知道。

  這也太嚇人了啊!

  這一刻,燕甯忽然就懶得費心思去想辦法支開未離,再去試探周圍是不是還有人監視她了。

  她直接坐起身子,問道︰「除了你,是不是還有人在暗中監視我?」

  雖然直接去質問綁架妳的人,妳還有多少同夥實在是一件不太明智的事,雖然知道不應該,但心裡就是有一種未離不會騙她的直覺。

  未離上藥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復又繼續小心地將藥膏敷在傷口上,說道︰「不是暗中監視,是保護。」
  
  果然還有人。燕甯很不給面子地翻了個白眼,看,多方便,一句話就能問清楚,省得她折騰了。

  看她再次歪倒在軟塌上,一臉生無可戀地抓了一塊糕點吃了起來,未離眼中劃過一抹笑意,生怕她知道得還不夠清晰般,繼續說道︰「一共有四個人守在外面,如果我不在,妳有什麼需要,就叫他們幫妳去做。」

  燕甯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從小錦衣玉食奴僕成群,自然不會因為這個人對她好,就忘記了他不顧自己的意願將她禁錮的事實,她只是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他和自己是什麼關係?

  燕甯又想起了那個戴面具的女人,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難道……未離是他哥哥或者弟弟?
  
  燕甯狐疑的目光在未離身上飄啊飄,他長得俊是俊,但和她並不怎麼像……

  未離被她看得不自在,終於抬頭回望,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一會,這次是燕甯敗下陣來。

  發現傷口已經包紮好了,她立刻把腳收回來,冷聲說道︰「你出去,我要休息。」這大半個月,她對未離說得最多的,大概就是這句話了。

  未離早已習慣,不以為意。現在已經入冬了,江邊的風特別大,他從床上拿了被子給她蓋上,又將窗戶關小一些,才轉身出了屋子。

  蓋在身上的被子很暖和,燕甯嘆了口氣,她真的越來越不知道怎麼對待未離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49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2:02 PM 編輯

第五十八章 再給我一點時間

  平江是穹嶽幾大江之一,由南向北,江面寬闊,水域平緩,故而得名「平江」。芙蓉城原本是個小鎮,但因為鎮上有一個大碼頭,每日進出船隻很多,來往商旅也多,漸漸的就成了一座城。

  芙蓉碼頭旁客棧林立,商旅們都喜歡住在這裡,離江面近,能賞江景,乘船還方便。

  芙蓉客棧是碼頭上最大也是最豪華的客棧,二樓和三樓的包間,每一間都配了一個小平臺,在那觀景能將整個江面收入眼簾,美不勝收。尤其是日落時分,水天一色,每一個包下包間的客人,都要在平臺上細細觀賞,流連忘返。

  今日卻有例外,二樓西邊的廂房是最適合觀日落的房間,客人居然沒有在小平臺上?!

  「主子,未離太狡猾了,每次發現了一點蹤跡,追過去的時候,都找不到人。不過即使他一直在轉換方向,還是能看出他是朝著佩城去的。」

  房間連接平臺的窗戶大開,金色的霞光透過窗欞照在窗邊的軟塌上,為它鍍上了一層金光。一名紫衣男子站在軟塌邊,卻不坐下,漠然地看著窗外的平江,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窗欞。他身後,一名侍衛打扮的男子正憤懣地匯報著什麼。

  莊逐言回過頭,將目光投向那張雕花的紅木躺椅,聲音壓抑地問道︰「他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是在這裡?」

  「是。三天前,他包下了芙蓉客棧的兩間上房,就是這間和旁邊那間。從這裡乘船,可以直接到肥水,肥水到佩城就很近了。」葉西微微點頭,眼中滿是遺憾和不甘心,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能追上他了。

  三日前她就在這個房間裡嗎?

  莊逐言盯著那張紅木躺椅,好似多看幾眼,就能看到那人留下的痕跡似的,手指一遍遍地撫摸精美的鏤空雕花,直到指尖發疼,他才緩緩放下手,問道︰「他還是沒有請過大夫嗎?」

  「沒有,不過他買了不少藥材。」

  說起來,這未離實在可惡,一路追來,凡是發現他蹤跡的城鎮村落,他們都將當地的大夫全部走訪了一遍,硬是沒有一個看見過公主殿下的,就連小腿骨折受傷的都沒有。若非如此,他們也不至於到現在也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傷勢究竟如何了。

  若是能得到一星半點的消息,主子也不必擔心成現在這副模樣。

  莊逐言確實很擔心,每每想起燕甯傷得血肉模糊的腿,他就膽顫心驚。他害怕未離為了躲避他們地追查不幫她請大夫治療,耽誤了她的腿;同時又在心裡無數次地祈求,希望未離的醫術比普通大夫更加高明,這樣燕甯的腳就能得到很好地治療。

  一個月的反復折磨,幾乎讓他心力交瘁。好在這個月的努力也不算白費,總算確定,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佩城。

  看不得他這副神思不屬的樣子,楚時終於受不了地起身,將他從躺椅邊拉開,在圓桌前坐下,給他倒了杯茶,勸道︰「未離一路上都買了藥,可見肯定是給燕甯治療了的,你別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他們如今已經上了船,也就沒那麼容易追查了,你現在應該想想更重要的事!」

  說完,楚時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將之往莊逐言的方向推了推,沉聲說道︰「你應該知道,我爹信上的意思,是讓你盡快回西瑜。」

  這封信是昨天夜裡送到了,莊逐言拽著信枯坐了一宿,今天一早把信給了他,便什麼也不說了。楚時知道他心裡難受,但有些話卻不能不說,「莊璟在朝堂和百姓中散佈你已經在穹嶽身亡的消息,還說都是因為你,害得樓相的女兒也與你一同遇害,樓家必定不會放過西瑜皇室,需要送上黃金賠罪。莊璟顯然想趁此機會,拿下幾個金礦為他所用,黑鍋讓你背。皇上已經昏迷不醒了,雖然我爹一直派兵守著正陽宮,莊璟沒有機會得手,但是皇上的身體每況愈下,御醫說,最多還能再撐三個月。你這時候回去,正好可以打得他措手不及,也讓那些還支援你的大臣們找回主心骨。若再拖下去,老臣們都轉投了莊璟,皇上又正好駕崩,皇位必定落到莊璟頭上,到了那時,即使你是皇室正統,也無力回天了。」

  莊逐言背對霞光坐著,身後光芒萬丈,面容卻彷彿模糊得看不清楚,良久才聽到他嘆了口氣,回道︰「我知道……」

  那猶豫的語氣,聽得沈羲心裡直打鼓,直接上前一步跪在莊逐言面前,將長劍平舉於胸前,雙眼泛紅,朗聲說道︰「主子請三思,屬下知道主子是放心不下燕公主,屬下願以性命起誓,就算踏遍整個穹嶽,斷送一條性命,屬下也一定將公主殿下救出來,求主子先行回宮!」

  莊逐言看著這個從年幼時就陪伴在他身邊的侍衛,喉嚨乾澀,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楚時抬手,用力地拍打在他的肩上,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膀,說道︰「逐言,這次是絕好的機會,也有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莊逐言一直垂眸坐著,久久不語,就在楚時以為他不會回應他,心中失望不已的時候,他終於抬起頭,看向楚時,冷聲回道︰「我知道。」

  驀然對上那雙墨色幽深的黑眸,楚時心尖發顫,又見他抬手將他的手從肩膀上一點點移開,不知為何楚時心中一慌,耳邊響起那人這一個月以來,越發黯啞低沉的嗓音,「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是……阿時,我不能放著她不管,若不是我,她根本不會再回環山鎮;如果不是為了回來找我,她也不會被岩石砸斷腳。現在她被人擄走了,生死不明,傷情不清,你讓我怎麼安心回去?」

  楚時語塞,確實是他們一開始就滿心算計,之後又百般利用,現在這種時刻,卻又想要將她捨棄……

  他頓時面色漲紅起來,張了嘴想為自己辯解一二,又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客棧小間裡靜得落針可聞,這時候,沈羲也不敢多言,暮色一點點暗沉下來,漫天的霞光被暮雲一點點吞沒,直到整個房間徹底暗了下來,才聽到那道低沉的嗓音緩緩說道︰「莊璟放出消息說我已死,便不會那麼容易讓我回西瑜,我們先回佩城打探消息,做好回去的準備。」

  那人頓了一下,才又說道,「只要找到她,確定她沒事,我立刻就回西瑜。阿時,再給我一點時間……咳咳咳咳咳……」話音未落,幾人又聽這個月以來最熟悉的低咳聲,大家的心都揪了起來。

  楚時趕緊點燈,果然看到那人微弓著身子,手裡的白絹緊緊地壓在唇上,若是現在展開,怕又是一灘血漬吧。

  楚時覺得自己都快不認識這個人了,他整個人瘦了一圈,皮膚本就白皙,現在更是白得透明,消瘦的身體都快撐不起身上的華服了。僅僅只是一個月而已,誰還能看出,這是當年姿容無雙,艷絕皇城的天之驕子?

  難道真的要應了那句情深不壽嗎?

  面對這樣的莊逐言,楚時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喃喃回道,「好吧。」

  算了,佩城離西瑜也很近了,先回到佩城再給父親去信商議吧。

  佩城

  今日已是小年了,城裡大街小巷都掛滿了紅燈籠,街道兩邊的商戶將年貨都擺到街上來了,氣氛很是熱鬧,一派繁華。路上偶爾還能看到穿著永穆族服飾的男女在挑選貨物,這在十多年前是看不到的,那時的佩城可不是現在這般模樣。

  先帝還沒有攻下這塊土地時,佩城與附近的幾個城鎮都是些蠻荒小城,一直歸永穆族管轄,族長就是他們的首領。後來先帝想把穹嶽與西瑜國交界的這一小塊地方一併納入穹嶽版圖,不想卻遭到了永穆族的激烈反抗。

  一場為期兩年的對戰之後,大多數地方被攻陷,永穆族族長帶著那些不願受降的居民退入了西面那片森林裡。先帝曾派兵兩萬,想將他們一網打盡,結果都未能如願。永穆族人不時出來搶掠邊關貨物,反抗朝廷,也因為這樣,朝廷才會在佩城設鎮西將軍一職,派西北軍駐守此地。

  以前永穆族的人出來佩城補給所需,可不敢穿著自己族人的服飾,佩城人怕被搶劫,也從不敢靠近西面森林。好在,十幾年前姨父帶著夙家軍前來剿滅山賊,不知怎麼的,就修復了與永穆族的關係,聽說姨夫和永穆族族長還有些交情。

  十幾年下來,雖然有時永穆族人和西北駐軍還是會起紛爭,但與普通百姓倒是能和睦共處了,所以才有佩城如今繁華穩定的景象。
  
  經過兩個多月的休養,燕甯的腳已經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不能久站,也不能跑跳。被悶了兩個月,好不容易到了佩城,她實在憋不住了,掀開布簾和未離一起坐在趕車人的位置上,一邊看著周圍充滿異域風情的街道,一邊問道︰「現在就帶我去見她嗎?」

  未離從車廂裡將披風拿出來,披在燕甯肩膀上,才搖了搖,回道︰「一路上妳也累了,先好好休息。」

  燕甯微微挑眉,這話的意思,就是說人家暫時還不想見她咯。她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假裝看熱鬧的到處張望,將佩城大致的情況看在眼裡。

  離開肥水城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換了馬車。燕甯第一眼看到這輛馬車時,還在心中讚嘆了一下,這車真是舒適寬敞,四匹駿馬也腳程相當,速度快還不算,跑起來一點也不顛簸,比普通馬車好太多了。然而那時燕甯也只是單純地讚賞馬車,進了佩城之後,她才隱隱發現,這輛馬車或許很不簡單,或者說馬車的主人很不簡單。

  新年將至,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佩城原本還算寬敞的街道變得擁擠狹窄,來往的馬車很多,不得不相互讓路才能勉強通行。燕甯注意到,他們走過了五六條街,遇見了少說三四十輛馬車,每一次都是別的馬車看到他們就遠遠地停下來,給他們讓道。

  那些馬車中,不乏華麗大氣的,珠光閃閃的,還有家丁侍衛環繞的,但他們都有志一同地避讓。

  燕甯細細回憶了一下所乘坐的馬車有何奇特之處,墨色的車棚,黑檀木的車架,強健的黑色駿馬,車棚上好像也沒什麼特殊標志,若說異常,那就是異常低調。

  燕甯越發地疑惑,也就更認真地觀察起這輛車來,細看之下才發現,墨色的門簾上好像吊著什麼東西。她稍稍抬頭看去,那是一塊用墨色絲線懸掛的黑木牌子,只有半個巴掌那麼多,方方正正普普通通,和門簾幾乎融為一體,晃眼過去,很容易就被忽略掉。

  燕甯一抬手,將木牌抓住手裡,入手溫潤,是上好的黑檀木。木牌的一面有凹凸的紋理,她瞇眼看去,上面刻著兩個字——縱橫?什麼意思?

  燕甯看了一會便放開手,什麼也沒問,默默記在心裡。

  馬車又穿過了兩條街才慢了下來,燕甯原以為未離會把她帶到一個偏僻點的宅子裡,沒想到,他們居然在一條非常繁華的街上停了下來。

  她要住在這裡?她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與之前的小心翼翼相比,出了肥水城之後,未離確實肆意了許多。

  或許,那個女人在佩城很有勢力,已經不怕被人找上門了?

  燕甯的這個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

------題外話------

  放心,壯壯和公主很快會見面滴~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51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2:08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見到了我才能安心

  燕甯的這個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

  這條街道兩邊店鋪林立,和剛入城見到的小商鋪不同,這些店面都非常的氣派,它們還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店鋪招牌的正下方,掛著一塊三尺見方的正方形黑木牌,上方書寫了四個大字︰縱橫商行。

  燕甯輕笑一聲,好霸氣的名字,原來黑木牌上的「縱橫」是這個意思。

  馬車停在一座宅子前面,光看門臉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和普通豪門貴人的宅子差不多,就是少了兩個大石獅子。

  轉念一想,在店鋪雲集的地方單獨有這麼一座宅子,本身就夠奇特的了。

  馬車從側門直接駛進了宅子裡,進去之後燕甯才發現,這宅子門臉不大,裡面到是非常廣闊,原本以為只是間宅子,現在看來更像一座山莊。

  馬車在山莊小路上慢走了小半柱香的時間,才在一處青磚綠瓦的院落前停了下來。

  未離先跳下了馬車,燕甯百無聊賴地輕晃蕩著雙腿,等著未離拿木凳讓她踩著走下去,反正未離是不會讓她跳下去。識時務者為俊傑,她可不想像兩個月前那樣被人抱下去。

  這是一個帶著花園的院落,院子四周還引了活水進來,像一條清雅的玉帶,將院子環繞起來,別有一番風雅韻味。

  未離站在院門外,並未進去,只低聲說道︰「妳以後就住這,有什麼不喜歡地告訴我。」

  說實話,燕甯都不太喜歡,這座院子景造得極好,錯落有致,每一朵花,每一棵樹,甚至每一條魚,都恰到好處,但正是這種極致的精細,嚴苛的完美讓燕甯不喜。

  她從小在曙山別苑長大,那裡最多的便是梅林和竹海,所有一切都按照它最自然的方向生長。她看慣那些生機勃勃的野蠻生長,再看這些被修剪得中規中矩的人造美景,總有一種拘束的感覺。

  不過她又不是常住在這裡,院子造得怎麼樣,和她也沒什麼關係,隨意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很滿意。

  燕甯剛走進小院,一名年輕的女子便迎了上來,規矩地行了禮,柔聲說道︰「奴婢沁玉見過小姐,以後就由奴婢服侍小姐,您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奴婢。」

  姑娘長得很標致,聲音也綿軟動聽,進退得宜,讓燕甯驚訝的是,這女子居然不會武功?不應該啊,即使到了地方,未離不能親自監視她,也應該找人繼續他的活吧。這樣一個軟綿綿的女子,她就算腳還沒好,一掌也能讓她香消玉殞了。

  總不會真的是專門來伺候她的吧?

  燕甯滿心狐疑,目光不斷地在這小院裡搜索,企圖找到暗藏在屋簷牆角裡的人,可惜什麼也沒找到。

  未離不知道她心裡想什麼,看到她終於站在這座為她準備了多年的院落裡,心裡就歡喜得直冒泡,好在他一向面癱,才沒讓燕甯看出破綻。

  「妳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嗯。」燕甯也沒回頭,擺擺手便跟著小丫鬟回了房間。

  未離在院外站了好一會,眼底的柔光才慢慢消散,面無表情地朝著東院走去。

  屋內的裝飾和這座院子很般配,所用之物雖算不上奢華,卻是件件精緻,處處透著心思。

  燕甯只大略掃了一眼,便對沁玉微微擺了擺手,說道︰「退下吧。」
  
  沁玉垂眸又行了禮,柔和的嗓音緩緩回道︰「公子請了大夫來給小姐查看傷勢,現下正在耳房候著。」

  說完她便乖乖地立在一旁,也不問燕甯現在要不要見,一副完全由她做主的樣子。

  燕甯輕輕一笑,這丫頭哪找來的,調教得倒是乖巧。

  「讓他過來吧。」燕甯從不是矯情的人,尤其事關自己的身體,未離既然早有準備,她自然也承他的情。

  「是。」沁玉退了出去,很快又帶著一名雞皮鶴髮的老者進來。

  老者年歲已高,有些佝僂,手裡拿著一個小木箱子,朝燕甯拱了拱手,說道︰「小姐,老夫來給您查看傷勢。」
  
  燕甯微微頷首,笑道︰「有勞。」

  沁玉幫燕甯褪去鞋襪,又搬來一張小矮凳,將她的腿小心地放上去。

  老者先給燕甯把了脈,才蹲下檢查她的小腿,輕輕摸骨揉捏,查得非常細致,還不時詢問燕甯的感覺,半晌後收回手,老者笑道︰「小姐的腿恢復得很好,只要再休息一個月,便能痊癒,老夫這裡有一盒生肌膏,每日早晚塗抹一遍,便不會留下疤痕。」

  她雖然也不是很在乎疤痕,但是能不留疤總是好的,燕甯真誠地向老者道了謝,「我知道了,多謝您。」

  老者從藥箱裡拿出一個玉色的小藥盒,遞給沁玉便告辭離開了。

  燕甯從沁玉手中接過藥盒,輕輕打開就能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盒子裡的軟膏竟是淺粉色的,有些像女子用的胭脂,燕甯一邊把玩,一邊對沁玉說道︰「妳也退下吧。」

  「是。」沁玉行了禮慢慢退了出去,還體貼地關上了房門。

  門合上的那一刻,燕甯臉上的興味立刻淡去,將手中的藥盒隨手放在一旁。

  精美到極致的獨立院落,嬌俏可人又不會武功的丫鬟,體貼又周到的醫者,若不是她還記得自己是被劫持而來的,她都快以為自己當真是貴客了。

  燕甯冷笑一聲,她可是清清楚楚記得,那張玄鐵面具下是怎樣一張冷硬的容顏,那女人冰冷的眼睛裡,溢滿了陰沉狠戾的光芒。
 
  這樣的女人,怎麼可能是什麼良善之人。

  悠悠地嘆了口氣,燕甯動了動腳趾頭,又捏了捏小腿,感受到這隻腳越來越有力量之後,心中的煩悶一掃而空。想這麼多幹嘛,兵來將擋,一切等見到那個女人再說。

  她應該慶幸,她來的地方是佩城,因為這裡,還有西北駐軍。

  西北軍雖不能和夙家軍相比,卻也有著三萬駐軍將士,她只要能逃到軍營,那女人就算在佩城手眼通天,也奈何不了她。

  唉。

  最近她好像總是不自覺地嘆氣,不知道莊逐言現在如何了,傷好了嗎?他或許,已經回西瑜了吧。

  燕甯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繩子,那是一條最簡單樸素的黑繩,勾著繩子微微一拉,一塊通體血紅的墜子便從衣襟裡滑了出來。

  墜子只有半截拇指長,很是小巧,玉石打磨得光滑細潤,貼身佩戴一點也不會劃傷皮膚。

  血玉本就稀少,這般顏色紅艷若血,玉質細膩溫軟的就更少了,而它真正的價值,卻不在於玉本身。這塊玉的底部,雕刻著一個「燕」字。

  乍一看好似也沒什麼特別的,但是所有穹嶽的官員,尤其是見過聖旨上玉璽印鑒的官員,沒有人會不認識這個字。

  玉墜底部的這個「燕」字,與玉璽上的「燕」字一模一樣,除了大小,不管是字體形態和筆鋒勾勒都毫無二致。

  世人都知道穹帝有一個最為寵愛的公主,視為心頭肉,但他卻沒有給這位公主賜封過封號。很多人都非常不解,唯有朝臣們知道,這位帝王給予他最心愛女兒的究竟是什麼。

  雖然它不能作為任何官家印鑒之用,但它卻代表著她公主的身份,代表著帝王的拳拳之心,同時,也代表著無上的尊榮和至高的權利,整個燕氏皇族,誰能有此殊榮?他日就算太子即位,有穹帝親賜的血玉在,誰也動她不得,就是皇上也不行。

  這樣特殊的東西,她本不想要的,但是這是父親送給她及笄禮物,長者賜不可辭,她一直貼身帶著,卻從不將之展露在人前。

  燕甯輕輕摩挲著微涼的墜子,抿了抿唇,她有點想家了。

——///__///__///——
 
  燕甯在這座院落裡又待了三天,雖然未離每日三餐都會來陪她用膳,但卻隻字不提那個女人。眼見馬上要過年了,燕甯的耐心也差不多告罄,今日吃完早餐,她便直接問道︰「她把我抓回來,又不見我,是什麼意思?」

  未離給她倒了杯茶,才解釋道︰「師父前兩日不在莊子裡,等她回來就會見你的。」

  師父?原來他和那個女人是師徒關係。這麼說,他就不是她的哥哥或者弟弟了,明白這點,燕甯也說不清心中的感覺,未離看她忽然心情低落,想讓她開心些,忍不住說道︰「馬上過年了,要出去走走嗎?」

  燕甯抬眼看他,笑道︰「原來我還能出門啊?」

  未離神色一暗,墨色的眼眸認真地看著她,沉聲說道︰「沒有人禁錮妳。」

  燕甯扯了扯嘴角,錦衣玉食,然後用大點的籠子關著,就不叫禁錮?燕甯懶得和他做口舌之爭,假裝開心地笑了笑,說道︰「那走吧,上街逛逛,我還沒見過西北的集市是什麼樣子的呢。」

  未離見她笑了,心中的鬱氣也散了些,讓人準備馬車,帶著她出門去了。

  燕甯本來也只是借著出門的機會,多觀察觀察這座山莊周圍的情況和佩城的街道分佈,以便自己哪天想跑的時候,不至於出現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原地打轉的窘境。

  等真正到了地方,燕甯看著眼前人聲鼎沸的場景,也禁不住驚嘆了一聲,好熱鬧。

  她以為未離會帶她到街上的商鋪裡逛逛,沒想到竟是這麼有趣的集市,畢竟這裡人多又雜亂,他真的不怕自己趁亂跑了?

  好吧,剛在擁擠的人潮中走了一小會,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她的腳傷還沒好,被旁邊的人推搡幾下都差點站不穩,趁亂逃走什麼的,她暫時還沒有這個能力。

  未離也發現了她的情況不太好,直接拉著她的手腕,撥開周圍的人,將她帶到了一處人稍稍少一些的地方。

  燕甯長舒了一口氣,她長這麼大,還真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況,往年在煥陽城賞花燈的時候,也沒這麼多人。

  「妳沒事吧?」

  未離仍然扶著她,隱含擔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知怎的,自從知道了這人不是自己的親人之後,燕甯對於他地貼近,總有一種非常不自在的感覺。

  她搖了搖頭,不著痕跡地推開他的手,回道︰「我沒事,這裡也有好多東西,我們逛逛吧。」

  未離輕「嗯」了一聲,如同之前作她侍衛時那般,默默地跟著她身後護著她。

  真正開始逛,燕甯才發現,這裡販賣東西的竟然大多數都是永穆族的人,他們在地上鋪了一塊布,便坐在那兒叫賣了起來。賣的東西五花八門,藥材和動物皮毛是最普通的了,可愛的小動物幼崽也有人賣,最奇特的是還有人賣骨頭。燕甯看著覺得新鮮,忍不住笑道︰「這集市真有趣。」

  她笑得眼眸中都彷彿揉進了陽光,未離也忍不住微微彎了嘴角,指著不遠處的角落說道︰「那邊有賣森林裡特產的莓果,別的地方可吃不到。」

  燕甯眼前一亮,「那要去嚐嚐。」

  兩人來到那個簡單的小攤前,一個個竹編的小簍裡,放著拇指大小的朱紅果子,色澤艷麗,味道清新。賣果子的是一名十來歲的小姑娘,看到有人來了,立刻抬起頭來,漂亮的眼睛亮閃閃地看著燕甯,期待地問道︰「小姐要買莓樹果嗎?」
  
  燕甯半蹲下身子,本想隨便挑一簍就好,但那小姑娘一直用一種「快買吧快買吧」的眼神盯著她,燕甯忍不住又想逗弄她一番,捏著一個小果子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能嚐一嚐嗎?」
  
  小姑娘眨巴了下眼睛,猶豫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低頭挑了一顆出來,遞到燕甯面前,說道︰「妳嚐這顆吧,這顆甜,妳不會選,選到酸的又賴我的果子不好。」

  燕甯哈哈笑了起來,覺得這小丫頭太逗了,難道這顆酸的不是她的果子嗎?

  小姑娘被燕甯笑得莫名其妙,再次抬頭看去,才發現這個姐姐後面還站著一個人。看清那人的樣子,小姑娘眼睛倏地睜大,下一刻便把一簍看起來最紅的果子遞到了燕甯面前,笑瞇瞇地說道︰「您隨便嚐,喜歡的話拿回去吃也可以。」

  咦?這麼大方?剛才不是一副不情願的委屈模樣嗎?燕甯順著小姑娘的目光看去,正好落在未離身上,所以說,是因為他?

  燕甯拿了果子,堅持留下了銀兩,才在小姑娘依依不捨的目光中離開。

  一開始沒注意,留意之後就會發現,那些永穆族的商販對未離特別的友好親切,難道是因為縱橫商行的緣故?又或者說,未離和那個女人,與永穆族關係匪淺?

  未離今天特意帶她來這裡,是單純地帶她到處走走,還是為了暗示什麼?

  燕甯腦子裡盤旋著各種問題,臉上倒沒怎麼表現出來,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專門朝人多的地方去。可惜才走了半個時辰,就被未離以她的腿不能受累為由,拉上了馬車。

  當天夜裡

  「主子,有消息了!」

  一處兩進的小院落裡,一道黑影飛快地往裡跑,聲音裡的激動藏都藏不住。

  正廳裡,兩個年輕人正在低聲交談著,聽到這聲低呼,其中一人驚得站起身來,身體僵硬了片刻,才又緩緩落座。

  追了兩個多月,總算有確切的消息,葉西心潮澎湃,也不用主子問,立刻倒豆子似的全都說了出來,「公主殿下今日在城東集市出現過,身邊一直有一名黑衣男子陪同,逛了半時辰之後,就去了縱橫商行,之後沒再出來過。」

  「縱橫商行?」楚時驀地瞪大了眼睛,「燕甯怎麼會和永穆族扯上關係?難道未離是永穆族的人,他們想用她來威脅穹帝?」

  想想又覺得不對勁,楚時搖了搖頭,輕笑道︰「也不對,永穆族現在和穹嶽的關係並沒有這麼緊張,若是他們動了燕甯,才真的是捅了馬蜂窩了。」

  莊逐言並未細問縱橫商行的事,只追問道︰「她的腿怎麼樣?」

  葉西面露喜色,笑道︰「能正常走路,看不出腳受了傷。」

  折磨了他兩個月的心結總算解開了,莊逐言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

  楚時也慶幸不已,還好燕甯的腳沒事,若她真的瘸了……

  算了,他不敢想。看著莊逐言緊擰著兩個月的眉頭終於鬆開了,楚時也跟著開心,笑道︰「現在終於知道她的下落了,你想怎麼做?」

  「今晚我親自去探一探。」

  「不行!」楚時面容一肅,「太危險了,還是讓探子去吧。」

  縱橫商行與永穆族交往甚密,永穆族的東西幾乎都是靠著縱橫商行販賣出去的。商行旗下商鋪馬隊無數,西北的地界,縱橫商行的招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西瑜皇都,也有幾間縱橫商行的鋪面。

  如此神秘而又龐大地存在,如未離這樣的高手,不知道還有多少。莊逐言貿然闖進去,萬一被抓住了怎麼辦?

  「見到了,我才能安心。」

  楚時還想再勸,那人滿含疲憊的聲音將他要說的話,全都堵在喉嚨裡。楚時有些怔然地看著身旁的人,他瘦得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原本就深邃的眼睛,現在看來,更是幽深得可怕,彷彿永遠也看不到底。

------題外話------

  說很快見到就很快見到~明天見~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54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2:11 PM 編輯

第六十章 終於找到妳(上)

  西北的冬夜,比煥陽城要冷得多,雖然並沒有下雪,但呼呼的風聲聽在耳裡,總是讓人覺得渾身上下冷颼颼。好在燕甯這間屋子佈置得很貼心,又厚又軟的虎皮鋪滿了室內的地面,即使不穿鞋子踩在上面,也不會覺得冷,腳丫子陷入柔軟皮毛中的感覺,還挺舒服的。

  燕甯光著腳,坐在虎皮墊子上,右腳的褲管挽到了膝蓋的位置,手上沾了點粉色的藥膏輕輕地塗抹在小腿上。

  這活本來應該是沁玉姑娘幹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燕甯對她實在親近不起來,也不想親近,早早把人遣出去了,自己曲著腿慢慢上藥。

  藥膏涼涼的,帶著沁人心脾的香味,敷上去一會之後,又開始發熱,暖暖的很舒服。燕甯對這藥膏倒是有了點興趣,打算明天向那老者再求一瓶,回去送給娘親。

  她把玩著藥盒,心裡琢磨著怎麼能盡快解決這裡的事情,早點回家,忽然聽到外間門栓傳來一聲極輕的響聲。

  燕甯眼眸中厲光一閃而過,不動聲色地坐在原地,黑眸緊緊地盯著外間的動靜。沁玉離開的時候,已經熄了外間的燭火,裡間也只點了兩盞油燈,整個房間的光線都很昏暗,隔著屏風,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外間的情況。

  裡間的四個角落都放著火盆,屋裡的溫度並不低,她身上只穿了一條單裙,原本打算上了藥就休息,裝滿飛刀的黑色腰帶也就沒有綁在身上。自從離開家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斷告誡自己江湖險惡,因此養成了下半夜不熟睡,腰帶即使不綁在身上,也絕對不離身三尺的習慣。

  燕甯這時候無比慶幸自己的好習慣,因為這個習慣,當門栓響動的那一刻,她的手已經伸向了放在腳邊的腰帶,摸出了三枚飛刀扣在手心。

  安靜了幾息之後,門忽然開了,一道黑影閃了進來極快地將門關上。那人好似非常急切,才剛剛進入房間就迫不及待地往裡間衝進來。

  黑影越過屏風的那一刻,燕甯手中的飛刀以雷霆之勢朝著他飛了過去。

  那人身形一頓,迅速側身躲避,緊接著,燕甯就聽到了一聲壓得很低的男聲道︰「是我!」

  這聲很是熟悉,燕甯捏著飛刀的手頓了一下,只這短暫的遲疑,那人已經進了裡間,瞬間站到了她面前。
 
  燕甯倏地瞪大眼睛,「莊逐言!」

  那張瑰麗絕艷的臉,燕甯不可能看錯,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今晚穿著黑衣,顯得他的臉色格外的蒼白,就連嘴唇都看不出什麼血色,唯有一雙眼睛依舊墨色幽深,目光灼灼。

  燕甯忽然看到莊逐言,很是高興,一時間也沒太注意他差得不像話的臉色,將手裡的飛刀一收,站起來迎了上去,笑道︰「真的是你?」

  「妳的腳如何?」莊逐言只一味地盯著她看,那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深沉。

  燕甯愣了一下,爽朗地笑了笑,「沒事,好多……」剛想跳兩下顯示自己恢復得很好,下一刻她就笑不出來了也跳不動了,或者說她整個人都懵了。

  莊逐言毫無預兆的忽然伸手,抓住她肩膀,那力道大得讓人忍不住皺眉。若是他將她抱入懷裡,燕甯怕是會直接動手將人推開,可是他只是緊緊地抓著她,高大的身影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他的頭低垂著,幾乎靠到燕甯的肩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此刻的情緒有些……怎麼形容呢?燕甯一時間說不上,很快她耳邊響起了那人黯啞的聲音。

  「妳沒事。」這聲低沉的嘆息中,包含著慶幸、感激、釋懷等等情緒,複雜得燕甯都覺得自己的心都有些擰了起來,就像是被一句話點了穴般,動彈不得。

  兩人沒有貼在一起,卻靠得極緊,近到燕甯覺得自己都能聽到他砰砰的心跳聲,不,或者這是她的心跳聲?她想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去感受一下那如脫韁野馬一般狂奔的心跳聲到底屬於誰?

  燕甯僵著身子站著,眨了眨眼睛,良久,呆呆地回了一句,「我、我沒事啊……」
  
  莊逐言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將她擁入懷中,低頭是不想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嚇著燕甯,然而他沒想到的是,燕甯居然沒有穿鞋?!

  白玉般地的足踩在虎皮墊子上,顯得更加嬌小纖弱,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忽然動了動腳趾,圓潤的腳趾頭在虎皮裡拱了拱,看得莊逐言眼中的墨色更深了。

  狠狠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他已經放開了燕甯,微微別過頭,低聲說道︰「把鞋穿上。」

  「嗯?哦!」燕甯這才想起自己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衣,腳上更是沒穿鞋,臉莫名地燒得慌。她趕緊小跑到屏風邊,抓起自己的繡鞋就往上套,穿得太急了,一時站不穩還踉蹌了兩下,哪裡還有半點公主殿下的高貴威儀。

  看著她像隻小兔子似的手忙腳亂,莊逐言忍不住勾起唇角,那顆惶惶不安了兩個月,被愧疚和無力折騰了兩個月的心終於正正地落到了原處。她確實沒事,腳沒事,也沒受什麼委屈,還是那個聰明灑脫,偶爾懵懂又糊塗的燕甯,很好。

  好不容易把鞋穿好了,燕甯輕舒了一口氣,剛轉過身就看到那人站在軟塌邊,微笑地看著她,「過來坐下,讓我看看妳的腳傷。」

  燕甯穿在鞋裡的腳趾頭不自覺的又動了一下,訕訕地笑了笑,回道︰「不用,骨頭慢慢長好了,我現在能走能跑,再過一個月就能完全恢復如初了。」

  「坐。」莊逐言劍眉微挑,嘴角的笑有些滲人。

  坐就坐,難道她還怕他不成!燕甯大步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軟塌上。

  她才剛坐下,莊逐言竟半蹲下身子,伸手來掀她的褲腿,燕甯「啪」的一下打開他的手,「喂!」

  莊逐言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我很擔心妳,只是想看看妳的傷勢。」
  
  他說的這般義正言辭,表情還如此無辜,燕甯想說什麼,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算了算了,之前未離天天給她上藥她都忍了,不就是看看傷勢嘛,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咬牙,燕甯破罐子破摔般的將褲管往上拉,沒好氣的把腳伸到他面前,怒道︰「都說了沒事了,看吧看吧!」

  伸到他面前的小腿依舊很白皙,可惜本該平滑細膩的腿上,多出了很多或大或小的傷口,雖然都已經結痂了,但只看這些密密麻麻的傷,就知道當時她的腿被岩石砸得有多嚴重。這些傷口和刀傷、碰傷都不一樣,是被表面不平的岩石壓傷的,留下的傷也非常難以癒合的,更別提還有骨頭上的傷了,肯定很疼吧。

  莊逐言心很痛,目光一遍遍的在她的傷口上滑過,好似這樣就能感受她當時的疼痛一般。然而這樣露骨地凝視,卻讓燕甯整個人都僵硬了,原本她也沒覺得自己的小腿受傷之後有多醜,可是現在被莊逐言這麼盯著,她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了,再看那條受傷的腿,覺得傷口猙獰了許多。

  燕甯沉著臉,將腿收了回來。

  莊逐言擔心她的腿傷,最怕的就是骨頭沒長好,這時候她忽然縮回腳,他想都沒想的就一把抓住,想摸一下骨頭,看看癒合情況。
  
  微涼的指尖驀然撫上她的小腿,五指彷彿帶著不知名的力量,透著小腿的肌肉傳到心裡。燕甯打了個哆嗦,這時候的她又沒被點穴道,腳忽然被人抓住,反射性的就一腳踹了出去,這一腳不偏不倚,正中莊逐言的胸口……

  「?!」燕甯盯著被自己一腳踹倒在地的男人,目瞪口呆!

  「咳咳咳……」

  安靜的房間裡,只聽到壓抑的咳嗽聲,燕甯好一會才緩過神來,收回腳,歉意中又夾雜著一點惱意,說道︰「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誰讓你抓我腳了!」

  她以為這個時而傲慢時而臉皮極厚的男人被踹了一腳,定要找她算賬,誰知他跌坐在地上,竟久久沒有站起來。他一直捂著唇,極力地壓抑著咳嗽聲,但卻好像怎麼也止不住一般。

  這時候,燕甯總算發現了不對勁了,她這一腳用的勁雖然不輕,把毫無防備的莊逐言踹倒是有可能的,但是把人踹得倒在地上咳嗽不止,就太不可思議了。

  「你沒事吧?」燕甯連忙起身,走到他身邊,抓著他的胳膊,將人扶起來。

  真正抓著這人的時候,燕甯才發現,他的胳膊肌肉很緊實,卻不如一般男子粗壯,練武之人的胳膊,不應該這麼單薄吧。細細打量著他,燕甯的眉頭越皺越緊,「你怎麼瘦成這樣?」

  是的,他整個人消瘦得不成樣子,屋裡的燈光很暗,之前不細看便沒發現。現在燕甯緊緊地盯著這個人,上上下下看了數十遍,和兩個月前那個骨肉雲停,豐神俊朗的妖孽比起來,現在的莊逐言只能用憔悴不堪,瘦骨嶙峋來形容。

  怎麼會這樣?才兩個多月而已!
  
  此刻她早就沒心思去計較剛才自己心裡那點小糾結小憤懣了,一把抓過莊逐言的手,給他把脈。

  一會之後,燕甯的臉沉了下來,「怎麼會傷得怎麼重?」這兩個月都沒有好好治嗎?還是說已經治了兩個月,傷勢還這般嚴重?

  莊逐言漸漸止住了咳嗽,手腕微微用力,從她的指尖中抽了回來,若無其事般回道︰「一點內傷而已,沒那麼嚴重,已經慢慢在恢復了。」

  燕甯的眉頭擰得更緊了,睜眼說瞎話,他自己聞不到說話間帶出了血腥味嗎?!她從沒有像此刻這般後悔和懊惱過,如果那日她沒有吃掉那兩個藥丸,或者強迫他也吃一顆,讓傷勢在第一時間得到治療,他的內傷可能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心口那種細細密密,難以言說的疼痛感再次出現,燕甯抓過腰帶,從裡面翻出藥瓶,飛快地倒出一顆藥,又抓過他的大手,把藥丸放在他手裡。想了想,她乾脆把整個瓶子一起放到他的掌心中,說道:「先吃一顆,之後每日都吃一顆,先吃完這些看看有沒有用。」

  莊逐言低頭看著手裡的藥瓶,耳朵裡聽著她自己低聲嘀咕,懊惱不已的聲音,因咳嗽而疼痛灼燒的胸口,竟更燙了幾分。

  「早知道我就應該帶歸元丹出來了,只需要一顆你的內傷就能痊癒,我的醫術也不好,不然也能給你找些藥治治,當年真不該偷懶,要是我有阿辰那麼聰明就好了……」
 
  燕甯自顧自地說了一通,才發現那人竟還保持著單手托著藥瓶的姿勢。

  「你怎麼不吃?」她總覺得,這次再見到莊逐言,他整個人都透著古怪,難道盯著藥瓶傷就能好不成!

  見他還是沒有動作,燕甯乾脆學他之前那樣,直接把藥塞進他嘴裡。

  當指尖碰到溫潤的唇時,她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念頭,原來男人的嘴唇也這麼軟……胡思亂想一番之後,又發現某人竟如此不配合,牙關緊閉,藥塞不進去。

  燕甯輕哼了一聲,俐落地用指尖挑開他的牙關,食指將藥丸輕輕一推,穩穩當當地把藥送到他嘴裡。

  做完這一切,燕甯滿意地收回手。

  逼人吃藥她是熟練工,茯苓姑姑家的小子從小身體就不太好,湯藥喝進去他就給吐出去,灌進去又怕他噎著,娘親就把湯藥改成小粒的藥丸。這就方便多了,掰開牙關塞進喉嚨裡就行了!那小子從沒一次逃得過她的五指山。

  公主殿下還在沾沾自喜,某人卻徹底石化了。

  她、她、她剛才竟用指尖壓著他的舌頭……

------題外話------

  我是一個言情作者,言情作者,言情作者,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咳咳,言情那個就是要這樣徐徐圖之……徐徐……徐…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56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2:13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終於找到妳(下)

  燕甯順利把藥塞進去了,卻見那人木木的一動不動,身體甚至比之前更為僵硬,這又是怎麼了?

  燕甯狐疑地打量他,問道︰「除了內傷,你是不是還被砸到腦袋了?」

  那天在山洞裡他就不對勁了,現在好像更嚴重點,莫不是真的傷了頭?

  「最近頭有沒有疼?是不是之前沒有流血你就不重視?紅腫淤傷有嗎?」
  
  燕甯的神色極為凝重,莊逐言輕咳一聲,尷尬地回道︰「我沒事。」他哪裡是頭疼,他是被她搞得整個人都懵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竟然把手指進男人的嘴裡!

  「這樣還叫沒事,怎麼樣才叫有事?」不行,她得檢查一下。

  燕甯直接繞到莊逐言身後,想要拆開他綁住頭髮的黑巾,莊逐言哭笑不得,抓住她的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笑道︰「真的沒有砸到頭。」

  燕甯一臉懷疑,莊逐言直接拉著人到軟塌上坐下,岔開話題,「我剛才只是在想,怎麼把妳救出去。」

  莊逐言就算再瘦,也比她高大強壯得多,他不肯讓她查看頭上有沒有傷,燕甯也沒辦法,瞪了他一眼,還是乖乖收回了手。

  「你現在這樣肯定不是未離的對手,進來的時候,你應該也發現了。這座莊子看起來沒什麼人走動,其實守備森嚴,我現在住的院子裡雖沒人守著,但院子外卻有很多人盯著,想帶著我出這宅子可不容易。」

  她前幾天沒出門,但也不是坐以待斃,她將這座宅子逛了幾遍,發現只要她離開院落,就會有人跟著他,他們不會阻攔她去任何地方,只是默默地跟著。

  這裡的主人沒有收走她的飛刀,盯她卻盯得很緊。白日的時間,沁玉不時會進來送茶送點心送藥,總是不時地進來看看她,就算她吩咐不要進來打擾,沁玉也會經常走到門邊看一眼,只要她還在,沁玉便會悄悄退出去。
 
  沁玉沒有武功,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燕甯的眼睛,她自己也沒有想隱藏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行監視之職。

  她不知道未離為什麼這麼安排,只知道,她想離開沒這麼容易。

  「我來想辦法,明日白天妳準備一下,晚上子時我就來帶妳出去,直接送妳去西北駐軍。」如果抓燕甯的不是縱橫商行的人,莊逐言倒不會將人送去西北駐軍的地方,但現在卻是必須這麼做了。不然就算將燕甯救出去,她也很難走出西北,不管她這次來佩城是為了什麼事,為了她的安全著想,沒有比軍營更合適的地方。

  燕甯不知道莊逐言為什麼如此急切,如此倉促地決定並不妥當,她只能搖頭拒絕,「先別急,馬上就是新年了,我再找機會出去一趟,到了外面再伺機逃脫,比進莊子來冒險要安全。」

  她不想莊逐言為了她冒險,而且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在離開之前,她希望能見那個女人一面,搞清楚她到底想怎麼樣。

  莊逐言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沉痛之色,遲疑了片刻,才說道︰「我沒時間了。」
  
  「什麼意思?」什麼叫沒有時間了?難道是他的身體……也不會,她剛才給他把過脈,雖然內傷極重,但也沒到藥石罔效的地步。燕甯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性,急道︰「西瑜的局勢不好了?」

  莊逐言嘆了口氣,回道︰「嗯,莊璟在西瑜散佈我身亡的消息,還說牽扯到樓家,說我害得樓家的千金一同殞命,他正借此機會,大肆收攏金礦,籠絡朝中老臣。父皇身體每況愈下,如今已昏迷不醒,現在朝臣搖擺不定,我要盡快回西瑜。」

  燕甯贊同地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快回去啊!」

  想到莊逐言為了救她而延遲了回去的時間,說實話,她心裡挺感動的。畢竟奪嫡之爭,時機其實是最重要的,若因為她而耽誤了莊逐言,她得內疚一輩子。

  「我在這裡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你先回去穩住西瑜的局勢,等你奪了皇位再來救我也不遲啊。」

  她這麼說,其實是想讓莊逐言放鬆一點,沒想到他的臉色反而更沉了一些,搖了搖頭,說道︰「縱橫商行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地抓妳,現在還沒有動手,或許是有所顧忌,一旦他們從妳身上未能達成原本的目的,妳就會很危險。我不能讓妳一個人待在這,我先救妳出去,等到了西北駐軍的地方,妳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燕甯瞇眼看他,冷聲問道︰「你為什麼這麼急切?」

  他不是急切,是沒有辦法,莊璟放出了他的死訊,派人在進入西瑜的那片森林中伏擊,阻止他再回西瑜,最好能擊殺他。有楚家制衡,莊璟能動用的人並不多,但也足有數千人。楚家為了控制都城的局勢,也只能派出數百人在接應,要闖過那片森林,絕對是九死一生,不先安頓好燕甯,他怎麼放心!

  這些事,莊逐言一個字也不想和燕甯說,如果他真的成功了,成了西瑜之主,他再來和她做朋友,那時他們之間,再不會有欺騙和利用了。

  莊逐言定下心神,回道︰「我這次回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來,先把妳救出來,我也放心一些。」

  燕甯有時候確實懵懂,但有時也敏銳得可怕,從莊逐言敷衍的話語,極力控制的聲音和僵硬的表情,她完全可以肯定,他在說謊。

  如果她猜得沒有錯的話,他這次回去,無比凶險,很可能回不來……

  這個可能性讓燕甯不舒服,準確地說,是非常不舒服,心底焦躁得彷彿有一團火在灼燒,同時又有一種她以前沒感受過的心慌氣短的感覺。

  手隔著衣服輕輕撫摸了一下胸前的血玉墜子,她忽然開口說道︰「明晚就行動,你送我去西北軍營。」

  之前燕甯審視的眼神太過犀利,莊逐言以為還要花些時間來解釋,沒想到燕甯這麼簡單就同意了?!

  燕甯思忖片刻,又問道︰「你現在手上一共還有多少人可用?」

  「大約……七八十人吧。」接應的人被攔在了森林的另一邊,他現在身邊可用之人也就只有幾個月前陪他出來的人。
  
  他身邊的人加起來竟然都不足百人,燕甯對他的處境有了更深刻地認識,為他擔憂的同時也覺得這個人對自己真的太好了,這樣好的朋友,她也應該幫他才是。燕甯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認真地說道︰「全部調回來,明天務必把我弄出去。」

  莊逐言疑惑地看著她,這不像她會說的話,而且怎麼好像她比自己還急切?

  燕甯下一句話,給他解了惑,「等到了西北軍營,我給你點三千精兵,讓他們助你回西瑜。」

  莊逐言悚然一驚,「妳……」

  「很驚訝?」燕甯第一次看到莊逐言雙目圓瞪,一副見鬼的模樣,她覺得好笑,又有些忐忑,因為自己一直隱藏身份騙了對方,對朋友不坦誠了。她有點怕他生氣,連忙解釋道︰「對不起莊逐言,之前騙了你,其實我叫燕甯,是穹嶽的公主。這次我也是偷偷跑出來的,怕被逮回去,才不得不隱藏身份,請你原諒我。」

  「……」

  燕甯的眼睛,清澈澄明,此刻黑眸中滿是愧疚和淡淡地討好,看得莊逐言又驚又堵心,真正欺騙的人,其實是自己才是啊……

  燕甯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色,看他並沒有變臉,稍稍放心了一點,才繼續說道︰「以現在西瑜的局勢,朝臣們都未全部倒向莊璟,可見你在西瑜應該有所部署,楚家也肯定全力相助,你若是能回到都城,我相信你定然能登上皇位。我幫不了你太多,西北軍雖有三萬駐軍,我最多也只能給你三千,而且他們並不代表穹嶽的態度,只是單純地護送你回西瑜皇城,至於你們西瑜內部的事,我就管不了了。」

  它國的皇位之爭,她本不該參與,更不應該動用駐軍的力量,去攪亂西瑜的朝堂,但讓她明知道莊逐言有危險,回去是送死卻袖手旁觀,她做不到。

  他們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這個人是她第一次外出時,結交到的朋友。從一開始的相看兩相厭,到後來能愉悅地談天說地,再到現在的惺惺相惜,互相關心。她能感受到,這個人對她很好,她也很珍惜這樣的情感,所以就算被說成是「感情用事」,她也要幫他。

  手緊緊地拽著脖子上的血玉,燕甯心中沒有半分遲疑,她那高高在上的父親曾經說過,人都是有感情的,感情用事,才是人之常情。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汲汲營營,謀奪權柄,只有身居高位手握權勢,才能隨心所欲地去感情用事,所以只要自己能兜得住,就盡管做,不用想太多。

  她算了一下西北軍的兵力和整個西北及永穆族的狀況,三千將士是她目前能兜得住的最高限度,她能為他做的,也就僅此而已了。

  燕甯不知道,她的「僅此而已」對莊逐言意味著什麼,就像在他心裡投下了一塊足以震蕩整個心湖的巨石,衝擊得他心晃神搖,他完全沒想過,燕甯竟會為他借兵!
  
  從他十二歲初入朝廷開始,身邊充斥纏繞的永遠是利益和權勢,他每日都在精心算計,要用多少餌,才能釣到想要的獵物,又要用多少利益,換取朝堂上地支持。他從來都無比清醒,那些老臣們之所以願意支持歸順於他,不過是看中了他的身份,和將來能帶他們帶來的權勢富貴。

  楚家確實是真心幫他的,但那也是因為他和楚家拴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楚家需要這份希望和榮寵,而他需要外戚支援才能活下去。

  從沒有人,像她這樣,沒談任何條件,也沒提事成之後他要付出什麼代價,甚至人情都沒想過要他償還,就只是單純的……想幫他。

  感覺心尖最柔軟的位置被熔鐵一般的熱度狠狠地燙到了,他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翻湧的情緒,將近在咫尺的人一把擁進懷裡。

  「喂!」說話說得好好的,這人忽然發力,燕甯猝不及防撞進了他懷裡,怔了一下,想推開他,卻發現他的手臂死死地將她困在懷中,一絲一毫也動彈不得。她恍惚間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黑暗震蕩的山洞,那時的他也是這樣,用盡全力般將她抱在懷裡,擋住了所有的傷害和恐懼。

  燕甯忽然就不想掙扎了……

  他緊緊地擁著懷裡的人,不許她逃脫,卻又只敢輕輕的在她髮頂落下一個吻,不敢驚動她。

  莊逐言心中有股強烈地衝動,想要告訴她。

  告訴她自己離開西瑜接近她時抱著怎麼齷蹉的心思。

  告訴她根本沒有什麼悍匪,從一開始就是一場卑鄙地算計。

  告訴她礦洞中那一場危機,全都是因為他想利用她的身份,揭穿齊滬,打壓莊璟。

  告訴她自己後悔了!

  哪怕她知道之後,會疏遠他,恨他,甚至報復他,他都毫無怨言。

  他再也不想騙她了……
 
  「燕甯,其實我一開始接近……」

------題外話------

  你們猜,我會讓壯壯獲得這個坦白從寬的機會不?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4:57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2:18 PM 編輯

第六十二章 她會很難過

  燕甯被困在莊逐言懷裡,其實根本聽不太清楚他在她頭頂的低語,只隱約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

  她豎起耳朵聽,耳邊除了莊逐言低沉的嗓音之外,還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兵器出鞘的聲音,同時還伴隨著殺氣襲來。燕甯心下一驚,立刻伸手抱住莊逐言的腰,往地上順勢滾去。

  燕甯抬手的時候,莊逐言也注意到了這股殺氣,兩人摔倒在地之前,他在她腰間推了一把,將她推到了床沿旁。

  裡間的窗戶被人從外面一擊碎裂,窗外,站著一道墨色身影,他逆光而站,面容在夜色中模糊難辨。他手中的墨色軟劍因主人的心緒嗡嗡低鳴,冰冷的眸子直視著莊逐言,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殺氣讓他看上去,就像是索魂的鬼差,讓人頭皮發麻心底發怵。

  燕甯一直知道未離是危險的,但她從未見過他這副嗜血無情的模樣,一時間有些怔住,不確定地叫了一聲,「未離?」

  略帶遲疑的嗓音奇異般地衝散了某人刺骨的殺氣,未離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看向莊逐言的目光仍然殺意不減。

  莊逐言並不打算與未離在燕甯的房間裡眼神對峙,匕首握在手中,他身形奇快朝著未離衝了過去。

  「鐺!」蓄滿內力的匕首和軟劍相擊的聲音,如銳利的冰銳刺入耳裡,內力稍差的人怕是要承受不住捂住雙耳。燕甯也被震得心神恍惚了片刻,等她回過神來,那兩人早就不在房中。

  燕甯抓起地上的腰帶綁在腰間,急忙跟了出去。

  月色下,兩道黑色的身影打得異常激烈,軟劍和匕首相擊不斷劃出火花。兩人招式極快,以燕甯的眼力,都看不清楚兩人誰是誰,更不知道在這樣激烈的纏鬥中他們有沒有受傷。

  正如燕甯之前所說的那樣,莊逐言內傷極重,根本不是未離的對手。能接得住未離滿含殺意的數十招,莊逐言已是拼盡全力,再打下去,他明顯力不從心,落了下風。

  未離的兵器是一柄墨色的軟劍,因為樓辰用的也是軟劍,燕甯對這種兵器算得上瞭解。軟劍若是練到極致,實在是一種相當可怕的兵器,可剛可柔,灌滿內力,它便可作為長劍;若任其彎曲,它又可作短鞭,甚至比鞭子可怕百倍,被它纏上四肢或者脖子,血肉模糊都是小事,極有可能骨肉分離、身首異處。

  軟劍在未離手裡像是一條活的靈蛇,每一招都往莊逐言的頸脖攻去,莊逐言手中的匕首也揮舞得密實,一次次將軟劍阻隔開來,同時也不甘示弱地攻擊未離的胸口、丹田。
  
  燕甯看得膽戰心驚,忍不住吼道︰「你們快住手!」

  未離和莊逐言皆頓了一下,然而下一刻,誰也沒有住手,攻勢還更加猛烈了幾分。

  燕甯又急又怒,將三枚飛刀扣在手心,緊緊地盯著兩人,就在兩人轉換招式,稍稍分開的那一瞬間,飛刀立刻飛射了出去。

  兩人若是不躲,就會被飛刀射中;若是躲開,必然要終止這場惡鬥。燕甯都動刀了,顯然是氣狠了,莊逐言還是怕她生氣的,立刻順著飛刀阻隔的瞬間,往後急退數丈。

  未離側身躲過飛刀,回頭便看到莊逐言已遠遠退開,燕甯也跑了過去。

  燕甯擋在莊逐言身前,一邊注視著未離,一邊側頭問道︰「你怎麼樣?」

  莊逐言氣血翻騰,內力渙散,已經說不出話了,強忍住上湧的血腥之氣,搖了搖頭。

  燕甯看不到他搖頭,卻能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這次怕是傷上加傷了。

  她強壓下回頭查看他傷勢的念頭,對上未離冰冷的黑眸,說道︰「你讓他走吧,我不想和你動手。」

  她是真的不想和未離動手,兩人相處了兩個多月,被人悉心照顧了這麼久,她又不是鐵石心腸,對未離總是多了幾分耐心。若非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她真的不想和這個人刀劍相向。

  未離手中的劍,早在燕甯與他對峙時便放了下來,他將她對莊逐言的維護看在眼裡,黑眸中的殺氣越發凝實,手中的劍卻再也沒有舉起來,他的劍永遠不會指向阿甯。

  「你走吧,不要再來找阿甯,下次再讓我看到你,我就殺了你。」

  冰冷無情的聲音卻讓燕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說實話,未離若是真的不肯放過莊逐言,她也肯定不是對手。

  她立刻轉身,迅速給莊逐言使了個眼色,說道︰「快點走。」

  莊逐言有些猶豫,他怕他走了之後,燕甯會有危險,他倒不是擔心未離,而是擔心未離身後的人。但是他不走,留在這反而是拖累,莊逐言再一次暗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怎麼還不走?燕甯快被他急死了,生怕未離反悔,趕緊背著未離,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快走,明晚我等你。」

  莊逐言看了一眼已經隱身於黑暗中的未離,不再遲疑,快速地掠過牆頭消失在院中。

  莊逐言走了,燕甯仍緊盯著未離,若是他要追出去,她會第一時間攔住他。

  靠近除夕夜的月光並不明亮,小院的回廊裡,也只點了一盞燈籠,昏暗的光線下,未離整個人都處在黑暗之中,彷彿身上蒙了一層黑壓壓的薄霧。燕甯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覺得那人渾身上下透著陰鬱。

  確定了他沒有要追出去的意思,燕甯並沒有放鬆下來,她不會真的以為,今晚的事會就此完結。她擔心未離把她帶到別的院落看管起來,這樣明天莊逐言來救她的難度就會增加很多。

  兩人就這樣默默對視良久,就在燕甯手心開始出汗的時候,耳邊響起那人熟悉的清冷嗓音,「早點睡。」

  「……」就、就這樣?

  燕甯愣愣地看著未離轉身走出院外,只留下她一個人嚴陣以待地站在院中。

  這是什麼意思?他居然就這麼走了?

  燕甯的心思都在未離和莊逐言身上,並沒有發現,院牆的鏤空花窗外,一道人影一直站在那裡,玄鐵面具在夜色下泛著森冷的寒光。

——分割線——
  
  東院

  和燕甯住的院落風格完全不同,東院非常大,院中卻看不見一株花草,更沒有溪水小魚之類增加小院趣味的佈置。院子中間是一大片空地,院牆周圍,全是造型奇特,顏色暗沉的怪石。月光照射之下,就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蟄伏在院內,整個院子除了石頭就是石頭,彷彿昭示著主人的性格,就如同這些林立的怪石般鋒利怪異。

  院落裡,一道頎長的墨色身影立在怪石之中,氣息盡斂,不知在等什麼人。
 
  半柱香後,一名同樣身穿黑衣的女子走進院內,她臉上帶著玄鐵面具,氣勢張揚,與隱身亂石中的未離截然相反。女子進來後,未離就從怪石堆裡走了出來。

  「為什麼她對莊逐言這般親近維護?」

  女子的聲音低沉冰冷,看不到她的樣子,只憑借嗓音,就能感受到女子的怒火。

  「師父。」未離行了禮,卻沒有回答她的話。

  未離是女子一手養大的,他的性格和處事方法,她一清二楚,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女子便已經猜到了問題的答案。

  女子目光一凜,懷疑又不解地問道︰「你沒告訴她莊逐言接近她,是為了欺騙利用她的感情嗎?」

  未離和燕甯待在一起兩個多月,不可能找不到機會告訴她真相,但若是說了,燕甯怎麼可能不恨莊逐言?還為了他和未離針鋒相對,但若不說,為何不說?!未離難道還要幫那個居心叵測的男人欺騙阿甯不成?!

  未離並未被女子的疾言厲色所動,淡漠的嗓音中,透著他特有的堅持,「她沒必要知道這些。」

  他去得太遲,沒有保護好阿甯,讓她把莊逐言看得那麼重,那個人既然已經得到了她的認同,這時候才讓她知道真相,她會很難過。只要以後不讓莊逐言有機會出現在阿甯面前就行了,那些齷蹉的事,她不需要知道。

  女子一聽,怒不可遏,「愚蠢!難道你不告訴她,事實就不存在了?你不告訴她,只會讓她永遠這樣蠢下去,只有讓她看清楚那些貪慕權力的男人虛偽的真面目,她才會醒悟過來!難過?蠢成這樣她何止應該難過!不過是幾句甜言蜜語就讓她昏頭轉向,愚蠢!愚蠢之極!」

  女子說著說著,聲音從原來的低沉變得越來越尖銳,像是陷入了某種情緒中不可自拔,面具後的眼眸血絲遍佈,女子忽然抬手,一掌拍在離未離只有三寸遠的一塊大石頭上,吼道︰「滾!滾出去!」

  那塊一人高的石頭竟然被她一掌拍裂了,未離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彷彿這樣的事,習以為常。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5:07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2:20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我是妳母親

  「妳說什麼?」

  昨晚折騰到丑時才就寢,雖然她沒有失眠,早上起來的時候,頭還是有點疼。所以在沁玉和她說話的時候,燕甯才要再問一次,以防止自己聽錯了。

  沁玉微微一笑,彷彿沒脾氣似的,又溫溫柔柔地重複了一遍。「主子請小姐到雨林閣相見。」

  看來沒聽錯,燕甯笑了,等了這麼多天,那人終於肯見她了。真是……太及時了!今日見著了,她晚上逃出去,便不用再惦記著這件事了。

  燕甯心情愉悅,慢條斯理地喝粥,吃糕點,沁玉也不催她,垂首站在一旁等待。

  等到她吃好了,還喝了一杯桂花蜜,才站起來說道︰「走吧。」

  「是。」沁玉領著燕甯出了院子,朝東走了大約半刻鐘,來到一汪小小湖泊前,她上次逛莊子的時候,也經過這裡。她如果沒記錯的話,前面有一座亭子,建在湖中心,蜿蜒的回廊從湖面經過,看上去非常秀美靈動。亭子娉婷立於水面上,有一種遺世獨立的疏離之美。

  燕甯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就在心裡感嘆,這亭子修得好,不僅景色極好,最重要的是,在那裡說話,除非你藏水中,不然想偷聽是非常困難了。

  那座亭子叫「雨林閣」?

  果然,沁玉將她領到回廊邊,不再往前走,行了禮,側身站在回廊外等候,柔聲說道︰「小姐請。」

  燕甯瞇眼看去,亭子裡確實坐著一個人。離得太遠,她只能看到那人一身黑衣,背對她坐著,其它的什麼也看不清。

  燕甯心中並無怯懦緊張之感,也無興奮糾結之心,只有深深地戒備。

  沿著回廊走到亭子前,燕甯隨意打量了一番,亭子建得很簡單,厚重的實木支撐起整個亭子,正中央也只有一張石桌,兩張石椅而已。

  燕甯有些意外,未離竟然不在。

  背對她而坐的人,看身材明顯是女子。她背脊挺直,一手放於膝上,一手輕撫著放在石桌上的玄鐵面具。只一個背影而已,便透出極致的冷漠,讓人心生怯意,不敢與之相對。

  燕甯卻不在這個不敢範圍之內,這點其實對她來說,毫無影響。她走到女子正對面的石凳上坐下,目光毫不閃避地看了過去。

  這是燕甯第二次看到這張臉,還是如此近距離地看,乍看之下,很像在照鏡子。

  不知是這女子不愛笑還是歲月特別厚待她,她眼角眉梢細紋很少,若非那雙眼透出無盡的滄桑,說是燕甯的姐姐也不為過。

  盯著看久了,燕甯也發現了兩人的長相上的些許不同,女子嘴唇比她的要薄一些,眉心的朱砂痣,顏色也比她的略淺一點。除此之外,兩人竟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般,她從不知道,人的長相竟然能相似到這種程度。

  她在打量女子的時候,女子也在打量她。

  女子見過燕甯無數次,可惜每次都只能遠遠地看一眼,等了十八年,她才能再一次這樣近地看著她。女子心中湧上一股酸澀,這孩子實在太像她了,這是她的孩子……

  「妳叫阿甯,對吧?」

  女子的聲音很低,和燕甯天生的嗓音低沉不同,女子像是刻意將聲音壓低,聽起來冷冰冰硬邦邦的。她聲音放得很輕,聽得出她正極力地想讓自己柔和一些。

  燕甯並不在意她對自己的態度,只淡淡地回道︰「我叫燕甯。」

  燕甯把「燕」字咬得特別重,女子臉色微變,深吸了幾口氣,女子沒給燕甯絲毫緩衝的時間,直接說道︰「我是妳的母親。」

  這個答案並未超出她的想像,第一眼看到這張如出一轍的臉時,她就有了猜測。燕甯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句,「我母親叫青楓。」

  女子並未生氣,反倒輕笑了一聲,說道︰「何必自欺欺人,妳我長得這般相像,任何人看到,都知道我們的關係。妳否認也沒有用,我仍舊是妳的母親。」
 
  「我並未否認與妳的血緣關係,但是……」燕甯頓了一下,盯著她的眼睛,問道︰「妳知道什麼叫做母親嗎?」

  女子聞言一愣。

  燕甯微微側過頭,看向旁邊平靜的湖面,繼續說道︰「在我看來,嬰孩時哺育照顧、幼時扶著我蹣跚學步,為我跨出每一步而欣喜動容之人;在我身體稍有不適時,徹夜陪伴,為我提心吊膽之人;在我害怕恐懼,嚶嚶哭泣時,將我抱進懷裡,給予我安慰和保護之人;當我心有疑惑、糾結苦悶時,悉心教導聲聲勸慰之人;在我獲得小小成功,得意喜悅時,陪我歡笑為我驕傲之人,才叫做母親,我只有一個母親,她叫青楓。」

  燕甯每說一句,女子的臉色便沉一分,到最後,眼眶也微微發紅,滿眼的苦澀,她又何嘗不想做一個好母親,可是當年的情況,更別沒給她這個機會!女子想反駁,想解釋,然而,她已經一個人苦熬了十多年,已不知道應該如何說軟話,只能冷冰冰地說道︰「當年將妳交給樓夕顏,我也是逼不得已,若是我不那麼做,或許妳現在早已不在人世了。」

  說完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臉色驟然一冷,輕哼道︰「但我沒想到,樓夕顏也不是什麼好人。他將妳交給別人撫養,從不告訴妳自己的身世,也不讓我接觸妳也就罷了,竟把我的藏鋒寶劍,給了他自己的女兒!」

  燕甯微微皺眉,不喜歡她用這樣的語氣說她敬愛姨父,細想了一下往事,她搖了搖頭,試圖和她解釋,「幼時習武時,我選擇的兵器是飛刀,那時姨父就曾勸過我,讓我學習軟劍,說有一把絕世好劍可以給我作為兵器,是我自己堅持選了飛刀。我既然不練劍,妳那把寶劍與我而言,便沒有任何用處,給我也顯現不出它原本的實力和光彩。樓辰是我妹妹,劍術精湛,將劍給她並無不妥。」

  誰知她的解釋,非但沒有換來女子的理解,反倒讓她臉色更難看了,女子一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燕甯,斥責道︰「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劍,它是『藏鋒』!它本來就應該是屬於妳的,現下被人奪了去,妳不想著如何奪回來,還幫著掠奪者說話。這些年,他們是不是一直這般教導妳?把妳教得天真又愚蠢!」

  燕甯本就不是好脾氣的人,聽了這話,原本打算和女子好好談的決定立刻被她自己打破了。這個人,究竟有什麼資格來指責她的親人,評價她的人生?!

  燕甯臉色鐵青,一雙黑眸怒火繚繞,女子看到她這樣反而笑了,「不服氣?那些人把妳養大,也算照顧了妳十多年,妳被他們蒙蔽倒也還算情有可原,但妳竟被一個才認識幾個月的男人騙得團團轉,不是愚蠢是什麼?」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說的人是誰?燕甯腦子裡劃過一張妖孽的臉龐,強壓下心頭怒火,冷聲說道︰「妳想說什麼?」

  女子對她還算鎮定的樣子很滿意,回道︰「姓莊的是西瑜的二皇子,妳應該知道了。」

  「知道。」
  
 「那妳知道在西瑜局勢如此危機的時刻,他跑到穹嶽來做什麼?」

  在找人。她記得當時莊逐言是這麼對她說的,但是她不打算對女子說,於是沉默了。

  她的沉默迎來了女子的嗤笑,「這個妳自然不知道,他來西瑜其實——是為了妳。不對,應該說,是為了妳現在披著的公主身份,為了妳身後的燕弘添,為了那無盡的權勢!」

  燕甯冷著臉並未接話,她對女子的話,其實並不太相信。她剛才也是那般武斷地評價姨父,可見此人性格必定剛愎自用,慣愛以自己的心思來揣度別人。

  女子根本不管燕甯神色如何,只自顧自的說話,彷彿就是為了要將她打擊得如墜深淵心如死灰才罷手一般。

  「妳以為妳們真的是巧遇的?什麼悍匪劫道,救命之恩,全都是一場算計罷了。礦洞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向妳坦白身份,裝得淒楚可憐,只是為了把妳騙回環山鎮,借著妳的身份,幫他掃除三皇子那塊絆腳石。若不是他自私,妳怎麼會遭遇礦洞垮塌,怎麼會被砸斷腳?!結果那個本該是罪魁禍首的人,居然還敢找上門來。妳以為他找了妳兩個月,還不怕死地跑來救妳,是真的關心妳,想要將妳救去?別傻了,他現在已經被莊璟逼得走投無路,只能孤擲一注了,而妳,就是他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籌碼。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妳的身份,從頭到尾都是算計妳,他想得的只有皇位、利益、權勢!而妳,不過是他手裡的一顆棋子,他對妳說過所有的話,所有的好,都是假的,都是騙妳。而妳,居然傻得信了,昨晚還放他離開,妳不是蠢是什麼?!」

  女子說得雙眸赤紅,神色癲狂,原本的冰冷孤傲蕩然無存,這張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臉,如今猙獰得讓人生厭。

  「妳說完了嗎?」

------題外話------
 
 恭喜壯壯失去了坦白從寬的機會,攻略公主難度提升N個等級。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5:1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2:22 PM 編輯

第六十四章 到底誰愚蠢

  女子被燕甯冷眸逼視,渾身一震,就像是被一桶冷水從頭潑到腳。那雙眼睛黑亮清正,沒有她以為的聽到事實真相後,應有的疑惑痛苦、羞憤仇恨,燕甯就坐在她正對面,冷冷地看著她。

  「妳說完了嗎?」燕甯又問了一遍。

  與女子相比,燕甯冷靜得可怕,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爹娘把我教得很好,他們告訴我,看人要用心,處事需謹慎,但是最重要的是,不可丟失赤子之心。就算莊逐言如妳說言,騙了我,那又如何?那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情,我自會與他了斷。妳又有什麼資格責罵我?我姓燕,我的母親永遠都只有青楓一個,有資格教導責備我的人,只有我爹娘。」

  燕甯心裡遠沒有臉上表現的這麼冷靜鎮定,她心裡憋著一把火,莊逐言是她的朋友,這個女人憑什麼這麼說他?他不是那樣的人,他根本沒有討好過她。礦洞坍塌明明是齊滬做的,為什麼要把罪魁禍首的罪名加到莊逐言身上,若不是他護著,她就不僅僅只是傷了腿而已了。

  燕甯想反駁她,怒斥她胡說八道,但是腦子卻有一個聲音不斷地提醒她,這女子言之鑿鑿,就算說的不是全部的事實,也一定不是全然的誣陷。再想一想,莊逐言和她說來穹嶽是為了「找人」時的閃爍其詞,昨晚說話時,多次欲言又止,種種奇怪的舉動,現在想來都無比的可疑。

  莊逐言……真的是在騙她嗎?

  女子看不到燕甯心中的煎熬和彷徨,她只看到燕甯一次次地強調自己姓燕,眼裡心裡除了青楓和燕弘添,再也沒有旁人。明明自己才是她的母親,懷胎十月,為了她不知受了多少苦,在逃亡的路上,生死之間都選擇留下她,她怎麼可以如此絕情?!

  「姓燕?」女子諷刺地大笑起來,「當年樓夕顏將妳送入宮中,冒充青楓的孩子,這件事那位高高在上的穹嶽之主,他知道嗎?他若是知道妳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女兒,還會給妳無上的榮寵嗎?還會承認妳姓燕嗎?」

  燕甯整個人都愣住了,目光複雜地看著女子,像是在看傻子,搖了搖頭,嘆道︰「我真不知道,愚蠢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妳也說他是穹嶽之主,有什麼事還能瞞得過他的眼睛?妳當真以為他會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他親生女兒?這麼多年來,妳都沒辦法接近我,難道只是姨父從中阻撓嗎?」

  爹娘對她實在太好了,在見到女子之前,燕甯從沒想過自己有可能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她現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卻不會認為她爹不知道。在她心目中,她爹是個無所不能之人,天下間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其實這件事也怪不得女子,她不是沒懷疑過,燕弘添可能知曉燕甯的身份,但是這麼多年下來,他的所作所為實在難以讓人相信他是知道真相的。

  燕弘添疼愛燕甯,到了一種極致溺愛的程度,為了她,做過許多匪夷所思的事,若不是知道他在疼女兒,還以為他是被哪個禍國妖女迷住了。他那些親生的子女,都未得到過這般毫無節制的寵愛,天下間,誰會如此疼愛別人的骨肉,這個人還是六國的霸主,實在難怪女子誤會。

  燕甯心中的怒火奇跡般地滅了許多,天真又愚蠢?女子說的是她自己吧。「我和妳之間,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先走了。」

  女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又惱火,眼看著燕甯就這樣起身離開,立刻低吼道︰「站住。」

  燕甯側頭看她,女子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一些,才說道︰「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把妳找來嗎?」

  燕甯微微挑眉,看著女子既不坐下,也沒有離開。

  看她似乎挺感興趣,女子輕舒了一口氣,她並不想和自己的女兒鬧得這般僵,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直到額頭上跳動的青筋慢慢平復,她才繼續說道︰「把妳找回來是為了永穆族的寶物。」

  「妳是永穆族人?」與未離去集市那日,她就感覺出未離和永穆族的關係很不一樣,作為未離師父的她是永穆族人,也不奇怪。

  燕甯只是想確定一下而已,女子抿唇不語,她也沒興趣追問,只問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永穆族的寶物和我有什麼關係?」

  「開啟寶物,需要血脈傳承,妳或許就是能開啟永穆族寶物的人。」

  女子盯著她,眼神晦澀不明,燕甯奇道︰「既然寶物的開啟,關乎的是血脈,那妳去不就行了?」她們倆唯一的交集不就是血脈?

  不知道女子想到了什麼,臉色又變了,燕甯了然地點了點頭,「看來問題出在那個男人身上。他是誰?」

  「妳沒必要知道!」

  女子的眼睛又開始紅了,燕甯在心裡嘆了口氣,沒再繼續刺激她,輕聲說道︰「那妳是誰,我有必要知道嗎?」

  女兒主動詢問她的名字?!女子心下一喜,下一刻又遲疑了,想了很久,才說出了那個早已被她棄之多年的名字,「靳羽……」

  ?!

  聲音輕得燕甯都聽不清那兩個字,總覺得女子說完之後,有些失魂落魄,燕甯本來想走的,想了想,又問道︰「什麼時候去永穆族?」

  「三日後我會帶妳去拜見族長。」

  燕甯輕「嗯」了一聲,便離開了亭子。

  這次女子沒有再叫住她,抖著手將面具迅速地戴在臉上,當熟悉的重量和冰涼的觸感再次覆在臉上時,女子的手不再顫抖,眼底一片陰寒。

  子時

  未離一天都沒有出現過,靳羽也沒有再提昨晚的事,燕甯仍是住在原來的院落裡,甚至靳羽都沒有加強小院的監管。除了沁玉,她沒有發現其他人在院落附近出現,一切都風平浪靜,就彷彿昨晚莊逐言夜闖進來的事並沒有發生過。

  當然,燕甯知道,只是彷彿而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未離肯定做了很多。

  隨著子時的臨近,燕甯的心越跳越快,她有些擔心,今晚莊逐言很可能進不到小院裡來,那麼她是應該冒險自己出去,還是再等更好的時機?

  燕甯一整天都表現得很正常,見完靳羽後就一直在房中,看看書,吃糕點,任由沁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到了平日裡休息的,她才把沁玉打發走。

  燕甯依在門邊,稍稍打開一點縫隙,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經子時了,校園裡靜悄悄和,仔細傾聽,外面也沒有傳來什麼嘈雜之聲,平靜得有些不可思議。

  燕甯悄悄推開門,極快地閃身躲在回廊背陰處,靜靜蟄伏,她已經決定,若是莊逐言能進來,就跟著他先逃出去再說,若是他進不了,趁著他造成的混亂,自己想辦法溜出去。
 
  她不想再留在這裡,見過靳羽之後,她已經能確定兩人的關係。靳羽雖有諸多隱瞞,但也明確說了她的目的,事關永穆族的寶物。

  穹嶽與永穆族之間的矛盾已延續近百年,近些年雖稍有緩和,卻仍有諸多爭端,既然來了這裡,她其實也想與永穆族接觸一下,如果開啟永穆族寶物的關鍵在自己身上,或許她能徹底解決永穆族和穹嶽間的矛盾也不一定,若真能實現,也算是替父親解決了一件大事。

  她有心解決永穆族的麻煩,卻不打算通過靳羽和永穆族接觸,經過今日的短暫相處,她發現靳羽在某些時候,會陷入一種奇特的狂躁之中,很危險,她絕對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任人拿捏。

  在暗處靜立了半個時辰,周圍仍是一片安靜寧和之態,燕甯皺起眉頭,難道莊逐言連騷亂都製造不出來?還是說,他昨日所言,是騙她的,他根本不會來?不,不可能,若他做所的一切,真如靳羽所言都是為了權勢,那麼在她昨晚已經承諾借他三千精兵的情況下,他更應該來才對!

  燕甯吐出一口濁氣,只覺得心煩氣躁,心緒難平,她知道自己還是受到了靳羽的影響,用力深呼吸了好幾次,她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就在這時,牆外傳來了極輕的響動,燕甯立刻收斂心神,放輕呼吸,將自己更深的藏入陰影之中。

  一道黑影敏捷地翻進牆內,落地無聲,黑影快速地來到門邊,拿出匕首伸進門縫之中輕輕一挑,門栓發出一聲低響,門微微打來。

  燕甯站在暗處,盯著那人看了好一會,他臉色蒼白如紙,月光也無法讓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龐柔和半分,凹陷的眼眶讓他的目光更顯幽深,當門打開的那一刻,他眼中閃過一抹愉悅的光芒,還隱藏著一些急切,這個人,真的是在騙自己嗎?

  莊逐言推開房門,正準備進去的時候,燕甯從陰影中走出來,低聲說道︰「我在這。」

  燕甯的聲音已經壓得很低了,莊逐言還是驀然一驚,手中的匕首瞬間握緊,目光凌厲的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看清是燕甯,他神色一緩,眼中的厲色迅速褪去,迎了上來,抓著她的手腕就往外走,「快走。」

  燕甯腳步頓了一下,莊逐言回頭看,只見她目光複雜地盯著他,透著審視,又好像不認識他一般,莊逐言心底一慌,低聲問道︰「怎麼了?」
  
  現在不是問的時候,不管是不是利用,都等出去再說。她目前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裡。一再告誡自己不要輕舉妄動,燕甯搖了搖頭,跟著他往前走了兩步,才問道︰「你打算怎麼帶我出去。」

  時間緊迫,莊逐言壓下心底的不安,拉著她一起翻出牆外,回道︰「我剛派人燒了這條街上幾家縱橫商鋪,再過一會火勢應該就起來了。」

  「聲東擊西?」燕甯嘴角抽了抽,嗤笑道︰「又是火攻,有沒有新鮮一點的?」上次在落葉峰他用的也是這招。

  莊逐言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有用就好。」

  「未離不是那些愚蠢的護衛,你這招明晃晃地就是在告訴他,你來劫人了。」
  
  「我就是打算讓他知道,火災不過是為了造成混亂而已。」說完他停頓了一下,嘴角微揚,勾出了一抹艷麗的弧度,「讓他來追好了,只要他知道去追誰。」

  「?!」什麼意思?

  莊逐言沒再解釋,兩人又往大門的方向跑一段,燕甯已經能聽到外面傳來的喧鬧聲,紅色的火光衝天,就天空都映紅了。

  想起那條街上佈置得富麗堂皇的店鋪,燕甯都有些心疼,這次肯定損失不少錢,不知道靳羽會不會被氣瘋。

------題外話------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靳羽是個精分蛇精病!(並不~)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5:18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2:26 PM 編輯

第六十五章 公主的怒火(上)

  燕甯以為莊逐言會趁亂帶著她從前門跑出去,沒想到他卻拉著她拐了一個彎,跑了一個一座小宅子的牆根下。

  近了燕甯才看清,陰影處還藏著十來個人,應該是來接應他們的,奇特的是,竟有人穿著紅衣?

  燕甯好奇地多看了兩眼,不禁有些傻眼,回過神來又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

  這聲笑聲引來了數道凌厲的目光,燕甯連忙壓下嘴角,憋得差點內傷。不是她想在這樣逃命的時刻笑出聲來,實在是這些人太逗了。

  一群人中,有七八個男子身上穿著和她一樣的衣服,髮飾也極其相似,他們應該都是經過挑選的,身高比她略高,但都很年輕,身形消瘦,腰被黑色腰帶緊緊束著,還真有幾分蹁躚美態。

  她現在知道莊逐言那句「讓他來追好了,只要他知道去追誰」是什麼意思了,他們經過這樣一番打扮之後,奔跑在夜色之中,還真的會讓人誤以為是女子,尤其外面火勢還如此之大,煙塵漫天,不到面前,根本看不出誰是誰。

  一下子之間多了這麼多個「燕甯」,追捕的難度的確高了很多,她都有些佩服莊逐言劍走偏鋒的奇思妙想了。

  這七個「女孩子」中,大多數她都不認識,其中有兩個人,她還是挺熟的。

  一個是方一平,另一個居然是……楚時!

  燕甯忍不住彎了嘴角,楚時本來就年輕,又是娃娃臉,這樣裝扮起來,竟然又一種靈動的嬌俏小美人之感,看得燕甯連連點頭!
  
  楚時面如鍋底,兩個小虎牙恨不得咬上燕甯,這人面色紅潤,精神奕奕,能跑能跳,到底哪裡像是被人困禁的樣子,逐言根本就是瞎擔心。

  楚時瞪了燕甯一眼,冷聲說道︰「別笑了,快走。」

  燕甯不敢笑得太多,輕咳了一聲,點了點頭。

  莊逐言之前應該已經部署好了,他留下一句「半個時辰後在城門外匯合」便拉著燕甯往側門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們選的側門就是燕甯當時乘馬車進來時走的門,外面的火勢很大,還未走來門前,就能感受到熱浪滾滾,刺鼻的濃煙刺得人眼睛刺痛,喉嚨發癢。

  即將走出側門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五六名黑衣人正在追著他們而來,莊逐言抓緊燕甯的胳膊,運足了內力,帶著衝進了濃煙之中。

  借著煙霧的掩護,他們很快甩來了身後的黑衣人,兩人朝著裡駐軍最近的北城門跑去。

  「腳疼嗎?」

  奔跑中,燕甯聽到那熟悉的嗓音在耳邊說話,心下一怔,「不疼……」

  莊逐言回頭看了一眼,拉著她拐進了一個小巷口,鬆開她的胳膊,半蹲下身子,急喘著說道︰「那些人已經甩掉了,我背妳。」

  小巷裡黑得根本看不清人影,燕甯只能聽到那人氣喘吁吁的聲音,甚至都看不見他清瘦的背影,她感覺到他就蹲在自己面前,這樣的細心體貼,處處關心,真的不是真心嗎?

  她的腳很疼,疼到鑽心,但她現在卻不想讓他背。
  
  「我沒事,馬上到城門了,走吧。」燕甯在黑暗中繞過他,跑出了巷子。

  莊逐言借著黑暗,剛把嘴角的血色擦乾淨,就聽到燕甯冷淡的聲音和遠去的背影,中心的不安急劇擴大,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不到半個時辰,十幾個人已經在城外聚集,幾名男子身上的紅衣已經換成了黑衣。
  
  城外有二十多人牽著馬接應他們,這時候沒有人說多餘的話,眾人翻身上馬,三十多人朝著西北大營的方向疾馳而去。
  
  剛跑出十里開外,一串紛亂強勁的馬蹄聲從另一條小路狂奔而來,莊逐言心頭髮緊,來的人若是別人,他還有八分把握,若是未離……

  不過須臾之間,十多匹通體墨黑,四蹄強健的駿馬從路口衝了出來,將通往西北營地的官道完全堵住。

  未離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身下的馬狂躁的踏著蹄子,鼻子中不斷的噴出白氣,他身後跟著十多名蒙面的墨衣男子,他們身材高大,氣勢攝入,整齊地一字排開,目光冷肅地盯著對面是一行人,不因人數比對方少而有一絲的怯懦。

  「我說過,讓你不要來找她,再見到你,我會殺了你。」

  月色下,未離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人氣,一向寂靜無波的黑眸中,翻滾著濃重的殺氣,那殺意瞬間席捲眾人,讓人窒息。
  
  莊逐言帶出來的人,也都是心腹精英,在黑衣人衝入官道的那一刻,他們已經迅速的轉換隊形,將燕甯和莊逐言護在中心位置。

  對面未離的那如有實質的殺氣,莊逐言不為所動,他微微側頭對著身後的人說道,「沈羲,方一平,你們兩個帶十個人護送她到西北軍營。」

  「是。」兩人垂下頭,雖然恨不得留在主子身邊以身護主,但對保護燕甯的命令卻又不敢不應。這兩個月來,主子的狀況他們都看在眼裡,若是今日燕甯又被抓回去,主子就算僥幸逃脫,也仍然會再次去拼命。

  莊逐言的聲音壓得很低,燕甯還是聽得一清二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燕甯嘆了口氣,輕輕踢了一腳馬肚子,往前走了幾步,朗聲說道︰「未離,你非要這麼做嗎?」

  穿透過憧憧人影,未離對上了燕甯的眼睛,黑眸中的殺氣散去,餘下滿目堅持,「妳不能跟他走。」

  他以為自己要和莊逐言走?燕甯忽然懂了,輕笑一聲,回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也知道你為什麼要阻止我,怕我像你師父說的那般愚蠢,對不對?」
 
  未離眉頭皺了起來,冷聲說道︰「妳並不愚蠢。」

  燕甯真不知道是不是該謝謝他肯定了她的智商,畢竟今天她才被他師傅痛罵了一個早上的愚蠢,還是愚不可及那種。

  未離不懂燕甯為何會露出那等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不明白,她既已經知道莊逐言的所作所為,為何還要跟他走?

  燕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不是愚蠢,只能解釋道︰「我不是要跟他走,我只是要去西北軍營。我不喜歡被人束縛,更不喜歡被人禁錮,就算沒有莊逐言,我也會自己想辦法逃的。」

  未離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沒有人要禁錮妳!」為什麼阿甯總認為他在禁錮她呢?她是師父的女兒,這裡就是她的家,他會好好照顧她,守著她,她想幹什麼他都會陪著她護著她,這難道是禁錮?

  「任何不自由,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禁錮,就像現在,我想離開縱橫商行,想去西北大營,而你要把我帶回去,不是禁錮是什麼?」兩個月的相處,燕甯對未離還是有些瞭解的,他有著自己特有的堅持,認定的事,你再怎麼說也沒用。燕甯懶得再解釋,直接說道︰「多說無益,動手吧。」
  
  燕甯話音剛落,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沈羲、方一平幾人團團護在中央,莊逐言駕馬走到最前面,手中拿的不再是常用的匕首,而是一柄瑩白長劍。

  未離身後的男子也紛紛拔出了長劍,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然而未離一點也沒有被這樣的氣氛所擾,他還是那樣靜靜地看著燕甯,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就在兩撥人馬上要衝上去的時候,未離忽然抬了抬手,他身後的黑衣人皆是一愣,隨即立刻往兩邊散去,讓出了一條路。

  「阿甯,我說過,永遠都不會傷害妳。」未離聲音的就像泉水擊中岩石,清冽悅耳,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麼說了,一開始燕甯根本沒放在心上,現在……

  他真的要放她走?

  燕甯怔怔地盯著未離,想和他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莊逐言看向未離的目光也複雜了幾分,沒想到這個人對燕甯的感情竟然如此之深。

  楚時反應極快,低叫一聲,「快走。」一行人護著燕甯試探性地走了七八丈外,看到未離真的沒有追過來的意思,立刻策馬疾馳。

  直到燕甯一行人徹底消失在未離的視線之內,一名黑衣男子才上前一步,遲疑地說道︰「公子……」

  未離緩緩收回視線,眼眸中一片靜寂,波瀾不驚,「我自會與師父交代。」

  「是。」男子不敢多話,悄聲退了回去。

  為了防止再次橫生枝節,一行人中途未做片刻停留,朝著西北大營的方向策馬疾馳。
  
  西北地形複雜,森林、峽谷、山坳居多。西北軍駐紮之地,位於佩城以北三十里,一片地勢相對平緩的山林之間。

  進入西北大營地界,便能感覺到些許不同,林木被砍伐了大半,道路也比官道要寬敞一倍不止。半夜三更萬籟俱寂,他們一行人策馬狂奔,不加約束,馬蹄陣陣動靜頗大,三里外都能聽到。

  聽聞鎮西將軍治軍嚴明,若是傳聞不虛,一刻鐘內必有將士過來查看。

  一行人心下安定不少,公主殿下的安全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大問題了,可惜這心還沒來得及放心,公主殿下忽然勒馬,停了下來。
  
  眾人微驚,楚時不解地看著她,問道︰「怎麼停下來了?」

  燕甯沒有理他,只直直地看著莊逐言說道︰「我有話和你說。」

  莊逐言臉色更白了幾分,回望她時,卻沒有分毫閃避。

  楚時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太對,勸道︰「馬上就到軍營了,有什麼話不能進了軍營再說?」

  「不能。」

  楚時想了想,點頭道︰「也好,那趕緊說,說完了一會兒我們送妳到營地大門就走了。」

  返回西瑜之事已經不能再拖,就算有可能死在森林裡,也總好過坐以待斃,逐言為了燕甯已經耽誤得夠久了,不如早做了斷!

  走?燕甯錯愕,莊逐言沒和他們說三千精兵的事?那是不是說,靳羽說他來救自己只是利用她,把她當做最後籌碼的說法並不是真的?!

  燕甯臉色緩和了一些,耳邊傳來莊逐言低沉的嗓音,「走吧。」

  莊逐言輕踢了一下馬肚子,走進了旁邊的小樹林。

  燕甯要說什麼,他隱隱已經有了預感,只覺得心底悲哀至極,後悔也沒有用,他錯過了向她坦白的時機,現在說什麼,她都不會信了吧。罷了,能如此做個了斷也好,若是此次回去,他敗了,她也不用為他這種無恥之徒身亡感到難過,若他勝了……他必定再來尋她,那時他們之間再無欺騙利用,利益糾纏!

  燕甯瞪著那道消瘦的墨色身影,暗暗深吸了一口氣,跟了上去。

  莊逐言,一定不要讓我失望!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5:23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2:27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公主的怒火(中)

  兩人一前一後往樹林走去,不知是默契還是兩人心中都有事,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樹林深處。

  林中的樹木被砍伐了不少,並不茂密,月光透過樹梢,撒在兩人身上,忽明忽暗,斑駁破碎。

  「你早就知道,我是穹嶽的公主,是不是?」

  燕甯停下來腳步,她從不是喜歡逃避的人,心中有疑惑,便要問清楚,雖然她不想聽到某些答案,但她也不會允許自己退縮。

  微沉的嗓音中並未帶著多少怒氣,細細聽來,甚至還能聽到一絲緊張,可惜此刻莊逐言只覺得渾身冰涼,彷彿置身百丈冰窟,萬丈深淵,周圍一片黑暗,已顧不上去感受那些小情緒。

  她果然知道了,預料成真,他的心反而靜了下來,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與她單獨說話的機會了吧,今夜之後,她一定會恨他的,就算不恨他至死,也不想再見他了吧……

  她總是這樣直白,在那座吃人的皇宮、黑暗的朝堂中,他不曾見過這樣的人。若是那些人或者是他,知道有人欺騙、利用自己,哪怕只是一丁點的蛛絲馬跡,也必定不會再信任那個人。只會一邊暗中調查搜集此人所作所為,一面算計著如何從那人身上討回更多的利益,絕對不會打草驚蛇,更不會當面質問,給對方再次欺騙自己的機會。

  但是燕甯會,她會直接地質問你,永遠這般光明磊落。這份坦蕩與直白,比她手裡的飛刀還要鋒利,將莊逐言割得體無完膚,無地自容,但他又無比感謝這份直白,讓他有了一次機會。

  燕甯把他當做朋友,以她的性格,只要他不承認欺騙之事,找藉口將此事遮掩過去,她還是會選擇信他,然而謊言終究是謊言,總會有被戳破的那一天。他已經錯過了上一次坦白的機會,這次,他不想再錯過了,他知道,如果這次他再騙她,他們之間,就永遠不可能了!

  莊逐言僵著身子,甚至都不敢回頭對上那雙乾淨澄明的雙眸。

  痛苦地閉上眼睛,良久,他聽到自己的聲音,緩慢又艱澀地回道︰「是……」

  聽到那聲「是」,燕甯的心涼了下去,原來他真的是在騙她……

  燕甯強迫自己冷靜,不要急著生氣,或許他有什麼苦衷呢?或許真相並非靳羽所說的那般不堪,不要武斷,要給他解釋的機會,要相信自己的朋友,對!就是這樣,燕甯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問下去,「根本沒有什麼悍匪,我們的初識,就是你設計的一場苦肉計,是不是?」

  「是……」喉嚨乾涸疼痛,只一個字,就彷彿榨乾了他所有的力氣,莊逐言從不知道,有一天,在一個人面前親口承認自己做下的事情,竟是如此的艱難。

  燕甯緊緊地抿著嘴唇,一股委屈沖上心頭,猛烈得讓她眼眶發紅,鼻子發酸,原來她一直以為的萍水相逢,救命之情,以為奇妙又有趣的緣分,全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真相竟真的如此不堪!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難受,不過是一個才認識幾個月的人,經歷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那些事還都是這個人設計的,她為什麼難受,她憑什麼難受啊?!

  燕甯想忍住,可是眼中水霧迷蒙,連那人的背影都漸漸模糊,燕甯忍不住了,什麼冷靜,什麼克制,她統統都不想要,她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傻子!燕甯死死盯著那人,逼著自己,將那些最可怕的,最不堪的問題一一問出來,「你在礦洞中救我,是為了博取好感,讓我感動、感激,以便於從我身上獲得更多的利益和支持,是不是?你今晚會來救我,也是因為你窮途末路,需要用到我,需要我幫你回到西瑜,需要那三千精兵,是不是?你一直都在騙我,利用我,我在你心中,從來就不是朋友,只是一顆爭權奪利的棋子,是不是?!」

  燕甯的聲音說到後面,開始梗咽發抖,這時候莊逐言終於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連忙轉過身來,她就站在樹蔭之下,整個人都被黑暗包圍,只有斑駁的月光照在她臉上。

  她眼眶發紅,一向清亮的眼眸中水霧迷蒙,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在瞪他,可他知道,她現在怕是什麼都看不清。

  她用力地抿著唇,雙手垂在身側,緊緊地握成拳頭,在那張憤怒的臉上,他卻只看到難過和委屈。

  怎麼回事?事情和他預料的有些不同,他以為燕甯是自己察覺出了什麼,或者是有人告訴了她什麼,所以她知道了自己之前做了很多欺騙她的事情。他猜到,燕甯會很生氣,但也只是氣他隱瞞知道她身份的事,別有用心地接近她而已。

  然而剛才聽她的話,似乎不僅僅是這樣,有人在誤導她,他對她所有的好都是為了利用,從頭到尾全是欺騙,她是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笨蛋!

  是誰?是誰在挑撥?是針對他的,還是針對燕甯?

  莊逐言習慣於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摩人和事情,發現了這一點,他心中原本那些忐忑和傷感全部褪去,腦子裡飛快地思考著幕後之人的身份和目的。

  若是針對他,無外乎就是莊璟那些人,問題是,他們是如何接近燕甯的?他昨晚見到燕甯的時候,她並無異狀,難道莊璟和縱橫商行亦有勾結?如果是這樣,莊璟就太深不可測了,這場奪嫡之爭,他怕是要輸了。

  若是針對燕甯的,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為了打擊她?讓她恨他,讓她傷心失望,然後呢?莊逐言想到了未離,但是很快,他又否定了,若未離想這麼做,用不著等到現在。那麼到底是誰?他這樣打擊燕甯,又是為了什麼?

  莊逐言忙著思考,一時間竟忘了說話……

  黑暗中,燕甯感覺到那個人明明已經轉過身來了,但他就那樣站得遠遠的,竟然一句話都沒有,他連解釋都不願意嗎?!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燕甯眨了眨眼睛,一滴淚迅速落下,被她用力擦掉,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要他親口告訴她,她要讓自己看清楚這個男人!

  「莊逐言,說、話!」

  那滴淚消失得極快,彷彿從未出現過,莊逐言卻覺得它比之前的聲聲責問更讓他無法招架,他能接受燕甯怨他恨他,卻不能看著她傷心。

  他不知道那個背後挑唆之人,究竟和燕甯說了什麼,只希望自己還來得及去解釋修正和彌補。

  燕甯極力壓抑下的情緒越發不穩,莊逐言不敢靠近她,只能遠遠地站著,低聲說道︰「半年前,父皇忽然病重,情況時好時壞,朝政都交給的魏丞相和兩名輔政大臣管理。莊璟外有魏丞相相助,內有貴妃幫扶,父皇也一直對他寵愛有加,局勢對我非常不利。楚家雖然手中仍有兵權,但被打壓多年早已大不如前,我需要一個強大的外力,才能讓我最終登上皇位。那時,舅舅給我出了一個主意,穹帝有一個心愛的女兒,對她極其寵愛,若是我能讓那位公主愛上我,相助一二,皇位自然唾手可得。我那時想,反正我也沒有心愛之人,娶誰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區別,若那位公主能助我登基,日後我對她好些,也就是了。之後我便和楚時帶著親信,來了穹嶽。沒想到那麼巧,在梅城的時候居然遇到了……妳。我原本以為,被穹帝寵溺嬌慣著長大的女子,哪裡經受得起什麼風浪,天真又嬌蠻,要哄騙這樣的女子輕而易舉。為了不浪費時間,我準備釜底抽薪,將包袱偷走,沒有了銀兩妳肯定寸步難行,到時我再適時出手相助,自然能獲得妳的好感。於是在妳住進安平客棧之後,我就派了歸雲半夜潛進妳的房間……」

  聽到這裡,燕甯本來就握得死緊的拳頭被她捏得咯咯作響,原來她出門的第二天就被人盯上了,這個混蛋,居然讓人半夜潛進她房裡偷東西,他一國皇子,怎麼能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簡直、簡直無恥之極!

  燕甯一臉憤怒,一副恨不得給他兩拳的樣子,莊逐言心中暗嘆,這樣很好,生氣總比傷心要好。

  「我沒想到妳這麼警覺,歸雲沒偷到包袱,還被妳傷了。無奈之下,我只能讓歸雲他們幾個假扮山賊劫道,想不到又被妳跑了。」

  那幾個大白天攔路搶劫的人竟是歸雲他們?!這是偷竊不成改明搶了!燕甯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莊逐言不說,她真的想不到兩人相遇之前,竟還有這麼些破事。

  「連續兩次失敗,我終於意識到,一般的方法對妳不太管用,最後我想到了苦肉計。妳警惕性很高,若是別人救了妳,妳估計還有可能懷疑那人居心叵測,但若是妳救了別人,戒心就會降低許多,妳身懷武藝又初次出門,總會想要行俠仗義過一下英雄的癮,於是我就在那天夜裡,讓屬下扮演悍匪劫持我,與妳狹路相逢。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妳救下了我,被拿走了包袱,最終與我同行。」

  莊逐言微微垂下頭,低聲說著話,遠遠看去,還真有幾分認真交代罪行,努力懺悔的模樣,實則他的餘光一直關注著燕甯,看到她神色緩和下來了,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他果然沒有用錯方法,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將那些她不知道的事,說得越事無巨細,越清楚坦蕩,燕甯才會越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燕甯都快被他氣笑了,誰要過什麼英雄的癮!

  將自己鞭打得遍體凌傷,脖子上還破了一個大口子,就為了演這麼一齣苦肉計和她相識,處心積慮四個字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用心,這人真是……燕甯都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環山鎮礦洞的事,之前我並不知道,但和妳一起發現礦洞的秘密之後,我心裡就有了別的想法。不管那批兵器是誰購買的,我都打算栽到莊璟頭上去,有妳在,我的計劃就更容易實現。若是順利解決莊璟,我便不需要再通過聯姻的方式求得穹嶽的幫助了,只要及時抽身,妳不會知道我之前的齷蹉心思,我們可以成為真正的朋友……」

  說到這裡,莊逐言忽然停了下來,抬起頭,隔著夜色,看進燕甯含怒的黑眸之中,「但是,我不想要這樣的結局,我不想放手。」
  
  不想?解決了莊璟,騙了她的友誼,他還不滿足?這是騙她騙上癮了!燕甯剛剛褪了兩分的怒意再次湧上心頭……

------題外話------

  下集預告,壯壯要表白,公主……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5:25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12:30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公主的怒火(下)

  不想?解決了莊璟,騙了她的友誼,他還不滿足?這是騙她騙上癮了!燕甯剛剛褪了兩分的怒意再次湧上心頭,只是還未等她怒斥,莊逐言接下來說話,卻讓她僵在當場。

  「我不想和妳做朋友,不想我們以後的交際,僅僅只是見了面後微笑地互道一聲好,不想看著妳和別的男子肆意談笑,不想妳親手餵其他人吃東西,不想妳的眼中還有別人,我想……」說話之前,莊逐言就已經翻身下馬,每說一句,便向前走一步,終於走到她面前。

  他微微抬頭,就像仰望星辰一般凝視著那張明顯已經被驚呆了的俏臉,用盡了心中所有的勇氣,說道︰「我想……要妳!」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動的心,什麼時候有了那些念想,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妳了,我想陪在妳身邊,想保護妳,想和妳在一起一生一世,我保證以後再不騙妳,也不會欺負妳,什麼都聽妳的……」他的臉漲得通紅,胸口也燒得慌,緊張得手心直冒汗,這是他第一次向女子表達愛慕之情,他今年雖然二十有一了,但母后早逝,不會有人給他張羅女人的事,後宮的其他嬪妃不希望他成親之後,得到外家幫扶,更不可能關心他的親事。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向姑娘傾訴心中的情意,只能憑著本能將心底的話說出來,他從沒覺得自己這般愚笨過,簡直語無倫次……

  「閉嘴!」

  燕甯同樣臉頰通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這人剛才還在供述自己的罪行,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這上面來了?!

  那人昂頭看著她,俊美的臉上佈滿了細汗,緊張地一直在吞咽口水,喉結上下滾動,目光灼熱得彷彿要把她燒著起來一般。

  燕甯覺得自己的心臟有些不受控制,跳的太快了,這種感覺讓她恐懼,她忽然有些害怕,莊逐言今日說的話,是出自真心嗎?還是說,這一幕,這些話其實都是他計劃中的一環?

  燕甯沉下臉,冷冰冰地回道︰「在翡城時,我曾說過,那天晚上對我說的話,不可有半分欺瞞,不然必定讓你後悔莫及!但是你選擇了騙我,你覺得我還會信你?」

  他早就已經追悔莫及了,心中苦澀不堪,他還在奢望什麼呢?難道以為她會回應自己的心意嗎?不會的,誰會相信一個曾經欺騙過自己的人。

  莊逐言垂下頭,微微退後一步,低聲說道︰「我知道,不管我說什麼,妳都不會信了,妳想怎麼出氣都行,我都受著,等妳氣消了,我就走。」
  
  他在西瑜還有責任,不能不回去,楚家和那些選擇站在他身後的老臣,他不能棄之不理,就算再凶險,他也要一試。

  現在冷靜下來了,他又有些小後悔,原本不是想好了嗎?什麼都不說,若他死了,也不會害人替她傷心,但若是不說,他又怕燕甯從此以後鑽牛角尖,不再信任陌生人。

  莊逐言自嘲地搖了搖頭,說到底,也還是他自私,他哪裡又有那般重要了,不過是怕自己以後再沒機會說,怕她不知道自己對她動了心,幻想著她或許也能回應一二,才在這種時候表明心跡,可惜幻想終究是幻想。

  罷了,還是先走吧,他自己本就背負著那麼多責任,何必拖累別人。

  只希望他還能活下來,解決好西瑜的事,到時他再回來找她。他最擔憂的是未離身後的人可能就是背後挑唆燕甯之人,他將燕甯帶到佩城,必定有陰謀。好在燕甯馬上就到西北大營了,暫時不會有危險。他若能回來,倒是可以先藏在暗處,查清楚幕後之人所圖何事,也可以暗中保護她。

  莊逐言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表白,卻被燕甯一句「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打擊得差點心如死灰,之後心裡的那些打算,自然也不敢說出來,他不說,燕甯就不會知道。

  燕甯不知道,她就會……

  「我說你可以走了嗎?!」

  燕甯心裡很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怎麼樣,他欺騙了她,算計她,還覬覦她,她應該狠狠地教訓他一頓,再讓他滾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但是,當親耳聽到他說,他要走,要消失在她眼前的時候,她更生氣了,覺得自己快氣炸了!

  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將她耍得團團轉之後,又對她說那些不著邊際、厚顏無恥的混話,然後……說完他就想走!

  天下間怎麼會有如此可惡之人!

  莊逐言你欺人太甚,簡直該死!

  就在公主殿下快被心頭怒火燒得失去理智的時候,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速度極快,朝著他們的方向衝過來。

  來的是一隊騎兵,為首的小將遠遠地看到幾十個人不知為何靜靜地停在道路中間,立刻低呵一聲,說了口令,騎兵瞬間轉換隊形,呈「八字」敞開,將那夥人圍在中間。

  這群人居然沒有絲毫反抗,為首的小將暗暗驚奇,卻也不敢放鬆警惕,厲聲呵斥道︰「你們是什麼人?何故夜闖軍營?」

  楚時等人此行的目的就是送公主殿下來軍營,自然不會反抗,可是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總不能說,我們是西瑜人,來此並無惡意,只是將你們的公主送過來而已吧。

  楚時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才好,只能扭頭看向樹林深處,希望那兩人能聽著這邊的動靜,出來解圍。

  兩人確實聽到了,也因為小將這一打岔,燕甯冷靜了下來,這混蛋做了這麼多,說了這麼多之後,想走可沒那麼容易!

  燕甯用力一拉韁繩,驅馬往樹林外走去,連一個眼角餘光都沒有留給他。

  莊逐言僵在原地,他能感覺到燕甯比之前還要生氣,但那張俏臉上,再也沒有了壓抑和委屈之色,這改變是因為他剛才袒露的心意嗎?莊逐言一下忐忑一下又欣喜,心臟比前二十一年跳得都要熱烈,想問她要一個答案,又怕那個答案自己承受不起,只能連忙上馬,悶頭亦步亦趨地跟上,今天之前他從不知道自己竟然膽小至此。

  燕甯想到自己要以公主的身份進入軍營,眉心的朱砂就不能再遮掩,畢竟這是她重要的特徵之一,抬手在眉心用力揉搓,片刻後終於把易容的材料揉掉。因為不是用藥水卸掉易容,揉搓後,額頭紅了一片,眉心的朱砂痣比以為更加紅艷,燕甯正憋著一股氣無處發泄,雙眸燃火,眉宇間鋒芒凌厲。

  莊逐言心疼她,想上前給她揉揉,被燕甯一個眼刀凍在原地。訕訕地笑了笑,他現在是戴罪之身,最好還是安分一點。

  這隊騎兵一共只有二十人,由一名小將帶領,他們本就是聽到林中傳來馬蹄聲,先行過來查探情況的,人數不多。楚時一行人黑衣冷面,身材健碩,氣勢逼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將他們圍在中間,小將一直都很緊張,也時刻警惕著周圍,因此當燕甯和莊逐言一前一後走出樹林的時候,他立刻就發現了。

  小將大喝一聲,「誰在哪裡?!」

  小將握緊手中的刀,對身後的一名小兵使了個眼色,那小兵立刻退出戰圈三丈有餘,彷彿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他便要立刻策馬狂奔,回去報信。

  來人不出聲,小將只能努力地瞇眼看去,夜色模糊中,一男一女騎著馬慢慢地向他們走了過來,女子一身紅衣,高挑挺拔,男子極高,身材頎長消瘦,卻奇異地強勢,就像是一隻蟄伏於黑暗中的凶獸,守在女子身後。

  看不清他們的長相,但只看二人踏著月光從樹林深處緩步走來,就讓人心中篤定,那必定是姿容雋秀的兩個人。

  燕甯掃了一眼,就看出了誰是這群人的領頭人,直接走到那小將面前,說道︰「我是燕甯,我要見鎮西將軍章危。」

  「燕甯?」小將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這人張狂得緊,哪有人這樣介紹自己的,好似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名字似的,還指名道姓要見他們將軍,她以為她誰?

  小將剛想嗤笑回去,腦子裡靈光一閃,等等,剛才她說她性「燕」,小將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燕」可是皇族的姓氏,難道這位還是皇親國戚?

  小將心裡咯噔一下,連忙再次看向燕甯。

  女子紅衣若血,容貌清麗絕俗,一顆朱砂痣點於眉心之間,更添三分艷色,她目光清澈銳利,不知怎麼的,與她對視,竟讓他無端生出低頭避讓的念頭,只覺得面前這人,不怒自威貴不可言。

  「妳是……」小將的聲音有些不穩了,其他公主他們這些小兵小將可能不知道,但是穹帝捧在心窩裡的公主他們可是聽說過無數遍的。

  公主的名字,好像就叫……燕甯?!傳說那位公主喜穿紅衣,容貌比其母親清妃娘娘更為出眾,天生眉心一點美人痣,凡是見過她的人,無不為其驚艷傾倒。

  眼前這姑娘可不就美得天仙下凡似的嘛!

  小將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磕磕巴巴地叫道︰「公、公主?」

  燕甯微微頷首,小將只覺得自己腦袋暈暈,雙耳嗡鳴,不會是真的吧?穹帝的心肝寶貝怎麼可能會來這種邊陲之地?有生之年他真的見著活的公主殿下了?!

  小將心中激動,恨不得下馬跑兩圈。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了一把,才勉強止住這荒唐的念頭,用力地咳了兩聲,一本正經給說道︰「請。」

  這些人夜闖軍營,還用了公主名諱,他們必定是要把人帶回去的,至於是真是假,那就得由將軍來分辨了。

  最好是真的,這樣他就能和其他將領炫耀今晚的事了!

  因為莊逐言並沒有將燕甯表明身份,並且要借三千精兵給他的事告訴楚時,楚時也不知道莊逐言和燕甯在樹林裡說了什麼,所以在他看來,他不應該知道燕甯的真實身份,於是,楚時非常敬業地做出了反應,裝出懵懂無知又極度震驚的模樣,不敢置信地看著燕甯。

  他不看燕甯還好,這一看又一次點爆了燕甯的怒火,到了這時候了還不忘裝模作樣!

  好,你們這些西瑜人,個個都是好樣的!

  燕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目光就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似的。

  楚時打了一個哆嗦,怎麼回事?他想問莊逐言,卻見那廝一直微低著頭,也不知道想什麼,三魂不見七魄似的。

  楚時回過頭就看到燕甯直勾勾地看著他,扯了扯嘴角,對他笑道︰「不是說送我到軍營門口嗎?走啊!」

  這笑容……太滲人了,兩人都好古怪啊,誰給他解釋一下到底是什麼情況!

  可惜根本沒人理會他內心的呼喚,楚時很想立刻掉頭就跑,然而除了他以外的人,其他人好似都沒意識到危險似的,興高采烈地護送著公主殿下走了……

  沒辦法,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希望他這次的預感是錯的吧。

------題外話------
  
  我家壯壯今年才21歲,是迄今為止年級最小的男主,情竇初開,表白不可能很給力,你們不要笑他!另外……公主這次是真的氣炸了,表白完了就想跑,真的是作了大死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5:28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18 P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小懲大誡

  小將在前面開路,一行人快馬加鞭,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就到了大營門外。

  周圍都是樹林,一旦著火便很危險,因此西北大營的營牆建得非常高。一眼看去,在墨黑的夜幕之下,那營牆彷彿直衝天際,與天幕相接,巍峨壯闊,壓迫感十足。

  營地的門大開著,三四十名將士守在大門兩側,現下已是寅時,再過一個多時辰天就亮了,這時候,是人最為睏頓最易放鬆警惕的時間。然而營房的守衛每個人都目光銳利精神飽滿,可見鎮西將軍治軍有方,軍紀嚴明。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燕甯他們到的時候,幾名將領打扮的男子已經站在大門外了。其中一人尤為顯眼,和蘇之函的儒將形象不同,這位將軍身高八尺,未著盔甲,只穿著常服,他肌肉虯結,魁梧健碩,非常粗狂,滿臉絡腮鬍,根本看不清楚長相,只看到一雙虎目精光畢露。

  燕甯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他,最後做出了最有可能的判斷,「你是鎮西將軍章危?」

  男子大方地點頭,回道︰「本將正是章危。」

  迎著章危審視的目光,燕甯不卑不亢地說道︰「我是燕甯。」

  燕甯這個名字,章危自然是知道的,問題是,事前他一點風聲也沒聽到,如果眼前這姑娘,真是上頭那位的心肝寶貝,這事真是棘手了!公主此行無論是自己偷跑出來還是穹帝授意,總之這位姑奶奶若有一點閃失,他們這群糙漢子都要倒大霉        !

  章危看到女子的第一眼,對她的身份已經信了七分,並不是因為那身紅衣和眉心的朱砂,而是她身上那種被皇家貴氣蘊養出的氣度和風骨,舉手投足間帶出的風範,並非誰都能模仿得來的。

  章危心中早就翻起了驚濤駭浪,臉上卻絲毫不顯,洪亮的聲音擲地有聲,「軍營重地,本將不敢有一絲一毫鬆懈,公主殿下可有憑證?」

  章危公事公辦,並沒有一絲不妥,但這個態度卻是半分面子也沒有留給燕甯。燕甯一點也沒生氣,反而更欣賞他了,軍營重地本就容不得一點馬虎,章危做得很好。

  她成長過程中,有一半的時間是在鎮國將軍府裡度過的,對將士們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燕甯直接解下了脖子上的吊墜,珍惜地握了握,才緩緩攤開掌心,遞到他面前,說道︰「這個夠證明我的身份了嗎?」

  章危看到女子手裡捧著一小塊通體發紅的玉石吊墜,色彩艷麗,光滑瑩潤,一看就是極其珍貴的東西。章危伸出手,等女子將吊墜放在他手裡後迫不及待地研究起來。

  莊逐言和楚時都不知道這玉墜的奧秘,害怕這位戍邊的大將軍不認識公主殿下的隨身飾物,萬一他不承認燕甯的身份,他們該怎麼辦才好。

  事實證明,兩人完全是白操心,章危看清玉墜下面的字,瞳孔猛然一縮,那個「燕」字他可不會認錯,連忙雙手捧著吊墜,送回到燕甯手中。

  待她接過,章危立刻準備屈膝行禮。鎮西將軍只是從二品的官員,見到公主,自然是要行跪禮的。燕甯一手抓著吊墜的黑繩往脖子上套,一手抓住章將軍的手肘,不在意地說道︰「免禮。進去再說。」

  章危一怔,感覺到一股勁道從手肘處傳來,將他拉了起來。

  對於一個武將來說,這點力道自然可以承受,但是對一個女子來說,委實太大了點。

  早就聽聞,公主不僅極受皇上寵愛,夙將軍和樓相對她也是極為喜歡。公主殿下、將軍府的千金和相府的小姐,三人皆武功高強,以前他是不太信的,今日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章危並不知道燕甯天生手臂的力量就很大,只當她內家功夫練到極致,才有如此勁道。心中不免佩服,他雖未行跪禮,卻是畢恭畢敬地朗聲說道︰「公主殿下,請。」

  一聽將軍這話,守在營門周圍巡視的將士們個個瞪大了眼睛,這位還真的是公主啊?底層的將士們不懂那麼多規矩,礙於軍紀,不敢圍上來,也不能大聲喧嘩,但那雙眼睛,卻是無比熱烈地盯著燕甯看。

  燕甯微微一笑,一點都沒有被將士們的熱情嚇到,甚至還對他們點了點頭。往前走了兩步,她又停了下來,瞥了莊逐言幾人一眼,冷聲說道︰「把他們全都給我押進去。」

  「?!」

  除了莊逐言一怔之下很快反應過來,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章危。

  這些人不是公主的侍衛?公主為什麼要把人抓起來,難道,是得罪過公主?還是另有隱情?

  章危心裡納悶,行動卻毫不遲疑,大呵一聲,「都抓起來。」
  
  「是!」

  這群人一看就是練家子,為了防止他們反抗逃脫,章危一聲令下,竟然一下子衝上來近百名將士,將莊逐言等人團團圍住。

  「……」

  燕甯側著頭,下巴微揚,神情倨傲,就是不肯看他一眼。莊逐言苦笑,罷了,如果這麼做能讓她出出氣,那便如此吧。

  這裡是三萬駐軍的地盤,他們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抵不過人海戰術。侍衛們眼巴巴地看向自家主子,只見他笑著搖了搖頭,眼底的寵溺太明顯!主子都沒有要反抗的意思,下面的人也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楚時和沈羲心裡都快急瘋了,奈何正主兒不急,他們急死也沒用,瞬間三十多人就被五花大綁地押進了軍營。

  西北軍營地很大,因著周圍林木繁茂,將士們住的營房和其他的軍隊的帳篷不一樣,全都是木頭搭建的?營地中央,還建了一座兩層的小樓,將軍們都在此處商議軍機要務。

  小樓前,有一大塊空地,此刻莊逐言一行人就被將士們押在空地上等候發落。

  章危為難地問道︰「公主殿下,這些人要如何處置?」一般情況自然是先將他們關起來,待核實這些人所犯之罪,再依律法定罪量刑便可。然而這些人和公主之間的事,卻好似沒這麼簡單,他可不敢自作主張。

  燕甯雙手環在身前,歪著頭斜睨一眼被押跪在地上的莊逐言,心中止不住的快意,身為皇子,第一次這般狼狽吧!就在這時,莊逐言像是與她心有靈犀般,抬起頭來看他,深邃的眼眸中沒有氣惱與不甘,反而透著縱容和幾分無可奈何,燕甯臉上莫名一熱,心裡更惱了,她一定要讓他吃足苦頭!

  周圍點著火把,引來不少蚊蟲,一隻小飛蟲燕甯耳邊嗡嗡亂飛,她抬手輕拂了一下,那小飛蟲飛往一邊躲開了,下一刻卻又飛了回來,很是煩人。燕甯卻忽然心中一動,詭異地笑了笑。

  莊逐言一直盯著她,自然看到了那抹不懷好意的壞笑,他整個人都呆住了。他見過她灑脫的笑,驕傲的笑,甚至生氣時的冷笑,卻從未見過她笑得這般狡黠,眼角眉梢似乎在說,我要使壞咯。這樣的燕甯讓莊逐言更為心動,耳邊只能聽到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跳聲,連燕甯接下來的話都沒聽清。

  「扒了他們的上衣,綁在露天木樁上。」

  「?!」

  這……又是什麼?公主殿下語出驚人,莫說楚時幾人驚得腦子一臉空白,就連西北的將士們也受到了驚嚇,公主這是要玩什麼啊?!

  章危臉色也不太好,輕咳一聲,小聲地問道︰「公主,您這是……」

  燕甯不等他問完,繼續說道︰「哪裡蚊蟲最多,就綁在哪!」

  眾將恍然大悟,中氣十足地回道︰「是。」

  原來如此,公主殿下就是非同一般,懲戒人用的都不是打幾軍杖,抽了鞭子這般普通的法子。西北的蚊蟲,個個巨大無比,兇猛異常,被這麼綁著咬幾個時辰,嘖嘖,那滋味,真的別提了。

  將士們手腳麻利的開始撕衣服,莊逐言這時候也算緩過神來了,哭笑不得,只覺得心上人怎麼可以壞得這麼可愛。他愛屋及烏,公主殿下做什麼都是可愛的,楚時卻覺得自己要瘋了,他好歹也是世家公子啊,被人扒了衣服綁起來餵蚊子,他以後還怎麼見人!

  「等等!」楚時大叫一聲,瞪著燕甯,怒道︰「燕甯,咱們有話好好說,好歹相識一場,我們還救了妳,妳怎能這麼對我等。」

  「說什麼?說你們怎麼合起夥來騙我?」當著章危和眾將面前,燕甯也沒細說,只這兩句就嚇得楚時白了臉,立刻消聲。看樣子她是知曉了一切了,該死的逐言,為何沒有告訴他?

  燕甯沒給他們每人一百軍杖,真的已經非常仁慈了,楚時徹底蔫了,心中悲憤,他寧願挨軍杖啊,這個懲罰未免也太……太可笑,太侮辱人了吧?!
  
  好好欣賞了一番楚時等人生無可戀的表情,燕甯滿意極了,抬眸得意地看向莊逐言,那人竟然對她勾唇笑了一下,艷麗的五官瞬間美得燦爛如花,讓人頭暈目眩。和燕甯站在同一個方向的將士們也有幸看到了這一幕,一個個目瞪口呆。

  混蛋!笑什麼笑!等明天臉被蟲子咬成了豬頭,看你還笑!

  燕甯惱羞成怒,低聲怒道︰「快些,把人給我綁好,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放他們下來!」

  「是!」公主生氣了,將士們手腳更麻利了,三兩下把人扒乾淨,往營房後面樹木最為繁盛,蚊蟲最多的地方拉去。

  想像著明日某人那張俊美的臉上,佈滿紅腫疙瘩的模樣,燕甯自己都忍不住彎了嘴角,叫你騙我,叫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章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心中已了然,公主殿下對那個無比俊美的青年怕是動了心思。不過這點和他沒什麼關係,還是留給穹帝操心吧,他只需要保護好公主殿下,讓她舒心就行。

  章危彷彿沒看到公主一直盯著那夥人消失的方向一般,笑道︰「公主殿下,您的營房已經準備好了,這邊請。」

  燕甯點了點頭,隨著章危往一處較為僻靜的營房走去。

  這個房間挺寬敞,屋內有一張床,一個木櫃,還有書桌和小椅子,沒有任何裝飾用的東西,可以算得上簡陋。但在軍營中來說,有這樣一間單獨的房間已經是極好的了,一般將領住的也不過如此。

  章危一直暗中觀察著燕甯的神色,看她似乎挺滿意,他終於放下心來,覺得這位公主也不是很難伺候。這個念頭剛才腦子閃過,下一刻他就聽到公主殿下的命令。

  「鎮西將軍,請您為我準備三千精兵,要求善於森林野戰,最好精於伏擊、暗殺和救援。」

  三千精兵?章危皺起了眉頭,若是別人,沒有皇上的調令就私自向他借兵,他是萬萬不可能借,但是燕甯又不一樣。確定了她公主殿下的身份,在她拿出那個吊墜之後,這些三千精兵他還不能不借。若公主因為他的遲疑和推諉而有一點點閃失,他可承受不起穹帝的怒氣。

  「余副將。」

  余榮是章危的心腹,聽到命令連忙說道︰「末將這就去準備。」西北軍雖有駐軍三萬,但能達到公主殿下前面要求的,還真不多,他需得好好安排一下才行。

  余榮領命而去,章危腦子裡又活泛了起來,難道這次公主前來,真是穹帝的意思,想一勞永逸解決掉永穆族?這也不對啊,三千人可滅不了永穆族人,再說伏擊暗殺,自然是夙家軍麾下的「蒼鷹」更為適合,怎會用到他們?章危想不明白,忍不住問道︰「不知公主殿下要三千精兵作何用處?」

  燕甯擺了擺手,回道︰「今日我乏了,明日自會與你細說。」

  章危爽朗地一笑,點頭道︰「是,公主一路辛苦了,早點休息。」

  燕甯微微揖手,「勞煩將軍。」

  「不敢。」章危連連擺手,迅速退了出去。

  剛走出沒幾步,章危就看到遠處幾位副將早就等在那裡。估計他們也聽到了借兵三千,而且還是精兵三千的命令,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讓他給個交代的討債模樣。章危心裡苦啊,他什麼都不知道!

------題外話------

  讓公主殿下出出氣就好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9:3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20 PM 編輯

第六十九章 嘴硬心軟(上)

  燕甯每日起床的時間都很固定,不管前一天晚上睡得多晚,早上剛到辰時總會醒過來。她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頭有點暈,右腳也有些隱隱作痛,好在都不太嚴重。

  醒了就睡不著了,她也就沒在床上躺著,直接起身。

  屋裡只有一個銅盆和一小壺水,雖然冬天用冷水洗漱不太舒服,燕甯也沒有想過要找人給自己換熱水,將就著洗了臉漱了口,換好衣服,準備出門找去軍營裡的膳房用早飯。

  才剛打開門,她就看到一名小將站在她門前,一手拎著一個竹編的小籃子,籃子上面還加蓋了蓋子;另一隻手曲著,像是準備敲門的樣子。
 
  小將見到燕甯,眼前一亮,笑道︰「公主殿下,早!」

  燕甯定睛一看,門外的人還是個熟人,正是昨夜將她帶回來那名小將領,中氣十足的聲音若是一般女子聽到,恐怕要被嚇一跳。她卻覺得很好,微微一笑,回道︰「早。」

  公主對他笑了!小將心裡美得冒泡,不枉費他用幫其他小將連洗十天衣物換取這個送早飯的機會!他美滋滋地提著籃子進了屋內,打開竹籃的蓋子,將早飯一一放到桌上。

  小將不好意思地笑道︰「軍營裡只有這些粗茶淡飯,您別嫌棄。」

  一碗白米粥,兩個饅頭,一小碟肉乾和醬菜,燕甯一點也沒嫌棄地拿起一個饅頭,回道︰「這些已經很好了。」

  公主殿下吃相很優雅,美得像一幅仕女圖,然而再美,小將也沒法忽略她吃的只是粗糙的雜麵饅頭這一事實。雖然他們平常都吃這些,但這位是公主啊,就該錦衣玉食才對,她不但沒抱怨,還真的一點沒浪費地吃完了。難怪穹帝寵著她,長得如此好看,身份萬般金貴,性格還這麼好的姑娘,誰看到都想寵著吧。

  小將意識到自己胡思亂想冒犯了公主殿下,臉立刻紅了,抓了抓腦袋,趕緊收拾好空碗筷,不敢多待,笑道︰「那末將就先退下了。」

  「等等。」燕甯忽然叫住了他,問道︰「昨日跟我來的那些人,現在怎麼樣了。」

  小將嘿嘿笑了兩聲,說道︰「還綁著呢,沒有公主的命令,誰也不會把他們解下來的。」

  燕甯也笑了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現在可以讓人去把他們放下來了。」
  
  雖然她是想狠狠教訓一下莊逐言,但他怎麼說也是皇子,現在已經是白天了,若是被將士們看到他那麼狼狽的樣子,總歸不妥。若是真被什麼毒蟲咬上,也不好,雖然軍營內應該不會出現什麼毒蟲,小心點總是好的。燕甯想了想,又說道︰「直接送他們去軍醫那,給他們上點藥,半個時辰後,把為首的那兩位年輕公子帶到議事小樓來見我。」

  小將乾淨俐落地回道︰「是。」公主殿下就是善良,心也細!

  燕甯不知道不過一頓早飯的時間,她就收獲了一名忠實擁躉。用完早餐她便出了門,章危給她安排的小屋位置確實挺偏的,周圍只有幾間小木屋,很安靜。她往議事小樓的方向走了小半柱香的時間,才聽到了人聲。

  那些聲音有些紛雜,但很洪亮,像是在練兵。燕甯覺得這聲音異常親切,伸了個懶腰,心情愉悅,嘴角也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

  本朝最尊貴的公主來了西北大營,這樣的大消息在燕甯進到軍營一個時辰內,傳遍了大營的每個角落。

  今日一大早,軍營裡出現一名美麗的紅衣女子,身份不言而喻。

  燕甯沒去看將士們練兵,但在路上還是會遇到三三兩兩的將士從她身邊走過。他們看到燕甯時,都是先渾身一僵,一臉驚訝,隨後便往旁邊挪兩步,假裝若無其事繼續走,然而眼睛卻拼命地往她身上瞟。

  有一名將領生性豪邁,兩人迎面走過時,他忽然叫一聲,「公主殿下,早!」

  粗狂的聲音夾雜著爽朗的笑聲,還有幾分微不可查的緊張,燕甯扭頭看了過來,對他點了點頭,回道︰「早。」

  將領張大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他生平見過最大的官就是他們的鎮西將軍,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和公主殿下說上話,她還回應他了。將領激動不已,若不是公主身份特殊,他真想衝上前再說兩句。

  有人帶了頭,便開始有越來越多的將士和燕甯打招呼,她都一一頷首,應了他們,鬧得軍營裡沸騰了好一會。

  議事小樓前面有一大塊空地,這裡並不是訓練場,只是給將士們閒暇的時候打發時間用的。

  一大早,空地上就聚集了不少人,原來是幾名老兵和一個小將士比箭術。燕甯覺得挺有意思,看時間還早,便走過去看個熱鬧。

  那年輕小將士長得很不起眼,他身高不到七尺,身材乾扁瘦弱,然而他手裡拿著的,卻是一把三石弓。看上去並不粗壯的胳膊用力一拉,將長弓拉出一個完美的弧度,幾息之間,竟連射了五六箭。每一箭都正中紅心,可謂百步穿楊,箭術了得,眾人紛紛大聲叫好。

  燕甯也忍不住讚嘆,不禁看了他兩眼。

  小將士年紀很小,最多十五六歲,根本還是個沒長開的少年。感覺到有人盯著他看,扭頭過來對上燕甯欣賞的眸子,臉都紅了,他傻傻地將手中的弓箭遞了過去,笑道︰「公主,您要玩嗎?」

  剛才射箭的時候還威武霸氣,現在竟然笑得這般靦腆,燕甯好笑,搖了搖頭,回道︰「這個弓可不行啊。」

  少年身邊的老兵真想一巴掌拍在這愣小子頭上,人家是公主,玩什麼弓箭啊!老兵心裡替少年擔心,但看到公主眼中滿是興味,又不敢貿然打斷,只能跑到弓架上拿起一把一石的弓衝了回來,笑道︰「就是,你用的弓怎麼能讓公主殿下使用,公主,您換一把輕一點的。」

  燕甯哪裡會看不出老兵對少年的維護,心情越發好了起來。

  「我是說,這個三石弓太輕了,我會拉斷的,換一個……」她沒接老兵遞過來的弓箭,歪頭看了一眼弓架,最重的只有六石弓,於是燕甯抬手一指,說道︰「拿那個六石弓給我。」

  六石弓?!

  這怎麼可能?!章將軍也才用六石弓而已,可是章將軍那是什麼身形,眼前的小公主又是什麼身形,別說射箭了,她連弓都拉不開吧。

  少年連連擺手,急道︰「不不不,那個太重了,會傷了您。」

  公主殿下不為所動,微微伸出手,說道︰「無礙,拿來吧。」

  所有人都覺得公主殿下在逞能,但誰讓她是公主,她想要的東西,自然可以得到,沒有人敢忤逆她。小將士抱著六石弓走了回來,小心翼翼地遞給燕甯,生怕她拿不動扭傷了手。

  燕甯單手接過弓箭,第一件事便是檢查了一遍武器,動作標準又迅速。在眾人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從箭筒裡拿出了一隻箭羽,搭在弓上輕輕一拉。真的只是輕輕一拉,她面不改色,甚至都沒有提氣便毫不費力地將六石弓拉到滿弓,眾人只聽「咻」的一聲,箭就射了出去。

  ?!

  空地上一時之間靜悄悄的,眾人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一名站得離靶最近的老兵跑過去一看,那靶心最中央的紅心部分,居然被射穿了一個窟窿。他連忙往箭穿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十多丈外,一支長箭斜插在地上。

  老兵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抖著聲音說道︰「射……穿了!」

  射穿了?!不可能吧!所有人這才從剛才的魔咒中醒了過來,很多人不敢相信,自己親自跑過去,抱著那個靶子看了又看。有人甚至還把手指戳進靶心那個小洞裡去捅了捅,全都驚嘆不已。

  燕甯拍拍少年的肩膀,低聲說了一句「你們繼續練吧,我找章將軍還有事」便轉身離開了。

  她一走,眾人七嘴八舌地就說開了。

  「快告訴我,剛才發生的都是假的,公主拉開了六石弓?!我一定還沒睡醒!」

  「我也沒醒,那箭是脫靶了才對吧,絕對不是射穿了,不是!」

  「快快快,拿那把弓給我試試,一定是壞了,我肯定也能拉開!」還真有好事者把弓遞給他,那人用力一拉,隨即慘叫出聲,「哎呦,我的胳膊!」
  
  眾人見狀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鬧得太凶了,幾名在營房裡休息的將領都忍不住走了出來,叫道︰「你們都在鬧什麼呢?」

  眾人正興奮著呢,發現有人沒看到剛才那震撼的一幕,連忙嘰嘰喳喳地說道︰「來來來,我和你說,剛才公主殿下……」

  背後的喧鬧燕甯自然聽到了,軍營就是這樣,大家都直白坦率,她喜歡這樣的環境。

  她走到小樓前,沒急著進去,對著守在小樓外的將士說道︰「我想見章將軍,進去通報一聲。」

  對方是公主,若要硬闖進去,他一個小將士哪裡攔得住,然而讓人闖入議事樓,便是他失職,三十軍杖是逃不掉了。好在公主深明大義,不為難他們這些小人,小將士心下感激,越發恭敬地回道︰「是,公主請稍後。」

  不過片刻,小兵就從裡面跑了出來,說道︰「章將軍有請。」

  燕甯微微點頭,走了進去,小樓的一層非常寬敞,右邊擺放著一張巨大的桌子,桌上放著兩個沙盤,看著像是佩城和森林的地形。左邊擺著十來張椅子,旁邊是一張小一點的書桌,上面筆墨紙硯都很齊全,應是議事時,將領們記錄商議內容所用。

  此刻屋內有不少人,章危坐於首位,他的右側是副將余榮,剩下的將領中有兩個燕甯昨晚在營房大門外見過,其他的她便沒什麼印象了。

  因事前有通報,燕甯進來的時候,幾人都已經站了起來,準備屈膝行禮,燕甯擺擺手,因心情不錯,聲音也透著愉悅,笑道︰「各位將軍不必多禮,以後在軍中,這些繁文縟節就免了吧。我去夙家軍待過不少日子,那些將領們可沒有諸位這麼多禮。」

  軍人本就性格豪爽,聽她這麼一說,頓時生出些親近感,也不再拘泥,眾人拱手以禮,笑道︰「是!見過公主殿下。」

  等他們見完禮,燕甯立刻開門見山,說出此行的目的,「我今日來是想問問,那三千精兵準備得如何?」

  章危命人在他右上首的位置加了一張椅子給燕甯坐,笑著回道︰「公主放心,已準備妥當,三千精兵會由余副將帶領,完全聽從公主的指揮。」

  余榮上前一步,朝著燕甯抱拳行禮,燕甯只是點了點頭,並未細說這三千精兵的用途,反而問道︰「永穆族最近有無異動,我調走三千精兵,對西北局勢可有影響?」

  章危心中有些感慨,這位公主倒是不錯,雖然借走了精銳,卻還知道要顧全大局,不是任性妄為之人。只是他原本以為這三千精兵是為了對付永穆族的,現在看來並不是,那小公主要這麼多精兵做什麼呢?

  章危外表雖粗獷,心性卻並不魯莽,心中有惑,也不急著問,豪爽地笑道︰「公主莫擔心,永穆族近年來並無異動,三千精兵對西北軍營而言,只是十分之一兵力,於西北局勢並無太大影響。」

  「如此便好。」燕甯確實是擔心永穆族的,她不知道永穆族的寶物究竟是什麼,他們為了那件寶物,會做出什麼事。她現在脫離了靳羽的控制,她擔心永穆族近期內會有所行動。

  燕甯心事重重,眾將領對看一眼,誰也沒有出聲打擾。就在這時,守在門外的小將士又走了進來,小聲通報道︰「公主殿下,昨日隨妳一同前來的兩位公子已經在外面等候了,還有一名侍衛硬是要跟來……」

  燕甯漂亮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亮光,朗聲說道︰「讓他們都進來吧。」

  「是。」

  小將領命而去,不一會,帶著三名男子走了進來。

  他們穿著黑色的衣袍,晃眼看上去並不怎麼狼狽,但只要細細一瞧,就能發現三人的臉上,手上,身上,凡是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都紅腫不堪,星星點點的小疙瘩看得人頭皮發麻。可以想像衣服遮蓋之下的地方,又是怎麼樣的慘狀,簡直慘不忍睹。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9:37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22 PM 編輯

第七十章 嘴硬心軟(下)

  眾將們緊張地吞咽口水,不斷地在心裡告誡自己,千萬別得罪公主殿下!這懲罰也太折磨人了!

  三人的臉色都非常的差,燕甯沒想到,被咬得最慘的,竟然是楚時。說他慘,主要是他都被咬在臉上,那張漂亮的娃娃臉被紅色的小包覆蓋,完全沒有了以往俊秀可愛的魅力,現在的他看起來,像是被人打腫了一般。

  一進到屋裡,楚時也不管裡面都有誰,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喘氣。大冬天的,燕甯居然扒光了他們的上衣餵蚊子,本來被小蟲咬就夠難受的了,山林裡的夜風還極其的冷,唯有不斷運轉內力才能抵抗寒氣。他現在是全身發癢,筋疲力盡,真恨不得把燕甯生吃了。

  莊逐言的情況,比楚時更差,內傷一直未癒,昨日情緒波動又極大。他已經無力運轉內力抗寒,只要一運功,胸口就火燒火燎的疼痛,他是生生被凍了兩個多時辰。

  他現在渾身僵硬,身上的癢痛都幾乎感覺不到了,莊逐言走到楚時身邊,也想坐下來歇歇,耳邊忽然傳來那道熟悉的嗓音,「我讓你坐了嗎?」

  莊逐言原本已經坐下的身子,又緩緩站了起來,嘆了口氣,「好,我站著。」

  沈羲敢怒不敢言,站在主子身後,哼道︰「屬下也站著。」

  楚時氣得指著燕甯,怒道︰「妳還有什麼招數盡管使出來吧,我們今日就要離開。」他現在腸子都悔青了,他們一開始就不該招惹這個女人,什麼嬌蠻可愛的小公主,她根本就是個魔星,折騰起來簡直要人命。

  燕甯瞟了他一眼,冷哼︰「今日你們走不了。」

  「燕甯,妳不要欺人太甚。」楚時疾言厲色,怒瞪著燕甯,可惜現在的他頂著一臉紅腫,一點氣勢都沒有,只能讓人感覺到他的氣急敗壞。

  「阿時,稍安勿躁。」莊逐言輕拍他的肩膀安撫,終於抬眼看向高位上的女子,嘆道︰「妳要如何才能消氣?」

  莊逐言皮膚本就極白,現在更是白得透明一般,臉上三三兩兩的紅腫小包顯得格外猙獰。他脖子上被咬得比較嚴重,紅腫的痕跡從頸脖一直延綿到衣領之下。他看著她的目光,依舊溫暖灼熱,說出的話卻有氣無力,整個人疲憊不堪。

  燕甯原本以為自己看到他狼狽的樣子,會高興,會解氣。可是她現在腦子裡想的卻是他的內傷是不是更嚴重了,那些紅疙瘩怎麼這麼礙眼,不會真的是被毒蟲咬了吧,他沒去看軍醫嗎?難道還沒上藥?

  燕甯強忍著上去給他把脈地衝動,扭過頭不去看他,她為自己這兩天的喜怒無常感到很煩躁,惡聲惡氣地回道︰「你坐一邊去!」

  莊逐言被她彆扭的模樣逗樂了,卻不敢笑,只能低著頭憋著,乖乖坐到一旁。

  眾將縮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聲不吭,津津有味地看著好戲,心中感慨,年輕真好啊,這麼能折騰,想當年啊……

  燕甯並不知道眾將已經在心中遙想當年了,暗暗深呼吸,壓下心中煩躁的情緒,低聲問道︰「章將軍,據你所知,現在西瑜的局勢如何?」
  
  目前西瑜和穹嶽並無戰事,西瑜的情報就算不上軍機密文,說給公主殿下聽也沒什麼。章危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坐在下首的俊美男子,心中隱隱有些猜測,別開視線看向公主殿下,回道︰,「探子來報,西瑜國內,三皇子莊璟已經掌控了大半朝堂,楚將軍和幾位老臣還在極力抗衡,但不知為什麼,他們擁護的皇室正統嫡出的二皇子莊煜竟然不在西瑜國內。目前三皇子莊璟派了近萬人在進入西瑜的必經之路上圍追堵截,莊煜怕是回不去了,西瑜三個月內必定改朝換代。」

  莊逐言和楚時聽著章危輕描淡寫地說著西瑜的局勢,心中驚嘆的同時,又覺得可悲。穹嶽對西瑜消息掌握得如此詳盡,幾乎與莊逐言收到的消息分毫不差,西瑜若想與穹嶽對抗,根本是以卵擊石。而他們現在的處境,在外人看來,已是無力回天窮途末路了吧,事實上,也確實相去不遠。

  燕甯聽完章危的敘述,沉默片刻後問道︰「西北軍的三千精英對上一萬西瑜將士,可有勝算?」

  她這一句話,將在場所有人都驚住了。
  
  燕甯在章危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點了點頭,無比鎮定地說道︰「你猜得沒錯,那三千精英就是為了護送西瑜二皇子回西瑜皇都準備的。」

  「妳、妳說什麼?」楚時覺得自己肯定出現了幻聽,那魔星……不不,那小公主居然要借給他們三千精兵?!如果真是這樣,別說脫了上衣餵幾個時辰蚊子,就是讓他脫光了餵上一天一夜也沒問題啊!

  燕甯懶得看楚時那副蠢樣子,抬手指了指莊逐言,又點了點楚時,說道︰「西瑜二皇子莊煜,西瑜名將楚將軍的公子。」

  眾將艱難地擰著脖子,看向滿臉包的兩位公子,只覺得自從公主殿下來了之後,他們的腦子就不夠用了,這都什麼情況!

  朝廷在佩城設鎮西將軍一職,領兵三萬駐守西北,一是為了防止永穆族人叛亂,保西北安寧;二來也有監視西瑜國,章危自然知道西瑜的二皇子是何許人也,但他也只是聽過這個名字而已。

  昨夜初見這位俊美的公子,他還一度懷疑他是樓家少爺,但看到後來他遭受的待遇,章危立刻否定了這個猜測。然而他猜來猜去,也沒有想到,這位公子竟然是西瑜的二皇子?

  站在章危的角度,其實他更希望三皇子莊璟登基,莊璟幾個月前就已派人前來向穹嶽示好。他那般膽小怕事,貪戀權勢之人做了西瑜皇帝,穹嶽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得到很多金礦。若是換成二皇子莊煜,情況便大不相同了。

  這位二皇子在父皇不喜,母后離世,兄弟早夭,貴妃與魏丞相聯手阻擊的情況下,還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可見其心性堅韌,深諳朝堂謀算。再看他現在的模樣,明明被折騰得精疲力竭狼狽不堪,臉色居然沒有一絲怒意,眼中也無怨恨之色。他若不是將演技修練到家了,那便是心性沉穩出眾,寵辱皆不放在心上,這位要是登基,西瑜怕是要有大變動。

  章危分析的不錯,卻忘了還有一條,少年情動心落紅塵,心上人對他做什麼,他都會心甘情願地受了,哪裡會有怨恨。

  章危還有心情分析,其他將領都懵了。

  公主殿下這話的意思,是要幫西瑜二皇子奪那至尊皇位吧?那昨晚為什麼要把人家綁進軍營?還扒了衣服餵蚊子?若是人家將來真成了西瑜的一國之君,這樣的黑歷史,足夠他忘恩負義反目成仇了吧!
  
  當然,話又說回來,不過是個小國君主,咱公主也不用怕他什麼。只是他們就是不明白,公主殿下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又或者說……

  公主殿下與那西瑜二皇子已經心意相通,打是情罵是愛?

  眾將忍不住揉了揉胸口,被公主殿下搞得頭暈目眩,心肝亂顫。

  同樣頭暈目眩,心肝亂顫的還有楚時和沈羲,他們簡直不知道怎麼形容心中的狂喜,前些日子他們還在擔心莊逐言糾結自苦,到最後傷心傷情。誰能想到,逐言(主子)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將公主殿下拿下了!
 
  在這彌天大誤之下,莊逐言無端受到了小夥伴們熱烈地崇拜,但他現在什麼也看不到,眼中只有那倨傲地側著臉,彆扭得就是不肯理他的女子。他真的沒想到,當真相都一一揭穿之後,她竟還肯幫他。心臟就像泡在沸騰的熱水中一般,燙得都快融化了,莊逐言忍不住輕聲叫道︰「甯兒……」

  「閉嘴。」燕甯扭過頭來瞪了他一眼,她可不想聽他在這麼多人面前說那些混話。

  這一聲「甯兒」叫出來,眾將心下了然,這兩人果然心意相通,已生情愫。難怪公主要幫他,若有公主相助,莊煜拿下西瑜並非難事。

  章危輕咳一聲,問道︰「公主殿下預備如何?三千人精兵迎戰一萬西瑜將士倒是不難,畢竟這些人都是按照公主的要求,選出來善於森林野戰,精於伏擊、暗殺的精銳。但若是想靠這三千精兵助二皇子奪皇位,肯定是不夠的。需得再動用兩萬將士,逼近西瑜都城才有把握壓制住莊璟手中控制的皇城守護軍。若要動用這麼多人,就需要皇上的調令文書方可行事,公主可以盡快擬寫一份摺子,本將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煥陽城,一來一回也不過十來日。本將先點好兵,駐紮在西瑜境外的森林中,等文書到了,咱們再和二皇子裡應外合,西瑜自然就屬於二皇子了。」

  當然,穹嶽幫莊煜登上了那至尊之位,自然也應該討要應得的利益。章危也不怕莊煜不肯給,畢竟他還不至於傻到與穹嶽翻臉敵對。

  章危想得很完美,卻被公主殿下冷冷地否了,「不必。那是西瑜國的內政,我們不便干涉,只需要把莊煜送到西瑜都城,其餘的什麼都不需要做。任務完成後,即可歸來。」

  燕甯想的倒不是利益這件事,那些金礦雖好,但還不至於讓她放在眼裡。若按照章危的打算,當真裡應外合成功了,莊逐言怕是要背上的篡位弒君賣國通敵的罪名,即使當上皇帝,也會被人在背後非議。

  穹嶽的將領們又一次被自己公主驚著了,所以說,他們選出了三千精兵,就只是為了把人送回去,不順便把西瑜攻下來?!
  
  救人救到底啊,萬一這莊煜自己搞不定輸了,他們豈不白費力氣?

  眾將面面相覷,盯著燕甯的目光讓她感覺壓力有點大,頗不自在。她也沒法解釋她和莊逐言之間的事,乾脆什麼也不說,站起來冷冰冰地說道︰「楚時,你留下,與余副將商議明日離開之事。」

  「哦,好。」楚時心裡也挺矛盾的,有穹嶽相助,逐言確實勝券在握,可是按照逐言的性格,他是不會希望要這個結果的。

  燕甯走到莊逐言身邊,停了下來,皺了皺眉頭,低聲說道︰「你跟我來。」

  莊逐言心頭一跳,總覺得燕甯這次想和他說的話,並不是他想聽的。

------題外話------

  大家都關心冬天有沒有蚊子的問題,城市裡,冬天肯定是沒有蚊子的,但是文中寫的是西北山林,那裡面有的不僅僅蚊子一種生物,還有其他的小飛蟲,小毒蟲,小飛蟻,山螞蟥之類的,所以冬天也會有很多小可愛招呼壯壯他們的,只是比起夏天來,實在好太多了,如果是夏天……壯壯可能就會變成第一個毀容的男主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9:44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25 P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你走吧

  燕甯走出議事樓,不遠處的將士們還在比賽射箭,有人看到燕甯立刻興奮地叫道︰「公主殿下,您還射箭嗎?他們都不相信您能拉動六石大弓,您快來給他們開開眼!還有人想挑戰您呢!」

  其他人也紛紛回過頭,對著燕甯招手,燕甯原本壓抑的心情在那些熱情洋溢的吆喝聲中輕快了許多,笑了笑,大聲回道︰「改日吧,你們好好練,拉得動六石弓的人才有資格和我比。」

  那邊有人開始起哄,一群人推來推去,最後還真有幾個人去試那六石弓,有一個人連弓都拉不開,還有兩個人拉開了,卻未能拉出滿弓。箭射出去,險之又險地戳在箭靶上,換來一陣哄笑聲。

  燕甯忍不住笑了笑,轉身往偏僻的小路走去,莊逐言沉默地走在她身旁。

  兩人一直走到燕甯昨晚住的小屋前,才停下腳步。這裡非常安靜,空氣中飄蕩著西北山林特有的濃郁草木氣息,似乎深吸一口氣,就能讓人神清氣爽。

  莊逐言始終沉默,因為他知道,燕甯永遠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就算他想拖延,她也不會給他機會。果然,兩人才剛站定,她便開口說道︰「你明日就走吧,那三千人是西北軍中精挑細選的精兵,他們的命就交給你負責了,我希望你能盡量減少傷亡。不管你是否成功,以後永遠都不要在我面前出現了。」

  他騙了她,她很生氣,聽到他親口承認他們的相識其實只是一場算計時,她恨不得將這人抓起來痛打一頓,剝皮拆骨,讓他知道,欺騙她的下場是如何的慘烈。

  可惜,她知道自己最多也只能想想,她下不去手。

  她忘不了在那個昏天暗地的山洞裡,這個人將她緊緊護在懷裡的感覺。岩石一塊塊砸下來,即使隔著一個人,她也能感受到強烈地衝擊。在如此危險的時候,他不但沒有推開她,反而將她抱得更緊,在那讓人窒息的懷抱裡,她覺得無比的安全和安心。她不相信那時的他是在演戲,誰也料不到礦洞會如何垮塌,岩石會怎麼掉落,他隨時都可能被砸死。

  那個時候,他背後早已血色模糊,卻還瘋了一般地搬大石頭,明明自己內傷極重,還把兩顆藥都塞進她嘴裡,她忘不了,忘不了那一刻心中地悸動。

  她現在已經不想去管莊逐言說的話,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就這樣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放過他,她不甘心;但真的要報復他,她知道自己做不到。既然如此,不如永不相見,他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他是死是活,和她都沒有關係了。

  她不想和這個欺騙過她,亂她心弦的男人再有任何交集。再也不見這個人,她的心便不會難過了,時間久了,應該……就會好了吧。

  燕甯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夾雜著濃郁草木香的冰冷空氣納入胸腔,讓自己的心口不再那般隱隱作痛,告誡自己,她的決定,沒有錯。

  「不。」

  「?」燕甯以為自己聽錯了,扭頭看去,對上一雙幽深的黑眸。

  「我不能答應妳。只要我還活著,就會回來找妳。」

  燕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站在身側的男人,他竟還敢說出此等不知死活的話!她肯放過他,已經是善良寬容了,若他欺騙自己的事被家裡那些人知道,他的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而他現在竟還來招惹自己,當真是不怕死嗎?!

  事實證明,莊逐言真的不怕死,他微微側頭,又往前湊了幾分,在她耳邊輕笑道︰「生氣了?那時妳也還可以繼續拒絕我啊。」

  這人……這人簡直、簡直厚顏無恥!燕甯往後退了一步,揉了揉微癢的耳朵,更為兇狠地怒視他。

  說實話,她雙目圓瞪,小口微張的樣子,真的有些可愛。莊逐言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由低沉變得清朗,胸腔的起伏震蕩,顯示著他此刻極好的心情。

  是的,他很高興,這幾個月來,就數今天最高興,從自己莫名心動那一刻開始,他便一直處在愧疚焦躁之中,他無時無刻都在擔心,怕事情揭露之後,她會恨他,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昨晚將一切向她坦白的時候,她反問他,還會不會信一個欺騙過自己的人,那一刻他絕望了,她厭惡他,再也不會信任他,他們之間,剩下的只是怨恨。

  等到了軍營,她讓人把他們抓起來,懲罰卻只是脫了上衣餵蚊蟲,大冬天的,蚊蟲能有多少?他們總共綁在木樁上的時間也不過兩個時辰,解下來的時候,還立刻有人帶他們去軍醫處治療。她的所謂懲罰,就像是小女孩的惡作劇,想撒氣又怕傷了人。

  被綁在木樁上的時候,他就在想,自己能不能奢望,燕甯其實也是喜歡他的,只是因為之前騙了她,又有人挑撥,所以她消不了這口氣,等她氣消就好了。

  在聽到只一個晚上的時間,她就已經為他準備了好了三千精兵後,他忽然覺得,那個奢望不再是奢望,已經變成了希望。他就像是一個被處以極刑囚犯,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下一刻,從死刑變成了死緩,那是劫後餘生的感動,是生的希望,無法言喻。

  他之前不敢對她說,離開了還會回來,是因為他怕自己回不來,而現在,有了燕甯給他的三千精兵,他就一定能活著回來。只要燕甯不恨他,心裡對他還有一點點情意,他怎麼都不可能放棄,這一次,他會用真誠的手段,獲得她的心。

  冬日的陽光溫暖而不炙熱,灑在身上很舒服,也很美,就像披上了一層淺金色的熒光,彷彿人都在發光一般。那個笑得開懷的男人,身上便帶著這樣的光環,燕甯有些疑惑,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發笑。他臉上的幾顆小紅疙瘩,破壞了絕世的容顏,讓那笑容少了驚艷的力量,但她卻能從那笑聲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快樂,就好像打破了什麼桎梏,整個人自由了一般。

  莫名的,這個想法讓她很不高興,讓他永遠不要出現在自己眼前,他就這麼高興?既然高興,又為什麼還要說那些讓人誤會的話?

  燕甯冷眼看著他,說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嘴角的弧度怎麼也降不下來,莊逐言笑道︰「當然知道。」

  燕甯第一次如此討厭他臉上的笑容,乾脆別開眼,看向遠處的山林,淡淡地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從來不叫六國朝拜、主宰天下的君主為父皇,總是稱呼他爹爹嗎?」

  莊逐言愣了一下,這個他還真的不知道,或許是因為燕甯養在宮外,所以隨著民間的習慣?

  燕甯從沒指望他能回答出來,接著又問道︰「你知道,若是我爹發現你鍾情於我,而我對你也有好感,你的下場是怎麼樣嗎?」

  這句話怎麼聽都像是威脅,然而莊逐言耳朵裡無限循環的,卻是那句「我對你也有好感」!甯兒這是承認了,對他有好感,就是喜歡他的意思,是吧?是吧?!

  莊逐言被這巨大的驚喜驚呆了,燕甯不知道自己打個比方的一句話在某人心裡,就成了表白了。
  
  燕甯微微側過頭,看了莊逐言一眼,他這副神思不屬的樣子在她看來,就是被嚇著了,心中劃過一抹淡淡的失望,她冷聲說道,「這些你都不知道,所以,你也不知道你剛才的行為會帶來什麼後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之所以稱呼爹爹而不是父皇,是因為在他心中我不是一個公主,不需要背負公主應盡的義務。我只是一個女兒,我和他只是尋常人家的父女,他希望我不會受到權勢和利益帶來的傷害,而你在他眼中,就是醉心權勢,會傷害我的人。你應該慶幸,一開始沒有欺騙我的感情讓我喜歡上你,不然的話,你所得到的結局,絕對不會是你們預想中的那樣。就算我真的看上了你,非你不可,最後的結局,不會是我成為你的皇后或者王妃,而是你成為我的駙馬。別說你只是個皇子,你就算成了西瑜的皇帝,我爹也一樣能把你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你明白嗎?」

  莊逐言靜靜地聽著,心情有些微妙,劍眉微揚,輕笑道︰「駙馬嗎?」

  這樣還笑得出來?燕甯輕哼道︰「你知道穹嶽駙馬的命運嗎?」

  莊逐言雙手背在身後,又往她身邊湊近了些,「願聞其詳。」

  低沉悅耳的聲音鑽進耳朵裡,暖暖的氣息再一次灑在耳廓上,燕甯有些惱,這人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往旁邊移了兩步,她沒好氣地說道︰「成了公主的駙馬,你就必須和公主一起住在煥陽城,從此以後,再也不能入朝堂,就算能入,也不過是四五品的閒職小官。你的那些抱負,那些野心,永遠都無法實現!」

  這次她沒揉自己的耳朵,漂亮的耳垂在暖陽的拂照之下,透著淡淡粉色,這是……害羞啊?莊逐言現在無比後悔,他為什麼要在晚上表白心意,昨晚他一定錯過了什麼美麗的風景,若那時能看清楚她的神情動作,他一定能猜到她的心意。果然是失策,失策!

  莊逐言自顧自的懊惱,燕甯卻被他氣著了,自己說了那麼多,他好歹給點反應!

  被心上人惡狠狠地瞪著,莊逐言總算後知後覺地發現佳人生氣了,連忙輕咳一聲,認真問道︰「妳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其實並不是真的,穹嶽並沒有律例規定,駙馬不得入朝,若真的才情斐然,也會受到帝王重用。然而莊逐言和別人不一樣,他曾經為了皇位,甚至願意犧牲自己情愛,他努力了那麼多年,就是為了得到那個位置。就算讓他在穹嶽位極人臣又如何,終究是臣子,他原本應該是為君之人,又怎麼會願意俯首稱臣呢?

  所以,他們倆,根本不適合在一起。壓下心底的酸楚,燕甯告誡自己,這樣很好,早些說清楚,對他們都好。

  她想得很現實,也很周到,可惜,她錯估了自己和皇位在莊逐言心中的位置,同時也沒有想過,若她不喜歡莊逐言,哪裡來的駙馬,又怎麼會為他考慮這麼多?

  她想不到,莊逐言卻已經看出來了,燕甯對他,定然是也動了情。她所謂的永不相見,是不想與他再有糾葛,放他走上那條至尊之路吧。

  過去的二十多年裡,皇位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小時候,想得到它,是為了活下去;當知道母后兄長慘死後,想得到它,只為了報仇;到了現在,想得到它,卻是形勢所逼,他若不去爭,很多人就會因他而死。那些人裡,有照顧他多年的恩人,有願意為他赴死忠心耿耿的下屬,這些都是他的責任,他沒得選。

  西瑜在先皇和父皇的統治之下,朝廷早已腐朽,百姓生活艱難。他是有野心有抱負,想讓西瑜朝廷清明,海晏河清,百姓富足,但是他的心,真的很累。汲汲營營十多年,他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沒過一天舒心日子,這個皇位,他真的沒有這麼想要。

  燕甯沒有出現之前,他的人生早已確定,要麼登上至尊之位,從此在那個位子上,為國為民殫精竭慮;要嘛技不如人,死在那條爭權奪利的路上。

  然而現在,有一個人,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願意不計得失傾力相助,當一切真相解開的時候,仍然沒有捨棄他。

  這個人出現了,未來的路,他已另有打算。

  莊逐言緊了緊雙拳,強忍下將她擁入懷中地衝動,慢慢走到她身後,輕嘆了一聲,似笑非笑說道︰「原來,妳不想做我的皇后,希望我成為妳的駙馬,我懂了。」

  什、什麼?什麼叫「妳不想做我的皇后,希望我成為妳的駙馬」,她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燕甯錯愕地轉過身,才發現那人緊貼著站在她身後,她這樣一轉身,倒像是投懷送抱一般。

  來不及去反駁他的話,燕甯急忙後退一步,想躲開他的懷抱,沒想到腰上猛然一緊,那人手臂不知何時環在她的腰上。她退得太急,不但沒退開,反而往前踉蹌了一步,砸進了那人懷裡。

  被這人擁著的感覺竟有些熟悉,貼得近了,還能感覺到他胸腔正在微微震動,他又在笑了。燕甯的臉刷地紅了,再想掙扎的時候,感覺到他的下巴輕輕磕在她頭頂上,含著笑意地低沉嗓音輕輕響起,「甯兒,我知道,妳喜歡我,所以妳要等著我回來,可不能在我不在身邊的時候,喜歡什麼別的人,嗯?」

  輕輕地尾音就像是一隻勾人的手,燕甯縮了縮脖子,又想揉一揉耳朵,她今天才發現,莊逐言的聲音居然也如此勾人,這人活生生的就是一隻妖孽。

  等等,什麼「妳喜歡我」,什麼「等我回來」,什麼「我不在身邊,不可以喜歡別人」,他們不是在絕交嗎?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燕甯回過神來想發飆,莊逐言早已經鬆開了手,人都跑出去十多丈了。
 
  「莊逐言,你給我回來!」公主殿下一聲怒吼,驚起一林子飛鳥。

  可惜那人跑得飛快,一會就不見蹤影了,燕甯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原本心中堅定的「從此陌路再不相見」的念頭已經碎得連渣都不剩了。他最好別回來,若是他真敢回來,一定要他好看,下次可不會只是餵蚊子這麼簡單了!

  燕甯心中又氣又惱,忍不住罵道︰「混蛋!滾蛋!」
 
  可憐的公主殿下,教養太好,極怒的時候,也就只能罵出這麼兩句不痛不癢的話,或許讓某人聽到了,還會覺得可愛呢。

------題外話------

  有人說壯壯前幾章有點弱,我覺得吧,在他騙了公主,又以為自己被判了死刑的時候,還是低調點吧,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知道公主也喜歡他了,就不會這麼低調了。另外,接下來有一段時間,駙馬要關一下小黑屋,公主自己走一下永穆族寶物這條線,然後曦哥哥他們就來了,我努力十章之內,把駙馬放出來哈。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9:48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27 PM 編輯

第七十二章 就是這麼霸氣

  次日

  西北軍營地外,三千精兵整裝待發,雖然他們不明白為什麼要護送西瑜國的皇子回西瑜,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執行任務。精兵與普通士兵不同之處,就在於「精」字,他們每一個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強者,他們齊刷刷地站在一起,那股氣勢就非常驚人。如一柄鋒利的寶劍,即使它未出鞘,敏銳之人就能察覺到凌厲的殺氣。

  說起來,最為興奮的,還是昨日跟著莊逐言一同護送燕甯來軍營的護衛們。他們是莊逐言的親衛,對燕甯的身份自然是知曉一二的,同時也知道,他們送完公主之後就要回西瑜了。他們總共不足百人,要面對近萬人的截殺,原本以為必死無疑的,心中雖無懼怕,卻不免悲壯不甘,沒想到,餵了一夜蚊蟲之後,居然有此驚喜!

  那天夜裡,他們還不懂主子的苦心和謀略,今日終於知道,主子果然胸有溝壑,萬事都難不了他!莊逐言莫名奇妙地又得到了無數崇拜。

  將士們早已準備好了,又等了半刻鐘,那道紅衣身影始終沒有出現,時間已接近正午,再不出發,便來不及了。

  莊逐言收回膠著在大營門口的視線,朗聲說道︰「出發。」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余副將點了點頭,朝著將士們打了個手勢,三千人一分為三,一千人馬在前面開路,一千人馬隨行護衛,一千人馬殿後。

  楚時看到莊逐言還是時不時地關注著營門的方向,知道他在等誰,便小聲地說道︰「時辰也不是很晚,要不再等等?」

  莊逐言搖了搖頭,淡淡地回道︰「不用了。」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說實話,楚時是真的搞不懂這一對到底是怎麼回事,若說他們之間沒有情意,燕甯怎麼可能借給他們三千精兵;但若說他們之間有情,為何燕甯都不肯來送行,難道她就不怕,逐言這一去,兩人便沒有機會再見了嗎?

  一千人馬已經先行,莊逐言也輕踢馬肚,準備出發,臨行前,對章危拱了拱手,說道︰「章將軍,多謝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意思說他還會回來?不應該啊,若是輸了,他就會死在西瑜了;若是贏了,他也將在這幾個月內登基稱帝,怎麼可能還會回來?

  心中驚訝,面上不顯,章危爽朗地笑了笑,回道︰「二皇子保重。」

  莊逐言再次看了一眼敞開的營門,拉緊韁繩,策馬而去。

  章危搖了搖頭,原本還以為會看到依依惜別的場面,哪知道咱們公主殿下總是這般出人意表,連人都沒出現。雙手環在胸前,章危目光在營門和營牆上掃了幾眼,笑道︰「你們說公主殿下會不會躲在什麼地方偷偷看著人家走?」

  「……」

  幾個副將紛紛側目,沒想到啊,將軍大人雖然長得粗獷,原來還有這等少女心,他們都不知道,還可以躲起來偷偷看。嘖嘖嘖……
 
  被下屬們詭異的目光看得臉有點熱,章危連忙收了笑容,還好他絡腮鬍厚,看不出來。

  「咳咳咳。」乾咳兩聲,剛想若無其事地轉身回去,就看到一名小將在營房大門口四處張望,看見他們就立刻衝了過來。

  「將軍!」一名小將跑得滿頭大汗,眼睛裡滿是急切。

  章危奇道︰「何事?」

  「今日一早,公主殿下忽然去到射箭練習場,說是和將士們比比箭術,公主拿了一張六石弓過去。當時七營、十二營、二十三營都在射箭場練習箭術,誰知竟無一人比得過公主殿下。後來方參將又叫了七個營過去,結果……也沒有人贏得了公主,方參將讓末將來問問將軍,要不要親自出馬,為咱們西北軍營掙回點面子!」

  小將說到後面,臉都紅了。公主殿下箭術實在太厲害了,不,應該說太猛了。六石弓,幾個營的人,能拉滿弓的都不到一半,拉滿弓又能射中紅心的,就更少了,而能連續三箭滿弓射中紅心的都不到三十人。可是人家公主連續十箭滿弓射中紅心,還臉不紅氣不喘的!他們一群大老爺們丟臉丟大發了!

  章危詫異地揚了揚眉毛,問道︰「公主殿下如此厲害?」

  公主殿下不來送情郎……咳咳,送好友,卻跑去比箭術,難道是不忍心看著人家遠走?嘖嘖,年輕人就是不知道離別苦啊,他出門的時候,夫人都是一送再送,能多見一刻也好。

  小將不知道自家將軍又胡思亂想了什麼,毫不猶豫又無比大聲地回道︰「公主殿下真的非常非常厲害!」

  章危揉了揉臉上的絡腮鬍,一臉正色道︰「本將乃西北軍主帥,年紀比公主殿下大了近二十歲,身材魁梧壯碩,本將去比,豈不是欺負公主嗎?這樣吧,劉副將,衛都尉,張參將,你們三人去和公主比一比好了。」

  劉副將,衛都尉,張參將︰……

  他們也比公主大了十多歲好嗎?!他們的身材也高大壯實好嗎?!他們去比,也一樣是欺負小姑娘好嗎?!

  官大一級壓死人,三位將領敢怒不敢言,心裡同時琢磨著,萬一輸給公主了怎麼辦?太丟人了!但萬一贏了公主,公主生氣了又怎麼辦?

  總之不管怎麼做都是錯!幾位將領忍不住再一次感慨,某些人啊,長得越憨厚豁達,坑起人來才越厲害!

  這個新年,西北軍過得非常熱鬧,若問將士們的過年感受,那便是痛並快樂著,究其根源還是因為除夕前夜那場箭術比試。

  那日整整一天的時候,都在比箭,整個軍營都沸騰了。從一開始的六石弓,到後面的八石弓;從三支箭定輸贏到二十支箭比體力比耐力;從固定靶子比到移動靶子;從白天比到夜晚,結果就是,三萬人的軍營,哦不,現在只剩下兩萬七的軍營,竟沒一個人比得過公主殿下。

  雖然軍中少了三千精兵,但是也不能掩飾他們敗得如此丟人的事實。

  眾將圍著公主殿下詢問射箭精準的秘訣,公主殿下只留下了一個字「練」!

  結果將士們瘋魔了,射箭場從沒這麼熱鬧過,每天十二個時辰,總有人在那苦練。很多人搶不到場地的,就舉各種重物練臂力。這些日子走在軍營裡,只要不是有巡防任務的將士,人人手裡不是拿著箭準備去練習;就是拿著重物拼命練臂力,那場景,看得人真是熱血沸騰熱淚盈眶。

  燕甯也有些始料未及,她那日之所以去射箭場,就是因為不想去送莊逐言,心中又莫名的煩躁,就想著找點事做,結果……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吧,兵嘛,就是應該多練練,箭術還是很重要的,把軍營搞得雞飛狗跳的公主殿下時不時地安慰自己。

  議事樓

  章危手裡拿著一把八石弓在手裡掂了掂重量,雙臂用力,拉了一個滿弓,手上的青筋凸起,肌肉膨脹,說明他此刻所用的力道極大。

  放下長弓,他不可思議地問道︰「真的這麼厲害?」這八石弓可不一般,弓本身就極重,一般女子別說拉開,就是拿著都費勁。

  如果說六石弓在軍營中,還是有不少人能拉滿弓的話,那麼八石弓,便少有人能拉開了,五個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偏偏聽他們說,公主能拉開八石弓,還能連射三箭,正中紅心,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與燕甯比試了八石弓的劉副將下意識地揉了揉胳膊,呵呵笑道︰「將軍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劉序彥一直都覺得自己力大無窮箭術了得,但那日和公主一比之後,他才知道自己就是井底之蛙。用的同樣是八石弓,連射三箭,公主殿下三箭都正中靶心不說,射完還只是微喘。他射到第三箭的時候,已經力不從心了,勉強中了紅心,手臂疼得都快舉不起來了。若是再來一箭他必然是輸得很難看的,然而公主殿下顯然還有餘力。

  想不服都不行,他只是想不通,那細細的胳膊到底哪裡來著這麼大勁。

  劉序彥都親口承認,章危是信了,這老小子平時多愛面子,讓他認輸比殺了他還難受。

  章危用力一拍大腿,興奮地哈哈笑道︰「好,試試就試試,本將就還真不信了。」

  他原本不想去,確實是因為他一個大將軍,去和一個小姑娘比箭,不是欺負她是什麼。再說這小姑娘身份還那麼特殊,得罪她就不好了,有副將他們去陪她玩玩就夠了。哪裡知道,公主居然如此厲害,將他軍營中下到小兵上到副將,全都給比下去了。

  他已經多年沒有和誰比試過了,說不心癢是不可能的,武將嘛,哪個不爭強好勝,明日便和小公主切磋切磋,定要挫挫她的銳氣。

  和燕甯比過箭術的幾位副將也笑得很開心,總不能只有他們幾個慫是不是!

  他們都不知道,燕甯天生臂力驚人,飛刀又練習了十來年,瞄準目標成了她的本能,拿起箭,只要能拉得開弓,她就瞄得準。他們若是和她比試其他的,她估計也不比那些精兵們強多少,然而和她比箭術實在是個錯誤的選擇。

  「報!」

  就在章將軍躍躍欲試,副將們幸災樂禍的時候,一聲響亮的通報聲在門外響起。

  章危斂下興奮的笑臉,冷聲說道︰「進來。」

  小將進入議事樓中,回道︰「將軍,永穆族那邊似有異動。」

  「怎麼回事?」

  幾位副將也正色起來,西北大營位於佩城以北三十里的一片山林之中,與永穆族人居住的森林外圍只相距十里,方便監視永穆族的一舉一動。這些年雙方矛盾漸緩,西北軍現在也只是隔日例行一次,在森林外圍繞圈,巡視一番而已,想不到隔了幾年,永穆族竟開始異動起來。

  小將身體站得筆直,大聲回道︰「回將軍,這幾日的巡視中發現永穆族人經常二十人一隊,悄悄摸到咱們營地附近,打探一番後又返回,形跡可疑。」

  劉副將面露驚奇,「難道永穆族的人,竟還想攻進軍營不成?」

  張參將搖了搖頭,說道︰「應該不會,永穆族之所以如此難纏,都是因為他們藏身於森林之中,咱們將士不熟悉地形,叢林作戰能力也比不上他們,才會久攻不下。若他們出了森林來攻打軍營,簡直自投羅網。」

  劉副將心思沒什麼深沉,想到多年對頭永穆族的人鬼祟的樣子,不禁哈哈笑道︰「總不會是軍營中有什麼他們覬覦的東西吧?」

  他話音未落,眾將臉色微變,這些日子以來,軍營中唯一的變化,就是年前公主殿下來了!

  永穆族的目標是公主?想到這個可能性,眾將門心頭猛跳,公主萬萬不可在西北出事,不然……

  他們都不敢想那個結果,人人臉色鐵青,最後還是章危擺擺手,說道︰「稍安勿躁,敵不動我不動。傳令下去,安排人保護好公主,夜間公主營房外多派些人守著。從今日起,加強大營巡防力度,不允許任何人混進來。」

  「是!」

  小將領命出去,議事樓裡眾人皆面色凝重,再也沒有了之前的輕鬆愜意。

------題外話------

  說要養十章等壯壯出來再看的親,你們這麼做,曦哥哥知道嗎?!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9:54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30 PM 編輯

第七十三章 永穆族(上)

  農曆初十

  議事樓

  章危點了點桌子上一封淺綠色的信箋,沉聲問道︰「諸將以為,此事應該怎麼辦才好?」

  五六個將領圍在一張案桌旁,盯著那信箋,皆是一臉驚奇。劉副將長嘆了一口氣,好笑地說道︰「他們果然是衝著公主殿下來了,這麼多年了,我都不知道永穆族人還會送拜帖這種東西!」

  說起來,他們和永穆族打了十多二十年交道了。早些年,兩方劍拔弩張,幾乎見面就要打一仗,後來形勢漸緩了之後,也只是兩方派了代表談和,平日裡完全沒有來往。這麼多年來,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永穆族送來這般精美正式的拜帖,真是新鮮。

  事出反常必有妖,張參將堅定地說道︰「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我的意見就是絕對不能讓他們見到公主。」

  「誰要見我?」清冷微沉的嗓音從門外傳來,這次燕甯沒有讓人通報,說完之後就自己走了進來。

  眾將一愣,連忙行禮,「見過公主殿下。」

  「免禮。」燕甯好笑地看著章危一邊行禮,一邊悄悄把桌上的一封信箋收起來的舉動。

  在他即將成功的時候,燕甯忽然開口,「章將軍,可是有我的拜帖?」

  這幾日,軍營中的氛圍明顯緊張了很多,尤其是她身邊,總是會出現很多人,晚上的時候,她住的那個小屋甚至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結結實實。

  燕甯猜想,應該是靳羽有了什麼新動作,說不定還派人潛入了軍營,不然這些將領們不會這麼緊張,然而事實好像和她想得不太一樣,章將軍尷尬地輕咳一聲,又將信箋放回了桌上,往她面前推了推,呵呵笑道︰「其實也沒什麼,永穆族送來拜帖,說族長邀公主殿下元宵節一敘。」

  永穆族?燕甯有些驚訝,沒想到竟是族長親自出面要見她。

  燕甯接過信箋,淺綠色的紙張非常細膩,淡淡的草木香氣若有似無的飄散開來,打開一看,裡面只有寥寥數語,用詞謙和,不卑不亢,字也寫得漂亮,總體來看,是一份很有誠意的拜帖。

  燕甯將信箋合上,笑道︰「元宵節這日子選得不錯,又選在五里長亭見面,那位族長倒是很有誠意。」

  見她對那拜帖頗有興趣,劉副將連忙勸道︰「公主殿下,永穆族人狡猾又野蠻,很不好對付,這麼多年,他們的族長我等也只見過一兩面,此次突然相邀,也不知道他們有什麼企圖,您最好還是不要去為好。」

  手裡把玩這那張薄薄的信箋,燕甯笑道︰「你們一定很好奇,我本應該在煥陽城,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其實我來佩城,就是為了要會一個人。」

  章危微微皺眉,心下忐忑,低聲問道︰「您要來會見永穆族長?難道是皇上的意思……」

  在章將軍緊張地注視下,燕甯搖了搖頭,回道︰「並非如此。」

  她沒解釋所謂的會一個人會的是誰,也沒說並非如此否定的又是哪一句,這樣模稜兩可的話,可讓章將軍心裡急壞了,拱手於胸前躬身一揖,急道︰「還請公主殿下明示。」

  「將軍不必憂心,我確實想見一見那位永穆族的族長,是因為一些私事,不會牽扯到西北軍。我也知道永穆族人危險,章將軍與他們周旋多年,想必對他們也頗為瞭解,這次會面,還請將軍務必保護好我的安全。」

  章危暗自琢磨著公主的話,心裡還是很不安,公主能和永穆族長有什麼私事要談?一個在煥陽城,一個在西北,但若說這兩人沒有淵源,永穆族長又為何如此鄭重其事送拜帖,要與公主見面?

  章危怎麼想也想不通其中關鍵,公主到軍營的第二日,他就已經用六百里加急,送了文書給皇上,說明瞭公主忽然而至,並且借調了三千精兵相助西瑜二皇子之事,想必過兩天也快到了。

  不行,此事太過蹊蹺,他還得再寫一封文書送上,將公主與永穆族長會面的事上報才是。

  心中極度不安,章危沒有在公主面前表露分毫,回道︰「公主殿下言重了,保護公主乃是我等職責!其實公主也無需太過擔心,永穆族長選在五里長亭,確實很有誠意,五里長亭離軍營並不算太遠,周圍的地形也不複雜,到時候,本將為公主點三百精兵,隨行護衛,再命一千人馬,在五里亭方圓三里處守衛,只要公主不和他們進森林,便不會有太大危險。」

  她原想問一句眾將可知道永穆族的寶物到底是何物,轉念一想,他們這麼多年才見過族長幾面,可見永穆族神秘至極,既是寶物,自然不會讓外人知曉。

  燕甯微微頷首,回道︰「好,我不會進去的。」

  眾將揖手,「請公主務必小心。」

  「有勞各位將軍。」

  又寒暄了幾句,燕甯便離開了議事樓,那張薄薄的信箋也被她一併帶了出來。

  回到屋裡,燕甯坐在窗邊,指尖輕輕滑過細膩馨香的信箋,面色凝重。

  那日靳羽與她說,她或許可以開啟永穆族的寶物時,她雖好奇,卻沒有太放在心上,第一是因為她只是「可能」開啟寶物,這一切都是靳羽的猜測,事實並不一定如此,第二便是所謂寶物,怕是也沒有那麼重要,不然不會她到縱橫商行那麼多天,靳羽才來見她。

  然而她這些猜測在今天看來,似乎都是錯的。

  為了見她,永穆族將正式的拜帖送到了西北軍營,那位傳說中異常神秘的族長親自見她,甚至地點也選得非常靠近西北軍營,如此慎重、有誠意,在燕甯看到,是一種急切。

  永穆族人急切的想要見她,究其原因,應該是在寶物身上。問題是那寶物是一直都在永穆族還是最近才尋回,若是一直都在永穆族,為何之前遲遲不能開啟,若非要她來開啟,靳羽為何要到今年才引她來西北?

  開啟寶物的血脈是什麼?她的親生父親又是什麼身份?

  風透過半開的窗戶吹進來,吹得薄薄的信箋霹啪作響,那淡淡的草木香氣飄散在空氣中,聞起來很是清爽。

  燕甯將信箋往桌上隨手一扔,掏出腰間的飛刀輕輕擦拭。微微皺起的眉頭也舒展來了,哪些問題對她來說,只是需要解開的謎團罷了,她不需要為它們耗費太多心神,無論如何,她是燕甯,也只會是燕甯。

  正月十五元宵節

  離拜帖上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燕甯來到營門外,一眼便看到三百名將士身姿筆挺,神色堅毅地列隊站好。不錯,威嚴肅穆氣勢驚人,章將軍怕是把最好的精兵都挑選給她了。燕甯對這個安排很是滿意,她想要見永穆族長一面,卻不想冒險,因為她知道,她是很多人的軟肋,她要先給自己穿上盔甲才行。

  站在三百人隊伍最前面的,是西北軍中以沉穩多智著稱的衛都尉,看到公主殿下走過來,立刻上前行禮道︰「見過公主殿下。」

  「免禮。」燕甯對他笑了笑,翻身上馬,說道︰「出發吧。」

  三千精兵也立刻翻身上馬,每個人看起來和平常似乎並無二致,各個面無表情,但那一雙雙躍躍欲試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衛衡書暗暗搖頭,說起來,公主殿下還真是厲害,不過短短半個月,就用那一手驚艷又霸氣的箭術征服了整個西北大營,這次的任務早就和他們說了,只是保護公主而已,這一個兩個興奮得好似要去戰場上殺敵一般,恨不得在公主殿下面前表現自己勇猛無敵。

  一行三百人浩浩蕩蕩地向五里亭走去,在離五里亭大約還有三四里的地方,燕甯看到了黑壓壓的人頭,密密麻麻的將遠處的五里亭圍得個結結實實。

  這是……幹什麼?她如果沒記錯,昨日章將軍是說派一千人馬守在此處保護她吧?可是她隨便掃一眼就知道絕對不止一千人啊!

  她雖然是想保護好自己,但是這陣仗,會不會太過了點?

  燕甯暗忖,永穆族人真的這麼厲害,讓章將軍忌憚至此?!

  衛都尉看出公主神色有異,笑著解釋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永穆族人非常狡猾,且極擅長林中作戰,咱們確實吃過不少虧,公主殿下身份尊貴,將軍不免更為緊張一些,一會兒末將會一直陪在公主身邊,還請公主千萬記住,不要與之進入森林。」

  這已經是第幾次被提醒不能進入森林了?她的保證真的這麼沒有效用嗎?燕甯有些想笑,又有點無奈,只能再說一遍,「我明白,不會冒險進森林的,衛都尉放心。」

  衛都尉滿意地點了點頭,一行人朝著五里亭繼續走去。
  
  五里亭是一座石砌的亭子,專門為送行的人惜別所建,離官道很近,燕甯到的時候,亭子裡已經有人了。

  她瞇眼看去,看清亭子裡的情況,不禁微微挑眉,她似乎還是低估了這位永穆族長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09:59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39 PM 編輯

第七十四章 永穆族(中)

  她瞇眼看去,看清亭子裡的情況,不禁微微挑眉,她似乎還是低估了這位永穆族長了。此時已近午時,陽光正好,寬敞空曠的五里亭中卻只有一個人,是的,就是一個人。

  那人身穿一件黑色大斗篷坐在亭中,風吹得斗篷獵獵作響,他獨坐一方,面對燕甯一行數百人,竟奇異地不見一絲弱勢。

  燕甯不急著上前,暗暗觀察周圍,這座亭子就建在官道邊,入目之處,只有稀疏的幾棵樹,矮叢也並不繁茂,完全無法藏人,所以說,這位永穆族的族長大人,就這樣一個人單刀赴會了?

  原以永穆族長就算不帶護衛,總會把靳羽帶上,沒想到,他竟如此特立獨行,燕甯皺了皺眉,對於這種完全出乎意料的情況,她心中略微不安,越發謹慎。對方雖只有一個人,她也並未讓三百精兵退離,微微抬手,一行人在離亭子二十丈的地方停了下來,燕甯低聲說道︰「衛都尉在此等候。」

  「是。」衛衡書也沒想到,永穆族長竟然會獨自一人前來,兩相比較之下,他們這一方如此大動干戈,確實略遜一籌,但是那又如何?公主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盯著亭子裡那道獨影,衛衡書迅速思索著一舉擒獲永穆族族長的可能性。腦子裡這個想法剛剛成形,立刻又被他自己打破,且不說亭中之人是不是永穆族長本人,是不是真的獨自前來,就算是,公主還在此,若在擒拿過程中公主稍有差池,他萬死難辭其咎。

  再則,如今佩城百姓、西北軍與永穆族的關係都還算平和,貿然抓人,不管成功與否,必定激起永穆族人的激烈反擊,實在得不償失,衛都尉最後決定按兵不動,一切以公主為重。

  燕甯心中戒備,腳步卻沒有一絲停滯,緩步走進亭中,隔著一張石桌,與黑袍人對面而立。

  聽到腳步聲,黑袍人也緩緩抬起了頭。

  看清黑袍人的樣貌,燕甯像是被點了穴一樣,怔怔地站在原地,她沒想到,那黑色的大斗篷遮蓋下的,竟是一名絕色的女子,是的,絕色。

  她自認為見過無數美人,能稱為絕色的雖不多,卻也不少,她家就有幾位,然而眼前這人,卻與旁人全然不同。她的美,不在於皮相,在於……怎麼說呢?燕甯竟有一種詞窮的感覺。

  她的長髮如緞面般黑亮,長極腳踝,如今坐在石凳上,墨色的髮絲迤邐於地。她的服飾有些特別,墨綠色的長裙樣式很是簡單,沒有層層疊疊的披肩掛帶,無袖的款式將她的右臂暴露在空氣中,墨黑的斗篷和雪白的手臂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將她手臂上纏繞的翠青色絲帶襯得尤為顯眼。

  等等!燕甯瞳孔微縮,那絲帶竟……會動?!

  燕甯瞇眼看去,盯著那絲帶看了好一會,才確定女子手臂上纏繞的並不是絲帶,而是一條通體碧綠的青蛇,牠比拇指略粗,身體被墨色的斗篷掩蓋了部分,看不出多長。牠蜿蜒纏繞在女子手臂上,三角形的蛇頭在女子手腕上來回摩挲,赤紅的眼直直地盯著她,吐著黑色的小舌頭。

  女子氣質清靈絕俗,寵物卻這般邪氣,幸虧這是在官道旁的石亭中,若是在深山密林之間看到這樣的女子,燕甯一定以為自己遇到了什麼山間妖靈。

  「燕甯?」

  女子忽然開口,嗓音異常的沙啞,說不上難聽,但這樣的嗓音與她靈動絕美的臉實在太不相配,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聽得燕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燕甯強作鎮定,微微頷首,輕「嗯」了一聲算作回應,心裡卻在猜測著女子的身份。

  聽說小姨父和永穆族長有交情,十多年前就是姨父和族長交涉,永穆族與西北軍的關係才漸漸緩和的,若這女子是族長,那她的年紀應該也接近四十歲了吧,但看她的樣貌,最多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

  但若說她不是族長,燕甯也不太相信,女子雖然長得年輕,但那一雙眼沉寂空靈,彷彿一眼就能將人看透,她眼睛雖看著你,卻並未把任何人真正看進眼裡。她獨自一人坐在此處,被眾將層層圍困,沒有一絲緊張慌亂,也並不半點狂妄囂張,這樣的氣度和膽識,非一般人能擁有。

  彷彿看出了她的疑惑,女子再次開口,「穆滄,永穆族族長。」

  果然是族長。

  初見時的不安和驚訝一一褪去,對眼前的人,燕甯更多出了幾分好奇,一顆心也慢慢安定了下來,在她對面坐下,低聲問道︰「穆族長,不知您請我來,所為何事?」

  穆滄眸光掃過對面坐姿挺拔,嘴角含著淺淡的笑意,神色安然,眉宇清正的女孩子,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為了靈石。」穆滄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個三寸見方的墨色木盒,將盒子推到燕甯面前。

  這木盒裡的東西不會就是永穆族的寶貝吧?燕甯眨了眨眼,再次確認,這位族長大人真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她們才剛剛說了兩三句話,就這樣直奔主題了嗎?

  燕甯低頭,看了看那不知什麼木料打造,通體烏黑的盒子,心中暗忖,這木盒上沒有鎖,難道是有什麼機關?靳羽說的開啟寶物不會是開這個盒子吧,但是她對奇門術數和機括暗器之類的,並不精通,要如何打開呢?

  難道別人打不開,她隨手就能打開?若真是這樣,那也太離奇了些。

  然而她暫時也沒有想到別的方法,於是只能試著把手按在盒子上,身體微微後傾,防止盒子真的打開的時候,飛出什麼暗器誤傷自己,手上微微用力,然後……盒子就開了!

  燕甯眼前一亮,這麼簡單?

  很快她就發現是她想太多了,這就是一個最普通的黑檀木盒,沒有什麼機關,任何一個小孩子都能將它打開。

  燕甯尷尬地撇了撇嘴,鬧了一齣烏龍,心中那點緊張期待也被磨得差不了,俐落地伸手將盒子裡的東西拿出來細看。

  所謂的寶貝就是這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燕甯看著手裡的靈石若有所思,在她眼裡這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丟地上她都不撿的那種。若一定要說這塊石頭有什麼特別的話,那就是它通體潔白,表面光滑,但卻不如玉石溫潤剔透,有點像常年被河水衝刷的鵝卵石。

  燕甯將靈石放回盒中,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這便是永穆族的寶物?」

  穆滄一直默默地觀察這位小公主,她一開始對木盒小心謹慎,眼中藏著驚奇和期待,發現不過是個普通木盒後失望又尷尬,拿到靈石細心查驗,實在看不出所以然來也沒有不自以為是地胡亂猜測,直接將靈石放回了盒子裡。

  燕甯並不刻意隱藏自己的情緒,直白而坦蕩,整個人看起來很是輕鬆隨意,但穆滄能夠感覺到,她的身體一直緊繃著,時刻都在戒備著自己。這個發現倒是讓穆滄對燕甯更欣賞了幾分。

  「這塊靈石確實是我族的寶物。」穆滄一邊回著她的話,一邊抬手輕輕點了點手腕上的小青蛇,青蛇感受到主人心情不錯,便不再緊盯著對面的女孩子,將頭搭在主人手腕上,一動不動。

  當小青蛇那雙赤紅的眼睛不再死盯著自己的時候,燕甯感覺周身的溫度都高了幾度,心中長舒了一口氣,對面這一人一蛇,真的給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想速戰速決地解決這件事,燕甯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如何才能開啟它呢?」

  「不知道。」

  「?!」燕甯再一次被這種預料外的答案驚著了,族長您說得如此雲淡風輕,理所當然,讓她都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穆滄再次將木盒往燕甯的方向推了推,難得好心地解釋道︰「石中藏有寶物,需其認定的血脈之人方能開啟。」

  這話的意思是說,她這個所謂的血脈認定之人才應該知道如何開啟咯?燕甯再次將那塊白花花的石頭握著手心,細細感受了一下,沒有任何特殊的感應,將石頭在手上掂了掂,燕甯笑道︰「要不我砸一下?」
  
  「妳可以試試。」

  「……」她只是隨口說說的,真沒想過砸別人的寶物。

  燕甯訕訕地扯了扯嘴角,準備把那塊石頭放回木盒裡,不想穆滄忽然抬手,將燕甯的手又推了回去。

  燕甯愣怔了片刻,微微挑眉,穆族長的意思,還真的是讓她砸一下?

  她力氣還是挺大的,既然主人都不介意,那她就……砸一下試試?

  公主殿下從不是優柔寡斷之人,想好之後,立刻行動,只聽「砰」地一聲悶響,那塊靈石就那麼被燕甯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到了五里亭外的地上。

  站在遠處的衛都尉以及三百精兵︰……

  他們雖然離得遠,聽不太清楚兩人說什麼,但為了公主的安全,他們可是眼都不敢眨地一直盯著亭子裡的兩人,親眼看到永穆族長拿出了一個木盒子,推到公主面前,然後兩人才說了幾句話,公主殿下把人家的東西給……砸了!

  衛衡書心頭猛然一跳,手立刻握住腰間長劍,就怕永穆族長一怒之下對公主動手。

  燕甯不知道自己的舉動嚇著別人了,她現在的注意力都在靈石上,用盡全力砸出去之後,她立刻起身,興致勃勃地跑到靈石落地的地方查看,那塊可憐的石頭已經深深嵌入了泥地裡,燕甯挖了好一會,才把它給挖了出來。

  燕甯回到亭子裡坐下,將石頭表面的泥土擦乾淨,再次仔細查看之後,輕笑一聲,搖了搖頭,笑道︰「白砸了,沒什麼用處。穆族長,冒昧地問一句,妳是怎麼確定,我能開啟這塊靈石的?」

  穆滄也沒指望這麼隨便一砸就能開啟靈石,故此並沒有太過失望,伸出手,待燕甯將靈石遞過來,才回了一句,「妳母親沒有告訴妳?」

  燕甯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冷聲回道︰「我母親在煥陽城。」

  穆滄不知是不是聽懂了她的意思,沒在「母親」這件事上再多說什麼,可她顯然也不願意回答燕甯的問題,手指在靈石上輕點了兩下,沙啞的嗓音淡淡地說道︰「既然妳也不知道如何開啟,那就唯有按照字面上的意思,用妳的血試試了。」
  
  燕甯心裡咯噔了一下,立刻警覺起來,穆滄話音剛落,她已經從腰帶中摸出了三枚飛刀,同時迅速往後疾退,拉開與穆滄間的距離,然而一切還是晚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0:0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39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永穆族(下)

  燕甯還未退出五里亭外,腰間驟然一痛,低頭看去才發現她腰上不知何時,被一條蛇紋長鞭緊緊地纏住了。燕甯眉心微蹙,並未慌亂,將一把飛刀捏在手中,用力的朝長鞭割去。

  原本鋒利無比的刀刃,遇上蛇紋長鞭居然一點用也沒有,燕甯使了極大的力氣,長鞭紋絲不動,甚至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這怎麼可能?!燕甯心下駭然,手中的飛刀直接轉了方向,朝著穆滄飛了過去。

  穆滄身形極快地往石桌的方向閃避,躲開了迎面一擊,同時腳下用力,狠狠地踢了一腳石桌旁的青磚,那青磚立刻往下一沉,露出了一個可供一人通過的洞口。

  看到那洞口的瞬間,燕甯便猜到穆滄接下來要做什麼了,只是她的腰被蛇皮長鞭緊緊地纏繞著,別說躲開,就連用力呼吸會都會感覺到疼痛。燕甯心一橫,轉身死死抓住石桌的一角,不讓穆滄將她拖走,是要能拖延點時間,等衛都尉他們趕過來她就得救了。

  燕甯想得很好,穆滄卻沒那麼好應付,她的手剛抓住桌角,一道翠綠色的影子極快地朝她撲過來,燕甯立刻感覺到手腕上一涼,一顆蛇頭纏上了她的手,冰冷的鱗片擦過手腕,燕甯瞬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小青蛇的嘴張得大大的,露出兩顆尖尖地毒牙,嘶嘶地吐著信子,猩紅的眼睛盯著她的手腕,眼看著就要一口咬上去了。

  那詭異的青蛇怎麼看都像有劇毒啊,燕甯不敢賭,只能放手,下一刻,腰間劇痛,她整個人失去控制,朝那個洞口跌下去。

  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衛衡書帶著一群人衝過的時候,石板早已經合上,亭子裡哪裡還有燕甯和穆滄的身影。

  「公主!」

  衛衡書一腳踢在石桌上,一向帶著沉穩淡定的面具瞬間碎裂,該死!他帶著幾百精英,居然還眼睜睜地看著公主在他面前二十丈不到的地方被人劫持了,這簡直是他從軍以來最大的恥辱。

  昨天他已經派人來五里亭查看過,甚至把方圓五里的地方都搜索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永穆族的人,因此今日他才這般放心地讓公主獨自面對永穆族長,他想著公主武功不弱,就算動起手來,也不會立刻吃虧。再加上對方只有一個人,他不免有些輕敵,萬萬沒想到永穆族的人竟在五里亭下設置了機關!

  幾個擅長解密機關暗器的將領已經衝到了石板前,拍拍打打,希望找出開啟石板的機關,可惜查找了一番之後,一無所獲,只能垂首稟報道︰「都尉,此機關是從內開啟的,在外面無法打開。」

  衛衡書臉色鐵青,回頭對旁邊的副將吼道︰「去,找來鋤頭、鐵鍬,掘地三尺也要把公主救出來。」

  副將身體繃得筆直,連忙回道︰「是!」

  副將一招手,帶走了五十多人前去找工具,剩下的將士各個面色凝重,雙目含怒,他們都是將軍精挑細選出來委以重任的精兵,結果三百多人,竟連公主都護不住,讓她被敵人擄走。

  這無疑是狠狠地抽了這群精兵一百個嘴巴子,就算軍法不處置他們,他們自己都沒臉面對將軍和眾將!

  衛衡書緊了緊因為怒火而發抖的雙拳,沉聲說道︰「吳聰,立刻回去稟報將軍,公主被永穆族族長從密道劫走了。方汝,傳令下去,將方圓十里全部封鎖,一寸一寸給我查,密道總有出口,我就不信他們能把地道直接挖到森林裡面去!」

  「是!」兩人迅速翻身上馬,前去報信和傳遞命令,一刻也不敢耽誤。

  不過半刻鐘的時間,也不知副將帶著將士們上哪裡找來了二十幾個鋤頭和鐵鍬,急衝衝地跑了回來,「都尉,只找到這些。」

  衛衡書大手一揮,「挖,快!」

  分到工具的將士二話不說,卯足了勁地死命撬那幾塊厚重的石板,那架勢看起來像要將這五里石亭拆了一般,嚇得路過的商旅紛紛遠走避讓。

  將士們恨不得拆了這座石亭,掉落到地道裡的燕甯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帶了三百精兵前來,竟還是著了道,早知如此,她才不管什麼君子風度,就該讓將士們站在她身邊,將五里亭團團圍住,看穆滄還能耍什麼花樣,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燕甯掉下來之後,迅速觀察周圍,這是一條地道,地道裡點了一個火把,火把光芒有限,看不清楚黑漆漆的地道有多長,但能知道,這地道並不寬。穆滄的長鞭在這裡根本使不出來,她的飛刀雖然也飛不出去,但卻可以扣在五指之間,當做兵器之用,正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只要能傷了穆滄或者拖延點時間,她相信頭頂上那幾塊石板是擋不住西北軍的精兵多久的。

  燕甯伸手往腰間一摸,四枚飛刀已經緊扣在了指縫之間,火光之下,飛刀寒光凜凜,乍一看就像一隻猛獸的爪子,若是被這爪子抓一下,必定皮開肉綻鮮血淋灕。
  
  穆滄緊跟著燕甯跳下地道,剛剛落地,一記凌厲剛猛的拳風迎面襲來,穆滄黑眸微睜,身體迅速往後一仰,堪堪躲過那一拳,她雖然沒被傷著,鋒利的刀刃卻生生削下來幾縷髮絲。

  穆滄用力一拽長鞭,耳邊清晰地聽到燕甯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可見她疼得厲害,即使如此,她也未退縮半分,夾著刀刃的拳頭再次襲來,穆滄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小姑娘很不錯,她幾乎是與自己同時掉落下來,瞬息之間,便能立刻還擊。

  穆滄知道纏在燕甯身上的鞭子用了多大力道,一般的習武之人早就因疼痛而沒了還手之力,而燕甯不僅還手了,還差點在她的脖子上抓出幾道血痕來。

  這姑娘毅力驚人,拳法犀利,穆滄起了和她好好過幾招的心思,可惜她還未動手,一道熟悉的氣息出現在身邊,下一刻,那人已經率先對燕甯出手了。

  燕甯之前沒察覺出地道裡還有第三個人存在,她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穆滄身上,旁邊忽然冒出來一個人,燕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一拳打在鎖骨上,疼得她連連後退了幾步才勉強站住。

  燕甯用力咬了咬唇,就在她準備忍著疼,迎上去再戰的時候,低沉得讓人耳朵發癢的男聲忽然響起,「小公主,這密道可不寬,經不起妳折騰,妳最好乖乖聽話,看在夙凌的份上,我也不為難妳。」

  聽到「夙凌」二字,燕甯怔了一下,瞇眼看向那個忽然冒出來的男子。

  地道裡光線很暗,只看得清他身材頎長,面容極俊,他身上穿著一襲紅衣,竟然比她穿的紅衣顏色更艷。如果說,莊逐言被稱為妖孽,是因為他嘴角微勾,薄唇輕抿之間,帶出勾魂攝魄的魅力,讓人見之心動,那麼眼前這紅衣男子,說他妖孽,則是出自一種氣質。
  
  昏黃的火光之間,根本看不清他具體那裡俊美,只看到一抹紅影,聽到那低沉如古琴般的嗓音帶著幾分調侃的語句,腦子裡便無端生出「妖孽」兩個字。

  燕甯不動聲色地後退兩步,問道︰「你是誰?」

  男子站在穆滄身邊,笑得人畜無害,就彷彿剛才那一拳不是他打的一般,「我叫慕易,妳可以叫我慕叔叔。」

  聽到「慕叔叔」這個稱呼,燕甯嘴角抽了抽,他剛才給自己一拳的時候,她絲毫沒感覺到對方身為長輩的關愛之情,「叔叔」兩個字他是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你們抓我來幹什麼?為了放血嗎?」

  慕易哈哈笑了起來,像是長輩逗弄晚輩似的笑道︰「當然不是,咱們請妳回去做客的。」

  燕甯冷哼一聲,「好特別的待客之道!」說完,燕甯還不忘抬手揉了揉現在還在疼的鎖骨。

  穆滄手腕輕輕一抖,收回了纏在燕甯腰間的長鞭,不耐地說道︰「別那麼多廢話了,先回去再說。」

  慕易聳了聳肩,對著燕甯笑了笑,那笑容怎麼看都不懷好意,察覺到慕易眼中一閃而過的暗芒,燕甯立刻後退一步,急道︰「慢著,別打暈我,我跟你們走。」
  
  慕易雙手環在胸前,輕笑了一聲,回道︰「好吧,妳乖乖聽話,我也懶得扛妳回去。」

  她連穆滄都打不過,更別說現在還多了個慕易,識時務者為俊傑,燕甯垂下頭,什麼也沒說,非常「乖」地跟著穆滄往地道深處走去。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0:05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39 PM 編輯

第七十六章 公主失蹤

  地道只有三尺來寬,穆滄拿著火把走在最前面,燕甯走在中間,慕易殿後。走了一會,燕甯發現這地道中濕氣有些重,泥土的味道也非常的濃郁。她稍稍放慢了腳步,感受著腳下的泥土,非常的鬆軟,顯然地面並沒有被人經常踩踏。

  燕甯假裝腳下一個踉蹌,抬手撐了一下地道的內壁,手心摸到的泥土,還帶著淡淡的濕意,若她沒有判斷錯誤的話,這地道應該新挖不久。

  燕甯恍然大悟,難怪她到西北大營半個多月,靳羽和永穆族的人一直按兵不動,原來是需要花時間挖地道啊。燕甯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如此說來,她還真是挺重要的,讓他們大費周章了。

  三人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原本筆直狹小的地道開始出現了分叉口,而且還是頻繁地出現分叉口,她不知道這些岔路通向哪裡,她只知道地道的岔路口越多,想要追查到她的下落,便越困難。就算衛衡書挖開了石板,下了地道,沒有人指路,根本分不清楚應該走哪條岔路,多走錯幾次,別說追上來救她,那些精兵們自己就會被困在這個地道裡很久。

  燕甯悄悄將一枚飛刀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經過岔路口的時候,便用飛刀極快地劃出一個記號。之前的兩個路口,燕甯都輕鬆得手,到了第三個路口的時候,手才剛剛伸出去,就感覺到身後人影晃動,手腕上忽然一痛,手中的飛刀已經被慕易奪了過去,他倒沒用多大的力氣,只是正好抓住了她的脈門,讓她掙脫不得。

  慕易單手把玩著手中如藝術品般的薄刃,眼尾微挑,嘖嘖笑道︰「不愧是青末教出來的女孩子,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忘耍花樣。小公主,不想被打暈就要乖一點,別想著留記號,別說西北軍營那些蠢貨不一定發現得了妳的記號,就算發現了,找過來他們也一定沒有機會見到妳。」

  燕甯微微皺眉,她心裡清楚,慕易說得沒錯,為了不引起他們的注意,她動作不敢太大,做的記號非常簡單,西北軍不是經過特別訓練的精銳之兵,很有可能會錯過那些記號,但讓她什麼都不做,她又不甘心。

  每次聽到慕易用調笑的語氣叫她小公主,她心裡就很不舒服,好像自己在他眼裡,就是不諳世事無知可笑的小孩子似的。

  事實上,燕甯這次真的是冤枉慕易了,他說話向來是這個調調,再加上又把燕甯看做晚輩,忍不住總想逗她幾句,但他可從來不會小瞧這些小丫頭們,尤其這孩子還是在將軍府那個「龍潭虎穴」裡長大的,他可不敢等閒視之。

  當年顧雲設計他掉進泥潭的時候,還沒燕甯這麼大呢,慕易現在想起那滿身泥濘濕滑惡臭的感覺仍想作嘔,他一輩子沒那麼狼狽過。

  慕易越想越覺得對付這小丫頭不能掉以輕心,狹長的黑眸掃過,語氣難得的認真,「本身就危險的姑娘身上還是不要帶武器比較好。」

  他是男子,不能直接去摘姑娘的腰帶,只能用剛剛收繳來的飛刀劃向燕甯的黑色腰封,將腰封劃破,裡面的飛刀掉出來,燕甯自然也就沒了武器。

  燕甯並不知道慕易又想起了二十年前痛不欲生的悲慘經歷,只覺得這人欺人太甚,心中憋著口氣,沒被慕易抓住的另一隻手極快的摸出五把飛刀,也不管這裡是狹小的地道,朝著他的臉面就飛了過去。

  飛刀的速度極快,慕易瞳孔微縮,迅速後仰,五枚飛刀幾乎是擦著他的胸腹和臉頰飛過去的,慕易臉色不變,細看之下甚至還能看到一絲笑意,眼眸中明晃晃地寫些「我就知道會這樣」!

  躲過了迎面而來的飛刀,慕易不退反進,狹窄的通道裡,兩道紅影打得不可開交,時不時就有幾枚飛刀咻咻地亂飛,穆滄額上的青筋跳了跳,一句話也沒說,手中的蛇皮鞭就抽了出去。
 
  「啪!」

  蛇皮鞭襲來的時候,燕甯和慕易敏捷地往後一躍,堪堪躲過起氣勢洶洶地一鞭。

  慕易輕咳一聲揉了揉鼻子,燕甯看了一眼牆壁上深達三寸的鞭痕,額頭上冒出兩滴冷汗,之前她還想著長鞭在地道裡沒有用武之處,果然還是太天真,她怎麼就忘了穆族長手裡的蛇皮鞭和普通的鞭子大不相同啊!

  慕易和燕甯兩人飛快地對視一眼,又迅速移開,到底沒再打起來。

  穆滄收回鞭子,也不理會兩人,舉著火把繼續往前走。

  「她沒有教過妳蟄伏待機隱忍不到嗎?沒那個實力,最好把爪子給我收起來。」沙啞地聲音在逼仄的地道裡響起,格外的清晰,就像是一把銼刀一點點往耳朵裡戳。

  穆滄雖沒明說,燕甯也猜到了這個「她」說的應該是小姨。
 
  燕甯抿了抿唇,挫敗地垂下頭,她確實衝動了,或許是在聽到慕易說出「夙凌」兩個字的時候,她潛意識裡已經認定這兩個人不會真的傷害她,行事便魯莽了起來。以一敵二,對方還是比自己厲害的高手,又在這樣無處可逃的環境之下,她貿然出手,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若穆滄有心整治她,她只怕已經被那條詭異的鞭子抽得皮開肉綻了。

  燕甯在將軍府習武多年,看多了練兵的場面,自然明白,有時候訓斥也是一種教導,穆滄剛才便是在……教導她嗎?燕甯悄悄抬頭,盯著走在前方的墨色身影若有所思。

  這次燕甯是真的「乖」了,沉默地跟著穆滄,沒再做多餘的事,只是在腦子裡記下所走的路徑,防止日後有機會從這條地道逃出去的時候自己迷路。

  三人又在地道裡七拐八拐地走了兩刻鐘,終於看到出口。

  這個出口比五里亭的入口要寬一些,穆滄往上輕輕一躍,便跳了出去,燕甯緊隨其後。

  出了洞口,燕甯才發現,他們居然是在一座假山裡面!是的,假山,就是平常富貴人家造景用的假山。透過山石間的縫隙,能看到假山外,是一座院子。

  永穆族居住在森林之裡,是不可能有這樣一座宅院的。所以說,他們是把地道的出口選在了佩城。

  燕甯瞬間了然,心中不免有些佩服,佩城離五里亭很近,挖起地道來方便許多,出口也不容易讓巡查的西北軍發現。再則永穆族一直居住在森林深處,衛都尉多次強調讓她不要進森林,說明西北軍對森林很忌憚,衛都尉一定以為,她會被帶到永穆族的大本營之中。

  說不定,地道裡那些岔路的出口,就是向著森林方向的,如此一來,西北軍必定會往森林的方向追查,反而忽略了人來人往的佩城。

  燕甯有些想笑,難怪將軍們一直強調,永穆族人狡猾,如此看來,倒是說得極對。

  待慕易也從地道中出來之後,三人便一起走出了假山。

  早有人等在庭院中,待三人走出來便迎了上去。看清那兩道熟悉的身影,燕甯腳步停頓了一瞬,很快又恢復了一開始的從容,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說道︰「想不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站在燕甯對面的人,正是帶著玄鐵面具的靳羽和黑眸微亮神色依舊漠然的未離。

  西北軍議事樓

  「什麼?」章危手裡拿著的兵書「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瞪著前來報信的吳聰,雙目圓睜臉色發白,呼吸都放輕了,不敢置信地問道︰「什麼叫做公主殿下失蹤了?」

  被將軍大人直勾勾地瞪著,吳聰困難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硬著頭皮把剛才說過的話再說了一遍︰「今日五里亭之約,只有永穆族長一人前來,公主殿下命我等退到二十丈外等候。永穆族長和公主坐下說話,大約半盞茶的時間,永穆族長忽然甩出蛇皮鞭綁住公主的腰,五里亭內的石板也猛然下陷,公主就被拖了下去。我等趕過去的時候,石板已經復原,公主殿下……失蹤了。」

  章危只覺得腦門嗡嗡作響,呼吸都粗重了幾分,這怎麼可能?原本答應公主殿下派一千兵馬駐守在五里亭周圍,後來擔心發生變故,他就又加了一千人,兩千人馬加三百精兵,居然還是護不住公主!這才過去短短兩個時辰,公主就……失蹤了!

  吳聰看將軍的臉色,由白轉青,滿臉的絡腮鬍氣得都抖了起來,連忙又說道︰「衛都尉已經派人找來了鐵鍬和鋤頭,想辦法撬開石板,也調了人在五里亭附近搜索地道出口,尋找公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也打得議事樓裡的幾名將領措手不及,紛紛看向章危,急道︰「將軍,公主失蹤非同小可,現在怎麼辦?」

  議事樓內眾人臉色大變,章危反倒漸漸冷靜了下來,「調一萬兵馬將永穆族人經常出入的山谷全部圍住,再派五千兵馬搜索附近所有山頭林地。」

  「是,末將這就去辦。」劉副將自告奮勇上前接令,剛走出兩步,又聽到將軍說道︰「等等,再拿我的帖子去見佩城知州大人,令其封鎖佩城,三日內禁止出入。」

  「是。」接過將軍的名帖,劉副將不敢耽擱,迅速衝了出去。

  章危站在巨大的案桌前,沉吟片刻,抽出一張宣紙,拿起毛筆蘸了點墨,刷刷刷地寫了起來,片刻後放下毛筆,又看了一遍,待墨跡乾透立刻塞入信封之中,大聲叫道︰「來人。」

  「是。」候在門外的小將跑了進來。

  「八百里加急,直送御前。」

  「是!」小將的手抖了一下,八百里加急,直送御前啊,多少年沒有發生過的事了!小將將信封牢牢抓在手裡,連忙跑了出去。

  眾將也被「直送御前」驚了一下,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張參將上前一步,低聲問道︰「將軍,您這是?」

  章危彎腰撿起掉了地上的兵書,揉了揉眉心,嘆道︰「公主失蹤自然要上報朝廷。」

  心中猜測成真,張參將又驚又急,忙勸道︰「將軍,此時不必如此急著上報,這文書一但送達,就算您救回公主,也必定要被治個守護不力之罪。近年來永穆族與我軍關係緩和,想必他們也不敢把公主如何,不如再等等,等把公主救回來了再上報不遲。」

  「是啊,將軍三思!」眾將連連附和。

  張參將說得這些,他何嘗不懂?佩城離煥陽城如此遙遠,若是其他的事情,拖個十天半個月再報也不是什麼大事,壞就壞在此事事關甯公主。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寵愛公主,但是到底寵到什麼程度,無人知曉,他如今第一時間將此事上報,確實會落下個守護不力之罪,但若他拖延不報,哪怕是拖半日,甯公主稍有差池,等著他的,就是死罪。

  章危嘆了口氣,苦笑地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回道︰「莫再多言,知情不報,罪加一等。」

  眾將臉色瞬間慘白,顯然他們也想到了其中關鍵,立刻閉上嘴,心中惴惴不安,眾人都不敢想像,皇上知道公主被劫持之後究竟會怎樣震怒,只能等到雷霆落下,才知是如何的駭人。

------題外話------

  大家好像對穆滄劫走公主,慕易打了公主一拳怨念頗深,其實對他倆來說,公主就是朋友家的親戚,知道這個人,但也沒太多感情,就是一個晚輩而已,而且他們都是習武之人,動起手來的時候,打一拳什麼的,真的不是個事啊~小公主一生氣,還不是照著別人臉面甩飛刀……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0:15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40 P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呆萌都是成對出現的

  燕甯以前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挺有耐心,挺沉得住氣的人,自從到了西北,遇上永穆族這群人之後,她就覺得自己的定力實在是差了點。
 
  她被穆滄擄回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這十天裡發生了不少事,章危比她預想的還要聰明謹慎一些,她不知道他具體做了什麼,只知道當天就有佩城的官差帶著士兵挨家挨戶的搜索。

  那個隱藏著地道出口的小院子,在三天內被搜查了不下五次,即使沒出門,她也能猜到外面風聲鶴唳,章危肯定是卯足了勁找她,佩城尚且如此,永穆族的大本營就更不用說了,章危絕對不會放過那個最後可能窩藏她的地方。

  難怪這些日子,她只見過一次慕易,一次靳羽,身為族長的穆滄她一次也沒見著,想必是忙著應對章危,收拾爛攤子吧。

  燕甯莫名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叫你們綁架我!

  哎!

  開心不過一瞬,燕甯又無聊地嘆了口氣。在小院裡藏了三日,她被多次轉移,最後終於又回到了縱橫商行那座她住過幾天的精緻小院裡,燕甯有一種繞了個大圈,一切回到原點的感覺。

  隆冬已過,春天卻還沒有到來,水池裡僅剩的幾條魚,也因為太冷了,而沉入水底,一動不動。燕甯盤腿坐在水邊的石板上,一隻手抓著魚食在水面上左右晃動,不是扔下去一下,試圖引起水底幾條小魚的注意,另一隻手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永穆族的寶貝,就是穆滄口中的靈石。

  燕甯真的搞不懂穆滄的想法,若說這靈石不重要,穆滄也犯不著不惜得罪西北軍也要把她劫過來,若說它重要,穆滄怎麼就這樣毫不在乎的將寶貝交到她手裡,十天了也不見詢問。

  盯著手中白花花的石頭,燕甯又想嘆氣了,這些日子她其實也沒閒著,水煮火烤刀砍捶砸,除了滴血認主這種傻事她沒做過之外,其他的都試了一遍,可惜沒有一點用處都沒有!現在燕甯已經不覺得這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了,它絕對是一塊比普通石頭都要硬無數倍的石頭。

  燕甯走了一會神,水底的魚兒聞到魚食的香氣,慢慢游了上來,一青一紅兩尾小魚游得最快,已經在水面搶食了。

  燕甯見那小紅魚鱗光閃閃,小巧可愛,比別的魚兒靈動許多,很是喜歡,便將手裡的魚食都撒在靠石板的岸邊,想將牠引過來。小紅魚聞到濃郁的魚食味道,搶食的動作一頓,果然晃了晃尾巴,往燕甯的方向快速游了過來。

  魚食剛撒下去,都浮在水面,小紅魚也不等它沉下來,便擺動尾巴,小嘴浮出水面,一口一顆,將魚食吞進肚子裡。有些魚食太大了,吞了好幾口也沒吞進去,牠立刻放棄,換下一個目標繼續吃。

  燕甯越看越覺得有趣,忍不住伸出手,去戳戳小魚的腦袋,嚇得牠連忙往下游,躲在水底好久才又慢慢悠悠地游上來,小心翼翼地繼續吃,燕甯等牠吃了幾口,又伸出了魔爪,這次是捏人家的小紅尾巴,再次把魚驚得沉入水中。

  於是接下來的小半個時辰,都不斷重復著小紅魚游過來吃食,被魔爪各種調戲,躲到水裡觀察,頂不住魚食的誘惑,又游過來,繼續被調戲的故事。
 
  如此反復幾次,小紅魚好像知道了燕甯這是在和牠玩,並不是要傷牠,也便不再躲了,專心吃魚食,燕甯笑瞇瞇地摸了個夠。

  「水涼。」

  燕甯玩得不亦樂乎,身後忽然響到一道熟悉的清朗嗓音,某人抓著小魚尾巴的手一頓,訕訕地收了回來,扭頭看去,果然看到未離一身黑衣,無聲無息地站在她身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年紀也不小了,居然趴在魚池邊玩人家養的魚,還被抓個正著,不免有些尷尬,燕甯甩了甩手上的水漬,故作鎮定若無其事地笑笑,隨便悄悄把剩下的魚食全部撒進了魚池。

  未離看到她的小動作也不說破,黑眸中隱含著淡淡地笑意。其實若是夏天,就算她這樣玩一天他也不會說什麼,可是現在是冬天,水冷得很,再玩下去關節要凍傷了。

  這時候燕甯也感覺到手指冰靈刺骨了,將手放在唇邊輕輕哈氣取暖,燕甯抬了抬下巴,看著他笑道︰「坐啊,我們聊聊天,我最近還挺無聊的。」

  說完她還伸手拍拍身邊的石板,示意他坐在這裡,未離心頭微動,阿甯這次回來,對他的態度好像有些不一樣了,防備還在,敵意卻消散了許多。

  現在兩人這樣並肩坐在一起說話,就好像……好像朋友一樣自然,他雖不明白阿甯為什麼忽然變了,但這個變化他很喜歡,心裡非常高興,在這樣愉悅的氣氛下,此行的目的已經被他丟到腦袋後面去了。

  燕甯搓了搓已經暖和的手,微微像未離的方向挪了挪,壓低聲音問道︰「一直忘了問你,你那天放我走,她有沒有為難你?」
  
  燕甯忽然湊過來,像是在說悄悄話,未離微怔,以前他暗中保護阿甯的時候,也曾看到她和樓曦這樣竊竊私語,那時他也曾想過,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和阿甯這樣親密,想不到今日這願望竟然就成真了!

  未離心潮翻湧,臉上依舊面癱,在燕甯看來,就是他受了委屈卻不願多說。

  果然還是連累了他,燕甯有些愧疚,但他不打算說,她也不好再問。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小院裡靜悄悄的,偶爾能聽到小紅魚吐泡泡的聲音。良久,未離終於回過神來,才發現燕甯垂著頭,不知道再想什麼,心下忐忑,阿甯怎麼了?剛才他做錯什麼了嗎?是因為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可是……他沒能找回阿甯,師父懲罰他也是應該的,算不上為難。

  未離絞盡腦汁,思索著應該如何回答才好,這副微微蹙眉的模樣又被燕甯看在眼裡,不禁嘆息,對方也才十七八歲,和自己差不多大,又是這種沉默的性格,受了委屈也不會說,燕甯對他除了愧疚之外還多了那麼一點點心疼。

  兩人各想各的,莫名其妙的歪打正著,讓兩人的關係更加緩和。

  燕甯不想他為難,連忙轉移了話題,笑道︰「你以前是不是見過我?」

  「嗯。」
  
  「在煥陽城?」
  
  「嗯。」

  連續兩聲「嗯」讓燕甯有些無語,「你之前話雖少的,但也沒有今天這麼少。」

  未離渾身一僵,他今天話少,是因為他……緊張。之前趁著阿甯腳受傷把人帶來佩城,阿甯一路上根本懶得和他說話,他若再不說,兩人只能相對無言,可是現在阿甯好不容易對他改觀,願意和他聊天了,他怕自己不小心說錯了什麼,阿甯又不理他怎麼辦?!

  看燕甯的臉色,他也知道只說「嗯」不好,凝眉想了想,問道︰「妳想聽我說什麼?」

  燕甯第一次遇到這麼不會聊天的人,有些頭疼,對上對方認真專注的黑眸,燕甯忍不住撫額,算了,她還是繼續找話題吧,他記得上次說起上賞金獵人的時候,他話挺多的,於是問道︰「你真的是賞金獵人?」

  「嗯。」

  又是嗯?燕甯嘴角抽了抽,臉都有些扭曲了,未離連忙又加了一句,「妳喜歡聽賞金獵人的故事。」

  咦?這句話似乎暴露了很多資訊,她喜歡聽賞金獵人的故事這件事,只有家裡人知道,他們自然不會到處說,未離居然也知道,那必定是經常跟在她身邊,暗中觀察她才會知道,還有,難道他就因為她喜歡聽賞金獵人的故事,就去做賞金獵人嗎?!這猜測讓燕甯覺得不可思議。

  燕甯心中存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你以前經常去煥陽城看我嗎?」

  「嗯,我一年中大約有半年的時間會在煥陽城。」未離覺得他和阿甯已經是朋友了,有些事也不必隱瞞,未離說的坦蕩,燕甯卻聽得心驚,她自認武功不差,也非常警覺,但是現在卻知道,未離居然一年有一半的事情潛伏在她身邊,知道她喜歡聽賞金獵人的故事,說明潛伏的念頭還不短,而她竟毫無所覺!

  燕甯眼神複雜的看著面無表情,目光卻格外誠懇的未離,不是滋味的說道︰「原來你的武功比我厲害那麼多,我居然一點都沒有發現你?」

  其實未離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跟在燕甯身邊的,每當她去將軍府,或者身邊有絕頂高手的時候,他就會跟得遠一點,以免被發現,在燕甯「崇拜」的目光中,未離輕咳了一聲,乾巴巴地回道︰「其實是我藏得好而已。」

  「……」你是認真的嗎?

  燕甯這時候才發現,未離有一本正經噎死人的本事,原本還在猜測未離監視她的目的,現在她也懶得猜了,直接問道︰「你為什麼要暗中跟著我?是她叫你這麼作的?」
  
  未離搖了搖頭,回道︰「不是,我就是想看看妳過得好不好,想護著妳而已。」

  未離的聲音清朗悅耳,語調平靜,沒有一點說謊的意思,事實上未離這個人,也不屑於說謊,燕甯有些恍惚,忽然想起,未離曾經兩次對她說過,永遠都不會傷害她。他說到便也做到了。

  若這是靳羽的命令還可以解釋為師命不可違,但那天晚上他不惜違背師命,也要放她離開,便說明瞭他那句誓言一般的話,並不是因為靳羽,可是……為什麼呢?
 
  燕甯發現,未離對她的感情好像有些不太正常,她看不明白,正打算旁敲側擊地問清楚,就聽到一道溫潤柔美的嗓音從院門外傳來,「公子,小姐,主子請兩位到前廳去一趟。」

  這聲音燕甯很熟,是那位長相甜美不會武功的沁玉姑娘。

  燕甯有些遺憾不能繼續剛才的話題,又有些興奮,她有預感,今天穆滄肯定會露面。

  將靈石放回木盒中,拿在手裡,燕甯起身拍了拍裙擺,說道︰「走吧,過去看看。」

  未離僵硬地點了點頭,到這時候,他才終於想起來,他過來找燕甯到底是為什麼……
 
------題外話------

  你們說,公主和未離,到底哪個更呆萌,之後的兩章走劇情,然後就是你們期待的人來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0:23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42 P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靈石的秘密(上)

  燕甯還是第一次來縱橫商行的前廳,和一般人家的前廳相比,它要大很多,一走進去居然給人一種空曠的感覺。屋裡的擺設古樸大方,顯出了主人不俗的品味。

  她的預感很準,今日穆滄果然也在,穿著一身特別的墨綠長裙。大冬天的,右臂居然就這樣裸露在外面,那條詭異的青蛇也沒有冬眠,懶懶地纏在手臂上,時不時地吐信子。

  慕易坐在她的右手邊,手裡端著一杯茶,自顧自地喝著,仍是一襲扎眼的紅衣,不管看多少次,都妖孽得讓人不忍直視。

  靳羽坐在穆滄左手邊,臉上依舊帶著面具,只能看到一雙孤冷的眼眸暴露在外面。燕甯進來時,她眼波微動,很快又重歸沉寂。

  偌大的前廳,三人各據一方彷彿高高在上,給人一種三堂會審的感覺。

  燕甯跨步走進前廳,眉角微挑,也不急著坐,朝著穆滄和慕易咧嘴一笑,叫道︰「叔叔嬸嬸,下午好。」

  「……」

  燕甯笑得無比甜膩,不是讓她叫叔叔嗎?不是要她乖巧嗎?這有何難!

  在家裡,這種噁心死人不償命的功夫,都是素素用得最多。她今日想起來用一次,發現效果出奇的好,沒看到穆族長那張清靈絕美的臉都快扭曲了嘛。

  嗯,慕易也差點被茶水噎著,很好,燕甯笑得越發甜了。

  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剛才那一刻,慕易幾乎看到小公主和素素那丫頭賣乖狡黠的惡劣模樣重合了,偏偏他還生不起氣來。將越喝越沒味道的茶往矮几上一放,慕易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小公主,今天精神很不錯。」

  「還行。」燕甯抬眸看了三人一眼,最後走到慕易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看到未離還站在原地,又拍拍身邊的空位子,示意他過來坐。

  未離只愣了片刻,便走到燕甯身邊坐下。燕甯悄悄觀察靳羽,面具掩面,看不清她的神色,光從那雙眼睛上來,她似乎並未生氣。

  她收回視線,將裝著靈石的木盒隨手放在矮几上,笑瞇瞇地問道︰「幾位請我來,所為何事?是不是章將軍太熱情了,讓人消受不起?」

  這話說得有些欠揍啊,慕易輕笑一聲,剛想刺她兩句,靳羽冷漠中隱含急切地聲音貿然插了進來,「這麼多日了,妳找到開啟靈石的方法了嗎?」

  燕甯心下詫異,怎麼感覺靳羽比穆滄更加在乎靈石是否開啟?隔著玄鐵面具她都能感受到她灼熱的目光和急切的心情。

  燕甯搖了搖頭,如實回道,「沒有。」

  果然看到她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燕甯微微一笑,話鋒一轉,說道︰「不過只要妳告訴我,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何他的血脈可以開啟永穆族的靈石,我便好好配合你們開啟靈石。」

  最後一句中說的好好配合,自然是那最不靠譜的用血開啟靈石的方式。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她發現穆滄和慕易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並不打算強迫她,不然以他們的身手,讓她放點血並非難事。

  燕甯話音剛落,靳羽看向她的目光忽然變得冷陰起來,說出來的話也同樣冷酷,「妳問這麼多做什麼,我說過,妳不需要知道他是誰,他已經死了!」

  死了?燕甯對那人沒有感情,對於他的死,自然沒有什麼感覺。她並未在意靳羽彷彿透過她看向某人的複雜神色,轉而看向穆滄,笑道︰「穆嬸嬸能否為我解惑?解了我的疑惑,我也好早些幫妳開啟靈石啊。」

  燕甯將火燒到了穆滄身上,可惜她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冷聲說道︰「我沒興趣管妳們的家務事。」

  燕甯眸光微閃,果然她對靈石是否能開啟並不上心,微微皺眉,她故作嘆息般說道︰「作為族長,難道這事連妳也不知道嗎?」

  穆滄終於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回道︰「激將法對我沒用。」

  燕甯訕訕一笑,被揭穿也不覺得尷尬,手指輕撫上細膩的黑木盒子,頗有節奏地輕輕敲打,發出時輕時重的聲響。她嘴角含笑地看著靳羽,眼中卻無一絲笑意,「既然如此,那不妨讓我猜猜看好了。這個人和永穆族必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但是他肯定不是永穆族人。妳曾說,當年是迫不得已將我交給樓姨父,若妳沒有說謊,那時候妳應該是被人追殺並且走投無路了。但在妳將我送走之後,卻平安活了下來,也就是說,那些人的目標是我而不是妳。妳選擇將我交給樓姨父,是因為妳很清楚,只有足夠強悍的人,才能夠保護我。我不知道樓姨父出於什麼原因,將我送到了父親身邊,其中有一點應該不會錯,那就是借父親之手保護我。妳到底惹到什麼人,需要六國之主才能護得住?穹嶽境內是沒有這樣的人的,六國之內還有誰能跟穹嶽抗衡?算來算去,也就只有一個燎越了,所以說,那個男人是燎越人,而且地位不低?」

  燕甯的聲音比一般女子低沉,當她不緊不慢地說話時,總給人一種舒適安定的感覺。然而平日裡這把能安撫人心的嗓音,今日聽在某些人耳朵裡,卻驚駭非常。

  燕甯冷眼看著坐在對面的人,赤紅的眼眸、急促的呼吸、不斷顫抖的雙手,每一樣都在訴說著主人的驚恐和憤怒。

  燕甯的指尖還在敲打著木盒,只是比之前的頻率快了許多,笑道︰「妳不否認就是默認了?那個男人,是燎越人。」

  這句話就像一個火星子掉了油桶,瞬間點爆了靳羽。她猛地站起身,動作之大差點將厚重的實木椅子掀翻在地,赤紅的眼睛盯著燕甯,吼道︰「不是!他不是燎越人!不是!」

  靳羽的反應已經回答了她的問題,燕甯手指微頓,終於不再敲擊木盒,抬手揉了揉下巴,眼眸微瞇,掩下眸底精光,嘆道︰「他果然是燎越人,接下來,讓我猜猜他的身份……」

  「不、不是!閉嘴!妳閉嘴,閉嘴!」靳羽眼睛倏地瞪大,厲聲尖叫,那樣子就像一隻暴躁的困獸,隨時都會撲上去,咬斷惹牠憤怒之人的喉嚨。而現在這個人,就是不斷刺激靳羽的燕甯。

  靳羽站起來的時候,未離渾身肌肉也跟著緊繃,墨色的眼眸中閃過擔憂,但他仍是留在燕甯身邊。

  慕易微微皺起了眉頭,燕甯能猜出那個男人的身份,他並不覺得奇怪。她原本就是聰明的人,身邊又有那幾人悉心教導,自然不可能單純無害。

  面對這樣的人,不能讓她找到一點弱點,不然她就能從這點弱點將你盡力隱藏的一切慢慢撕開,那個男子就是靳羽最大的弱點。

  剛才燕甯一直盯著靳羽,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慢,慢到足夠她看清楚靳羽的情緒,根據靳羽的反應去說下一句話。只要給點時間,她就能慢慢揭開那個男人的身份。

  只是現在的情況比較棘手,燕甯再說下去,靳羽怕是真的要發瘋。

  就在慕易準備制止燕甯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她忽然就聽話地閉嘴了,聳了聳肩,話題轉移得飛快,「好吧,那麼我們還是言歸正傳,說說如何開啟靈石吧。」

  「……」

  慕易眼角忍不住抽搐,他還是小看燕甯了,她這是踩著別人底線往前走,在對方瀕臨崩潰之前,聰明地收回爪子退了回來。就是可憐了靳羽,胸口還在劇烈起伏,眼中的驚怒仍未褪去,卻只能硬生生地僵住原地。待她情緒慢慢平復下來,真正冷靜之後,估計還有暗惱自己沉不住氣。

  燕甯彷彿看不到眾人那快噎死一般的神情,繼續說道︰「能用的方法我都用過了,雖然我覺得用血開啟靈石這個方法極其荒謬,但是你們堅持的話,我也可以配合。」

  一邊說著,燕甯一邊摸出一把飛刀,在手心和指尖上徘徊,考慮割哪裡比較好。

  薄刃鋒利無比,森白的刀子在白皙纖細的手上來回比劃。一想到劃破皮肉,就會有鮮紅的血湧出,未離臉色發青,緊緊地抓住燕甯執刀的手,不肯讓她下刀。

  燕甯一愣,抬頭對上未離擔憂的眼睛,心裡有些暖,這個人是真的關心她,寬慰似地拍拍未離手背,笑道︰「放心吧,我只是稍微滴幾滴血上去試試,不會自殘的。我自己其實也很好奇,這石頭裡面到底藏著什麼寶貝。」

  在燕甯堅持的目光中,未離鬆開了手。被他這樣一打岔,燕甯好像也選好了下刀的位置,迅速從盒子裡拿出靈石放在桌面上,薄刃飛快地劃過食指,血滴像下雨似的劈哩啪啦打在靈石上,一滴也沒有浪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靈石上,就連穆滄眼中也多了幾分鄭重。

  飛刀的刀刃非常的薄,切口也極為整齊,一會之後,傷口慢慢合攏,血也凝固起來,不再往下流。燕甯覺得這麼多血也差不多了,朝沁玉招了招手,從她那裡拿到一條白絹,將傷口包了起來。
 
  等她弄好一切才有心情去看那塊靈石,結果……血並沒有被靈石吸進去,靈石也沒發出什麼熒光之類的奇異景象。血就這樣沿著靈石表面往下滑,一條條血線,到像是要把靈石切割開似的。最後血都流到桌子上了,除了上面多了些血跡之外,靈石還是那塊靈石。

  所有人都沉默了,燕甯有些失望,同時又有一種「果然如此」的釋然,「我已經盡力了。」都放血了還不行,她也沒辦法了。

  就在所有人都對目前的情況無語的時候,靳羽忽然衝了過來,速度之快讓燕甯和慕易都沒有反應過來。她緊緊盯著靈石,滿眼瘋狂,手一遍遍地在靈石上摩挲,將上面原本殘留的血漬摸得模糊一片,嘴上一直反復叨念,「不可能!不可能打不開,絕對不可能,他親口說的,我和他的血脈才能開啟靈石。若是打不開,那他為什麼要來招惹我?不可能的,不可能!」

  靳羽如今的模樣,像是魔障了,她說的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那個男人和靳羽在一起,就是為了要一個能開啟靈石的血脈?如此說來,靳羽的出身應該也不簡單才是。

  燕甯眉心微蹙,她總覺得那個男人的身份或許是解開謎團的關鍵,靳羽如今心思散亂神魂不寧,這時候套她的話,必定容易,只是這樣會不會又刺激了她呢?

  她還在猶豫,靳羽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邊叫著不可能,一邊將靈石扔了出去。

  「砰!」一聲悶響,靈石砸到了一根柱子,又反彈掉在地上,一路翻滾。

  說實話,靳羽心神不寧時砸的這一下和燕甯上次全力一砸相比,實在是輕了許多。但就是這「輕輕」一砸,那曾經水火不侵的靈石居然碎裂開了……

  「?!」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0:27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43 P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靈石的秘密(下)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前廳的幾人全都愣了一下,最後還是燕甯反應最快,跑過去撿起被砸碎的靈石。

  靈石的表面出現了很多裂縫,這些裂縫的軌跡和之前燕甯滴血到靈石表面形成的血線一致,難道真的是因為她的血導致了靈石裂開?她微微用力,有幾處裂縫較密的地方,石塊紛紛掉落下來。從缺掉的地方看進去,石頭裡好像包裹著什麼東西,泛著銀白的光芒。

  真的有寶物?燕甯有些興奮,手上的力道更大了。靈石裂開後,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堅硬,她沒費多少力氣,就將石塊全部剝落,露出了隱藏在靈石中心的寶物。

  這是個什麼東西?燕甯手心裡握著一塊比掌心略大些的圓盤,圓盤通體瑩白,質地堅硬,圓盤上還雕刻著圖案。她輕輕吹拂,將圓盤上的小石塊和塵土吹掉,露出圖案的原貌。

  「這是……」盯著那圖案看了一會,燕甯神色古怪地低喃道︰「八卦盤?」

  是的,這個小圓盤上的圖案,就是八卦圖。

  燕甯剝開靈石的時候,幾人也因為好奇全都迎了上來。慕易接過圓盤在手心把玩,看久了總覺得有點眼熟,又湊近看了看,心頭一動,看向燕甯問道︰「這個東西我好像在哪裡見過?是不是夙家?」

  當然是夙家,不同的是,夙家那面八卦盤,是用黃金打造的,尊貴高雅,帶著磅礡之氣。而這面八卦盤,則通體銀白,入手寒涼。它與普通的銀飾不一樣,它異常絢麗,銀光刺目且質地堅硬,將之握在手心,就像握著一塊包裹著堅冰的玄鐵,冷硬無情。

  燕甯之所以認出這是八卦盤,是因為在素素十一歲那年,她曾和素素一起去夙家祖宅玩。那時候她就聽說夙家的族徽是一枚八卦盤,素素特別想去看看,她倆仗著輕功小有所成,便偷偷溜進了祭祀的山洞,見到了那面黃金八卦盤。她們當時只來得及看了幾眼,就被姨父發現抓了出來,因為這件事,素素被關在房裡禁足了整整一個月。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姨父對素素發那麼大脾氣,誰求情都沒有用,她當時被嚇壞了,故此對那塊八卦盤印象特別深刻。

  手中這塊白金八卦盤除了顏色之外,和夙家那塊黃金八卦盤無論是樣式還是大小,都一模一樣,若說兩塊八卦盤沒有關係,她絕對不會相信。

  這塊白金八卦盤是因為她的血而開啟的,難不成她的血脈和夙家有關?這個猜測讓她腦子有點暈。

  此時的靳羽,好似還未從剛才的魔障中醒過來,之前她是驚恐憤怒,現在則是欣喜若狂。

  她將白金八卦盤緊緊地抓在手裡,就好像怕誰搶了一般,除了八卦盤什麼都入不得她的眼,嘴裡還在喃喃自語,眼中迸發出攝入的光芒,「黃金八卦盤在夙家,現在這塊白金八卦盤終於出世了,還差一面,只要找到最後那面八卦盤……」

  這時候,燕甯終於確定了,靳羽真的有病,而她顛來倒去的話語之中,透露出了驚人的資訊。她顯然早就知道這靈石中的寶物是一塊八卦盤,甚至還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塊八卦盤。
 
  從穆滄和慕易隱晦不明的臉色能看出,他們倆並不知道八卦盤的事,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那個男人告訴靳羽的。燕甯大膽猜測,集齊三塊八卦盤,應該能得到一個天大的好處。這個好處是什麼她現在還不知道,但其中必定有陰謀就對了,而且還是延續籌劃了二十多年的陰謀。

  她悄悄走到靳羽身後,低聲問道︰「妳知道最後那塊八卦盤在哪裡?」

  靳羽握著白金八卦盤的手一緊,回頭看了燕甯一眼,冷冷地回道︰「不知道。」
 
  燕甯撇了撇嘴,這時好時壞的病情還真是讓人鬱悶。

  慕易和穆滄對看了一眼,兩人也覺察出其中的問題,穆滄微微點了點頭,慕易輕拍了一下燕甯的肩頭,笑道︰「好了,既然靈石解開了,小公主妳也該回去了,那位章將軍雖然沒什麼大本事,但整天像隻蒼蠅似地追著我們跑,也頗為擾人。」

  現在讓她走?不行!燕甯反手抓住慕易的衣袖,笑盈盈地說道︰「慕叔叔不是說,邀請我回家做客嗎?我還沒去過永穆族的大本營呢,很想去看看。」

  慕易晃了晃袖子,笑得一臉邪氣,「妳確定?進了狼窩可沒那麼容易出來了。」

  燕甯用力地點了點頭,「確定。」

  她是真的不想走,先不說她的身世還未弄明白,光是三塊八卦盤的消息,她就一定要搞清楚。靳羽想要集齊三枚八卦盤,就一定會動夙家,她自己的力量肯定是不夠的,那個男人會不會留有什麼東西給她?

  燕甯對那個男人的身份耿耿於懷,她擔心三塊八卦盤最後牽扯到的事,會影響到夙家,甚至影響她爹,所以事情查清楚之前,她不能走。

  這十來天裡,公主殿下過得還算愜意,她又一心想著查清真相,也就完全忘了自己是被劫持來的。

  所以她也沒想到,自己失蹤之後,嚇壞了的章將軍已經將她被永穆族劫持,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消息上報了朝廷。如果她知道,就一定不會這麼莽撞地跟著慕易去永穆族聚集地了。

  西北軍營議事樓

  平日裡,不管是互相閒聊調侃還是為了兵法戰術爭論不休,只要有人在議事樓中,肯定會很熱鬧。不像現在,眾將齊聚,卻安靜得彷彿房間裡空無一人。

  「將軍,公主殿下已經失蹤大半個月了,文書應該早就送達御前,可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怎麼辦?」

  良久,衛橫書沙啞的嗓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靜。他雖然年紀不小了,但因生性豪爽,又穩重多智,在西北軍中也算意氣風發,看起來比將軍大人俊朗多了。可如今他卻是眼底青黑,雙頰凹陷,一身頹然。

 不僅僅是他,屋內的眾將全都瘦了一圈,神色焦躁又頹廢,那樣子,比打了幾場敗仗還狼狽。

  章危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地道挖開之後,裡面錯亂得像蜘蛛網似的,每條岔路都有一個出口,加起來有十幾個,其中兩三個出口還在佩城內。然而佩城他已經派兵搜了一次又一次,連公主的一片衣角都沒有找到。

  這些日子,他幾乎每天都要帶人圍剿一次永穆族人居住地,奈何他們在森林裡就像入海的魚,滑溜得很,有個風吹草動就逃得不見蹤影,別說族長,連左右使也不肯露面。現在永穆族人越藏越深,好不容易抓到幾個,又是一問三不知。

  他都快愁白頭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這心也越提越高。找不到公主已經讓他夠煩惱的了,然而最讓他心驚的是,公主失蹤的消息應該早就送到皇上手裡了,可是這麼久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可不會天真的認為皇上忽然就不在意那位公主了,越是平靜,就說明暗潮越洶湧,爆發的時候死的人越多。章危覺得自己腦袋上懸著一把閘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以何種方式掉下來,太他娘的折磨人了。

  整個西北軍營愁雲慘淡,一道不知是驚還是喜的吼聲,從營門處一路吼過來。

  「將軍!將軍!將軍!」

  眾將面面相覷,心裡擔心外面發生了什麼大事,連忙起身走出去。

  剛走出議事樓,就看到一名小將一邊叫著將軍,一邊朝這邊飛奔過來,他跑得雙頰通紅,氣喘吁吁,眼睛睜得大大的,不難看出他此刻興奮不已。

  人還未到眼前,章危就忍不住吼道︰「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外面、外面來了一行人,說是樓家的公子和小姐,還有夙將軍家的千金!」小將指著營門的方向,不知道是因為跑得太快了,還是什麼別的原因,他的臉紅得不正常,眼睛也亮得不可思議。

  不明白小將在興奮什麼,諸位將領聽到這個消息,臉色更加難看起來,這才剛剛丟了一個公主,現在又來了一群公子小姐!

  他們到底是皇上派來了,還是私自跑來的?若這幾位再有什麼好歹,不用皇上下旨,他們自己就先抹脖子謝罪得了。

  這都什麼事啊!

  章危的臉色也是變了又變,好半晌才鎮定下來,說道︰「人都來了,出去看看再說吧。」

  眾將一邊腹誹,一邊往營門外趕。

  大營的門敞開著,守門的將士齊刷刷地盯著外面看,連將軍大人來了,他們都不知道。

  如此失常的將士章危還是第一次見,心下疑惑,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等他走到營門口,看清外面的情況後,即使是身經百戰的大將軍,也不禁愣住了。

------題外話------

  你們等了許久的人就要出現了,開不開心~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46 PM 編輯

第八十章 故人

  西北大營外,延綿三四里,入目所見,黑壓壓的一片,皆是輕卒銳兵。他們身穿暗紅色的戰袍,漆黑鎧甲,肅穆而立,氣勢剛健尤勝驕陽。軍中沒有人舉軍旗,然而這並不妨害章危認出他們,六國之中無人不知,紅衫黑甲,這是夙家軍的軍服。

  章危覺得這瞬間,他的呼吸都有些不暢了。看得出來,夙家軍把騎兵放在了最後,就是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然而即使如此,一眼看去,營門外少說也有近萬人,他們像是從地底下忽然冒出來一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軍營前,他竟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現在可是大白天啊,若是晚上,若是敵軍,若他們想要偷襲……

  章危不敢往下想,冷汗流了一臉。

  他多年前曾聽夙將軍說過,兵,就是一把利器。在接到命令之前,沉於鞘之中,練兵秣馬鋒芒盡斂;接到命令之後,貫頤備戟一往無前。

  令行禁止是對軍隊最低也是最高要求,夙家軍無疑做到了極致。

  章危感覺自己像被釘在原地,扭著僵硬的脖子,往前看。

  隊伍的最前端,站著一排身材高大健碩的男子,他們穿著暗青色的勁裝,兩手背在身後跨步而站,大腿上綁著的巴掌大小的武器。章危眼前一亮,那應該是可以連續發射七發弩箭的小型弓弩吧,傳說它的威力比一般的弓箭大了十倍不止。他們目視前方,眸光凜然,只有五十人,氣勢絲毫不弱於身後的千軍萬馬。

  盯著這些人,章危的目光更加熱切,他已經認出他們便是名聲響徹六國的夙家蒼鷹。不管是刺探軍情暗殺敵帥;還是前鋒開路善後掃尾,對於他們來說都是輕而易舉之事。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單獨挑出來,都是足夠讓人膽寒的人物。
  
  章危心如擂鼓,完全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在西北軍營前,見到傳說中的鬼將奇兵。

  他心神震動得厲害,還是身邊的副將早早回過神來,閉上微張的嘴,推了推晃神中的將軍大人。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章危這才注意到,站在最前面的,還有幾名年輕男女,其中一名綠衣小姑娘看樣子才十歲出頭。

  這幾位龍姿鳳章的年輕人他認不得,但被年輕人圍在中間,一身勁裝,手持銀白長劍,面容清靈秀美,眉宇間英氣勃勃的女子他卻是認識的,她就是一手操練出蒼鷹的……夙夫人!

  章危愣愣地盯著顧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顧雲微微拱手見禮,笑道︰「章將軍,別來無恙。」

  爽朗的笑聲在耳邊響起,章將軍小心臟噗通亂跳,連忙迎上前,急道︰「無恙無恙!快,夫人裡邊請。」

  章危在心裡把報信的小將罵了個狗血淋頭,夙夫人來了怎麼不說!起碼讓他換身衣裳,洗個臉收拾一下啊,現在這副鬼樣子怎麼能在夫人面前丟人現眼!

  大把的絡腮鬍完美地遮住了章危因激動漲紅的臉,讓他不至於那麼丟人。顧雲也沒看出這位粗獷的將軍是她頭號崇拜者,微微點了點頭,回道︰「請。」

  章危陪著顧雲往營中走去,又不敢與之並行,只能落後一步陪著,緊張得直冒汗。還不知發生什麼事的西北將士面面相覷,奇怪地看著這一幕,心中猜測這位英姿颯爽的女子究竟是個什麼身份。

  「將軍。」

  章危回頭看去,發現叫住他的竟是離開了幾個月,帶著西瑜雲氏兄妹前往煥陽城的蘇之函,他居然是跟著夙家軍一起回來的?他稍稍後退一步,急道︰「你怎麼跟著他們一起回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之函左右看了看,附耳低語,隨著他的話,章危的臉色不斷變換,最後不敢置信地說道︰「皇、皇上真這麼說?」

  蘇之函鄭重地點了點頭,章危頭髮開始發麻,他早就知道那位寶貝疙瘩出了事,皇上肯定要發怒的,只是沒想到皇上竟下了這樣的命令。果然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好在夙夫人來了,有她在,想必這事不會走到難以挽回的地步。

  對偶像信心滿滿的章危心頭一鬆,這些天的鬱氣和煩躁都一掃而空了。腳下加快了兩步,在眾將不忍直視的目光中,他殷勤地將顧雲一行人領到了議事樓。

  議事樓建成到現在,第一次坐滿了人。

  章危將主位讓給了顧雲,自己坐在她右手邊,待眾人坐定,顧雲立刻開門見山地說道︰「我為何而來,想必將軍應該很清楚。這些都是家裡的小輩,他們都很關心阿甯,聽說她失蹤了,就非要跟過來,我向將軍介紹介紹吧。」

  「好好。」自從見到顧雲,章危腦子裡全都是偶像的身影,差點忘了隨行的還有幾位公子小姐,連忙坐直身子,撿回來兩分西北大將軍的威嚴。

  顧雲介紹得很隨意,看了樓曦和樓辰一眼,說道︰「這是樓相家的樓曦,樓辰。」目光掃過乖乖跟在阿辰身邊的靳衍痕時,那小夥子機靈地對她討好地笑了笑,顧雲莞爾,特意抬手指了指他,笑道︰「這位是靳衍痕。」

  靳衍痕心滿意足地隨著樓辰一起站起身上前見禮。

  章危看到兩男一女站了起來,朝他微微拱手,兩位公子,長得都極其俊美,一位溫潤儒雅,一位瀟灑不羈。章危只一眼就認出,那位白衣公子肯定是樓曦,他笑容溫暖,謙謙君子之姿,頗有樓相風采。他身邊那位應該就是雙胞妹妹樓辰了,樓姑娘美目如畫,氣質十分清冷,與印象中的溫婉高貴的大家小姐有些不同。另一位公子嘴角噙著三分笑意,帶著特有的痞氣,一雙桃花眼盡顯風流。

  章危還在暗暗觀察三人,樓曦已經不著痕跡地接話,打破了有些尷尬的氣氛,「常聽爺爺提起將軍,今日得見,實乃曦之幸也。」

  溫潤的嗓音聽起來很是舒服,章危謙虛地擺了擺手,笑道︰「公子客氣,早就聽聞公子蘭芝玉樹斐然成章,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章危看向樓辰,想說些讚揚的話,可惜他一個武將嘴笨舌拙,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樓辰也沒想聽他誇獎,朝他微點了點頭,便退了回去。靳衍痕朝章危笑了笑,也坐回樓辰身邊。

  章危暗嘆,這雙胞兄妹的性格怎麼差這麼大?一個溫潤如玉一個冷如冰霜。

  「我女兒夙素。」顧雲也沒忘了指指坐在女兒身邊的男子,說道︰「這位是墨淵。」

  夙素起身,抱拳以禮,落落大方地笑道︰「夙素見過章將軍。」

  清脆的嗓音還帶著幾分稚氣,眼前的女子年輕不大,舉手投足間卻帶著軍人特有的豪爽,不愧是偶像家的孩子!章危連連點頭,讚道︰「夙小姐英姿颯爽,果然是將門之後。」

  夙素哈哈笑了兩聲,坦然接受了對她的讚揚。

  章危對上墨淵沉若古井般的黑眸,竟有瞬間失神,心裡直打鼓。這幾位公子風流俊秀,各有風采,必定是出自大家,然而除了樓曦外,他一個也不認識,連名字沒聽過。沒弄清他們的身份,章危也不好多言,同之前面對靳衍痕一樣,他也只對墨淵微點了點頭,墨淵冷淡地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章危剛鬆了一口氣,就看到夙夫人拍了拍一直站在她身邊小姑娘的肩膀,笑容好像有些古怪,「這位是慕苒。」

  慕苒上前一步,一雙如貓般靈動的眼眸好奇地看著章危,說道︰「我也常聽爹娘提起章將軍,咱們做了這麼久的鄰居,今日第一次見到將軍,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鄰居?章危細細打量眼前紮著兩條長辮子,雙眸明亮,一身靈氣的小女孩,他實在沒什麼印象,她說是鄰居,難道小姑娘是佩城知州的女兒?他心中疑惑,又莫名有些忐忑,低聲問道︰「令尊令堂是?」

  慕苒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眼睛,笑得單純無害,回道︰「我爹是慕易,我娘是穆滄。」

  慕易、穆滄……

  穆滄?!

  「嘶!」所有西北軍的將領全部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她居然是永穆族族長的女兒?!

  慕苒好像很滿意眾人驚悚的表情,笑得越發開心,眾將額上的青筋都突突地跳,這小姑娘為何會在這裡,難道……永穆族族長劫走了公主殿下,夙夫人就劫走人家的女兒?!

  這也太、太牛了吧!

  幾人暗暗看向夙夫人,只見她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小姑娘笑瞇瞇地在她身邊坐好,兩人間的關係看著還挺好,不像被劫持的樣子。

  永穆族和西北軍雖算不上死敵,但多年來也是對頭,小姑娘來到他們的地盤,絲毫不顯局促,光是這份氣度就不弱於人了。

  總算把人都介紹完了,顧雲吐出一口濁氣,假裝沒看到章危他們又驚又疑的表情,手指在椅背上輕敲兩下,吸引幾人的注意力,說道︰「好了,說說阿甯的事吧。」
 
  眾將臉色倏然一沉,紛紛看向章危,章危心裡淚流滿面,臉上依舊沉穩地回道︰「公主殿下是年前來到西北軍營的,和她一同前來的還有西瑜的二皇子莊煜。公主殿下拿出皇上賜的玉墜,讓我給她三千精兵,助莊煜回西瑜,第二日莊煜就帶著三千精兵走了。」

  顧雲微微挑眉,「西瑜二皇子?」

  「對。」

  顧雲想了一會,扭頭看向坐在末尾的蘇之函,問道︰「就是那個冒充樓曦的小子?」

  蘇之函點了點頭,回道︰「就是他。」

  蘇之函這次真的差點被公主和那個二皇子嚇得魂飛魄散,礦洞垮塌的時候,他正帶人在礦井裡搜查,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感覺到地面劇烈搖晃的時候,他就知道出事了。他離爆炸的礦洞畢竟遠,並沒有受什麼傷,但當他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燕甯和莊逐言的時候,嚇得他腿都軟了。

  他當時以為兩人就是樓家的公子和小姐,樓相可就這兩個孩子而已,若在這礦洞裡出了事,那個真要翻了天了。

  不敢耽誤,他立刻派人到樓家報信,折騰了一圈,才知道樓公子一直都在煥陽城,根本沒出去過。審問了已經被砸成重傷的雲杭郡王才知道,他誤以為是樓曦的年輕男子居然是西瑜的二皇子!而他以為是樓辰的女子身份更為尊貴,她竟是皇上的心肝寶貝甯公主!

  安陽侯齊滬這次是倒了大霉了,連為自己喊冤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打入大牢。他該慶幸,甯公主沒有在礦洞中出事,不然的話,不僅齊氏一族百年榮耀一朝泯滅,還有誅連九族之禍。

  顧雲聽了蘇之函的話,饒有興味地看了樓曦一眼,樓曦勾唇一笑,回給她一個無比溫雅的笑容。顧雲搖了搖頭,希望那位二皇子沒有機會見到阿曦吧。

  「先不說莊煜,阿甯被擄走是怎麼回事?」

  章危還在猶豫要不要將公主殿下和莊逐言之間恐有私情之事告訴顧雲,就聽她已經將此事掀過去了,便不再多說什麼。反正莊逐言若是成事,就是西瑜之主了,也不會再回來。

  「年後,永穆族族長送來拜帖,約公主殿下元宵節時,在五里亭一聚。公主說她來佩城也是為了見永穆族族長一面,末將覺得這些年來與永穆族關係緩和,五里亭離森林甚遠,還有幾千將士保護,公主應當不會有什麼危險,誰想到,穆滄如此狡猾……」
  
  說到這裡,章危下意識地看了慕苒一眼,那姑娘仍是一臉笑意,還聽得很入神,一點也沒有生氣。他有些疑惑,有人這樣說她的母親,她居然還笑得出來,真是怪哉。

  夙素撇了撇嘴,光看將軍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人家娘親把你們這一群人虐得毫無還手之力,耍得團團轉,她自然聽得津津有味,哪裡還會生氣。

  雖然慕苒沒有生氣,章危也沒再咒罵穆滄,一五一十毫無推卸地回道︰「穆滄在五里亭底下挖了地道,見面時,她獨自前來,讓公主殿下和衛都尉都放鬆了警惕,趁著與公主單獨敘話的機會,將人拖進地道劫走了。我等已將佩城搜了好幾遍,永穆族的聚集地也圍剿過多次,不僅沒找到公主,連穆滄都沒有見到。」

  說完章危老臉都紅了,覺得丟臉得很,尤其是在夙夫人和慕苒的面前,簡直面子裡子都丟盡了。

  顧雲沉默地聽他把情況介紹完,也沒多加責怪,反而安慰道︰「章將軍這些日子辛苦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好了。」

  章危一臉愧色,「未能救出公主殿下,實在慚愧,若有需要西北軍效力之處,還請夫人一定不要客氣。」

  「好,我會的。」

  章危心裡也清楚,顧雲這麼說,完全是客氣。她帶了一萬精兵前來,剛才在營門外他也看見了,各個龍精虎猛,光是氣勢就和西北軍不一樣,更別提還有以一敵百的蒼鷹,根本用不上他。他有些沮喪,向身後的將領使了個眼色,幾人客套了幾句便退了出去,竟將議事樓留給了顧雲一行。

  等議事樓裡只剩下自己人了,夙素才低聲問道︰「娘,咱們是下午就去找慕叔叔要人還是明天再去?」

  「慕易把我們家阿甯就這麼擄走了,若我來了卻不禮尚往來送他些禮物,我怕他會失望。」

  聞言,所有人的眼眸倏地一亮,尤其是樓曦,狹長的鳳眸微瞇,輕笑道︰「小姨想如何?」

  顧雲甩了他一個白眼,她就知道,阿曦和樓夕顏一個德行,半點虧都吃不得。不讓這個護短的小子出出氣,這事就過不去,「這次交給你們玩吧,我只看不說。」

  慕苒一手把玩著自己的長辮子,一手微微舉起,頗為興奮地叫道︰「我也只看不說!」

  靳衍痕頗有些無語,這姑娘心真大,看著有人準備坑她爹還如此興奮。

  樓曦也覺得她的反應挺有意思,伸手輕輕扯了扯她的長辮子,笑道︰「妳不怕我拿妳作餌?」

  慕苒斜睨了他一眼,用辮尾抽了他手背一下,挑釁地回道︰「你若敢用我作餌,我也樂意奉陪,不就是看誰更陰險嘛。」

  嘖,這兩人又對上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慕苒和所有人都相處得不錯,唯獨和樓曦不對付。

  夙素已經迫不及待了,拉著樓曦的衣袖,急道︰「曦哥哥,你打算怎麼做,快說。」

  樓曦儒雅地笑了笑,除了慕苒還興致勃勃躍躍欲試之外,其他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題外話------

  滿屏的曦哥哥,你們最期待的,難道不是顧雲~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0:41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48 P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拐走

  森林的夜晚,比白天更加熱鬧,月光照不進來,周圍一片黑暗,視覺受阻後,聽覺便敏銳了起來。燕甯覺得自己甚至能聽到樹屋下面,幾隻蟲子「沙沙」啃樹葉的聲音。

  燕甯怔怔地盯著遠方,安靜坐下來腦子放空之後,莫名的,她又想起了那個同樣漆黑的夜晚。

  那人在她面前,坦白了所有的謀算,心計,還向她表明心意。燕甯刻意不去想他,一個多月的時間轉眼就過去了,一點也不難熬。然而,當她想起那個人的時候,他深邃的眼眸,微勾的唇角,矜傲的姿態,甚至他說的每一句,她都記得那麼清楚,沒有褪色半分。

  他的內傷不知道好了沒有,這麼久了,應該平安回到西瑜了吧。若是在西北軍營還能讓章將軍幫忙打探一下消息,現在她也只能自己在這胡亂猜了。他身為嫡子,名正言順,謀算了這麼多年,有楚家幫扶,又有老臣支持,肯定能成功即位,說不定,他現在已經登上夢寐以求的位置了。

  他應該……是不會回來了吧。

  燕甯雙手抱著膝蓋,下巴磕在手臂上,目光沒有焦距,茫然地看著前方,身體隱沒在黑暗中,整個人都顯得很沉鬱。

  未離微微皺眉,不喜歡看到這樣的阿甯,他轉身從屋裡拿出一盞油燈點亮,將它輕輕放在燕甯腳邊。暖暖的燈光一下子將她籠罩,照亮了明艷的臉龐。

  突然的亮光讓燕甯回過神來,這才想起,未離一直在她身邊。

  永穆族人大多居住在山洞裡,幾十個人住在一起,互相照應,也有人喜歡住在樹屋上,未離就是這樣。聽說這座樹屋是他小時候自己搭的,非常的小,建在一棵大樹上,離群居的山洞比較遠,不易被人打擾。

  現在身材高大的未離肯定是住不下了,燕甯倒是勉強能住進去。她喜歡早上醒來的時候,陽光透過木板間的空隙,照進樹屋的感覺,就好像她一伸手,便能抓住一把暖陽一般。所以她就鳩佔鵲巢,住進了這座小樹屋裡。

  她到永穆族這幾天,未離一直陪在她身邊。他是一個很安靜的人,你若不注意,常常感覺不到他的存在。燕甯想到這個人在以前無數個日夜裡,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就這樣默默地陪著她,心裡便覺得有一股暖流劃過,想對這個人更好些,多瞭解他一些。

  燕甯伸了伸腰,盤腿坐好,轉過身面對著他,笑道︰「你小時候是在縱橫商行還是在這裡長大?」

  阿甯又要和他聊天了?未離正襟危坐,回道︰「八歲之前是在這裡,八歲之後就和師父在縱橫商行生活,這裡是練功的好地方,我還是會常常回來。」

  雖然點了驅蟲香草,還是有些小蟲在身邊飛來飛去,燕甯抬起手揮了揮,趕走在她耳邊嗡嗡亂飛的小蟲,笑道︰「難怪你匿藏的功夫這麼厲害,是在這裡練出來的嗎?」有時這些惱人的蟲子可比泰山崩於前還可怕。

  未離思考了一會,才回道︰「有一部分是,其它的不是。我的劍法和內功心法都是師父教的,隱匿的身法是從慕叔送的一本名叫《隱訣》的秘笈中學到的。」

  未離坐得筆直,一絲不苟地回答著她不過隨口一問的問題,燕甯忍不住又想笑,第一次見這麼認真聊天的人。

  話題已經說到靳羽,燕甯忍不住問道︰「你師父一直都這樣?」

  未離蹙眉,不知道燕甯所謂的「這樣」是什麼意思,燕甯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平時看起來挺正常,但是一受刺激或者激動的時候,就會變得暴躁,不能控制自己,甚至會傷害身邊的人或者……自殘。」

  未離微微垂眸,眉頭皺得更緊了,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師父只是脾氣不太好,這些年已經好多了,尤其是她帶上面具以後。」

  未離平時臉上都不會有什麼表情,面癱的程度比阿辰還要嚴重,他此刻卻臉色變換,神情憂慮。燕甯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有所隱瞞,傷人自殘的事,靳羽怕是做過不少,他肯定也受了很多苦。

  靳羽畢竟是未離的師父,養育他多年,燕甯在心裡斟酌著用詞,良久才慎重地說道︰「未離,她這不是脾氣不好,是生病了,帶上面具之後,病情更重了,我們得想辦法給她治。」

  生病?未離仔細回憶了一下,他小時候師父雖然對他很嚴厲,常常責罵他,卻沒有動過他,半夜的時候,他還曾聽到師父房間裡傳來哭聲。後來師父的脾氣越發暴躁,常常對他動手,他還以為是自己愚鈍武功練得不好,惹師父生氣。再後來師父就開始帶面具了,帶上面具之後,師父便很少動怒,變得更加冷漠無情,他不止一次看到師父衣袖無意間滑落時,手腕手臂上深深淺淺的傷痕。

  十歲之後,他的精力全都放在阿甯身上,師父也從沒說過什麼,這些年來……師父都在自殘嗎?未離忽然覺得胸口發悶,堵得難受,想到燕甯剛才說的那句「我們」,心裡才稍稍好過些,用力地點了下頭,回道︰「嗯,我們給她找個好大夫。」

  燕甯輕舒了一口氣,她對靳羽沒什麼感情,但感激她在那樣危險的時刻,沒有隨意丟棄,而將她交給了姨父,這樣她才有機會成為爹娘的女兒。就為了這份情,她也不希望靳羽的病情繼續惡化。未離是靳羽的徒弟,算是靳羽最親的人,得到他的支持,事情便容易了許多。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燕甯點到為止,沒再繼續,正巧遠處傳來幾聲奇特的叫聲。她側耳傾聽,發現這聲音竟有些像樂器「塤」發出的樂音,雖然單調了些,卻很悅耳,她好奇地問道︰「什麼聲音?」

  未離聽了一會,回道︰「靈犀蟲的叫聲,這種蟲身體很小,但是叫聲低沉悠遠。」

  燕甯眼眸微睜,一臉驚嘆,「居然有這樣的蟲子,真有意思。」

  她知道很多動物的叫聲都很特別,有些還非常動聽。但是她沒想到,這樣古樸醇厚的聲音居然是小蟲子發出來的,好想看看長什麼樣!她剛這麼想著,就看到未離忽然站了起來。

  「你去哪?」平時他不都是等她開始趕人了才離開的嗎?今天這麼早?
 
  未離面無表情地回道︰「抓幾隻回來給妳玩。」

  「……」她剛才真的把心裡的渴望表現得這麼明顯嗎?燕甯尷尬地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聽聽就好了,抓牠幹什麼,我又不……」

  她話還沒說完,兩人同時感覺到一道凌厲的掌風襲來,未離往後疾退,手搭在燕甯肩上用力一推。燕甯盤腿坐著,不方便站起來,順勢往樹屋的方向一滾,躲了過去。

  等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便看到兩道黑影在粗壯的大樹上打了起來。

  偷襲他們的人同樣穿著一身黑衣,手上竟沒有執兵器,他的內力必定非常深厚,僅用掌法就能與未離的軟劍鬥得不分高下。

  燕甯手中捏著飛刀,又看了一會,發現兩人雖然打得激烈,那人卻好像沒有要傷未離的意思。她正考慮著要不要出手幫未離一把,耳邊傳來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甯姐姐想幫誰?」

  燕甯猛然回頭,果然看到一張放大的俏臉笑盈盈地看著她。

  「素素?!」她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自家古靈精怪的妹妹,愣愣地問道︰「妳怎麼會在這?」

  燕甯驚呆了的表情取悅了夙素,她臉上的笑容越發甜了,眨巴眨巴眼睛,回道︰「當然是來救妳的啊,曦哥哥和辰姐姐也來了。」

  樓曦和阿辰也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燕甯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太夠用,剛想問清楚,「砰」的一聲響,腰那麼粗的一根樹幹被未離砍了下來,掉在地上。兩人越打越興奮,動靜也越來越大,燕甯不耐煩地說道︰「叫他們別打了,動靜太大了,會把人引過來。」

  夙素也覺得兩人再打下去,這棵百年老樹都得被他們毀了,連忙低聲叫道︰「墨淵,別打了。」

  黑衣人身形一頓,倒也沒有戀戰,一掌隔開未離的長劍,輕輕一躍,與夙素並肩而立。

  未離也飛快地回到燕甯身邊,將她護在身後。待看清對面的人竟是夙素時,未離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一些。他跟在阿甯身邊多年,自然知道阿甯和夙素、樓辰情誼深厚,她們不會傷害阿甯。

  未離往旁邊退了一步,不再擋在燕甯前面,但他也沒有完全放鬆,夙素身邊那個黑衣男子他沒見過,這個人給他感覺非常危險。

  未離認識夙素,夙素可不認識未離,她覺得這個長相俊美氣質清冷的年輕男子挺有意思的。他將甯姐姐擋在身後那一刻,身上氣勢驚人,好似他們敢動一下,手中那把墨黑的軟劍就要將他們斬殺。然而等他和自己對視了一眼之後,他身上那種攝人的氣勢就消失了。她可不相信自己看上去無害的長相能讓男子有這麼大的轉變,難道是甯姐姐和他提過她,又或者他們見過?

  鑒於她和辰姐姐出去一趟都找到了心上人,夙素看未離的眼神都閃著狼光,這位和甯姐姐之間,會不會也有什麼不得不說的故事?!嘖嘖,這男子好年輕啊,甯姐姐原來喜歡的是這種氣質純淨疏離的男孩子嗎?!

  夙素的思維如脫韁的野馬一路狂奔的時候,燕甯也在打量這名叫墨淵的男子?他穿著一身暗灰色長袍,外披一件墨黑色斗篷,渾身上下透著淡漠之氣。這種淡漠不同於一般的冷漠,他的目光沉靜如水,波瀾不驚,出塵的氣質與這個世間格格不入。

  夙素觀察完未離,終於記得給兩人介紹了,指了指墨淵,又指了指燕甯,笑道︰「這是墨淵,這是我姐姐燕甯。」

  墨淵微微頷首,雖不熱情卻也不失禮。

  燕甯也點了點頭,總覺得這兩人的感覺很奇怪,雖然他們之間都沒有什麼交流,甚至對視一下都沒有,但就是讓人覺得有點……甜膩?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乾脆也不去深究,急著問道︰「妳和阿辰不是各自選了一個方向尋寶去了嗎?怎麼會在這?樓曦又怎麼和妳們走在一起的?」

  「這些事之後再和妳慢慢解釋,妳知不知道自己這次弄出多大動靜,西北軍半個多月前八百里加急,奏書直達御前,說妳被永穆族的人抓了,生死不明。妳能想像皇帝姨父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什麼表情嗎?反正我不敢想。我和曦哥哥還有辰姐姐剛剛回到煥陽城,剛好遇上夙家軍,妳知道嗎?皇帝姨父從夙家軍中調了一萬精兵來尋妳,一萬啊,還都是精兵,姨父說了,若尋不到妳,就把這座西北森林全部燒掉!」

  燕甯聽得目瞪口呆,她沒想到章危這麼快就把她失蹤的消息上報,更沒想到爹會如此生氣。她低下頭,眼眶微熱,讓爹娘擔心,她心裡很愧疚。但現在都已經這樣了,只能回去再向爹娘請罪了,八卦盤的事情還是得弄清楚。

  她這幾天暗中打聽,發現靈石在三十年前曾經丟失過一次,二十年前又找回來了。聽說當時盜走靈石的就是燎越人,盜靈石的人會不會和給予她血脈的男人是同一批人?第三塊八卦盤又會在誰的手裡?集齊三塊八卦盤有什麼用?太多的謎提還沒有解開,她現在還不能走。

  燕甯拍拍夙素的肩膀,低聲說道︰「妳先走,我在這沒什麼事,穆滄他們對我挺好的。我現在有一件事情要弄清楚,等解決了就回去找你們,妳讓人回去給父親送個信,讓他別擔心。」

  夙素雙手環在胸前,似笑非笑地問道︰「妳真的不走?」

  燕甯目光堅定,鄭重地點了點頭,夙素輕輕一笑,也不再勸她,聳聳肩,回道︰「隨妳,我請不到妳,只有讓我娘來了。」

  說完,夙素拉著墨淵的手,轉身就走。

  「等等!」燕甯猛地拽住夙素的胳膊,這時候她哪裡還顧得上那兩人緊緊交握在一起的手,一臉被雷劈過的驚悚,抖著聲音問道,「妳剛才說……小姨來了?!」

  夙素咧嘴一笑,笑容是一慣的甜,燕甯卻覺得像惡魔降臨一般,最後垂死掙扎問道︰「真的?」

  夙素把手放在脖子上輕輕一劃,吐著舌頭翻了個白眼。

  燕甯用力一抹臉,拉著夙素就走,感覺比她還急,「走走走走,快走!」

  「阿甯!」她態度轉變之快,讓未離措手不及,他叫了一聲,便沒再說話,他不敢開口留她,怕她像上次一樣誤會他想禁錮她。

  燕甯完全沒看出他的糾結和不捨,回頭對他揮揮手,說道︰「我家人來找我,我要回去一趟,別擔心,我會再回來的。」

  燕甯這下急著走,夙素倒不急了,拖著她問道︰「他是誰啊?永穆族的人嗎?」

  燕甯雖然心裡很急,但還是耐下心來介紹,「嗯,他叫未離,是我的朋友。」

  朋友嗎?夙素可沒有錯過男子眼中那一抹欣喜的亮光。這個人武功好,氣質也出眾,在永穆族中地位應該不低吧。慕叔叔把甯姐姐擄走了,那她順便把這人拐走,小小報復一下不算過分吧。

  夙素輕輕蹙眉,目光忐忑地看了看黑漆漆的森林,小聲問道︰「你是不是不放心甯姐姐啊?森林裡黑漆漆的,怪可怕的,你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這片森林確實危險,既然阿甯想走,他就將人送出去再回來吧,未離沒有遲疑,點頭應道︰「好。」

  夙素眼睛立刻笑成了兩彎新月,才不會說冷叔還帶著二十名蒼鷹的精銳在外面接應呢。危險是有的,只是有危險的是誰而已,跟他們走了,就沒這麼容易回來咯。

  墨淵緊了緊兩人交握的雙手,每次看到她笑得像隻小狐狸似地算計別人,他總忍不住想揉揉她的腦袋,難怪那隻小銀狐要選她做主人,物似主人形嘛。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0:46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50 PM 編輯

第八十二章 背黑鍋

  翌日午時

  「燕甯不見了?」

  慕易握著筷子的手一頓,還是將夾好的燉香菇放到穆滄碗裡,才放下筷子,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穆滄身為族長,一直獨自住一個山洞,若非緊要的事,族人不得入內打擾。十幾年前,慕易過三關斬六將地闖進來,每次最多也就能待上一晚,就被族長大人踢出去,直到慕苒出生之後,慕易才得以名正言順的常住在這裡。

  今日永穆族的左使和靳羽一起在用膳時間出現在這裡,可見事情有些嚴重。

  「這幾日辰時她都會和未離一起過去陪我用早飯,今日一個早上都沒看到她的影子,言歌派人在族裡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還有……未離也不見了。」靳羽臉上仍帶著面具,讓人看不出她的神色,唯有微顫的尾音稍稍洩露了她心底的焦急。

  言歌身為永穆族的左使,負責族中安全巡防,一大早被靳羽追問燕甯的去向,心裡有些不太舒服,悄悄看了族長一眼,發現她還在慢條斯理的吃飯,並沒有動怒的樣子,心中稍安,忍不住說道︰「她會不會自己跑了。」

  慕易沉吟片刻,搖了搖頭,回道︰「不會,燕甯是自己跟我回來的,這幾日也沒人限制過她的自由,若她真的想走隨時都可以,不需要半夜逃跑,夜晚的森林看比白天危險許多。」

  吃完碗裡的飯菜,穆滄才放下碗筷,沙啞的聲音淡淡地說道︰「搜,先把族內搜索一遍,看她是不是又跑到哪個山洞裡去了,再將昨晚守衛的人全部找出來逐一詢問。」

  「是。」族長發話了,言歌自然不敢怠慢,靳羽雖然急,卻知道現在急也無用,朝兩人拱了拱手,追著言歌出來山洞。

  燕甯不可能無緣無語失蹤,若非她自己離開或者有意躲起來,那就是有人將她劫走了。這處是永穆族人最隱秘的聚集地,位於森林深處,要找到這裡都困難,更別提在族內將一個大活人擄走,能做成這件事的人不多,他一時間竟想不出是何人所為。

  慕易微微皺眉,腦在裡想著燕甯失蹤的事,面前還沒來得及吃的白飯上面,忽然多出了一塊雞肉,耳邊傳來熟悉的沙啞嗓音,「吃飯。」

  慕易瞬間心花怒放,立刻把小公主失蹤的事情丟到九霄雲外。

  因為是族長親自下的命令,未來的兩個時辰裡,永穆族內被翻了個底朝天,方圓五裡的密林也被一一搜查,言歌甚至還去找了心思細膩性格沉穩的無極幫忙,結果仍是沒有找到燕甯。

  森林中夜晚來的早,還未到酉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言歌、無極和靳羽再次來見穆滄的時候,臉色比中午的時候凝重許多,就連大咧咧的言歌都感覺到不對勁了。

  「怎麼樣?」其實不用問,慕易已經從三人的臉色中看出了結果,他只是想知道,燕甯是怎麼從永穆族內失蹤的。

  言歌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正色道︰「族中山洞全都查過了,沒有燕甯的蹤跡,族人今早也沒見過她。燕甯住的那個小樹屋外面有打鬥的痕跡,看起來像是未離的軟劍造成的。」

  聽到這裡,所有人都知道,絕對不可能是燕甯自己離開的了,她要走,未離根本不會反對,甚至還有可能送她離開。

  未離是無論如何不會對燕甯動手的,就算切磋也不會,那些打鬥的痕跡只能說明,昨夜樹屋外面出現了其他人。

  無極接下來的話,更是印證了這一點,「我問過昨夜守衛的人,有兩人在守夜的時候睡著了,我在他們守夜的地方發現了燃盡的迷香,還有四人在巡查的時候都曾因為摔了一跤昏迷過一段時間,他們醒來沒發現什麼異樣,以為自己只是不小心摔倒暈了一會,就沒有上報。幾人發生意外的時間都在子時前後,範圍就在燕甯樹屋附近。種種跡象看來,燕甯可能被人擄走了。」

  「莊煜!」靳羽忽然低叫了一聲,眾人轉頭看過來,她才連忙收斂心神,說道︰「西瑜的二皇子莊煜,阿甯剛到佩城的時候,他就帶人闖過縱橫商行,將阿甯帶走了。」

  「莊煜?」慕易迅速回憶著關於這個人的情報,眼中明顯閃過一絲不確定,「他不是回西瑜奪權了嗎?他有能力進到永穆族擄人?」

  森林的夜晚比白天危險百倍,劫持者選在子時動手,可見對自身很有信心,簡直藝高人膽大,殺一個人絕對比讓他以為自己只是摔了一跤暈了一會要簡單得多,劫持者不僅做到了,甚至還做了四次。昨夜闖入永穆族的人顯然分工明確部署周詳,子時前後,他們完全控制住了那座樹屋周圍數百丈的範圍。劫持者與未離打鬥的動靜應該不小,族內卻無人知曉。悄無聲息地從永穆族帶走一個人,這份能耐足夠讓人膽寒。

  靳羽對莊煜的怨念顯然很深,隔著面具都能讓人感覺到,她在咬牙切齒︰「莊煜手下很多能人異士,縱橫商行內的高手也不少,他同樣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了,還讓我損失了七八個店面。他上次帶走阿甯,就從西北軍那裡得了三千精兵護送他回西瑜,這次,怕是奪位路上又遇到了什麼麻煩,想故技重施,騙阿甯幫他,所以再次派人將阿甯劫走。」

  慕易思忖片刻,也覺得並非不可能。西瑜國朝堂早已腐朽不堪,幾個皇子中也就這位二皇子有些本事,心機手段都不差。最重要的是,西瑜國外圍也有一片森林,莊煜的手下對森林的瞭解,絕對不弱於西北軍營那些小兵小將,能找到這裡也不是不可能,再加上燕甯認識莊煜,還挺信任他,若是他的手下來求援,燕甯未必不會心軟。所以,小公主不一定是被擄走的,也有可能是被騙走的。
 
  慕易這時候還不知道,雖然黑鍋他找錯了人來背,但結局他是猜對了的。

  慕易有些頭疼,不管燕甯是被擄走還是被騙走,她在永穆族中被人帶走是事實,若是她因此出了什麼差錯,他可不好和夙凌交代,更糟糕的是,燕弘添要是因此發起火來,永穆族將有滅頂之災。

  永穆族長期居住於西北森林中,或許還不知道燕弘添到底可怕到什麼程度,他卻是非常清楚的。原本把燕甯擄來小住幾日並非什麼大事,他們又不會傷了她,過些日子將小公主送回去便罷了,可現下卻出了這種紕漏,燕甯出什麼事燕弘添都會遷怒到永穆族身上,慕易這時有些後悔當時沒有阻止穆滄擄人的計劃還幫忙出謀劃策了。

  慕易大多數時候都是笑著的,很少有什麼事能讓他變臉,但他此刻的臉色卻變得非常難看,穆滄微微垂眸,一會兒後沉聲說道︰「言歌,讓族人們繼續搜查,將森林徹底搜一遍。無極,派人去西北軍營看看。」

  「是。」兩人領命而去。

  「我先回縱橫商行,讓人去打探一下西瑜的消息。」靳羽好像認定了這事就是莊逐言所為,不用穆滄吩咐,便將調查的方向對準了西瑜。

  言歌無極剛走出山洞,正好碰上匆忙跑過來的族人,他匆匆拱手行了禮後便快步跑進洞中。

  兩人腳步微滯,對視一眼,耳邊響起族人焦急的通報之聲,「首領,外面有幾個人求見,他們自稱是丞相府的樓曦和將軍府的夙素。」

  慕易一怔,「夙素來了?」

  以前他並不怎麼喜歡小孩子,自從他的寶貝女兒慕苒出生之後,他那顆父愛之心也跟著泛濫起來,對小孩子,尤其是女孩特別喜歡。夙素是好友的女兒,又和自家寶貝一樣古靈精怪,慕易對她也是寵愛有加,這些年他去煥陽城的機會不過,但每次去都要去將軍府看看她,聽到她來了,慕易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就是覺得這事有些太巧了,燕甯剛剛被擄,夙素就來了?

  「出去看看。」穆滄倒沒他想的那麼多,她與顧雲當年也算不打不相識,之後雖少有交集,卻也不妨礙她欣賞這個女人的行事風格,如今她的女兒來了,穆滄還是挺好奇的。

  永穆族的聚集地在森林的深處,周圍密林環繞,相隔數百丈,就有一個或大或小的山洞。這個聚集地大約住了七八千永穆族人,為了能有個族人聚會的場地,兩個最大山洞之間的樹木和矮叢全都被鏟平了,空出一塊大大的空地,此刻,空地上聚集了數百名族人,圍成了一個圈,將忽然闖進聚集地的男女圍在中間。

  穆滄幾人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被圍困在中心位置的是兩男一女,那女子嬌俏明媚,左右手各挽著一名男子,靈動的眼眸四處打量,她身邊的兩名男子氣質各不相同,一個一身黑衣,淡漠出塵,一個白衣長袍,溫潤儒雅。

  三人各有風采,同樣的氣定神閒。

  夙素眼尖的看到一行人朝著他們的方向走過來,眼前一亮,擺了擺手,笑得熱情又燦爛,「慕叔叔!」

------題外話------

  壯壯︰說好的十章就放我出來的呢?今天第十章了,沒得出黑屋就罷了,還要背黑鍋……這鍋我不背!

  綠︰壯壯乖,在黑屋裡多關幾天,把鍋背好,以後我讓小曦曦對你好點!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0:50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55 P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賊喊捉賊(上)

  永穆族人也發現族長來了,連忙讓出一條道。

  慕易有兩三年沒見過夙素了,小丫頭現在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人是長大了,懶散又狡黠的性子怕還是改不了。多年不見,小丫頭還能如此熟稔地和他打招呼,慕易心也軟了幾分,笑道︰「小素素怎麼來了?」

  可惜此刻的夙素完全沒心思理他,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穆滄。這位就是永穆族的族長了吧,看起來好年輕啊,一點也不像慕苒的母親,更像是姐姐。她的打扮也好特別,長髮及地,墨綠色露肩長裙外面罩著一件純黑的斗篷,襯得她裸露在外的右臂晶瑩潔白,整個人給人一種冰冷肅穆又神秘迷人的感覺。

  目光在她右臂滑過的時候,夙素驚奇地看到了一條漂亮的青蛇,牠懶懶的盤在穆滄手臂上,和慕苒手腕上纏繞的小青蛇脆脆長得一模一樣,不同的是,牠比脆脆要大一些,脆脆只有筷子粗細,牠卻比拇指還要粗些。

  雖然長得一樣,但這條青蛇卻讓夙素本能的感覺到危險,被牠猩紅的蛇眼掃視的時候,心尖都開始發顫。還有一點更明顯的不同就是小銀狐芭蕉的反應,芭蕉每次靠近脆脆,就總想從布袋裡往外撲,但面對這隻青蛇的時候,她能感覺到芭蕉格外的安靜,一動不動,就好像害怕青蛇會發現牠一般。

  青蛇再危險,也擋不住夙素的熱情,拋下墨淵和樓曦,向前快走幾步,來到穆滄面前,夙素笑瞇瞇地打招呼,「這位肯定是穆嬸嬸吧?我是夙素,爹娘常提起您,今日總算是有機會見著了。」

  聽到穆嬸嬸三個字的時候,無極和言歌的嘴角不知覺地抽了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嗎?燕甯也是這樣一口一個穆嬸嬸的叫,第一次聽到的時候他們差點摔個狗吃屎。

  反倒是穆滄很是鎮定地輕「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夙素。一回生二回熟嘛,聽習慣了也沒什麼。

  眼前的姑娘和顧雲有七分像,氣質卻大不相同,只需一眼,穆滄已經得出結論,這姑娘和自家女兒一樣,不省心。

  夙素雖然一顆好奇之心都繫在穆滄身上,卻也沒有完全忽略別人,慕叔叔的臉都黑了,她要再纏著族長大人,怕是曦哥哥交給她的任務還沒完成,她就被丟出去了。

  安撫這種鬧小脾氣的長輩,夙素向來有絕招,在慕易發火之前,她已經乖巧地跑到他面前,漂亮的大眼睛帶著三分天真,三分討好,三分孺慕,還有一分必不可少的委屈,輕聲說道︰「慕叔叔好久沒去將軍府看我了,我可想您了,特意過來拜訪您,順道接甯姐姐回家。」

  「對了,甯姐姐呢?她還不知道我來嗎?」說完,夙素還微微踮起腳尖,滿懷期待的四處張望。

  樓曦心情愉悅地看著夙素揮灑自如的表演,說起來從小到大,還是夙素最會配合他的計劃,不像阿辰和阿甯,一個不屑一個不會,無趣得緊。

  對夙大小姐瞭解甚少的永穆族人們,看到她萬分期待著與親人相見的嬌俏模樣,心中不禁唏噓,她要找的人昨晚就失蹤的人,知道這個消息,也不知道小姑娘要受到多大打擊。

  眾人那看小可憐的目光實在太明顯了,夙素不得不裝作察覺到了什麼,若有所思的樣子,在慕易耳邊低聲問道︰「慕叔叔,這是怎麼了?」
  
  慕易頭疼不已,事情也太巧了,燕甯剛失蹤,他還什麼都沒查出來,夙素就來了,讓他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和她說燕甯的事。

  慕易沉默不語,永穆族中也無人出聲解釋,氣氛更加怪異了,樓曦上前一步,微微拱手,斯文俊秀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憂慮,態度十分謙和,「穆叔,在下樓曦,可是阿甯出了什麼事?」

  青年舉止文雅,有禮有節,若是平時,慕易也要讚一聲大好青年,可惜現在他額頭的青筋正突突地跳,哪裡還有心情誇獎別人,他總覺得燕甯失蹤這事太過蹊蹺,他一時間也說不上哪裡出了問題,夙素也不會讓慕易有機會好好思考,一把拽著他的衣袖,追問道︰「到底怎麼了?慕叔叔你快說啊!甯姐姐出意外了嗎?她在哪,你帶我去看她好不好?」
  
  墨淵盯著夙素的手看了一會,一向波瀾不驚的黑眸微瞇了瞇,只是極短的一瞬又恢復平靜,什麼也沒有做,仍是沉默的站在原地,只是這一瞬間的小變化也沒逃過樓曦的眼睛。

  樓曦心道,怎麼他們家的男人專出醋壇子呢?上一輩那幾位就不提了,現在兩位妹夫貌似有過之而無不及,嘖嘖,如此魔咒估計只能靠他來打破了。

  沒人知道兩位青年此刻內心世界到底在想什麼,夙素還在繼續胡攪蠻纏的戲碼,慕易終於被她纏得沒辦法,只得說道︰「燕甯昨晚失蹤了。」

  「失蹤?」夙素瞪大眼睛,滿眼的不信,急道︰「慕叔叔是在和我開玩笑嗎?我不相信誰能在永穆族大本營裡把人劫走。」

  慕易第一次覺得小姑娘這麼難應付,他正想著要不要給她說說昨晚發生的事情,就看到她忽然放開了抓住他衣袖的手,後退了一步,神色複雜地盯著他,幾次欲言又止,最後才低聲說道︰「慕叔叔,難道……你劫走甯姐姐真的是為了要和朝廷談條件,所以才不肯放人?」

  「誰告訴妳我要和朝廷談條件的?」慕易雖然對那些皇權世家不屑於顧,但也不會傻到公開與朝廷作對,這簡直就是找死,還是蠢死的那種。

  慕易心下不耐,但還是冷聲解釋道︰「我並沒有窩藏她不讓你們相見,燕甯昨晚確實失蹤了,這件事算我做得不對,考慮得不夠周詳,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燕甯找回來還給你們的。」

  夙素微垂下腦袋,一副誤會了別人,很內疚的樣子,慕易嘆了口氣,剛想抬手揉揉她的腦袋,耳邊傳來樓曦低沉清潤的詢問,語氣鄭重,「慕叔,阿甯真的不在永穆族?」

  慕易已經懶得再去解釋,樓曦好似也不需要他解釋般,剛說完又嘆息了一聲,有些為難地說道︰「如此的話,永穆族怕是要受牽連了。」

  慕易心頭一跳,總覺得他這句話別有深意。言歌性格直爽,雖不耐煩聽這種不清不楚的話,直接問道︰「這話什麼意思,你說清楚?」

  樓曦抬眸,目光掃過言歌,最終落在了始終沉默的穆滄身上,輕笑道︰「穆族長難道沒有發現,今日與往日有何不同嗎?」

  不同,有何不同?眾人面面相覷,穆滄微微瞇眼,對上青年狹長上挑的鳳眸,竟莫名生出一絲危險的感覺,這和青年給眾人留下的溫和印象完全不同,穆滄可以肯定,對面的男子,不似表面上看去來這般無害。

  就在大多數人都莫名其妙的時候,遠處草木急速的晃動,三四名永穆族的青年飛快地朝聚集地跑了過來,臉上驚恐的表情還未褪去,看見族長眼前一亮,一邊跑一邊叫道︰「族長,不好了,三里外有好多好多兵,已經將聚集地團團圍住了!」

  什麼?這怎麼可能?這一聲吆喝引的族人交頭接耳,有人驚恐但更多的人是不信。

  這片森林他們最是熟悉,危險又廣袤,西北軍與他們對峙多年,也只是找到幾處森林外圍的聚集地,從來沒有進到這裡來。

  每日還有族人在聚集地附近巡查護衛,怎麼可能忽然出現大批士兵且已經摸到三里外才被他們發現,這種事從未發生過,大多數人都覺得是幾名青年誇大其詞,所謂很多很多,怕也只是百來名最精銳的兵王摸進來了而已。

  言歌顯然和大多數族人想的差不多,雖臉色不太好看,倒也沒太驚慌,問道︰「是西北軍嗎?有多少人?」

  幾人中年輕最小的族人連忙搖頭,心有餘悸地說道︰「不是西北軍,他們穿著紅杉黑甲,各個健碩勇猛,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反正一眼看過去全都是身批盔甲的兵,最少、最少也有七八千人。」

  紅杉黑甲?!慕滄和穆滄皆是一驚,幾乎異口同聲道︰「夙家軍!」

  夙家軍的威名即使是足不出戶的族人,也有耳聞。能穿過危險的森林來的這裡的將士,必定是軍中精銳,這一來還七八千人之多。永穆族人聽到這個消息,紛紛炸了鍋。

  這時有人想起夙素的身份,瞪著夙素,怒道︰「是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夙素連連擺手,委屈地說道︰「大家誤會了,若是我們想對永穆族不利,怎麼不會什麼人都不帶,三個人就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呢?我真的是來看望慕叔叔和穆嬸嬸,順道一塊把甯姐姐接回去。」

  言歌輕哼了一聲,回道︰「既然是來看望族長,那為何還帶這麼多兵來?!」

  夙素沉吟片刻,又悄悄看了一眼樓曦,見他微微點頭,她才彷彿下了決心般說道︰「他們不是我帶來的。你們可能不知道,皇帝姨父對甯姐姐有多重視,穆嬸嬸把甯姐姐帶走之後,西北軍的章將軍一時慌了神,向朝廷遞了奏摺,說永穆族人擄走了公主,公主生死不明。皇上聽了震怒,欽點了一萬精兵前來,姨父知道慕叔叔與父親交好,主帥的位置都沒有交到父親手裡。這次統領夙家軍的主帥,是皇上親自委任的,她在軍中威望極高,我們在她面前,也不敢放肆。我和曦哥哥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過來與你們談判的機會。我本想著把甯姐姐帶回去,一切危機也就解除了,誰能想到,甯姐姐又失蹤了。我來之前還信誓旦旦,一定能接回甯姐姐,若接不回甯姐姐,一切由主帥做主。主帥大人向來說一不二,我只怕今日見不到甯姐姐,她不會善罷甘休。」

  樓曦點了點頭,劍眉微蹙,擔憂地說道︰「夙素說的正是我想說的,我們相信你們,主帥卻是不信的。她一旦出手,永穆族危矣。」

  「怎麼?燕弘添還想屠盡永穆族不成!」言歌對此嗤之以鼻,永穆族以森林為家,並不一定要住在這個聚集地裡,夙家軍雖然厲害,但族人只要不與之正面對戰,分散躲避,誰又能抓得住他們。等夙家軍撤了,族人再以特殊的方式傳遞資訊再次聚集在一起就行了,有何可怕。

  言歌有恃無恐,穆滄卻隱隱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這時候的慕易則在思考,主帥到底是誰,據他所知,夙任和夙羽對夙素都非常寵愛,若他們是主帥,夙素不至於如此緊張,但夙家除了這兩人,還有誰在軍中威望極高,能勝任主帥之位?難道是……

  慕易覺得自己似乎就快想通其中關鍵了,樓曦那溫潤如水一般寧和的嗓音卻在此刻投下了一顆炸彈,「皇上的意思,是鏟草除根。永穆族賴以為生的根,應該是這片美麗的森林吧。」

  樓曦話音剛落,殺氣立刻從四面八方湧來,若殺氣有形,樓曦怕是已被絞殺成肉泥了。

  那股殺氣極其暴戾,可見永穆族人對兩人真正起了殺心,墨淵迅速拉住夙素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護在身後,夙素也握著了腰間的紫銅鱗扇,戒備地盯著彷彿隨時都會撲上來的永穆族人。

  永穆一族以守護這片森林為己任,對他們來說,損壞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不可原諒的,樓曦一席話,無疑是觸了所有永穆族人的逆鱗。

  樓曦好似沒感覺到周圍濃重的殺意一般,嘴邊帶著溫文爾雅的淺笑,彷彿不知道自己嘴裡說出的話是如何的殘酷︰「現在是冬季,天乾物燥,雖然森林裡水汽重,多加點火油也不是點不著,這麼一大片森林,怕是要燒上兩三個月吧,真是可惜了這麼美麗的地方。」

  不少永穆族人已經怒得雙目充血,握著武器的手上青筋暴起,若不是族長再此,他們能衝上去撕了樓曦。

  夙素暗暗咋舌,曦哥哥可真厲害,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點燃人家一族的仇恨之火,只是這火再燒下去可就不太妙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0:54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2:58 PM 編輯

第八十四章 賊喊抓賊(下)

  夙素眼見事態不妙,連忙跳出來滅火,大聲說道︰「大家別衝動,我相信慕叔叔說的是實話,自然是站在永穆族這邊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先穩住主帥大人,讓她相信永穆族人對朝廷沒有敵意,暫緩發兵,別破壞這片美麗的土地。我們再趕緊把甯姐姐找到,這件事就能圓滿解決了。」

  「曦哥哥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夙素向樓曦眨了眨眼睛,差不多就得了,別玩過火了啊。

  不知道是接收到了夙素的眼神警告,還是樓曦覺得撩撥得差不多了,終於不再說犯眾怒的話,在永穆族人惡狠狠的目光中,從容淡定地話鋒一轉,說道︰「其實,事情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在永穆族人心中,最珍貴的就是這片森林,之前那般暴怒,也是因為接受不了有人想要毀掉他們心中的聖地。若此事能有轉機,自然是最好不過。眾人稍稍收斂了一下身上的殺氣,豎起耳朵聽。

  「我聽說清妃娘娘這些年一直想為皇上配一副延年益壽的藥,這味藥正缺少一樣關健的藥材——赤靈芝。」

  赤靈芝三個字說出口,永穆族人中,大多數人只是愣了一下,年長者微微蹙眉,有些年紀小的少年甚至一臉的茫然。

  樓曦將眾人的臉色看在眼裡,已經明白赤靈芝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心底也鬆了一口氣,畢竟他只是想要赤靈芝,並非真的想和永穆族結仇。

  「赤靈芝只長在鍾靈神秀,靈氣充足之地,我看這片西北森林就很好,靈氣四溢,永穆族長居於此,想必手上應該有赤靈芝吧。」樓曦看向穆滄,狹長的眼眸微微上挑,盈滿溫柔的笑意,絲毫不見說出放火燒山時的殘酷,「若是穆族長願意將它送給清妃娘娘,足可以證明,永穆族對朝廷並無反意,我也可以借此說服主帥大人暫不發兵,讓慕叔有更多的時間尋找阿甯。」

  穆滄抬眸看他,將他眼中的志在必得看得一清二楚。

  穆滄還未作出回應,言歌已經受不了地低呵道︰「不行!赤靈芝乃我族中至寶,怎麼能隨便就給你們。再說我永穆族又不是穹嶽的附庸,憑什麼要向朝廷進貢!」

  永穆族自然是有赤靈芝的,但也只有兩株而已。赤靈芝性溫,卻喜歡生活在極陰處,生長速度極慢,還格外容易引來動物啃咬,想要找到一顆完成的成熟赤靈芝,極其艱難。它之所以珍貴,除了因為它稀少之外,還有它絕好的藥效。

  在很多醫者藥師眼中,赤靈芝代表著生機,雖然沒到白骨生肌、起死回生那麼誇張的地步,卻能固本培元、扶正祛邪,還能延緩衰老,滋養身體,有了赤靈芝,就能煉製成延年益壽的良藥。

  赤靈芝確實珍貴,但也算不上族中至寶,言歌之所以這麼說,就是氣不過,燕甯來到他們永穆族,從來沒有人傷害虧待過她,她被人擄走,也非他們所願。再說永穆族和穹越國一直就是仇敵,就算現在關係緩和,最多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憑什麼讓他們進貢赤靈芝討好穹嶽的主帥?!

  樓曦微微聳肩,笑得風光霽月,一點也沒有因為言歌的呵斥而尷尬,回道︰「我也只是給你們出出主意而已,你們不願意大可以不送。說起來這赤靈芝最多算是賠罪的禮物,也算不上貢品,畢竟是你們劫持我穹嶽公主在前,將人弄丟在後。各位若不願意和解,那就接受來自穹帝的報復便是。」

  樓曦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神色也不見半分倨傲,有些人就是如此,他不需要疾言厲色就能讓人恐懼敬畏,因為你知道,他說的就是事實,並且說到就能做到,然而「報復」二字永穆族承受不起。

  「給他。」一道沙啞的嗓音打斷了言歌的未說出口的話。

  「族長!」言歌低叫一聲,雖沒再意氣用事,卻仍心有不甘。

  穆滄很清楚,他們鬥不過燕弘添。穹嶽囤兵百萬,六國臣服無人敢犯,穹帝想要毀了這裡,不過是動一動手指的事。她不畏死,卻怕守不住這片孕育著萬千生靈的天地。

  以前她與西北軍鬥智鬥勇,從未惶恐和退讓,那是因為她知道,這片森林是穹嶽的西北屏障,毀了它對穹嶽一點好處都沒有。只要他們不動森林,永穆族便沒什麼好怕的。

  燕弘添不愧了六國霸主,一擊即中,直接掐住了她的咽喉命脈,讓她沒有一絲還手之力。更糟糕的是,這次還是他們落人口實了,畢竟確實是她劫持穹嶽公主在前,人家報復在後,說出去怕也只能得到一句活該。
 
  穆滄在心底嘆了口氣,說道︰「無極,去把赤靈芝取來。」

  「是。」無極比言歌清醒穩重得多,若是一株赤靈芝,能換來族人和這片森林的平安,那實在太值了。

  無極動作很快,不過一刻鐘,他便抱著一個白玉盒子出來了。

  夙素立刻迎了上去,在穆滄點頭之下,無極將盒子交到了她的手裡。

  捧著玉盒,夙素才發現盒子居然是溫熱的,這讓她對裡邊的東西好奇不已。

  用下巴指了指墨淵的手,夙素挑了挑眉,在他無奈又好笑的目光中,將盒子放到他緩緩抬起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掀開玉盒的蓋子。

  盒子剛剛打開,夙素還未看清盒子裡的東西,就先聞到一股特別的藥香,這香氣非常濃郁,算不得好聞,但能讓人有一種瞬間神清氣爽的感覺。

  白玉盒子裡躺著一朵巴掌大的靈芝,夙素見過無數靈芝,卻沒見過這般奇特的。按照言歌的說法,這赤靈芝是族中至寶,想必也不是這一兩天才得到的,說不定已經保存了數年甚至數十年,而然這株靈芝就像是剛摘下來一樣,不,應該說,像是還沒摘下來似的,無比鮮活,通體赤紅,夙素湊近看的時候,甚至還能感覺它身上散發的熱氣。

  這實在是神奇,昨日曦哥哥說今日的目的就是從永穆族要到一株靈芝的時候,她還覺得曦哥哥浪費機會,弄這麼大陣仗就為了一株靈芝,現在看來,是她見識淺薄了,赤靈芝絕對是個寶貝!

  夙素迅速將玉盒蓋好,想了想,還是從墨淵手裡接過將盒子,牢牢抱在自己懷裡,作完這些才對著慕易和慕易笑瞇瞇地說道︰「多謝慕叔叔穆嬸嬸了。」

  夙素這副心滿意足眉開眼笑的樣子,讓言歌看得非常窩火,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想刺她兩句,話還在嘴巴,耳邊就傳來一道戲謔的笑聲︰「難怪我說穆滄怎麼跟妖精似的,這麼多年還保持這般年輕的容貌,原來如此啊,不過才一株靈芝未免少了些,不如送個十株八株吧。」

  這聲音是從密林裡傳來的,眾人心頭一驚,連忙看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二三十丈之外,居然站著幾個人。

  他們站的位置很是巧妙,剛好幾棵闊葉大樹和蔓藤交匯之處,若不是有人出聲,還真沒很難發現那裡藏了人。

  那幾個人站在交錯的蔓藤之間,讓人看不清長相,然而別人不知道,慕易卻已經讓出了來人是誰,那個女人的聲音不管過去多少年,他都不會忘記!

  顧雲也沒讓大家久等,抬手撥去幾根垂在面前的蔓藤,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慕易看見顧雲的那一瞬間就醒悟了,怒道︰「燕甯是妳帶走的對不對?」

  如果說看到夙素他只是懷疑,那麼看到顧雲,他就肯定了昨晚劫走燕甯的人肯定是她,以她一點小虧都吃不得的惡劣的性子,不報復才奇怪。

  而夙素口中的主帥,也一定非她莫屬。

  慕易正氣得牙癢癢,耳邊就響起一聲清脆的稚嫩嗓音,「爹,你也太笨了吧,被人家耍得團團轉。」

  這聲音……慕易滿眼欣喜地看過去,果然看到顧雲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翠綠的裙子讓她幾乎融入山林,靈動的貓眸中,是毫不掩飾的嗤笑,不是他寶貝女兒還有誰?!

  慕苒鄙視自家爹爹,但一對上穆滄的目光,立刻收斂了臉上的嘲笑,乖乖叫了一聲「娘」。

  穆滄微微點頭,臉色沒什麼表情,夙素離得近,還是能看到她眼眸中淡淡地柔光。

  相對於穆滄的含蓄,慕易就奔放許多,看到顧雲時墨黑的臉早已放晴,對著慕苒招招手,笑道︰「寶寶,妳回來了!快過來給爹看看瘦了沒。」

  除了永穆族人一副「我早就習慣了」的樣子外,顧雲這邊所有人都瞬間變了臉色,尤其是顧雲,只覺得雞皮疙瘩都長到頭頂上去了。

  不是說古人都重男輕女嗎?她認識的男人一個個都怎麼回事,無一例外都是女兒奴,她算是服了!

  她不知道夙凌和慕易誰更寵女兒,但就稱呼上來說,慕易贏了。

  慕苒對這個稱呼適應良好,笑瞇瞇地朝她爹招手,拉著顧雲一起往前方空地走去。

  跟在顧雲身後的幾名男女也從蔓藤後走了出來,其中一人,就是「失蹤」的燕甯。

  這一群人中,最尷尬的就數她了,事實上一開始雖然是穆滄劫持了她,但到了後面,確實是她自己跟來永穆族賴著不走的,慕易好心收留了她,卻讓他被樓曦陰了一把。

  她心裡同情慕易,但鑒於她自己就是「私自逃家惹是生非」的待罪之身,這時候可不敢忤逆小姨和阿曦,只能在心裡對慕易報以深切的同情。

  燕甯揮了揮爪子,呵呵笑了笑,「慕叔叔穆嬸嬸,下午好啊。」

  好個屁!永穆族的人都肺都快氣炸了,天下間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賊喊捉賊!明明是他們把人接走了,還倒打一耙,騙走了他們的赤靈芝!

  永穆族人恨不得衝上去把玉盒子搶回來,好在他們腦子沒被怒火燒壞,還記得那數千精兵還圍在外面呢。

  慕易瞥了燕甯一眼,倒沒生氣,寶貝女兒回來了,他心情好得很,懶得和小輩計較,要怪就怪顧雲,慕易瞪了她一眼,陰森森地說道︰「妳算計我!」

  顧雲微微挑眉,銀白的冰煉長劍在她手裡轉個圈,笑道︰「你別冤枉我,這些都是小孩子們跟你們鬧著玩的小把戲,要是我想教訓你,肯定不會要什麼靈芝。」

  慕易臉色瞬間就白了,那種渾身泥濘惡臭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尤其是看到這個女人惡劣的臉龐時,惡寒的感覺成倍地往上湧。慕易絕對相信,這件事不是顧雲做的了,這種迂回地讓他們付出代價的法子根本不是她的風格,這女人向來簡單粗暴,心狠手辣。

  「瞪我幹什麼,你劫走我家阿甯,我都沒和你計較,還幫你把女兒送回來了,現在不過要了你一株破靈芝而已,明明是你賺了。」顧雲牽著慕苒,慢悠悠地往前走,反正又不能動手,也就打打嘴仗而已。

  慕易一口氣憋在胸口,悶得難受,自從二十年前被她算計一回之後,他好像就被詛咒了一般,在她面前總是吃癟,他這輩子最不想看見的就是顧雲!「東西你們都已經拿到了,快滾吧!」

  慕苒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她爹氣成這個樣子,看向顧雲的目光帶上了兩分崇拜,差點沒讓一直關注著自己女兒的慕易真的嘔出血來。

  「妳今日為何而來。」

  慕易是被顧雲氣壞了,才沒深想。穆滄卻可以肯定,事情沒那麼簡單。

  顧雲若只是為了要一株靈芝,完全沒必要在靈芝剛剛到手的時候,就帶著燕甯主動現身。在顧雲看來,半夜接走燕甯,讓樓曦來族中倒打一耙,騙取赤靈芝,這些都只是孩子們的一個小玩笑而已。

  她不會為了一個小玩笑而帶領幾千精兵將永穆族團團圍住,她這麼做,肯定另有目的。

  顧雲歪頭看去,對上穆滄探究的黑眸。咦?好像被看穿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0:58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3:00 P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糾結複雜的關係

  森林的夜晚來得格外的早,才剛過酉時,密林之中已是一片暗色,顧雲在林間行走,穆滄看不清她的神色,長久的沉默,讓穆滄心中越發忐忑。好在顧雲並非喜歡吊人胃口的人,她牽著慕苒走到空地前,神色輕鬆,目光坦蕩地說道︰「我這次來永穆族,一是為了阿甯,二則是為了白金八卦盤。」

  白金八卦盤?

  穆滄很詫異,顧雲是怎麼知道白金八卦盤的?她應該是昨晚才見到燕甯的吧,就算燕甯把白金八卦盤的事告訴顧雲,她也不是那種聽到別人有寶物,就會心生好奇的人,而且聽她的口氣,不僅僅是好奇這麼簡單,顯然白金八卦盤就是來佩城的原因之一,難道……顧雲早就知道,靈石裡面有八卦盤?

  她是如何得知的呢?就連穆滄都只知道靈石中有異寶,卻不知是八卦盤。

  兩人都沒有多說話,顧雲能從穆滄眼中看到戒備和疑惑,穆滄也能從顧雲眼中看到堅持和坦蕩。

  穆滄自嘲地搖了搖頭,樓曦想要的赤靈芝果然只是開胃小菜,顧雲才是真正衝著族中至寶來的。

  「妳想如何?」顧雲都帶了近萬精兵前來,不讓她達到目的,她肯定不會罷休,穆滄倒是好奇她想幹什麼。

  「想借白金八卦盤一用。」說完顧雲又補了一句,「三月為期,三月過後立刻歸還。」

  永穆族人只知道族中有一靈寶,名喚靈石,雖然他們都沒看出那塊石頭有什麼特別的,但它畢竟是先祖時期流傳下來的寶貝,就算沒用也是族中至寶,若顧雲說要借靈石,永穆族人怕早就群起而攻之了,但顧雲借的是白金八卦盤,除了知道內情的無極言歌變了臉色之外,其他的族人都沒什麼反應,他們都不知道所謂白金八卦盤是什麼。

  「不可能!」

  穆滄還未開口,一道冷厲尖銳的女聲在人群中響起,粗暴地拒絕了顧雲。

  眾人循聲望去,這才發現,一名身穿黑衣,臉覆面具的女子隱身在族人中間,若非這一聲呵斥,眾人都沒發現她的存在。

  靳羽本不願和夙家、樓家的人見面,她對這兩家人的感情很複雜,既感謝他們這些年對阿甯的照顧和保護,同時也怨恨他們將阿甯送給燕弘添和青楓,隱瞞阿甯的身世,還多次阻止她接近阿甯。

  以前的事她可以不去計較,但顧雲居然覬覦八卦盤,這是她絕對不能容忍的,寧可拼了這條命,她也不會讓任何人拿走這面八卦盤。想到燕甯還站在顧雲身後,靳羽眸光一厲,大聲呵道︰「未離,你還愣著幹什麼,快把阿甯給我帶回來。」

  靳羽瞭解未離,他習慣在暗處保護燕甯,即使現在沒看到未離的人影,她也知道他肯定就在燕甯身邊,未離是她養大的孩子,只要不是傷害阿甯的事情,未離從來不會不聽她的命令。

  隱身於樹冠之上的未離神色冷漠,眉頭微蹙,唯有看向前方那抹嫣紅的身影,眼中才染上了淡淡的暖色。

  就如同靳羽瞭解未離一樣,未離也同意瞭解靳羽,平日裡她若是帶上了面具,便不會如此焦躁暴戾,而她現在的樣子,情緒顯然很不穩定,未離怕靳羽一怒之下控制不住自己,會傷了燕甯,立刻從樹冠上跳了下來。

  樓辰和靳衍痕走在最後,就站在燕甯身後一丈的地方,察覺到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朝著燕甯而去,樓辰比那黑影更快,幾步上前,拉著燕甯朝後猛退,燕甯也感覺到有人靠近她,原本想要避開,但看清是樓辰之後,便順著她的力道往後退。

  樓辰動了,靳衍痕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一轉身,迎向剛剛落地的未離。他握著「止戈」劍平舉在胸前,將未離擋在原地。

  未離只是擔心燕甯,並沒打算不顧她的意願將她帶走,但是此刻,一個男人拿著劍攔在自己面前,這讓他很不高興,墨色的眼眸冷暗了幾分。

  靳衍痕對未離並不瞭解,只在昨夜見過一面,感覺他對燕甯還挺關心的,但現在對面的男人可算不上友好,身上卻帶著淡淡的煞氣,靳衍痕不放心他接近燕甯和辰兒,堅定地將二人護在身後。

  兩名男子隔著一把墨色長劍,對峙而立,兩人都沒動手,緊張的氣氛已經彌漫開來。

  越來越黑的夜幕之中,持劍的灰衣男子的臉有些模糊,只隱約看得清楚五官,他身材高大,面容俊美,手中握著的墨色長劍,劍未出鞘,已讓人感覺到一股迫人的氣勢迎面撲來。

  「哥哥……」

  就在眾人以為兩人要打起來的時候,靳羽忽然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玄鐵面具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唯有一雙赤紅的眼,死死地盯著靳衍痕,身邊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目光炙熱得嚇人。

  她聲音抖得厲害,甚至整個人都在抖,嘴裡小聲呢喃著「哥哥」兩個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過去,好似聲音響一點,動作大一些都會將眼前的景象震碎一般。
 
  所有人皆是一愣,一頭霧水,這是怎麼回事?在場的人大多數都是認識靳羽的,雖不知她具體幾歲,但肯定不年輕了,那她對著一個年輕小夥子叫哥哥是什麼回事?

  靳羽走到靳衍痕面前時,淚水早已經模糊了雙眼,隔著層層水霧,看著那張熟悉的俊美臉龐,她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抱住靳衍痕的胳膊,靠在他的手臂上,哭得像個孩子,「哥哥,你……你沒死?你真的沒死對不對?!羽兒好想你,哥哥……」

  靳衍痕握著劍的手緊了緊,終究沒有甩開靳羽,當聽到她悲戚地叫出那聲「哥哥」時,他對女子的身份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未離不是第一次見到師父哭,卻是第一次見到她哭得這般肆意,好似要將心中所有的委屈都一併哭出來一般,未離原本準備過去扶她,想了想,還是退後一步,默默地守在一旁。

  靳羽這一哭,竟然哭了半柱香的時間,靳衍痕的肩頭都濕透了,然而,這半柱香的時間裡,有人茫然,有人好奇,有人若有所思,偏偏沒有一個人上前制止、勸慰靳羽,就連樓辰也無視他的求救,丟給他一個「自己解決」的眼神,便拉著燕甯往後又退了兩步。

  慘遭拋棄的靳衍痕沒辦法,只能自救了。他用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靳羽的肩膀,將她推離了幾分,尷尬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說道︰「這位……前輩,我叫靳衍痕,並沒有妹妹,您怕是認錯人了吧。」

  靳羽有一瞬間的茫然,靳衍痕?怎麼不是靳翼嗎?

  哭過一場,將這些年心中的鬱結哭散了幾分,靳羽心底也漸漸清明起來,緩緩鬆開手,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男子。他劍眉入鬢,鼻樑高挺,臉頰如刀削一般稜角分明,和年輕時候的哥哥很像,氣質冷硬剛毅,然而他偏偏又擁有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生生將那份剛毅抹殺了大半,給人一種艷麗慵懶的感覺。

  這個人很像哥哥,但是……卻不是哥哥。
  
  失而復得的極致喜悅,得到又再次失去的絕望痛苦,如同一隻猙獰的凶獸,一邊撕扯著她的理智,一邊碾壓她的心臟,這人不是哥哥?!他為什麼不是哥哥?他為什麼要和哥哥長得這般像?!

  靳、衍、痕……靳羽一遍遍地念著這個名字,哭得紅腫的眼睛裡,漸漸染上瘋狂的顏色。

  靳衍痕總感覺靳羽的情緒不太穩定,忍不住低聲問道︰「您沒事吧?眼睛疼不疼?」

  低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男子漂亮的桃花眼中帶著明顯的擔憂之色。

  靳羽腦子裡飛快閃過一個模糊的稚嫩臉龐,那是一個漂亮可愛到讓人疼進骨子裡的孩子,肉嘟嘟的小臉蛋上,一雙明亮燦爛的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議,記憶中,他總喜歡抓著她的食指,軟軟地叫著姑姑。

  那雙眼睛,和面前這人的桃花眼竟然奇異地重合了,一個念頭從腦子裡劃過,靳羽再次衝上前,緊緊地抓住靳衍痕的手腕,眼中灼熱和急切比起之前只多不少,「小痕!你是小痕對不對?」

  靳衍痕嘴角抽了抽,小痕這個稱呼早百八年就沒人用了,現在聽起來,他只覺得頭皮發麻。

  靳羽似乎已經認定了靳衍痕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也不等他回答,便激動萬分地繼續說道︰「小痕,我是姑姑!」

  靳羽喊出這句話之後,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小痕是哥哥唯一的骨血,是哥哥在這個世界上血脈的延續,她原本以為自己害死了哥哥一家三口,沒想到老天爺終於開了一回眼,小痕活下來了!還長成了這樣一個翩翩少年郎。靳羽發誓,她一定要好好照顧他,這樣死後,她才有臉再見哥哥嫂嫂一面!

  靳羽並不知道,靳衍痕當年因為爹娘慘死,受到極大的驚嚇,高燒數月之後,已經忘了小時候的事,後來被靳家刺激了一番,想起了一些往事,但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所以他對小時候陪伴自己玩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靳羽沒什麼印象。

  靳羽見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如此陌生,以為是她帶著面具,他沒能認出自己來,連忙伸手把面具摘了下來,對著靳衍痕溫和地一笑。

  面具之下的這張臉艷麗無雙,眉心的朱砂痣在夜色下也依舊迷人,她可能很少笑,即使極力地想要表達自己的善意和溫柔,但僵硬的笑容還是讓她看起來冷漠又彆扭。

  歲月雖然在靳羽的臉上留下了少許痕跡,但看過這張臉的人,沒有人會否認,她與燕甯長得實在太像了,幾乎一模一樣!

  永穆族人都懵了,靳羽很少居住在族中,回來的時候都帶著面具,看過她容貌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有人看過,那也是多年以前,早就記不清楚了。所以一些族中老人見到燕甯的時候,並沒有看出什麼異樣,只覺得這位眉心有一顆美人痣的公主殿下有些面善而已。

  然而現在兩個人就這樣站在一起,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兩人的關係,說她們不是母女都沒有人相信,可是燕甯不是穹嶽的公主嗎?!

  穹帝燕弘添為了這個女兒,不惜要毀林滅族,可見寵愛之深,而孩子的母親居然是靳羽!天下人都知道,穹帝最愛的人是清妃,最寵的是甯公主,從沒聽人提過靳羽的名字,這中間到底是怎麼樣的一段三角戀情?!總之肯定逃不過虐戀深情四個字!

  永穆族人每個人的腦子裡,都各自演繹了一段「虐戀情深」的戲碼,狂奔的思緒,十萬匹戰馬也拉不回來。偌大的一片空地上,站著數百上千人,竟詭異的非常安靜。

  靳衍痕知道他爹有個妹妹叫靳羽,也見過她的畫像,所以昨晚見到燕甯的時候,他嚇了一大跳,如今看到本尊,他心裡其實沒有太多的感情,但這人畢竟是自己的親人,他也沒打算不認,只是一直被她緊緊抓著手,有些不太習慣。

  靳衍痕微微抬了抬胳膊,將被抓著的手腕舉到靳羽面前,可憐兮兮地說道︰「姑姑,妳先放開我,妳看,妳把我的手都抓疼了。」

  聽到他終於叫自己姑姑了,靳羽別提有多高興了,害怕真的抓傷了寶貝佷子,她連忙鬆開手。

  還未等她查看他手腕的傷,靳衍痕已經往旁邊退了幾步,避開了她的手,站到樓辰身旁。

  靳羽自然也是認識樓辰的,這個清冷聰穎的姑娘,和阿甯的感情非常好,她對樓辰本身並沒有什麼惡感,只是對她爹樓夕顏心有怨氣,自然也就不會多喜歡他的女兒,尤其是目光掃過樓辰纏在腰間的瑩白軟劍時,靳羽的情緒再度失控,「藏鋒!」

  這是她的藏鋒,如今卻纏在了別人腰間,靳羽看向樓辰的目光也變得不善起來。

  靳衍痕皺起眉頭,在靳羽對樓辰出手之前,將人護在了身後,明明白白地展示著自己對樓辰的守護之心。

  靳羽不敢對靳衍痕動手,怕傷了他,只能撤了內力,收回手,不解地問道︰「小痕,你為何如此袒護她?」

  靳衍痕咧嘴一笑,配上那微彎的桃花眼,竟讓人看出幾分得意來,「她是我的心上人,我不護著她護誰?」

  表白的話還真是張口就來,可見平日裡時常練習,燕甯覺得好笑,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這男子容貌俊逸,說話幽默又帶著點痞氣,時常妙語連珠,把出了名的「小面癱樓辰」逗得笑出聲來。阿辰和他在一起,一定不會寂寞無趣。若是阿辰找了一個和她一樣沉默寡言之人,相處的時候怕是只能依靠默契了。說到沉默寡言,燕甯回頭看了一眼夙素身邊的墨衣男子,他好像對身邊的事都不太感興趣,只在夙素和他說話的時候低頭聆聽,偶爾回一兩句,他只要站在夙素身邊,即使不笑,看上去也溫暖了幾分。

  不知為何,燕甯的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張妖孽的臉龐,薄唇微揚之間,似乎聽到了那人低沉的嗓音在耳邊輕輕響起︰等我回來……

  意識到自己居然又想起了那個混蛋,燕甯臉頰微紅,好在現在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才沒讓身邊的樓辰發現她的異樣。

  「你們……」靳羽驚訝地看著靳衍痕和樓辰,他們的手沒有握在一起,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交匯,靳衍痕固執地將人護在身後,樓辰滿眼無奈地看著他,卻什麼也沒說,堅定地與他站在一起。那種有情人之間特有的甜膩氣氛,只要識過情滋味的人,沒有人會錯認。

  靳羽沉默了片刻,竟奇異地點了點頭,說道︰「如此……也好。」

  當年是她親手將阿甯和藏鋒交到樓夕顏手裡,求他護著阿甯,保住藏鋒。雖然最後阿甯成了燕弘添的女兒,這麼多年來她也沒能與女兒相認,她的藏鋒寶劍最後還落到了別人手中,但最起碼阿甯平平安安的活到了十八歲,藏鋒也沒有落入奸人手中。

  她心裡怨著樓夕顏,卻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恨。她想拿回藏鋒,可惜以她現在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和樓夕顏抗衡,樓家不肯交出藏鋒,她也沒有辦法,如今小痕若是和樓家的女兒成親,那麼,藏鋒劍相當於再次回到了靳家,這樣也算是個圓滿的結果了。

  靳羽越過靳衍痕,看向樓辰,鄭重地問道︰「藏鋒交給妳也可以,但是妳要答應我,等妳和阿痕的長女年滿十六歲之時,妳就要將藏鋒交到她手裡。如何?」

  「……」

  孩子?靳衍痕愉快地想像了一番,他和辰兒的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肯定都非常可愛,如果是女兒的話,最好是像辰兒一樣聰明,對誰都冷冰冰的,只對他這個爹暖萌,靳衍痕越想越開心,差點沒能控制住臉上的肌肉,露出癡漢的表情。

  樓辰只覺得萬分尷尬,他們還沒成親呢,現在就說……孩子的問題,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靳羽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樓辰的回答,臉色一沉,冷聲呵道︰「妳答不答應?!」

  靳衍痕總算回過神來,剛想叫靳羽不要為難樓辰,就聽到熟悉的清冷嗓音淡淡地回了一句︰「好。」

  ?!

  辰兒的意思是,願意嫁給他還願意給他生孩子?!

  這一刻,靳衍痕覺得心花怒放都不能形容他心中的狂喜,簡直整個世界的花都開了!

  顧雲雙手抱在胸前,默默地看著一齣認親的好戲。她原本就知道,燕甯是樓夕顏從外面抱回來的孩子,但卻一直不知道孩子的父母是誰。

  她第一次見到母女長得這麼像的,靳羽是阿甯的母親,也是靳衍痕的姑姑,那麼在血緣關係上,靳衍痕和燕甯其實是表兄妹?所以說,燕甯本是樓辰的姐姐,但以後燕甯還得叫樓辰一聲……表嫂?!

  嘖嘖,這關係還真是有趣。

  其實對顧雲來說,靳衍痕和靳羽相認是一件好事,靳羽顯然知道很多他們不知道的資訊,按照之前顧雲對她的觀察,她的精神狀態並不太好,想要逼迫她說出,估計很難,但現在有了靳衍痕,一切就變得容易了許多。
  
  空地上的動靜有些大,越來越多的永穆族人都圍了過來,原來不過數百人,現在已經聚集了上千人,顧雲走到穆滄身邊,低聲說道︰「關於八卦盤的事,我想妳應該也有興趣,能不能找個安靜點的地方慢慢說。」

  穆滄點了點頭,吩咐言歌和無極留下來安撫族人,讓他們都回山洞裡去,暫時不要和外面的夙家軍起衝突。

  靳羽與靳衍痕相認之後,情緒就穩定了許多,脾氣也就變得溫和了,眼睛裡就只有靳衍痕,連燕甯未離都入不得她的眼。

  自從說完「孩子」的問題後,樓辰便懶得再看靳衍痕一眼,拉著燕甯跟在顧雲身後,無視夙素一路上的擠眉弄眼,朝著山洞走去。

  靳衍痕眼巴巴地看著樓辰,確定樓辰短時間內不會理他了,才無奈地嘆了口氣,任由靳羽牽著他走。

  罷了,好歹是自己的親姑姑。

------題外話------

  之前你們說,要看痕痕和樓辰的戲份,這章全都是!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0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3:10 PM 編輯

第八十六章 意想不到

  穆滄將眾人帶到永穆族中專門用來議事的山洞,這個山洞並不太大,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大石桌,桌邊依次放著十來個石凳。它們並非普通涼亭、小院中用以乘涼歇腳的那種石料搭砌出來的石桌石凳,而是一大塊石頭從中間削開,分成兩半,做成了石凳。那張巨大的石桌也是如此,石桌面不知用什麼打磨過,光滑細膩。石桌的其它部分則保留的巨石凹凸不平的粗糙質感,整體看起來粗獷又古樸,和整個石洞非常搭配。

  不知是不是穆滄早有安排,石洞空無一人,四周已經點上了火把,將不大的山洞照宛如白晝。

  幾人都不需要穆滄招呼,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靳羽坐在靳衍痕身邊,神情看起來有些恍惚。剛才來的路上,她問了小痕這些年是怎麼生活的,傳聞失蹤多年的止戈又怎麼會在他的手上。小痕告訴了她很多事,關於靳家,關於止戈,關於哥哥的死。

  小痕很爭氣,找到了靳家的內奸,也就是當年攔截她和哥哥送回族中的求救信,派人追殺哥哥的內奸。然而她不敢相信的是,內奸竟會是照顧她長大,對她疼愛有加的齊白。

  說到齊白,靳羽的心情很複雜,齊白是父親收養的孩子,族人都說,齊白的父親勾結朝廷背叛靳家,還想刺殺族長,結果被族長就地正法了。齊家就剩下齊白一人,父親就將他養在身邊,當年父親的一句稚子何辜,贏得了無數族人的稱讚,也讓當年還年輕的他坐穩了族長之位。

  齊白比哥哥還大了幾歲,性格溫和,待人有禮,毫不誇張地說,她小時候就是齊白帶大的。她記憶中的齊白,總是對她笑得很溫柔,小時候的她,對齊白的依賴甚至高過了父親。她不敢相信,當年攔截他們的求救信,讓他們陷入絕境,甚至對哥哥痛下殺手的人,居然是齊白!她更不敢相信,齊白的父親並不是因為背叛靳家,才被父親殺死的,他只不過是因為娶了江湖第一美人,在妻子被欺負時上前保護,卻慘死在行兇者的劍下。

  這一切都太荒謬了,她以為只是忙於族中事務,對她和哥哥疏於管教的父親,竟是個姦淫人妻、顛倒黑白、人面獸心的畜生!她以為關心愛護她和哥哥的齊大哥,竟是將他們兄妹推向死亡深淵的兇手,齊白要報仇,為何不直接殺了父親,為何要對無辜的哥哥下手!

  靳羽覺得自己太可悲了,這一生都識人不清。緩緩閉上眼睛,她只覺得渾身疲憊,恨不得閉上眼再也不用醒來面對這個殘酷的人間。

  靳羽的狀況很不好,就像是整個人都被抽空了一般,樓辰對靳衍痕投來了一個詢問的眼神。靳衍痕不知道靳羽和齊白之前的過往,也就不能明白她被背叛和欺騙的哀傷,只以為她是因為想到了靳翼而傷心難過,安撫輕拍著靳羽的肩膀,對眾人微微搖了搖頭。

  這種時候,也沒有人去追問靳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都將注意力放回到了八卦盤上。

  顧雲從懷裡掏出一個紅色的小錦袋,反過來輕輕一倒,一塊金黃色的小圓盤掉在她手心裡。夙家這塊八卦盤,是她離開的時候族長交給她的,說是希望她能解開三塊八卦盤最終的秘密。

  所謂的最終秘密應該就是他們所說的改天換地的力量吧,說實話,唯物主義的她對此嗤之以鼻。但她的穿越,赤血冰煉兩把劍中的劍魂都是實際存在的,這讓她不得不重視八卦盤的力量。

  顧雲將黃金八卦盤放在石桌上,轉頭對著穆滄說道︰「穆滄,能讓我看看白金八卦盤嗎?」

  顧雲已經如此大方地拿出了八卦盤,穆滄自然也不會吝嗇。她接過慕易遞過來的木盒,將盒中的白金八卦盤拿了出來,與黃金八卦盤放在一處。

  顧雲看向墨淵,墨淵也從袖間取出了一個黑色的袋子,白皙修長的手指從袋子裡,拿出了一塊耀眼的紫金色圓盤。

  手指在圓盤上摩挲了一下,他也將紫金八卦盤放到了另兩塊八卦盤旁邊,三塊圓盤輕輕相碰,發出了清脆的「叮噹」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桌上三塊流光溢彩的八卦盤所吸引。它們外觀一模一樣,顏色各不相同,黃金八卦盤尊貴高雅,帶著磅礡之氣;白金八卦盤,銀光刺目,彷彿由裡到外都裹一股寒氣;紫金八卦盤通體發紫,魅惑又不失華麗,透著一股吞噬一切的魔力。

  靳羽也在聽到「叮噹」聲時,就睜開了眼睛,然而當她看到桌上那塊紫金色的八卦盤的時候,滿眼驚愕,不敢置信地盯著顧雲問道︰「第三塊八卦盤怎麼會在妳手上?」

  靳羽早就知道,夙家有一塊黃金八卦盤;她也知道,墨家有一塊靈石,百年前丟失過,一直沒有找回來。若說夙家拿到那塊靈石不奇怪,但是他們是怎麼知道解開八卦盤的方法的?

  「如果是按照八卦盤現世的時間來算的,永穆族手中白金八卦盤才是第三塊。」顧雲可沒打算把紫金八卦盤據為己有,笑著指了指墨淵,說道︰「我先介紹一下吧,紫金八卦盤的主人,『太昊之墨』家的少主,墨淵。」

  「墨家?」

  靳羽、穆滄和慕易三人怔怔地盯著墨淵,有些不敢置信。這實在是那個墨家太過於神秘,窺天際,善占卜,還能佈陣,能力非常逆天。墨家避世千年,現在都沒有人知道墨家到底居於何處。如今告訴他們,面前這個俊美淡漠的男子,就是那個神秘的墨家之人,還是少主,這讓他們怎麼能不吃驚。

  與穆滄和慕易單純地吃驚不一樣,靳羽感到不可思議,事情好像脫離了她預想的軌道,「這……不可能!」墨家血脈已經失去解開八卦盤的能力,為何紫金八卦盤仍是現世了,而且還在墨家手裡。

  那聲極低的呢喃還是傳到了顧雲的耳朵裡,她若有所思的看了靳羽一眼,也不點破,又指了指靳衍痕,笑道︰「這位還需要我介紹嗎?」

  靳衍痕桃花眼微彎,舉起手朝各位長輩揮了揮,大大方方地說道︰「我是靳翼的兒子,靳衍痕。」他可不想聽到他的名字前面加上「冶楚靳氏」之類的前綴,對於那個靳家,他一點感情也沒有,他不會承認自己是靳家的人,他只是靳翼的兒子罷了。

  顧雲本就不是多管閒事的人,又聽樓辰說了靳衍痕的身世,自然也不會認為靳衍痕拋棄家族有什麼錯處。靳羽眸光閃了閃,最終什麼也沒有多說。

  顧雲拿起三塊八卦盤,在手中晃了晃,說道︰「關於靈石和八卦盤的事,我想三個家族各自都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事。大家各自為政,從不溝通,千年過去了,誰也沒有參透其中奧妙。不如今日咱們就坦誠一些,或許能解開這千古之謎。」

  小輩中,除了墨淵之外,沒有人知道其中內情,都很安靜地坐在一邊聽。就連一向性子活潑的慕苒也只是乖乖地坐在慕易身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豎起耳朵等著聽關於寶物的秘辛。

  穆滄、慕易都陷入沉思,顧雲說的並非沒有道理,目前八卦盤雖然全部現世了,但是它為什麼現世,有什麼力量其實他們一無所知。

  顧雲多看了靳羽一眼,她眼中的掙扎非常的明顯,沒了面具的遮掩,她的心情逃不過顧雲的眼睛。也沒逼著他們表態,顧雲自顧自地說道︰「我們先從解開靈石的血脈說起吧,夙家的這塊八卦盤,最早現世。族長說,靈石是在夙家鑄成赤血冰煉兩把劍之後,忽然裂開的,八卦盤就這樣現世了,時間過去太久,當時的情況已經沒人能說得清了。墨家的紫金八卦盤,是夙素解開的,解開的方式和燕甯解開永穆族的白金八卦盤一樣,沾了血,又不小心砸了出去,八卦盤就現世了。夙素是我和夙凌的親生女兒,她繼承的是我和夙凌的血脈,冒昧地問一句,阿甯又是繼承了誰的血脈?她的親生父親是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靳羽,靳衍痕坐在她身邊,明顯感覺到她身體抖了一下,手倏地握成拳頭。靳衍痕連忙伸出手,在桌下握住她的手,低聲勸道︰「姑姑,八卦盤的事,妳是不是知道什麼?我知道妳肯定也想解開其中的秘密,妳若是知道什麼內情,能不能告訴我們?」
 
  靳羽反手抓住靳衍痕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小塊浮木,盯著這張與哥哥有七分相像的臉,她的心總算慢慢冷靜了下來。

  「你們只知道,墨、夙、靳三家是傳承千年的大氏族,其實在上古時期,天下有四大氏族,分別是——柏、墨、夙、靳。」

  等了很久,靳羽終於開口了,說的卻不是燕甯的生父是誰,而是上古四大家族,其中排在首位的那一個還是他們從未聽過的「柏」。

  顧雲有一種感覺,靳羽知道的事情比他們所有人都多,若能讓她全部吐露出來,必定能解開很多謎團。她給靳衍痕使了一個眼色,靳衍痕是捕快出身,立刻意會了顧雲的意思,故作好奇地問道︰「柏家是什麼人家?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靳羽拍拍他的手,示意自己已經好多了,靳衍痕看她神色確實平靜了許多,才鬆開了手,一雙桃花眼還是不忘好奇地看著靳羽。

  靳羽現在正是最想補償靳衍痕的時候,哪裡抵抗得住他的請求,見他想知道,便說與他聽,「如果說,墨家只是避世,那麼柏家在千年前,就已經沒落,慢慢消亡,世間再也沒有『柏』這個姓氏。各大家族的典籍中或許對柏家還有記載,但對這種早就消亡的氏族,還有誰會花心思去記它?現在的三族族長都未必記得柏家,你們這些小輩又怎麼會知道。」

  感覺到靳羽對他的縱容,靳衍痕心一暖,更耐心地引導她,問道︰「柏家既然是四大氏族之首,怎會落到如此境地?是因為靈石嗎?四大氏族,是因為唯有柏家沒有靈石,最後導致消亡了嗎?」

  「上古時期,四大氏族各有本事,墨家占卜之術能知前事,算後事,天下之事盡在掌握,無往不利;夙家一力降十會,以武正道;靳家擁有神奇的冶煉之術,常常能鑄出集天地靈氣的靈寶;而柏家,最為特別也最可怕,他們擁有巫靈一族的詛咒之力。」

  詛咒之力?眾人皆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能力確實可怕,難怪柏家成為四大氏族之首。

  看到眾人的反應,靳羽不動聲色,繼續說道︰「靈石的出現,確實打破了四大氏族表面上的和諧關係,柏家之所以沒有得到靈石,是因為它認主。柏家沒能得到靈石,心中頗為不憤,但後來知道必須集齊三塊靈石中的異寶才能獲得力量,而另外三族之人,努力了數百年,仍然不能開啟靈石,柏家的人便不再把靈石的事放在心上。直到千年前,夙家的八卦盤現世再次打破了這個平衡。夙家自己都不知道靈石到底是怎麼開啟的,自然不敢聲張,怕墨、靳兩族逼迫夙家交出秘法,便只說八卦盤是夙家的族徽。這件事瞞過了墨、靳兩家,卻還是讓柏家發現了,柏家舉全族之力,耗時數百年,終於參破了這個秘密。」

  這個故事還真是曲折離奇,慕苒聽得很開心,靳羽一停下,她便忍不住問道︰「什麼秘密?」

  反正如今靈石已經全部開啟了,這個秘密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靳羽低聲回道︰「柏家雖然沒有獲得靈石,但是天道是公平的。開啟靈石的關鍵在於血脈,必須柏家的血脈與其他三家的血脈相容,生下繼承了兩個家族血脈的孩子,那個孩子的血才能開啟本家族的靈石。」

  「等等!」這個說法夙素第一個不認同,「墨家的紫金八卦盤確實是沾了我的血之後才開啟了,而我爹娘既不是墨家也不是柏家的人,我的血為什麼能開啟墨家的八卦盤呢?」

  靳羽搖了搖頭,說道︰「我只知道墨家的後人即使和柏家的血脈相容,生下了孩子,也是打不開靈石。」其實她也覺得很奇怪,她只知道墨家的血脈無法開啟靈石,卻也想不明白,為何夙凌和顧雲之女卻能開啟靈石。

  「為什麼?」夙素有些懵,靳羽剛剛才說完開啟靈石的關鍵在血脈,怎麼這才一眨眼的功夫又自己推翻了啊?!

  靳羽沉吟片刻,最終還是解釋道︰「因為墨家欠夙家和柏家一份因果。」

  「?!」什麼?夙素傻眼了,其他人也聽出其中肯定還有什麼更加離奇的故事,於是都靜下來,等著靳羽解惑。

  反正都說了這麼多,也不在乎把話說清楚,靳羽徐徐道出了當年那場改變四大氏族的變故。

  「千年前魔物橫行,夙家為了誅邪驅魔,拯救百姓匡扶明主,向墨家求驅魔之法。其實當時有很多方法可以用,但墨家先祖卻選了一種見效最快,卻無比殘忍的方法,用兩個至陰至陽孩子的生魂來鑄劍,讓劍之有靈。」

  說到這裡,靳羽瞟了一眼顧雲手中的瑩白長劍,冷笑了一聲,繼續說道︰「你們是夙家的人,應該知道家中有兩把靈劍,赤血和冰煉,這兩把劍就是當年由靳家最出色的鑄劍師融入生魂所打造而成的。然而,那兩個孩子的母親,就是柏氏一族的嫡次女,也是族中靈力最強的巫女。她母親擔心她靈力太強掌控不住遭到反噬丟了性命,便在她年幼時,對她下了封印,將她的巫力禁錮在身體之中。當年她百般哭求,也未能改變孩子們的命運,孩子被投入熔爐之後,掙扎中,血肉濺在靈石之上,才讓第一塊八卦盤現世。巫女看著孩子們屍骨無存,悲痛欲絕之下,身上的封印被憤怒和仇恨衝破了……」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很差,雖然這些事並非他們所為,但是只是聽到將兩個孩子活生生地投入熔爐之中,他們就已經氣血翻滾,心緒激憤。更何況孩子的母親,他們可以想像,她會如何瘋狂地報復了。

  幾個小輩都沒有說話,只是目光灼灼地盯著靳羽,靳羽嘆了口氣,說道︰「她用盡畢生的靈力,不惜讓自己的神魂永墮地獄,還抽取了柏氏一族的靈脈,施展了最強也是最毒的詛咒禁術。她詛咒不念親情的夙家再不配擁有女兒,家中男兒一生征戰沙場不得善終;詛咒墨家子孫,壽元折損,活不過知命之年,若是動用占卜之術,壽命則更短;詛咒為夙家鑄劍的靳氏一族,再也鑄造不出聚集天地靈氣的寶劍。而柏氏一族,也因妄用巫靈禁術,遭到反噬,柏家的靈脈早就被抽取一空,反噬之力,族人只有承受。最後柏家之人,便失去了巫靈之術,從此消失在天下人的視野之中。」

  山洞裡一片靜寂,誰都說不出話來了,這是一段慘烈的過往,沒有贏家,全都輸得一敗塗地。

  他們不知道,事實的真相,是否真如靳羽所說的一樣。然而夙家確實千年以來,都沒有女兒緣,男兒也多半戰死沙場;而墨家不問世事,避世而居,也未逃過壽元之殤;靳家也逐年衰敗,再也沒有造出聞名天下的神兵利器;柏家則永遠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之中。

  當年確實是各家先祖們急功近利,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憾事,只是這惡果卻要讓後世子孫一代代來背負,未免太過殘忍。

  「就是因為那份因果,墨家的血脈便無法開啟靈石?」夙素緊抿著雙唇,手不自覺地抓住墨淵微涼的大手,直到被他緊緊地握在手心裡,她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些。

  靳羽疲憊地點了點頭,每次想到這些舊事,她都有一種身心疲憊的感覺。

  夙素想了想,又察覺出不對勁的地方來,「就算墨家欠夙家和柏家一份因果,開啟靈石的血脈發生了轉移,我爹是夙家的子孫,可我娘她不是柏家的血脈啊。」

  夙素回頭看向顧雲,眾人也隨之看去,卻發現顧雲的臉色白得有些不正常。

  夙素急壞了,她娘親可是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人,今日怎麼會如此?她憂心忡忡地問道︰「娘,妳怎麼了?」

  顧雲搖了搖頭,回了一句「沒事。」

  她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夙素提的問題,她或許能夠回答,因為她在現代的母親……就姓柏。

------題外話------

  我努力早點放駙馬出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05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3:15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真假公主(上)

  顧雲一直想不通,她和卓晴為什麼會穿越到這個世界,這既不是她在現代所知的任何一個朝代;也並非現代流行地穿到一本書或者遊戲裡,這裡應該是一個平行世界。

  她原本以為,她們的穿越是一個巧合。那一日剛好是難得一見的紅月之夜,因為天有異象,她又湊巧把血滴到了八卦盤上,啟動了八卦盤扭轉時空的力量,將她們送到了這裡。然而今天聽了靳羽地解釋,她覺得自己可能想錯了,她會穿越到這個時空或許並非偶然。

  夙家的八卦盤是主宰時空之力,巫女當時靈力暴動,完成詛咒之後,很有可能被八卦盤送到了顧雲原本所在的世界。因為是另一個平行空間,巫女在那裡不會牽扯因果,神魂自然不會墮入地獄,她便在那裡生活下去。
 
  所以,顧雲會穿越到這個世界,是因為她的先祖先從這裡穿越到了她所在的空間?!黃金八卦盤將她帶回這個時空,就是為了讓她來解決千年詛咒的問題?!

  這也不對,她是靈魂穿越,並非身體穿越,她這具身體還是皓月國的青家小妹青末給她用的,難道這血脈的傳承認的是靈魂而非肉體?還有,卓晴又是怎麼回事?因為兩人當時離得近,又一起拿著證物袋,穿越時空的時候,就被買一送一了?

  這個世界太玄幻了,她用邏輯思維能力來分析,顯然沒有什麼用處。顧雲決定暫時不去思考這個問題,她先把其它疑問一一解開再說。

  顧雲的心此刻已經安定下來,安撫地拍拍自家女兒的腦袋,繼續問道︰「上古四族的關係我們已經明白了,那靳家和永穆族又是什麼關係,為何靳家的靈石一直保存在永穆族中?」

  夙素撇撇嘴,又不敢躲,只能任由顧雲把她的頭髮揉亂。待顧雲收回手之後,她立刻跑回墨淵身邊坐下,可憐兮兮地看著墨淵。

  墨淵大手輕輕撫順她頭頂的亂髮,一臉無能為力地看著她,他也不敢得罪丈母娘啊……

  夙素輕哼了一聲,把臉別向另一邊,卻沒有把墨淵的手拉下來,任由他輕撫她的髮頂。

  樓曦微微挑眉,這樣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是想甜膩死他們一群人嗎?

  幾位長輩倒是寬容,彷彿什麼都沒看見一般,顧雲也懶得看自家女兒對著男朋友撒嬌的小模樣,轉頭看向穆滄,問道︰「妳們倆誰能為我解惑?」

  穆滄和靳羽對視一眼,低聲說道︰「我來吧。」

  「這要從最早的『冶楚』靳氏說起。那時候的靳氏一族是一個大部落,人口僅比以武證道的夙家少一些。穆姓便是氏族中另一個大姓,因為靳氏的冶煉之術,需要大量的靈氣來支撐,穆家的人天生就能與靈氣溝通,有了靈力的支持,才能煉出最好的靈器,因此穆家在靳氏一族中地位崇高。靳氏的人野心很大,為了煉器,要求穆家盡可能多多地抽取周圍的靈氣,穆家先祖為此多次與靳氏族長發生爭執。直到千年前,穆家先祖不知為何,忽然下定決心,脫離靳氏一族。現在想來,估計是先祖不能容忍他們用生魂來造劍,怒而離去,帶著族人來了西北,定居佩城。靈石之所以會在永穆族,是因為靈石認主時,認的就是我永穆族的先祖,只因當年永穆族屬於靳氏一族,故此靈石才算作靳家名下,先祖走時,自然也將靈石帶走了。」

  穆滄的聲音很沙啞,算不上悅耳,她的語速也很慢,每一句都能讓人聽得很清楚。奇異的是,眾人竟覺得這沙啞淡漠的聲音聽在耳朵裡,心也莫名其妙地隨之安定了下來。

  穆滄微微低下頭,用力咽了幾口口水,才將喉嚨的不適壓了下來。這時,一杯溫熱的水遞到了她手中,穆滄不用抬頭就知道身邊的人是誰。她的嗓子壞了,不能多說話,不然喉嚨就會像火燒一般的疼。她從沒向任何人透露過,但這人總能第一時間發現她的痛苦。

  接過水杯,穆滄小口地喝著水,感受著溫水滋潤喉嚨,緩緩流入心底的感覺。
  
  慕苒朝她爹擠了擠眉毛,悄悄舉了個大拇指,慕易無聲地笑了笑,輕敲了敲女兒的額頭,換來一記白眼。

  靳衍痕沉默地看著一家三口簡單又溫馨的互動,心底有些酸澀。他兒時的記憶丟失了,別說和父母相處的情景,就連他們的樣貌,他都記不清。他從小和茹姑姑相依為命,從未抱怨過什麼,但每一次看到別人一家其樂融融的時候,他總會想,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件事,他們一家是不是也可以過著幸福溫馨的小日子?這時候,他也就格外恨那些造成父母慘死的兇手!

  他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問道︰「姑姑,我想知道,那年妳忽然失蹤是因為那位柏家後人嗎?齊白臨死前說,那時我爹不知為何得罪了朝廷,被朝廷的人捉拿,他才借此機會殺害我爹,我想知道,這位柏家後人是誰?是朝廷中人嗎?我爹的死,和他有沒有……」

  靳衍痕話還沒說完,靳羽忽然趴在石桌上,手快速地在石桌上摸索,像是在找什麼東西。靳衍痕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身邊一道黑影閃過,未離出現在兩人身旁,抓起桌上的玄鐵面具塞到靳羽的手裡。靳羽像是握住了什麼保命的東西一般,將之緊緊抓在手裡,迅速往臉上戴去。當面具附上她的臉之後,她終於不再顫抖,只是氣息還有些急。

  靳衍痕連忙扶著她,急道︰「姑姑,妳怎麼了?」

  靳羽的情況,一看就有問題,顧雲猜她可能患有精神疾病,而且情況還比較嚴重。

  他們這些人之中,樓辰的醫術最好,在靳羽安靜一些之後,她便起身走到靳羽身邊,低聲問道︰「前輩,讓我給您把一下脈吧。」

  樓辰的手還未伸出去,靳羽像是被刀刺中一樣,立刻將手縮了回來,惡聲惡氣地說道︰「我沒病,不需要把脈,妳滾開。」

  樓辰沒再繼續刺激她,往後退了一步,在靳羽看不到的角度,對著靳衍痕做口型,說了一句話︰別讓她情緒太激動。

  靳衍痕了然,當年那個人是靳羽的禁忌,是不能觸碰的傷口,靳羽顯然已經被折磨得患了癔癥,他盡量放低聲音,說道︰「姑姑若不想說,就算了。」

  「不!」靳衍痕沒想到,靳羽居然堅定地拒絕了他,她紅腫的眼睛裡,閃過內疚,悲憤,後悔,恐懼等各種情緒,最後終是堅持地說道︰「這件事,是我一個人做下的蠢事,卻害了你們一家,也害了阿甯,你們有權利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燕甯並不覺得她受到了什麼傷害,身體髮膚均是父母所賜,他們將她帶到這個世間,她一直心懷感激。正因為他們生下了她,她才能擁有十八年幸福的人生,她並沒有受苦,但她能感覺到,她的出生,對靳羽來說,或許是痛苦的。

  燕甯想了想,還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靳羽的手背,她不知道她曾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這是她能給的最好安慰。

  靳羽愣愣地盯著燕甯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心裡酸澀難當,這是她的女兒啊。

  趁靳衍痕和燕甯分散了靳羽的注意力,樓辰飛快地從隨身藥包中拔出一根最細的銀針,對著她後頸的風池穴扎了進去。

  細微的疼痛還是驚動了靳羽,她飛快地抬頭,眼中閃過一抹冷厲的殺機。就在她回頭之前,燕甯快一步地往前一撲,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妳想說就說,我聽著;不想說就不說,都是過去的事了。」

  第一次和女兒這般親近,靳羽整個人都僵硬了,眼眶有些熱,不知道是樓辰扎那一針起了作用;還是燕甯的溫情安撫有了效果,靳羽漸漸平靜下來,看起來除了有些疲憊之外,再無異樣。

  石洞裡眾人都默默地坐著,沒有一個人出聲打擾,小半柱香之後,靳羽從燕甯地擁抱中退了出來,垂眸靜坐了一會,忽然開口說道︰「阿甯的親生父親,其實是……燎越宸明帝白、含、宸!」

  宸明帝白含宸?!

  眾人猝不及防,被這個答案驚得一時間都回不過神來。

  宸明帝算是一個政績漂亮的皇帝,他九歲登基,十八歲親政,與丞相傅長明的關係,亦父亦子。在傅長明的輔助下,他收回了兵權,集中君權,致力於發展農耕,減低賦稅,減少徭役,鼓勵百姓多生育。他在位期間,燎越的人口增加了一倍,將晏文帝時期,因拓張國土連年征戰而減少的人口全數補了回來。讓燎越能夠休養生息,他勵精圖治勤政愛民,一生的政績可圈可點,唯一被人說道的是,宸明帝是暴斃而亡的。白逸登基後,文書中記載的卻是宸明帝忽然重病,不治身亡。

  誰也沒有想到,燕甯的親生父親竟然是宸明帝!她是穹越的假公主,卻是燎越的真公主!當然,這件事也不會流傳出去,就算真的流傳出去,也沒人敢說她是穹越的假公主,除非他不想活了,不對,除非他九族都不想活了。
  
  靳羽以為,她這一生都說不出那個人的名字。現在真的說出來了,她竟奇跡般地覺得輕鬆了許多,就好像壓在心頭的大石頭,微微鬆動了幾分,讓她能夠喘得上氣,不會窒息而死。

  迎著眾人驚訝錯愕的目光,靳羽淡淡地說道︰「燎越皇室白氏,最早之前,並不姓『白』,而是姓『柏』。」

  「柏」?燎越皇室是「柏」家的後人?慕苒恍然大悟,這就可以解釋,白逸為何對靳家的靈石那般感興趣了。

  靳羽輕舒了一口氣,緩緩道出了那一段她不想也不敢回憶,卻無時無刻都在折磨著她的往事。

  「我自小長在靳氏家族隱居的小鎮裡,年滿十八歲的時候,才得以出門歷練。哥哥與曉劍山莊的莊主刑松柏是好友,我在出莊前收到哥哥的來信,讓我到曉劍山莊等他。那莊子確實還不錯,整天待在那裡,也太無聊了些。刑松柏的妻子不喜歡我,我也不願自討沒趣,沒等哥哥回來,就獨自離開了曉劍山莊。那時的我,年少無知心高氣傲,以為自己武功高強聰明絕頂,必定能在江湖上闖出自己的天地,誰能想到,我離開曉劍山莊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了這一生的噩夢……」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08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3:16 PM 編輯

第八十八章 真假公主(下)

  靳羽用了噩夢這個詞,眾人心中對接下來她要說的往事,也有了幾分猜想,想必不會是什麼好事。

  靳羽抬手摸了摸臉上冰涼的面具,彷彿如此就能給她帶來力量一般,她一直垂著眸,將唯一能洩露情感的窗戶也悄然關上。

  小半柱香之後,她才緩緩放下手,睜開眼睛平靜地說道︰「我從曉劍山莊出來,沒有什麼目的地,只想著四處走走。原本想騎馬走官道去附近的城鎮逛逛,剛到城門就遇到一小隊商隊,聽領頭人說,前幾日下了暴雨,沿路的樹被雷劈斷了很多棵,路不好走。他們準備走水路前往京都。我那時還沒坐過船,便心動了,和領頭人商量過後,付了些銀兩,就坐上了他們的船,一起前往京都。前兩天風平浪靜,沒到第三天卻遇到了雷雨,那艘船年久失修,在狂風暴雨中沒能堅持幾個時辰,便開始漏水了。我根本不會泅水,若是船沉了只有死路一條,當時我嚇壞了,看到不遠處有一艘大船經過,立刻向對方求救。那艘大船終於靠了過來,把小船上的人都接了過去,上了結實平穩的大船,我的心總算安定了下來。同時我也見到了這艘船的主人,那是一個非常俊美的男子,初見只覺得他性情溫和。乘船去京都的一個月時間裡,我知道了他的名字,白含宸。相處之下會發現他不僅為人謙和,還沉穩睿智見多識廣,一點也看不出已經三十多歲了,只覺得此人魅力非凡,」

  「但那時,我對他也僅僅只是欣賞而已,到了京都,我便與他道別,他也並未多言,只說希望以後還能再見,我沒想到的是,再次相見居然會如此之快。就在我下船次日去逛集市的時候,莫名其妙地捲入了兩夥人的爭鬥之中。我的武功雖然不錯,但那時還太年輕,沒有對敵經驗,又被一群人圍攻,只能邊打邊逃。我身上被刀劍劃傷了不說,腳還被人趁亂用木棍狠狠打了一棍,疼得我沒辦法跑遠,那些人還在窮追不捨,我只能往人多的地方去。當我闖進最近的茶樓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白含宸,怕給他惹麻煩,還在猶豫要不要過去,追我的人就進來了。他立刻上前將我護在身後,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居然會武功,而且功夫還不錯。他和幾名侍衛合力之下,終於把追著我的人趕走了,之後他走到一身狼狽的我面前,微笑著對我說,我們還真有緣分。那時的我也深以為然,覺得這是老天給我的恩賜,每一次絕望的時候,都將他送到我面前。他將我帶回京郊的一座宅子裡休養,細心照顧我,還常常陪我下棋聊天,當我知道他的妻子已經去世多年的時候,我控制不住地心動了!我的父親忙於族中事務,一直是哥哥和……」

  想到齊白是殺死哥哥的兇手,靳羽也不願意提他的名字,斟酌片刻,才繼續說道︰「和族中的長者陪伴照顧我,小時候我就想找一個溫柔穩重的男子共度一生,我覺得白含宸就是這樣的男人,他讓我迷戀。我們相遇那一年的中秋節,他請我喝京都最有名的酒,我喝了很多,那一晚……我們有了肌膚之親。之後的日子裡他對我百般呵護,極盡嬌寵,感情一日千里,以前我從不知道,兩個人相愛,竟可以幸福至此?」

  「傷完全養好的時候,我卻發現自己懷孕了。當時我很擔心,雖然江湖中人隨性不羈,但還未成親就先有了身孕,總是讓人不齒,族人恐怕都容不下我。然而他卻非常高興,可以說得上是欣喜若狂。自從我懷孕之後,他對我更好了,處處關心,時時陪伴,還說等孩子生出來,就娶我進門。我一直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那時的我還天真地想,就算爹不認我,族人驅逐我,哥哥生氣,打斷我的腿,為了這個男人,一切都是值得了!」

  靳羽一點一點的把兩人相遇,相知,相許的過程,把那時的心情都細細描述出來,從字裡行間中,甚至都能聽出她是多麼的幸福。

  可惜,他們已經看到了故事的結局,此刻再去聽故事的過程,都明白她這時候以為自己越幸福,之後就越慘烈。靳衍痕和燕甯就坐在她左右,清楚地看到一顆顆淚珠從眼眶中流出來,無聲滴落,隱藏在冰冷堅硬的玄鐵面具之下。

  靳羽仍在訴說著當年的事,彷彿滾落的眼淚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看得靳衍痕和燕甯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在我懷孕五個月的時候,有一天半夜,腳忽然抽筋得厲害,根本無法入睡。我醒來發現白含宸居然不在房間裡,等了小半個時辰,也沒見他回來,我那時睡不著,就決定出去找他。這麼晚了,他若不是出門了,那必定在書房。白含宸的書房設在一間單獨的院落裡,裡面很多藏書,平日無事的時候,我就喜歡來這裡看書。但是今天書房院子外面,竟守著六名帶刀侍衛,大晚上的,書房裡有什麼東西讓他們如此嚴陣以待?正當我疑惑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人。」

  「穹嶽丞相傅長明!我從小生活在宗族中,對朝廷官員甚至當今皇上全都一無所知,會認出傅長明,是因為他是嫂嫂的爹爹,哥哥和嫂嫂成親的時候,我見過他一次。聽說他位高權重,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還是大晚上的偷偷前來。」

  「我忽然意識到,可能我忽略了什麼事情。於是我從書房後面的院牆翻了進去,躲在了書房牆根處偷聽,那個晚上,我聽著那道讓我沉迷心動的嗓音說出了讓我痛苦奔潰的事實。」

  「白含宸竟然是燎越的皇帝,也是柏氏一族的後人。柏氏一族不甘心失去詛咒之力後籍籍無名,他們想通過集齊三塊八卦盤來喚醒神秘的力量為柏氏所用,讓柏氏一族重新站在世界的頂端。我之前和你們說的那些關於柏家的事,一部分是聽白含宸和傅長明說的;一部分是這些年我一點點查到的。」

  「三十年前,白含宸才剛剛親政不久,就讓手下買通了聚靈島的殺手,潛入永穆族,殺了永穆族的族長,奪了靈石。然而在之後十年的時間裡,他用盡了辦法,仍是沒能成功開啟靈石。十年之後,靈石又被聚靈島的殺手搶了回去,還給了穆滄。白含宸哪裡肯甘心,他回族中翻閱了所有的柏氏典籍,終於發現了一條模稜兩可的消息。那是先祖們地猜測,柏氏血脈和三族中人血脈融和的後代,能開啟靈石,於是他就盯上了我,而我肚子裡的孩子,就是解開靳家靈石的關鍵。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腦子像要炸開了一般,同時它又無比地清醒,從走出曉劍山莊開始,我就踏進了他的圈套。商隊的人都是他安排的,小船漏水並不是意外,我到了京都就被人追殺也是他指使的,甚至是中秋之夜那一杯又一杯的美酒,都是他精心為我準備的。一切都是因為他需要我肚子裡這個孩子,為了靈石,為了力量,為了權勢,他欺騙我、利用我!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蠢貨!而我靳羽絕對不允許自己被一個男人耍得團團轉,我原本有多愛他,那一刻就有多恨他!當天夜裡,我就逃了。」

  她眼中的淚已經流乾了,一雙佈滿血絲的雙眼充滿了噬骨的恨意,聲音也開始變得不穩起來。

  燕甯想叫她休息一會,卻發現她似乎又魔障了,好像感受不到身旁有人一般,自顧自地說著。

  「我得知他是燎越的皇帝,所以不敢留在京都,城門一開就逃出去了。我本想回到曉劍山莊,又怕他知道我逃走的路線派人抓我。最後我只能挑小鎮小道走,沿途嘗試著聯繫哥哥和父親。然而我還是低估了他對我,不,應該說是對肚子裡那個孩子的執念,他居然派出城禁軍前來追捕我,有好幾次,我都差點被抓住,就在我快走投無路的時候,哥哥找到了我。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哥哥,哥哥沉默了半個時辰之後就讓我到穹嶽找夙氏族長,我不明白,哥哥為什麼不送我回家,反而捨近求遠。他解釋說四大氏族之中,唯有夙家最為清正,去夙家避一避,對我和肚子裡的孩子都好。哥哥將我送到洛水鎮就讓我自己去煥陽城,還說要幫我引開追兵。那時候我還天真的以為,白含宸實在找不到我就會作罷了,哥哥也不會有危險,所以我就安心的獨自來了穹嶽。」

  「我剛剛到煥陽城郊,肚子就開始疼了起來,好在有幾位村婦幫忙,才安全地生下了孩子,只是孩子這些日子以來陪著我受苦,生下來就很是瘦弱。我本打算過幾日能下床了,再帶著孩子去夙家。沒想到的是,不久在村子裡就來了幾個可疑的男人,雖然他們很小心,我還是從口音聽出了他們是燎越人,他們一直在打聽獨自一人上路的外鄉孕婦,顯然這些人是衝著我來的。我不敢耽擱,抱著孩子往夙家跑,我剛生完孩子極其虛弱,最後暈倒在路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人救了。我未見到夙氏族長,卻先遇上了樓夕顏,他說他可以保護這個孩子,能讓她健康快樂地長大。樓相的威名我也是知道的,他權勢滔天,又不屬於四大氏族的人,將孩子交給他,或許能讓她真正的遠離那些是是非非。」

  「我將孩子交給樓夕顏之後,就偷偷回到燎越。然而我卻聽到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我哥一家三口都死了,哥哥死的時候身中數十刀,鮮血幾乎流盡,最後被斬下了頭顱。嫂嫂也死得極其淒慘,屍骨被山間鳥獸吃得所剩無幾,我可憐的小佷兒連屍體都找不到!」

  「我好恨,我恨白含宸,恨靳家那些拋棄了我和哥哥的族人,但我最恨的還是我自己。若不是我識人不清又任性妄為,哥哥一家就不會慘死!我想去找白含宸報仇,可惜老天連這個機會也不給我,他居然暴斃了。我想死,但我又不甘心!我要報仇,我要毀了靳家,毀了柏氏血脈,我要得到三塊八卦盤,我要無窮無盡的力量,我要他們所有人為我哥陪葬!我要他們死!我要他們死!」

  這些淒厲的吼叫聲,在山洞裡迴響,火光中,冰冷的玄鐵面具後,一雙赤紅的眼睛像要吃人一般瞪著前方,眾人卻沒覺得恐怖,只感到無盡的悲涼和同情。背負著親哥哥一家三口的性命,被內疚和仇恨不斷地侵蝕,這些年她沒徹底瘋掉已經是奇跡。

  靳羽再次失控,樓辰朝靳衍痕和燕甯使了個臉色,兩人一左一右,同時按住她的肩膀。靳衍痕把臉湊到靳羽面前,大聲說道︰「姑姑,妳冷靜點,沒事的,妳看,我還活著,爹娘的血脈還在,妳看看我!」

  靳羽怔怔地盯著靳衍痕,雙瞳一會聚焦一會渙散,最後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一般,用力點了點頭,說道︰「對,你還活著,還好,還好……哥哥、哥哥……」

  靳衍痕和燕甯制住靳羽,樓辰立刻抽出銀針,飛快地同時刺入她頭頸的幾個大穴,靳羽終於身子一軟,暈了過去,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靳衍痕將她抱在懷裡,燕甯幫她把面具拆了下來,面具後的臉微微泛紅,眼眶紅腫,臉上濕漉漉的都是淚痕。

  燕甯終於明白,靳羽知道莊逐言欺騙她的時候,為何如此憤怒,還用那樣激烈的語言諷刺謾罵她愚蠢,其實她既是在罵她,也是在罵當年的自己。

  說起來,白含宸和莊逐言還真有些像,同樣的動機不純,同樣的處心積慮,同樣為了權勢,欺騙利用情感。然而燕甯卻能肯定,莊逐言與白含宸終究是不同的,只一點,就足夠將兩人區分開來,莊逐言絕對不會傷害她。

  他想要設計一場英雄救美,也只不過是派人偷她的包袱而已,後來發現此路不通,竟往自己身上招呼,又是鞭傷又是抹脖子,硬是上演了一齣苦肉計。不管是在暗無天日的礦洞之中,還是知道她被困禁後的傾力相救,他最先想到的,都是保護她。那個晚上若她沒有質問他,他是不是將人送到西北大營之後,就轉身離去了?

  過剛易折,靳羽的性格太硬了,只相信自己認定的事,若白含宸對她沒有一點真情意,又怎麼會在得到她之後,還那樣百般呵護,女人都是敏感的,她又怎會一點也沒有察覺甚至還覺得幸福之極?若不是對她不設防,又怎麼會讓她一個孕婦那麼簡單就逃出府去?

  燕甯有時會想,如果當年靳羽能問一問白含宸,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這兩人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可惜,世間的事,沒有那麼多如果。

  靳衍痕也是今天看到靳羽才真正知道,「恨」有多痛苦,當年設計這一切的白含宸已經死了,齊白也死了,爹娘的仇也算是報了。他沒想過要靳家和白氏滅族,他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打算造那麼多殺孽。永遠活在恨裡的人,只會痛苦不堪,他相信爹娘定然希望他這一生能平安幸福。

  靳羽暈了過去,山洞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彷彿只能聽到靳羽平靜的呼吸聲,只要看過她剛才瘋狂扭曲模樣的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燕甯回頭看向樓辰,問道︰「她的情況能治嗎?」

  樓辰將銀針收好,給靳羽把脈,一會之後收回手,說道︰「她這些年因為狂躁、抑鬱而引起身體上的病癥,慢慢調理是可以治好的。但是心理的癔癥,我沒有把握,等回去問問母親吧。」

  顧雲看到幾個小輩的眉頭全都皺得緊緊的,出聲安慰道︰「放心吧,靳羽能把這麼多年前的事,條理清楚的一一敘述出來,說明她的問題並不算嚴重,應該可以治好的。」

  眾人聽了之後,也覺得很有道理,一直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顧雲看他們的狀態不是很好,曲起食指和中指,在石桌上叩了兩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以後,說道︰「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嗎?」

  眾人面面相覷,發現什麼?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3:22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你怎麼還不回來

  顧雲好笑地看著他們,把三塊八卦盤疊起來,放在掌心,還上下掂了掂,三塊八卦盤相互碰撞,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她笑道︰「傳說中集齊三塊八卦盤,就能獲得改天換地的力量,可是……現在三塊八卦盤就已經集齊了,你們感應到什麼力量嗎?」

  眾人恍然,是啊?現在八卦盤已經聚集在一起了,什麼也沒感覺到啊!它們除了看起來漂亮之外,真沒什麼特別的。

  慕苒單手托著腮幫,打了個呵欠,說道︰「說不定是傳說有誤,畢竟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誰也沒看到過所謂的神奇力量,我看也就是以訛穿訛罷了。」反正她是不相信什麼改天換地的力量的,她雖然能感覺到森林中的靈氣,也能感受到很多動物的情緒,但也僅僅只是感知而已。

  娘曾說過,萬物皆有靈,行之有道。怎麼可能因為三塊八卦盤,就能改天換地,那天下還不大亂。

  在慕苒嗤之以鼻的時候,墨淵忽然開口說道︰「並非傳說有誤,想要獲取八卦盤中的力量,需要祭台。」

  「什麼祭台?」問話的是顧雲,自從猜到她的先祖很有可能是借助八卦盤之力從這裡穿越到平行空間的柏家嫡女之後,她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責任感,就好像她忽然參透了自己穿越而來的因果一般,總覺得解決詛咒這件事變成了她的責任。

  「是祭祀用的圓台,墨家先祖在很多年前,就建造出了能夠啟動三塊八卦盤的祭台。」墨淵的聲音平靜無波,沒有什麼起伏,像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眾人的心情卻有些微妙,傳聞都說「太昊之墨」家的人博古通今,能占卜禍福吉凶,過去未來,清高孤傲,所以才避世而居。如今看來,傳聞有一部分是真的,墨家確實有本事,在另外兩塊八卦盤都未現世的情況下,就能夠做出啟動三塊八卦盤的祭台。

  而關於「清高」那一部分就見仁見智了,若非覬覦那神奇的力量,又怎會用盡心力秘密建造一座祭台。

  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誰都渴望權勢、力量,不然白含宸也不會處心積慮、營營苟苟這麼多年。

  就連顧雲也很想說,如果真的存在能夠改天換地的力量,她也很想得到。這樣巨大的能量,落到四大氏族任何一族手裡,都有可能是禍害,會打破這個世界的格局。

  今天之前,她想得到這股力量,是打算用來解決墨家壽元的問題,畢竟她家女兒一個心都撲在墨淵身上,還有墨白和無塵、無雙兩個臭小子,她才認了不久的乾女兒桑暖,全都是墨家的血脈,她可不想他們早早離世。

  今天之後,她想得到這股力量,則是為了解除千年前的那個詛咒。不管先祖們做錯了什麼,一千多年過去了,懲罰也該夠了。

  她如今已經是夙家的人,心自然更偏向夙家,家族裡的人生不生得出女兒倒是其次,她只希望夙家的兒郎不必全都困在沙場之中,最後落得個戰死的下場。

  「我對所謂改天換地的力量不感興趣,白金八卦盤可以借給妳,但是妳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顧雲微微挑眉,她剛剛還在想,如何才能說服穆滄將白金八卦盤借給她,沒想到她竟如此善解人意主動提出來了,她笑道︰「妳說。」

  穆滄現在知道,夙素眼眉彎彎,笑得一臉狡黠,滿肚子壞主意是遺傳誰了。

  「給我一個承諾,百年之內,穹嶽不得進犯這片森林。」

  「妳倒是看得起我。」顧雲直接吹了一聲口哨,搖頭嘆道︰「可惜,我不能答應妳這個要求,因為我還做不了穹嶽的主。」

  穆滄很失望,還未等她提出別的要求,顧雲又繼續說道︰「我只能答應妳,永穆族不主動與穹嶽為敵,或者做出什麼禍害蒼生的事,我有生之年,夙家軍不會進犯這片森林。」

  穆滄並沒有考慮太久,點頭回道︰「好。」

  夙家軍是穹嶽最驍勇的軍隊,夙家軍不來,他們或許還能有抵抗之力。在她看來,因為青家三姐妹的關係,夙家,樓家和穹帝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牢不可破。夙家若是不動,燕弘添應該也不會主動找永穆族的麻煩。

  傳說中的力量太過強大,顧雲對八卦盤勢在必得,就算她不同意,最後也是保不住它的。這片森林才是她最珍視的寶物,現在有這樣的機會,她不如用八卦盤換一個承諾,她信顧雲是個重諾之人,幾十年之內,她都不用擔心來自夙家軍的威脅了。

  能夠達成協議,不僅穆滄放鬆了不少,顧雲也著實鬆了一口氣,穆滄自願將八卦盤給她自然是最好,巧取豪奪這種事,她真的不太擅長。

  「好了,我們修整一下,十日後出發去墨家的冰島。」

  顧雲一句話,決定了一行人接下來的行程。

  慕苒原本也嚷著要跟顧雲一起去墨家見識見識,慕易堅決不同意。三塊八卦盤集齊,神秘的力量很快就會現世,到時候免不了一番爭奪,萬一傷了他寶貝女兒怎麼辦!

  慕苒還要鬧,在穆滄一記冷眼之下,徹底老實下來。

  夙素拍了拍慕苒的肩膀,忽然有了一種同命相連的感覺。

  靳羽一直沒醒,靳衍痕將靳羽抱到山洞裡,讓永穆族的人好好照顧她,之後該怎麼辦,他得回去和燕甯、辰兒好好討論一下。

  天已經黑透了,幾千精兵還在原地待命,穆滄可不會留他們下來住一晚,事情談完,將白金八卦盤丟給顧雲,她立刻就下了逐客令。

  好在顧雲他們也不懼怕夜間的森林,一行人帶著八千精兵,浩浩蕩蕩地往西北軍營走去。

  離開永穆族,沒有了青蛇的威懾,憋了半天的芭蕉終於忍不住從布袋爬了出去,竄進夙素的衣襟裡。芭蕉把臉埋在她的胸口,一個勁地蹭,兩隻尖尖的小耳朵磨著夙素的脖子,癢癢的,惹得她咯咯地笑。

  下一秒,一隻大手伸了過來,毫不留情地拎著芭蕉的後頸,將牠提了起來,「我說過不許抱牠。」

  芭蕉顯然經驗豐富,四隻小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緊緊地抓住素素的衣襟和頭髮,墨淵怕扯疼夙素,也不敢強行把芭蕉扔出去,只能拎著牠吊在夙素胸前,就是不讓牠往裡鑽。

  夙素也不去救可憐巴巴地看著牠的芭蕉,任由牠這麼吊著,她故作苦惱地嘆道︰「牠是公的嘛,我知道啦。可是一直憋在袋子裡,芭蕉都要憋壞了,這裡是森林不是雪地,我怕把牠放地上,牠跟不上我們,會出意外,要不,你幫我抱吧。」

  這次換夙素可憐巴巴看著墨淵,墨淵嫌棄地看了芭蕉一眼,芭蕉也鄙視地看了一眼他平坦硬邦邦的胸部,眼中的嫌棄比他更濃烈。墨淵的臉色瞬間黑得能滴出墨來,抓住牠的爪子強行將牠抓過來,根本沒讓牠有鑽衣襟的機會,一隻手托著牠的腹部,一隻大手按住牠的頸脖和脊背,把牠死死地扣在兩隻手中間。

  這個姿勢實在算不得舒服,芭蕉拼命地掙扎,可惜身體被鎮壓,四條短腿刨得再用力,也沒一點用處。一會之後,牠終於累了,生無可戀乖乖趴在墨淵手心上,也不知牠是受虐體質還是真的覺得這個姿勢挺舒服,居然享受地哼哼了兩聲,墨淵的臉更黑了。

  「哈哈哈。」夙素在一旁哈哈大笑,一手挽著墨淵的胳膊,一手戳戳芭蕉的腦袋,心情非常的美好。

  那邊兩個人一路上嘻嘻哈哈打情罵俏,這邊這對也不消停。

  墨淵和芭蕉不對盤,靳衍痕顯然是和生孩子這個話題槓上了。

  「辰兒,以後我們先一個兒子,再生女兒,妳說好不好?這樣哥哥就可以保護好妹妹,不會被人欺負。」

  樓辰不理他,他也絲毫沒被打擊到,想了想又繼續說道︰「或者生三個兒子,再生女兒,等我們老了還有這麼多哥哥護著她,咱們也能放心。」話才剛說完,他又好像想到了什麼,搖頭說道︰「不不不,不好,還是先生女兒,這樣就沒有臭小子和我爭女兒啦。等女兒大了,再生幾個兒子,我們老了以後,就讓弟弟好好照顧姐姐,恩,這個最好!」

  某人對自己的決定非常滿意,彷彿下一刻就能有個女兒似的,樓辰實在看不下去,抬手朝他的腦袋用力地拍了一下。

  「嘶!」靳衍痕一把抓住樓辰的手,一邊翻開她的掌心查看,一邊說道︰「辰兒,妳怎麼可以打我的頭,萬一傷了手怎麼辦?!快給我看看紅了沒有,我幫妳吹吹。」說完裝模作樣地吹了兩下,就緊緊抓著人家的手,死也不鬆開了。

  「……」

  一群人都無語了,這臉皮怕是比西北大營的營牆還要厚吧!

  燕甯默默看著前面兩對,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為阿辰和夙素找到了心中所愛而開心,同時又伴隨著莫名的失落,她自己也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善於隱藏自己情緒的人,那一瞬間的情緒低落,也沒能逃過樓曦的眼睛。

  「怎麼了?」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燕甯扭頭看去,入眼便是一襲白衣的儒雅公子。說起來她也挺佩服樓曦的,不管去哪都一身白衣,他還總能保持那一身白衣纖塵不染。

  揉了揉太陽穴,她隨口回道︰「沒什麼,可能有些累了。」

  「累了就什麼都別想了,哥哥會照顧妳的。」樓曦抬起手,準備寵溺地摸摸她的頭頂,下一刻,只聽到「啪」地一聲,他的手就被燕甯毫不留情地拍開了。

  這人從小就這毛病,總想當她哥哥,打都打不怕,燕甯白了他一眼,「滾!我才是你姐姐!」

  燕甯的精神終於不再萎靡,樓曦笑了笑,如她所願的「滾」了。

  一行人回到西北軍營的時候,已過子夜,在森林裡待了一天,所有人都累了,顧雲也沒多訓話,讓他們可以早點回去休息。

  未離將燕甯送到大營外,並沒打算進去,準備看著燕甯進去之後就回永穆族。燕甯勸他留下,明日再走,未離沒答應,她也沒辦法。

  「你路上小心些。」囑咐完他,剛轉身要走,未離忽然又叫住了她。

  燕甯疑惑地看著他,未離墨色的眼眸中,蘊藏著她看不懂的心緒,半晌後,他才開口問道︰「妳是不是,還想著莊逐言。」

  燕甯心頭猛地一跳,不知道怎麼回答。

  未離沉默片刻,清冷的嗓音沒有什麼情緒地說道︰「我明天回一趟縱橫商行,讓他們打聽一下西瑜的消息。」

  她雙眸微睜,滿眼的驚訝,她以為未離就算不會責怪她心裡放不下莊逐言,也一定會對她失望,不可能還幫她打探莊逐言的消息。然而她看了又看,並沒有在那張清冷漠然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地敷衍。

  她抿了抿唇,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說出了「謝謝」兩個字。

  燕甯終究沒有拒絕未離,她確實很擔心莊逐言,已經一個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她怕現在不問,以後會得到一個她承受不起的答案。

  未離點了點頭,未做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燕甯嘆了一口氣,覺得她變得有些不像自己了,她幾時有過這樣長吁短嘆滿心糾結的時候?

  燕甯恨恨地想,莊逐言果然是隻禍害人的妖孽!

  算了,等查清楚他的近況,確定他平安之後,就再不要想這個人了!

------題外話------

  壯壯,大家都在秀恩愛,你怎麼還不回來?

  壯壯︰呵呵,怪我咯?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19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3:25 PM 編輯

第九十章 任性

  翌日,辰時

  燕甯一向是個乾脆爽快的人,糾結也不會太久,既然確定了要打探莊逐言的消息,那就一定要探得清清楚楚。

  西北軍派了三千精兵去護送莊逐言,至今還未回來,他們肯定有特殊的傳遞資訊的管道,西北軍駐紮西北,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是為了監視西瑜。燕甯認為,章將軍知道的消息,應該比縱橫商行的人要精確詳實。還有九天他們就要離開西北,燕甯必須儘快弄清楚莊逐言的情況。於是今日一早,剛過辰時,燕甯就到議事樓等著了。

  章危和蘇之函剛走近議事樓,守在門外的小將立刻迎了上來,湊到章危耳朵邊上告訴他,公主殿下辰時就來了議事樓,已經在裡面等了一炷香的時間了。

  章危心裡咯噔了一下,公主才剛被救回來就過來找他,不會是興師問罪吧!章危心下忐忑臉上卻還要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蘇之函敏銳地發現,將軍的腳步明顯比之前邁得快了許多。

  燕甯就坐在最靠近大門的位置,兩人一走進來她就看到了,她是公主身份貴重,自然不好起身相迎,只能微微點了點頭,笑道:「章將軍,蘇都尉。」

  兩人沒想到公主竟就這般坐在門邊堵人,兩人連忙揖手行禮道:「見過公主殿下。」
 
  「兩位免禮,都坐下說話吧。我說過軍營之中,各位將軍不必客氣。」燕甯話語溫和,完全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章危和蘇之函都輕舒了一口氣。

  公主就坐在門邊,章危也不好走到主位上坐下,好在都是軍人,也沒那麼多講究,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公主身邊,章危整個人也放鬆了下來,慶倖地說道:「公主,妳平安歸來實在是太好了。」

  燕甯想到章危那八百里加急直達聖聽的奏報,臉有些紅,她沒想給別人惹麻煩,結果卻惹出了一個大麻煩。以她爹的脾氣,章將軍怕是要受罰了。燕甯抱歉地笑了笑,說道:「這次的事,都是我太過自信,預估失敗,才讓穆滄有機可乘,害得將軍無辜受累,回去後,我會和父皇解釋,不會讓將軍和西北軍因我受罰。」
  
  章危連忙擺手,「公主說得哪裡話,沒有保護好公主,本就是失職,皇上責罰實屬應當。」

  也不知道皇上和清妃娘娘是怎麼養公主的,都寵成那樣了,也沒把人寵壞,公主太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了,弄到他都不好意思了。最重要的是,因為公主失蹤,他還見到了夙夫人,那可是他的偶像!這幾日都可以近距離的看到她,還可以向她請教練兵之法,別提多幸福了,就算皇上罰他三年俸祿也值了。說起來他還要感謝公主呢!章危心潮澎湃,卻要死死憋著不能說出來,也是挺難受的。

  章將軍的臉色有些紅,燕甯只當他不習慣接受來自皇族的歉意,沒再繼續說下去,換了個話題,問出了今日來此的最終目的,「我今日來,是想向將軍打聽一下西瑜的事。」

  章危了然,正色道:「三千精兵半個月前已經將莊煜送回了西瑜的都城,按照公主的吩咐,並未插手西瑜之事。我讓余副將不必急著趕回來,暗中觀察朝廷的局勢,幾日前,余副將傳回消息,莊逐言回到都城時候,皇宮已經被三皇子莊璟控制了,不知道為什麼,第二日莊逐言還是進了宮。他進宮之後,整個皇宮立刻戒嚴,尤其是內宮,被皇城禁衛軍團團圍住,十日過去了,內宮針插不進,水潑不進,一點消息都傳不出。目前都城內人人自危,很多大臣也被軟禁在宮中,皇城外,支持莊逐言的楚家軍和依附三皇子的鎮南軍分庭對抗,這些日子,兩軍打了好幾仗了,暫時勝負難分,誰也進不去都城。現在只怕正是緊要的關頭,所以內宮戒備森嚴,誰也探不到消息。」

  章危一邊說,一邊貫徹著燕甯的神色,她只是沉默的聽著,眉頭微蹙,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章危朝蘇之函使了個眼色,蘇之函無法,只得小心翼翼地叫道:「公主?」

  燕甯猛然回過神來,抬頭看去,正好對上蘇之函擔憂的眼。

  蘇之函以為她已經擔心得六神無主了,連忙勸慰道:「莊煜性格堅韌,在西瑜也籌謀多年,他若是沒有把握,肯定不會自投羅網,公主不必太過擔心。」

  燕甯自然是擔心,但她也認同蘇之函的說法,莊逐言若沒有把握,肯定不會入宮,從他進了宮中,內宮立刻戒嚴這一點來看,宮中的禁衛軍或許並未完全倒向莊璟,不然的話,莊璟直接控制內宮,找出玉璽,寫好傳位詔書,再把皇帝殺了,直接稱帝就行了。

  莊逐言在內宮的勢力應該不弱,已經十天了,宮裡不可能相安無事,如今勝負應該已有分曉,按兵不動只是一時之間還沒有能力完全解決另一方的勢力,需要時間部署而已。

  燕甯正分析著莊逐言有可能遇到的情況,沒心思和兩人多說什麼,只微微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這在旁人看來,多少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覺。

  兩人連忙起身相送,看著那道殷紅纖瘦的身影慢慢走遠,腳步不復往日輕盈,透著一股沉鬱的味道,章危拍拍蘇之函的肩膀,鬱悶地問道:「公主和那個莊煜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第一見到他們的時候,兩人就已經非常熟了,有說有笑,那時便覺得二人感情很好。」蘇之函回憶兩人在翡城時的互動,眉頭越擰越緊,嘆道:「公主如此關心在乎莊煜,怕是已經情根深種了。」

  章危嘆了口氣,「皇上不會答應讓公主嫁到西瑜,莊逐言也不可能為了公主放棄追逐了多年的皇位,這兩人根本沒戲。」

  蘇之函點了點頭,兩人都為燕甯惋惜不已,這麼好的公主,怎麼就遇上這事了呢?可憐的公主殿下。

  前一刻兩人還在搖頭嘆息,下一刻章危忽然跳了起來,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蘇之函扭頭看了看桌子上的小型日晷,回道:「剛過辰時三刻。」

  章危臉色大變,趕緊往門外跑去,像被火燒著了屁股似的,蘇之函不明所以地問道:「將軍你去哪?」

  章危理都沒理他,一下就跑得沒影了,蘇之函好奇不已,將門外的小將叫進來詢問了一番,聽完小將的話,他的臉都僵硬扭曲了。

  小將說:「夙夫人昨日答應將軍,今日巳時在演武場教授西北軍近身攻擊敵人之法。」

  「……」

  初春的夜晚雖沒用隆冬時節那般寒冷,但夜風吹在身上,還是讓人直打哆嗦。

  守營門的小將緊了緊身上的盔甲,歪著頭打量著高聳的牆頭上那抹紅影,完全想不通,這大晚上的,冷風咻咻,公主殿下不回房睡覺,跑到牆頭上去幹嘛,難道真的是吃飽了沒事幹?

  小將心裡腹誹著,眼睛卻總是忍不住讓上看。月光下,紅衣墨髮被風吹得飄飄欲仙,小將不懂得怎麼形容,反正就是好看。

  子時剛過,守衛的將士正準備換崗,小將打算再偷看一眼,卻發現,公主殿下的身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黑影。

  「你來了,有消息嗎?」燕甯拍拍身邊的位置,讓未離坐下,反反復復思考了一整天,僅有的那點消息並不夠她分析出莊逐言此刻的安危,在屋裡悶得慌,她乾脆到牆頭來等未離。

  未離看了一眼她身上並不厚實的衣衫,眉頭微皺,「楚家軍和鎮西軍將都城圍起來了,目前互不相讓,互相牽制。皇宮戒嚴,內宮被徹底封鎖,楚家這些年被打壓得厲害,手中的兵越來越少,他們就開始致力於控制都城,目前來看,整個都城應該是掌握在莊逐言手裡,不過據說鎮守西面的胡將軍集結了二十萬大軍,正趕往皇城清君側,若是這支軍隊到了,莊逐言有可能抵擋不住。」

  燕甯越聽越心驚,未離只用了一天的時間,所得到的消息比章將軍知道的更多,更詳盡,縱橫商行的力量不可小覷。

  聽到皇城掌控在莊逐言手裡,燕甯提了一天的心,總算放下來了。現在之所以沒有消息,應該是莊逐言正在佈局吧,只是那二十萬大軍還是有些棘手,即使胡將軍有可能虛張聲勢多報了些人數,卻也不會少於十萬,不知道他能不能解決。

  「我知道了。」燕甯點了點頭,未離不是喜歡吊人胃口的人,該說的他肯定已經說了,她也不再追問,轉而問道:「靳前輩怎麼樣?」母親二字,她是不會叫的,直呼其名好似也不太尊重,想來想去,燕甯便用「前輩」二字代替了。

  「還好,今日都沒有戴面具,只是坐在山洞裡發呆。」

  「我姨母醫術很好,我想讓她給靳前輩治療一段時間。靳衍痕應該會跟著阿辰留在煥陽城,有他在,靳前輩應該能好好地配合治療。在這之前,我要先去一趟墨家,等我們處理好八卦盤的事,再給你送消息,到時你就帶她到煥陽城來找我。」

  「我陪妳去。」

  燕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他想陪她去墨家,燕甯笑了笑,說道:「不用,我和小姨他們一塊去,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我陪妳去。」

  未離又說了一遍,還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似乎這是什麼天經地義的事情一般。語調沒有多大起伏,其中的堅持和執拗已經足夠讓燕甯感受到。

  就算她不同意,他也會偷偷跟去吧,以他隱匿的功夫,只怕到時候自己還傻乎乎地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呢。燕甯沒辦法,只能妥協,「好吧。」

  燕甯覺得,未離對她的好,實在是太純粹了,是那種完全無私的愛,這是家人之間才會存在的吧,燕甯看著未離的眼微微發亮,問道:「未離,你今年多大了,生辰是什麼時候?」

  未離思索片刻,回道:「十八。師父把我撿回來的時候,是臘月初五。」

  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只能以被撿回來那日作為生辰之日嗎?母親說她是臘月十九生的,那天應該並不是她真正的生辰吧,她倒沒有什麼遺憾,臘月十九是她成為母親女兒的日子,那就是新生的日子,自然是她的生辰。

  燕甯笑道:「我的生辰是臘月十九,你比我大。知道嗎?我們一起來佩城的路上,我一直以為,你是我哥哥。」

  未離驚訝地看著她,燕甯聳了聳肩,笑道:「父親子嗣不多,我很少進宮,和宮裡的皇子公主都不熟悉,我一直想要一個能夠陪伴我,保護我的哥哥,你……願意做我哥哥嗎?」

  營牆腳下,聽說燕甯在牆頭坐了兩個時辰,匆匆趕來的樓曦忽然覺得略心塞。自己陪伴她長大,保護她這麼多年,怎麼就沒見她讓自己作他哥哥呢?!

  樓曦不明白,在燕甯心中,他是能幹又溫柔的弟弟,弟弟就是弟弟,再怎麼樣也不會變成哥哥,所以說出生年、月、日都很重要,早出生幾天就是了不起。

  「哥哥……」未離怔了一下,他沒有親人,只有師父,師父和他並不親近,他陪伴最多的人,其實是燕甯,雖然她並不知道。每次看到燕甯和樓曦他們待在一起聊天說笑的時候,他心底深處是羨慕的。

  做了她的哥哥,應該是可以一輩子保護她,不讓人欺負她了吧,未離覺得這樣也很好,認真地點了點頭,「好。」

  燕甯也笑了,伸了伸坐得有些僵的腰,說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嗯,天冷,妳也早點回去。」未離起身,跳下牆頭之前,忽然又停了下來,遲疑片刻,低聲說道:「妹妹早點睡。」

  妹妹兩個字叫地有些磕巴,只有未離知道,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竟莫名地覺得幸福。

  未離睜著一雙墨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燕甯莞爾,「好,哥哥。」

  得了她的回應,未離心有很是愉悅,破天荒地對燕甯露齒一笑。
 
  樓曦默默地看著兩人互動,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這兩人還真是一對活寶,把一段明明可以發展曖昧的關係,硬生生地擰成了兄妹情。

  莊逐言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一個強大的情敵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阿甯自己解決掉了。

  未離剛走,身邊又多了一個人,燕甯白了樓曦一眼,「你來幹嘛?」

  樓曦漫不經心地回道:「賞月。」
 
  燕甯撇了撇嘴,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特意來找她就直說嘛,總是喜歡裝模作樣,那些人還說這叫什麼公子如玉,溫潤清雅。

  兩人又在牆頭吹了一刻鐘冷風,就在燕甯受不了準備問他要幹嘛的時候,就聽到那人低聲問道:「妳想幫他?」

  燕甯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阿曦才剛來西北,她自認沒在他們面前提起莊逐言吧。

  她抿了抿唇,沒說話。

  樓曦一點也不惱,手撐著膝蓋,側頭看她,笑道:「我只問妳一句,若是因為這次妳沒有幫他,他死了,妳會難過後悔嗎?」

  燕甯認真地想了想,堅定地點了點頭,「會。」

  「那妳還想這麼多幹什麼,幫他奪了那西瑜的皇位便是。」

  「可是……」燕甯遲疑了一會,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那畢竟是西瑜國的內政,我貿然插手,壞了兩國邦交的規矩,朝臣們會怎麼看?其他國家的人又會怎麼看?父親已經夠寵我了,我不能那麼任性,給他惹麻煩。」
 
  樓曦笑了起來,低沉的笑聲中透著愉悅,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

  燕甯怒道:「你笑什麼?」

  「笑妳傻。」

  「……」

  樓曦誇張地嘆了一起,說道:「妳是我穹嶽最尊貴的公主,莫說只是要相助一個皇子奪位,就算是要拿下西瑜,讓它成為穹嶽的附屬國,也非難事。妳的這些小糾結還是莫要讓皇上知道的好,不然他怕是要生氣的,千嬌萬寵這麼多年,竟寵出個膽小鬼來。」

  燕甯不服氣地瞪著他,義正言辭地說道:「我才不是膽小鬼,我只是……」

  「燕甯。」

  燕甯還沒說完,就被樓曦忽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而驚訝地住了嘴。

  阿曦很少這樣連名帶姓的叫她,燕甯奇怪地看向他,月色下,一身白衣的青年遙望著遠方,總是溫潤帶笑的眼睛微微瞇著,剎那間,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白衣公子不再清雅溫潤,

  「這天下,本就是強者的天下。妳還未真正明白『天子一怒伏屍百萬』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人,不是不可以任性,而是要有資本才能任性,世事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妳是穹嶽的公主,今日不過是一件小事,妳都如此瞻前顧後,糾結難斷,若來日遇到生死攸關,國將危難之時,妳又怎麼拿得出公主的威勢和氣魄。」

  阿甯從小在宮外長大,少了後宮傾軋,爭寵奪利,讓她長成了一個耿直善良,溫情高雅的姑娘,這自然是好事,但她畢竟是公主,皇上護不了她一生,皇上將很多東西給了她,她卻還不知道自己手裡握著的,到底是什麼。阿甯終究還是太天真,需要成長。

  這樣看來,莊逐言也算是良配,阿甯不懂的東西,他早就玩得爐火純青,當然,前提是他對阿甯是真心的。

  燕甯怔怔地看著樓曦,心怦怦直跳,這一刻,樓羲展現出來的霸氣,竟讓她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此刻的他,絲毫不遜於任何一名帝王,夜色下,燕甯只覺得眼前的人,眉目間,與燕弘添是那般相像。

  她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阿曦三元及第的那一年,她曾偷聽到茯苓姑姑和明澤叔的對話,說若非當年的事,阿曦必定又是一位盛世名君。當年她有些懵懂,阿曦怎麼可能為君呢?最多是良臣。然而現在她的身份揭曉,她才明白茯苓姑姑那句話的意思,阿曦可能才是爹娘的親生兒子。

  燕甯捂了捂胸口,感覺悶悶的,她心疼阿曦,以他的心胸氣度,謀略才情,本應該成為下一個威震天下的君王,然而現在卻因為身份的問題,與大位無緣。

  燕甯低垂著頭,身體還微微地顫抖,呼吸也比平日重了幾分,樓曦怕自己語氣重了,讓她心裡難受,嘆了口氣,柔聲說道:「行了,別想了,早點睡,明日一早,我陪妳去找小姨,咱們商量商量,總有辦法可以既能推他上皇位,也不讓穹嶽落人口實。好不好?」

  燕甯緊了緊雙拳,沒能控制住心中洶湧而來的情緒,忍不住低聲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是爹娘親生的孩兒,那麼當年母親肚子裡那個孩子又是誰?」

  樓曦的臉色一沉,墨黑的眼睛深不見底,雙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肩膀。燕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樓曦,讓她忍不住畏縮,肩膀被他穩穩握著,燕甯動彈不得。

  「阿甯,妳要記住,無論妳的親生父母是誰,妳現在就是穹嶽的公主,而那個孩子,也有自己的身份,如此,便是最好。妳懂嗎?」

  刻意壓得極低的嗓音少了平日的溫柔,他說得又慢又重,彷彿要將每一個字都刻進她心裡一般。燕甯愣愣地點頭,「嗯。」

  樓曦放鬆了力道,揉了揉燕甯僵硬的肩膀,輕聲說道:「好了,去睡吧。」

  他手勁溫柔,笑容溫暖,此刻的他,是她熟悉的那個樓曦。

  燕甯忽然覺得自己想岔了,皇位雖然誘人,卻並非人人都愛,阿曦這麼聰明,肯定早就知曉了自己的身份,成為「樓曦」是他的選擇,那便沒有什麼遺憾不遺憾的了,少了一位盛世名君,卻多了一名股肱良臣其實也不錯。

  燕甯釋懷了,微微一笑,上前抱了抱樓曦,手還順勢的揉了揉他的長髮,笑道:「晚安,弟弟。」說完之後,殷紅的身影飄然落下牆頭,飛快地跑了。

  樓曦微怔,好笑地搖了搖頭。

------題外話------

  我知道,這章你們肯定又要狂喊曦哥哥了,喊吧,明天放壯壯~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22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3:28 P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我回來了(上)

  西瑜皇宮

  初春的早晨,空氣中本應該帶著泥土的芬芳,然而太和殿前,提著水桶刷洗地磚上血跡的宮女和太監的鼻子裡只能聞到濃烈的血腥味。所有人都低著頭拼命地刷,動作不敢太大,怕驚動了玉階之上的男子。

  一個年紀最小的宮女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去,只見那人一身淡金色錦袍,頭戴紫金白玉髮冠,身材頎長高挑,他容顏俊朗,任何人站在他身邊,都黯然失色。雖然此刻他眼眶下有些淡淡的青黑色痕跡,眼底有著藏不住的疲憊,也依舊未能折損他半分氣度風華。

  他微微抬頭看向遠方,神情冷峻,小宮女看得太出神了,手裡的刷子「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引來男子隨意的一瞥。只這一眼,就嚇得小宮女連忙趴伏在地上,不敢再看,剛才那一刻,她以為她會死掉。

  他身後站著兩名男子,一個四十多歲,一個二十出頭,兩人皆穿著一身鎧甲,手握長劍,細看之下,兩人長得還有幾分相像。

  楚將軍在莊逐言身後站了快一刻鐘了,前面的人還是盯著天邊的朝霞,一句話也不說。他劍眉微蹙,忍不住說道︰「殿下,宮中餘孽已經清理乾淨了,臣已查明,胡子奇手下只有八萬人卻謊稱二十萬,其中三萬還是沿途召收的一些流民,全都是烏合之眾,不足為懼。楚烽已經帶領五萬楚家軍前去圍剿,不出一月必定將他們全數剿滅。」

  良久,才聽到那人低沉的嗓音淡淡地說道︰「舅舅辛苦了。」

  楚將軍爽朗地一笑,「這是臣應當做的,接下來是不是可以準備殿下登基的事了。」

  「不急……」

  莊逐言的聲音很輕,輕得都快被風吹散了。楚將軍很是不解,不急?籌謀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怎麼能不急呢?說起來,殿下這次回來,和以往確有些不同,雖然依舊運籌帷幄志勇雙全,但總給人興致缺缺心不在焉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楚將軍略感不安,連忙勸道︰「皇上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御醫說也就是這半個月的事,這次朝堂動蕩,空出了很多官職,殿下正好安排整頓一番。登基乃大事,該準備的東西很多,怎麼能不急?」

  「朝堂上的事,可以著手去辦,新的官員,孤已經擬好了。明日解開宮禁,擬一張聖旨,讓皇上過目,沒問題就發下去。孤說不急,是說孤稱帝的之事,不急。」

  皇上早就昏迷不醒,所謂過目也就是做做樣子而已,楚將軍實在想不明白,如今朝堂都已經掌握在殿下手裡了,他為何不肯登基?

  楚將軍想問為什麼,手腕上一重,扭頭看去,楚時正在對他使眼色,還打起了圓場,「爹,殿下最近已經很累了,登基的事,過幾天再說吧。」

  楚將軍也不是不懂察言觀色,心知此事暫時急不來,也只能閉上嘴。

  「報!」

  遠處,一名禁衛軍,手裡舉著一份奏報,朝著玉階的方向飛奔而來。

  小將單膝跪地,將奏報送到莊逐言面前。

  莊逐言接過奏報,掃了一眼之後,居然哈哈大笑了起來。那笑聲爽朗愉悅,把楚家父子嚇了一跳,他們都不記得又多久沒見過他這樣笑了。

  楚將軍忍不住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好消息傳來?」

  莊逐言心情果然很好,眼間眉梢都是笑意,晃了晃手裡的奏報,說道︰「劉將軍送來八百里加急,一天前,兩萬夙家軍集結在西瑜與穹嶽接壤的森林外,將進出西瑜的通道全部封死。」

  「什麼?」楚將軍雙眼圓睜,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劍,不敢置信地問道︰「確定是夙家軍?」

  「奏報中言明,紅衫黑甲,不會錯。」莊逐言嘴角的笑都沒有褪下去過,反而有越揚越高的趨勢。

  楚將軍不知道他高興什麼,那可是夙家軍啊,雖然只有兩萬,那也足可以抵得過十萬大軍。最重要的是,夙家他們西瑜是得罪不起的。

  以他對夙家軍的瞭解,他們從未無故侵略小國,西瑜和穹嶽又沒有什麼衝突,夙家軍此舉必有原因,楚將軍漸漸冷靜下來,問道︰「他們有什麼要求?」

  「這次夙家軍帶隊的是穹嶽的甯公主,公主說,西瑜三皇子勾起安陽候齊滬,私自開採穹嶽礦洞,販賣兵器,還指使齊滬炸毀礦洞,謀害公主。讓西瑜五日內交出莊璟,不然的話,就攻打西瑜。」

  楚將軍怪異地看著神色愉悅的莊逐言,被夙家軍堵到家門口來了,到底有什麼好高興的。平日的穩重老成呢?眼前這個喜形於色的人到底是誰?!

  「殿下,這是怎麼回事?」楚時也看出莊逐言的不對勁了,心裡隱隱有了猜測。

  莊逐言捏著手中的奏報,似笑非笑地說道︰「內宮戒嚴,外面已有十多天沒有宮裡的消息了吧。」

  是啊?不就是你命令戒嚴的嗎,可是戒嚴和夙家軍堵到門口要人有什麼關係?

  等等,剛才殿下說,是燕甯帶隊?

  「難道是因為一直沒有你的消息,燕甯擔心你,所以直接打上門來逼迫西瑜交出莊璟,助你登基?」眼看著莊逐言的嘴角越裂越大,楚時瞠目結舌,驚道︰「這動靜也太大了些吧,還驚動了夙家軍,她不是說不管我們西瑜的事嗎?」

  這就更說明她在乎他!這個認知讓莊逐言整顆心都泡在蜜罐裡一樣,甜滋滋的。

  莊逐言心裡美得直冒泡,楚將軍卻眉頭緊鎖,「現在怎麼辦?交出三皇子倒沒什麼,問題是誰去交?」畢竟對方是穹嶽最尊貴的公主,身份不夠的人去那是折辱了人家。

  「夙家軍咱們得罪不起,自然由孤親自把莊璟押出去送給公主殿下,順便陪個不是。」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燕甯,莊逐言覺得渾身的疲憊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楚將軍大驚,急道︰「殿下,您不能去,如今局勢還未完全控制住,胡子奇那廝也未抓獲,宮中還需要殿下主持大局!」

  「楚烽如果連胡子奇都解決不了,威武將軍他也不用做了。都城裡還有些人不安分,搖擺不定,不過是因為莊璟還沒死。如今莊璟就要被送往穹嶽了,他們沒了主子,已經徹底敗了。舅舅,皇上還活著呢,登基之事暫時莫要再說,免得落人口實。」

  「那若是這期間,皇上……」楚將軍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皇上駕崩了,該如何是好?」

  莊逐言微微扭頭,睨了他一眼,嘴角微勾,冷聲說道︰「孤沒說他駕崩,他怎會駕崩?」

  楚將軍愣了一下,人怎麼可能操控生死,轉念一想,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話的意思,竟是……他不同意,就算皇上死了,也不得發喪?!

  楚將軍還在震驚,莊逐言早已經朝宮門外走去。

  他竟就這樣……走了!

  「殿下……」楚將軍仍覺得不妥,還想追上去,胳膊被自家兒子抓著,「爹,你別勸了,還是讓殿下去吧。那位就是衝著他來的,若是見不到人,她真的打進來可怎麼辦?」

  楚將軍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一臉悔不當初,「這事怪我,我原來以為那位甯公主只是受寵而已,想不到性格竟如此彪悍,直接帶兵打上門來。」

  楚將軍搖了搖頭,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發白,用力一拍大腿,急道︰「若那甯公主把殿下拐去做了駙馬,那西瑜豈不、豈不沒了皇上!」

  「……」楚時很想說自作孽不可活,又怕被揍,只能憋著心裡暗爽。

——我是萌萌打分割線——

  二月初九,正是穹嶽要求西瑜交出莊璟的最後期限。

  不知道是不是說出心中隱藏多年的事,靳羽的病情反而好了很多。這幾日她都沒有帶面具,情緒也很平穩,甚至同意樓辰去給她把脈,調理身體。

  今日樓辰和靳衍痕去永穆族給靳羽針灸調理身體,沒過來湊熱鬧,夙素卻是一大早就拉著墨淵過來等著了。她對能讓甯姐姐衝冠一怒為藍顏的「莊逐言」特別好奇,聽說他長得非常俊俏,就連西北大營的將士們都一致認定,是位美人。這得漂亮到什麼程度呢?

  夙素想像不出來,只能在燕甯身邊佔了個好位置,等著一睹美人風采。

  巳時,一隊人馬從森林深處走來,莊逐言這次只帶了一百禁衛軍前來,跟在他身邊的是在礦洞裡被砸暈了,治療了幾個月終於把身體養好的歸雲。

  莊逐言穿著淺金色的廣繡錦袍,頭髮束在紫金白玉髮冠中,騎著黑色的駿馬,走在隊伍的最前端。

  解決了西瑜國內的危機,又即將看到心儀的姑娘,他此刻簡直可以用容光煥發來形容。本就十分艷麗的臉,現在更增色幾分,尤其是嘴角那一抹因愉悅而飛揚的笑容,淡化了那一身威儀,讓他整個人如春花綻放,光彩照人。

  燕甯一眼就看到了莊逐言,覺得他好像瘦了一些,臉頰和下巴的輪廓越發鋒利,氣質上也發生了變化。之前的莊逐言總有一種帶著腳銬跳舞的感覺,即使臉上笑得多明朗,依舊難掩壓抑沉鬱。如今的他就彷彿打開了枷鎖,眉宇間自信飛揚,目光堅定還帶著銳利的鋒芒,彷彿破繭成蝶一般。

  這麼顯眼的人,夙素也第一時間看到了他,容顏飃麗,鮮衣怒馬,少年風華,看得人心肝顫。

  「哇嗚~」夙素瞪大眼睛,忍不住狼嚎了一聲,「好俊!天啊,甯姐姐,妳從哪裡找到的妖孽,駙馬爺光靠臉,就能征服全天下了吧!」

  燕甯也才從勾人攝魄的俊臉中回過神來,聽到夙素的話,連忙低聲呵道︰「胡說什麼!」

  「我哪有胡說了,難道他長得不俊?」

  「誰和妳說俊不俊的問題,我說的是……」

  在夙素亮晶晶的眸光注視下,燕甯默默把駙馬兩個字咽了回去。

  夙素嘿嘿笑了起來,還想多笑話燕甯兩句,忽然後頸一涼,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時候她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某人的臉色奇差,周身的低氣壓,嚇得芭蕉都從袋子裡竄了出來,躲得遠遠地。

  「?!」

  夙素瞬間小鳥依人地輕輕靠在墨淵肩膀上蹭了兩下,用發誓一般地語氣說道︰「其實看久了也沒那麼俊了,我有芭蕉和你就夠了!」

  「……」

  厲陽嘴角抽了抽,和芭蕉地位相等,主人也不會很高興吧。

  說話間,莊逐言一行人已經來到了夙家軍的營地前,和一眼看不到邊的夙家軍相比,他帶來的這一百來人實在少得可憐。好在他們都是精挑細選的精兵良將,面對氣勢驚人的夙家軍,也沒有露出懼意。

  莊逐言是來見心上人的,又不是來談判的,夙家軍氣場再強,他也沒放在心上。

  莊逐言下了馬,先深深地看了燕甯一眼,之後走到了一名容貌端麗,身材清瘦,隨意站在那裡,便讓人移不開眼的女子面前,作揖行禮。

  顧雲微微挑眉,她今天本就打算讓小輩們自己解決自己的事,並沒站在主位上,這青年竟還一眼認出了她。

  顧雲近距離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自認為見過不少美人的她,都不得不承認,他確實美得耀眼。這種美還不僅僅來源於那張臉,那一身不卑不亢,沉穩內斂的氣度,也為他加分不少,難怪阿甯喜歡。

  「你是莊煜?」

  莊逐言笑著回道︰「是,見過夙夫人,夫人叫我逐言就好。」

  顧雲對他印象還不錯,點了點頭,說道︰「犯人就交給我吧,逐言既然來了佩城,就到西北軍營休息兩日再回去不遲。」

  莊逐言這次來,可沒打算兩日就回去,不過這時候,還不適合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笑著應道︰「是。」

  夙素剛才花癡得太過,為了安撫墨淵,她這回可沒敢往前湊,莊逐言一眼就看到了與燕甯並肩而立的樓曦。
  
  白衣青年笑容溫暖,氣質斐然。

  歸雲親眼見過樓曦之後,才知道公主殿下那時為何說主子和樓曦一點都不像了。確實是不像,主子穿上白衣也完全沒有這種溫潤如玉,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氣質。

  莊逐言已經走到了燕甯面前,眼睛卻是看向樓曦。那目光算不上友好,樓曦也不以為意,畢竟也不是第一次感受這種眼神了,他微微揖手,「二皇子殿下,久仰大名。」

  「樓公子,彼此彼此。」莊逐言想起燕甯對樓曦的那些溢美之詞,心裡有些不太爽快,臉上倒沒有表現出來,也作揖還禮。只是敏銳的人還是能發現,兩人間,氣場暗潮洶湧。

  「氣氛好像不太對耶。」夙素扯了扯墨淵的衣袖,臉上寫著幾個字——「好想過去看熱鬧」。

  燕甯離他們最近,自然也感覺到了兩人正在暗自較勁。她記得,樓曦有時候心眼還挺小的,估計他還在為上次被人冒名頂替的事情不高興吧。燕甯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看著樓曦說道︰「阿曦,你別欺負他,是我讓他假扮你的,你若不高興,我補償你好了。」

  情商奇低的燕甯自認為是在緩和雙方的關係,結果卻是讓兩個男人的心情都不太美麗。

  樓曦︰這女生向外也太嚴重了吧,我還沒說什麼呢就護上了!肯定是被莊逐言帶壞了。

  莊逐言︰我看起來就這麼弱,隨隨便便就會被人欺負嗎?

  兩個本來只是有些看不順眼對方的男人,莫名結下樑子。

  燕甯︰發生什麼事情了……

------題外話------

  誰說我會讓你們只聽其聲不見其人,我這是開門見山!不對,是開門見壯壯。

  另外,下一章我要言情了,賭上我言情作者的尊嚴,下一章的狗糧你們要接好!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29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3:31 PM 編輯

第九十二章 我回來了(下)

  燕甯在西北大營住的房間,一直都是位置稍遠,但環境安靜、佈置簡單的小木屋。

  今天的小木屋裡,硬是多擠進來一個人。

  「我陪妳一起去。」

  莊逐言這次回來之後,忽然變成了一塊牛皮糖,燕甯去哪,他就跟去哪。聽說燕甯一行人要去墨家,他都沒搞清楚墨家是個什麼地方,就說要一起去。

  燕甯白了他一眼,說道︰「你不回西瑜嗎?上次不是說,你父皇的身體已經……若他駕崩的時候你不在可怎麼辦?」

  莊逐言對她的關心很是受用,笑著回道︰「放心,我沒回去,他不會死的。」

  「……」這人說瞎話還真是張口就來。

  眼見著心上人完全沒懂自己的意思,莊逐言不得不起身,走到燕甯身邊,半蹲下身子,與她面對面,認真地說道︰「甯兒,我說過讓妳等我回來,現在我回來了,妳就沒這麼容易趕我走了。」

  燕甯承認自己對這個人,動心動情,但那又如何呢?他們兩人中間,終究是隔著一個皇位。爹娘不會同意她嫁去西瑜,哪怕是皇后也不行,她也不想困守在皇宮一輩子。

  燕甯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說道︰「那你的皇位怎麼辦?」

  莊逐言微微一笑,回道︰「放心,我會處理好的,我還要給妳當駙馬呢。」

  「給妳當駙馬」幾個字都快成了他的口頭禪了,燕甯憤憤不平,怒道︰「我那時候根本不是這個意思。」怎麼到了他嘴裡,就好像是自己強搶他過來做駙馬似的。

  莊逐言也不去凳子上坐著了,就這樣蹲在燕甯面前,托著腮幫,欣賞著心上人發怒時生動鮮活的模樣,笑道︰「可是,我就是這個意思啊。」

  燕甯無力地垂下肩膀,嘀咕道︰「你和靳衍痕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誰?!」莊逐言猛地站直身子,幽深的黑眸危險地瞇了起來,他剛才好像聽到了一個男人的名字?

  燕甯懶得理他,下一刻,下巴就被一隻白皙的手捏住了。

  「誰是靳衍痕?」他才離開不到兩個月而已,怎麼又冒出一個男人來?!

  莊逐言的醋意表現得太明顯了,就好像怕別人聞不到似的。燕甯臉頰微紅,用力拍開他的手,沒好氣地回道︰「是我妹妹阿辰的心上人。」

  「哦~」解除了情敵的警報,莊逐言又恢復了那副懶散清傲的樣子,笑道︰「這麼說也不錯,連襟確實也算兄弟,如果我們都是近期才遇到妳們姐妹的,可不就是失散多年嘛。」

  燕甯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你現在的樣子,比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更想揍你。」

  莊逐言劍眉微挑,食指輕輕摩挲著眼尾,曖昧地笑了笑,回道︰「那還請公主殿下多多憐惜,我以後就是妳的人了。」

  「……」

  今天的莊逐言特別喜歡笑,燕甯本就沒法抵抗他的笑容,如今他還刻意地賣弄風情,笑得如此曖昧。燕甯覺得自己現在像個見色起意的登徒子,怒得大叫一聲,「不許笑。」

  兩人皆是一怔,同時想起了結伴而行時,那一段短暫而快樂的時光,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燕甯的嗓音略微低沉,笑起來的時候,沒有一般女子笑聲清脆,但就是這低低的笑聲,硬是讓莊逐言聽得心尖發顫。

  「甯兒,我好想妳。」

  莊逐言伸出手,環著她的肩膀,將人抱進懷裡。燕甯本是坐著的,被他這樣一抱,頭剛好靠在他胸口上,有力而急促的心跳驟然闖進耳朵裡,攪得她的心跳也失了原有的頻率。

  有些情感,不去碰觸的時候,可以欺騙自己說,其實感情也沒什麼深;有些人,不去想的時候,可以假裝沒那麼想念,但一旦看到那個人,就會發現,她的身影早就深植於心,再怎麼假裝都無濟於事。

  唯有將她抱在懷裡,心才能安定下來,才能肯定,她就在身邊。

  所有人都說,他的唇長得好看,莊逐言卻覺得,燕甯的唇才是最美的,有一種無盡的誘惑,吸引著他去採擷。

  莊逐言微微彎腰,情不自禁地貼了上去。

  燕甯的唇微涼,莊逐言的唇很熱,只是這麼貼著,兩人便同時一僵,就好似雙雙被人點了穴道,全身都不能動彈,只有唇上香軟的感覺清晰地傳到腦子裡。

  莊逐言忍不住想舔一下,看看它是不是甜的。然後他就真的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

  燕甯的心跳得飛快,那溫熱微濕的觸感讓她忍不住地抖了一下。她終於回過神來,一把將他推開,氣急敗壞地說道︰「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莊逐言的耳根也有些紅,「咱們兩情相悅,我都非妳不娶了,為什麼不可以親妳。」

  燕甯都被他氣笑了,「我又沒說,非你不嫁,誰准你……」
 
  「唔……」雙唇再次被灼熱的唇舌堵住,燕甯腦子再次一懵,還沒等她再推人,莊逐言已經將她放開,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那些傷人的話,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以後我們如果不想聽對方說出傷人的話,就用這個方法,怎麼樣?」

  燕甯覺得自己耳朵都快熱得冒煙了,這種無恥的話,他到底是怎麼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來的,她瞪著他,說道「不怎麼樣……」

  「唔!」才說了幾個字,她的嘴再次被某個混蛋用唇封住了。

  輕咬了一口香軟的唇瓣,他才將人放開,「這句話也不好聽。」
 
  「滾蛋!」

  「唔!」

  這個混蛋就像是黏在她唇上似的,燕甯費了好大勁才把人撕下來。

  她這次學乖了,也不說話了,只是惡狠狠地瞪著他。若是平時可能還有些威懾力,此刻她髮鬢微亂,雙頰通紅,嘴唇被吻得紅腫水潤,雙眸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輕輕的喘息聲不斷地鑽進他耳朵裡。莊逐言認為,這樣還能忍住一定不是男人,他是男人,所以決定不忍。

  「唔!」燕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微張著嘴,這下讓某人有機可乘,靈活的舌尖順勢鑽了進去。

  莊逐言吻上癮了,含著人家的舌尖唇瓣不放,燕甯差點窒息,用力將他推開,一邊喘氣,一邊罵道,「我又沒說話!」

  混蛋莊逐言!她舌頭都麻了!

  燕甯的嘴角還有可疑的水漬,莊逐言用拇指輕輕將它擦掉,一臉饜足地笑道︰「沒說嗎?可惜了,妳聲音這麼好聽,我最喜歡聽了。」

  「……」

  房門外
  
  夙素蹲在台階上,側著頭,豎著耳朵聽,她的眼睛已經被一雙大手捂住了。她壓低聲音問道︰「辰姐姐……這是耍流氓沒錯吧。」

  樓辰堅定地點頭,想到夙素現在也看不到,輕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本來想過來和阿甯還有她那位駙馬打個招呼的,沒想到居然會撞上這樣一幕。

  樓辰回頭,正好看到靳衍痕一臉「我好像學到什麼」的怪異表情,她的太陽穴突突地跳,用可以凍死人的聲音冷冷地說道︰「以後離莊逐言遠一點!」

  一行人出發的那天,靳羽也來了,不管靳衍痕和燕甯怎麼勸說,她就是堅持要一起去。她說她可以不去覬覦八卦盤,但是她想看看,讓她這一生如此痛苦的根源,到底有什麼樣強大的力量。靳羽堅持,誰也拿她沒辦法。

  顧雲點了二十名蒼鷹的隊員,和她一起前往墨家,其他的人都回夙家軍駐地待命。

  這一路上,顧雲都覺得自己就像是帶小朋友郊遊的幼兒園老師,樓曦和莊逐言不定時地鬧出點⼳蛾子,三對小情人當著她的面,就時不時秀一會恩愛。

  到東海的時候,顧雲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消停。沒想到,剛走到東海駐軍的地界,她就發現了,她似乎有麻煩了,而且還是大麻煩。
  
  一望無際的海面平靜無波,幾艘大船停到海邊。沙灘上,站著一名身材高大威武的男子,他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的方向,準確地說,他是看著顧雲。

  夙素對著男子用力地招了招手,男子的眼睛仍是緊盯著顧雲不放。她吐了吐舌頭,她爹連她都不理了,肯定很生氣,非常生氣,看來問題很嚴重。

  夙素和樓辰、燕甯使了個顏色,三人齊齊停住了腳步。小輩們都不敢走過去,顧雲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莊逐言和靳衍痕都沒見過夙大將軍,只覺得遠處的男人身姿挺拔健碩,一身墨色長袍讓他看起來英武不凡。刀削石刻般的臉龐彰顯其不羈與霸氣,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印記,但那雙鷹眸依舊銳利冷酷,還未與之對視,就讓人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

  「我說過,讓妳離八卦盤遠一些,妳為什麼不聽?」顧雲剛走到夙凌面前,就聽到那人低沉的聲音,像是極力地壓制著什麼。還沒等她解釋,又聽那人咬牙切齒地說道︰「妳還讓皇上把我調到蕭山去督建新兵演武場,自己帶著八卦盤,領旨去佩城!」

  「我可沒那麼大能耐使喚燕弘添,是青楓吹的枕頭風,你知道的,燕弘添在她面前就是個昏君,和我可沒關係。」對於這點,她一定要反駁一下!

  「妳敢說不是妳拜託青楓去吹枕頭風的!」

  顧雲尷尬地揉了揉鼻子,聲音難得地放軟了些,「咳咳,時辰不早了,我們出發吧。」

  夙凌鷹眸微瞇,裡面的光芒越來越危險,顧雲連忙抬手投降,「好吧好吧,你聽我說,你對八卦盤太緊張了,只要一提到它,你就焦躁動怒,我根本沒辦法和你好好商量,只能自作主張了。我這次去佩城還真是去對了,知道了很多關於八卦盤的秘密,我和你說……」
  
  顧雲一五一十的將這幾日發生的事和夙凌說了,聽到她說她在另一個時空的母親姓柏的時候,夙凌的心猛地一震,顧雲也感覺到他的態度軟化一些,連忙趁熱打鐵道︰「所以說,其實我的祖輩就是這個時空的人,那我其實也算半個這裡的人了。我這算是回歸故土,靈魂肯定不會隨意又回去的,所以你別太擔心了,我不會走的。」

  雖然她的話裡滿是漏洞,但聽到她說,她本就是這裡人,不會離開,夙凌的心在這一刻,還是慶幸不已。他用力地將人抱在懷裡,惡狠狠地說道︰「以後要做什麼,都要和我商量,妳知不知道我回夙家找妳的時候,聽說妳帶著八卦盤去了佩城,我差點嚇死。」末了又忍不住嘆了口氣,低聲說道︰「我年紀不小了,不經嚇了。」

  顧雲單手抱住他的腰,另一隻手伸到他臉上,摸了摸眼角的魚尾紋,笑道︰「誰說的,男人四十一枝花,你現在正是開放的年紀。」

  夙凌都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抓住她的手,放在唇上咬了一口。

  他沒捨得用力,顧雲的指尖也只是微疼而已,不過她還是配合的表現出很疼的樣子。果然,夙凌只咬了一口,就將她的手放下了,臉上陰晴不定地烏雲也散得一乾二淨。

  警報解除,顧雲鬆開環在夙凌腰上的手,說道︰「好了,我們過去吧,孩子們都看著呢。」其實她心裡也沒多少不好意思,被秀了一路的恩愛,她其實也不太爽。
 
  顧雲回頭看去的時候,才發現一名老者不知什麼時候,和孩子們站在一起,「咦,那人是誰?」

  「燎越的傅丞相。」

  「傅長明?」顧雲微微蹙眉,「他怎麼在這?」

  「不知道,我來這裡等妳的時候,他就在了,說是在等人。」

  「過去看看。」

------題外話------

  看了評論,我只想說,作為一個會卡文的言情作者,太難了,心好累。我覺得我對駙馬爺是真的不錯,少主和阿痕都只得了一個吻,我讓駙馬吻了一、二、三、四、五……次。這應該足以安慰他被關黑屋的玻璃心了吧。我今天一次發了兩包狗糧︰顧雲vs夙凌,燕甯vs逐言,所以不能再說我是言情廢了!另外,我要去準備大結局了,更大章嚇死你們~預告一下,大結局包括,1、明宸帝當年的往事。2、解開詛咒。3、駙馬與燕弘添青楓的交鋒。4、逐言的決心和公主的選擇。所以~期待大結局吧!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7-22 11:51 P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7-24 03:50 P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大結局

  兩人剛剛走近,就看到那位傳說中叱吒風雲的燎越名相竟向著燕甯行禮,態度算得上恭敬,「公主殿下。」

  眾人心中都明瞭,這句公主殿下,說的可不是穹嶽的公主,而是燎越的正統血脈。

  燕甯也不點破,微微點頭,回道:「傅相不必多禮。」

  傅長明又和靳衍痕幾人打了招呼,看到夙凌身邊的女子,微微拱了拱手,笑道:「夙夫人,老夫久仰大名了。」

  顧雲也回了一個拱手禮,大方地笑道:「傅相客氣,您也是要和我們一起去墨家的嗎?」

  「不,老夫有幾句話,想和靳羽說,說完老夫便會離開。」

  靳羽臉色微變,通過這段日子的治療,她身體好了很多,又有靳衍痕和燕甯陪伴,情緒平靜了不少。再見傅長明,也沒讓她心緒失控,只是冷聲回道:「你想與我說什麼?你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傅長明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一卷畫遞到了靳羽面前。

  靳羽猶豫了一會,還是接過畫卷,輕輕打開。

  這是一張美人午睡圖,畫紙上,一名白衣女子正側躺在紅木躺椅上。烏黑的髮絲凌亂地散落在躺椅上,還有幾縷髮絲垂到了地上,女子手中還抓著一本書,像是看累了,閉眼小歇一會。

  畫這幅畫的人,必定非常熟悉女子,將她最細微的神情都畫得惟妙惟肖,連睫毛也畫得根根分明,更別說那最具風情的眉心朱砂。也不知畫師用了什麼顏料,能把那抹紅描繪得如此絕豔。

  畫中之人,正是靳羽,那張紅木躺椅,是她當時最鍾愛的。她喜歡躺在上面看書,看累了就能睡一會。

  靳羽像是被燙著一般,將手中的畫扔了出去,怒瞪著傅長明,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想幹什麼?找死嗎?」

  傅長明看了一眼被丟棄在沙灘上的畫卷,眼眸暗了暗,卻沒有去撿,任由它被海風吹皺。

  「這幅畫,是明宸帝在妳走後畫下的,他每日都要拿出來一看再看,直到駕崩當日,手都沒有離開過這幅畫卷。」

  傅長明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滄桑,語調卻很平靜,並沒有太過煽情。但聽得人都能感覺到,他話裡的意思,明宸帝到死的時候,都還在惦記著靳羽。

  靳羽閉上眼睛,冷笑一聲,回道:「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麼?他欺我,騙我,還傷害我最親的人,受再大的苦,都是他自己活該!」

  傅長明沉吟片刻,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那年妳走之後,明宸帝就瘋了一般地尋找妳,柏氏一族並非只有他一個人知道解開靈石的方法。妳懷孕之後,其實就已經被很多人盯上了,是明宸帝耐心周旋,極力維護,才讓妳可以在別院裡安心待產。妳忽然跑了,他怕妳被別人抓了去,派了很多禁衛軍出去尋找,因為只有禁衛軍才是對他絕對忠心的,才不會傷了妳。但也因為他把禁衛軍都派出去了,才會被當時年僅十三歲的七皇子白逸和德妃暗算,中了世間罕見的毒。後來去追殺妳和妳哥哥的人,都是白逸派出去的,他也想得到妳肚子裡的孩子。」

  「當年他不敢用他姑父費將軍的人馬,怕被牽連,開始暗中扶持澹台家為他辦事。妳哥哥是被白逸和齊白一起殺死的,和明宸帝根本沒有關係,那時候他已經中毒很深,連寢宮都出不去了,只每日看著妳的畫像發呆。白逸怕我暗中幫助靳翼,威脅我說,若是讓他發現蛛絲馬跡,就立刻殺了明宸帝,當年我選擇了對帝王盡忠,捨棄了我的女兒和外孫。青竹一直以為追殺他們的是明宸帝,她向我求救我卻沒有理會,她便誤會了我,以為我為了權勢富貴,用他們一家來討好明宸帝,對我恨之入骨。就連與我相交多年的風宣也聽到了風聲,從此與我斷絕往來。這些年我不敢接近阿痕,也是怕他被白逸發現,用來威脅妳和公主殿下。」

  傅長明從懷裡掏出一塊碧綠色的玉佩,遞到靳羽面前,「明宸帝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欺騙了妳,可是後面的事,並非他做的。這是他臨終時對我的囑託,讓我一定要把這塊玉佩交到妳手裡。他說,他和妳,人已經不可能成雙了,就讓玉佩能成對吧。」

  這塊玉,靳羽自然認得,那是他們定情的玉佩。她的那一塊,在離開那座宅院的晚上,就已經被她摔了個粉碎,而這一塊,是屬於白含宸。

  靳羽覺得腦袋疼得厲害,她和白含宸,人不能成雙,就連玉佩也成不了對!

  靳羽將玉佩高高舉起,竟怎麼也丟不出手,只能將之緊緊拽在手心,讓玉佩的稜角深深地嵌入肉裡。她不想相信傅長明的話,若他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她這麼多年的恨又算什麼?!

  傅長明所說的事,和靳羽說的簡直像是兩個不同的版本,他也不管他們是信還是不信,說完了話,他就真的離開了,走得無比灑脫。

  眾人心底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傅長明根本沒給他們提出疑問的機會,就這麼離開了,讓人無法求證,也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而受影響最大的,還是靳羽,她一直捂著腦袋,臉色蒼白,身體又開始發抖,手不斷向前摸索,想要尋找她的面具。樓辰不得不點了她的昏睡穴,讓她休息一會。

  靳羽昏睡了兩天兩夜,直到上了前往墨家的大船,她才醒了過來,醒來後的她比之前更為安靜。樓辰覺得,她的病可能更重了,然而她仍是堅持要去墨家,顧雲也只能帶著她一同前往。

  墨家的冰島果然遠離世俗,一行人在海上整整漂了大半個月,船才終於慢慢靠了岸。

  剛走出船艙,一直生活在溫暖的煥陽城的幾位姑娘都忍不住被冷得抖了一下。還好一早就知道,墨家是在冰島之上,所有的人都帶了厚厚的皮裘披風來,才沒被凍壞。

  「好美。」

  幾人一下船,立刻被眼前的景色驚到了,入目之處皆是一片雪色,蔚藍的天與腳下的白雪相互映襯,周圍一片純淨。

  樓辰在燎越時還見過幾次大雪,燕甯卻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漂亮的雪景,只覺得無比震撼。莊逐言陪在她身邊,不時要提醒她,不要光著手去抓冰棱。

  一聲隼鳴響徹天際,一道黑影在眾人頭頂盤旋了幾圈之後,一個俯衝,輕輕地落在墨淵的肩膀上。夙素認出這是墨淵的赤隼,開心地和牠打招呼,可惜赤隼直接把脖子往旁邊一扭,看都不看她一眼。

  夙素撇了撇嘴,不就是寵物嘛,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有。她伸手到布包裡想把芭蕉掏出來,結果一掏才發現布袋已經空了,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下一刻,她就看到遠處有一團白團子正在雪地裡打滾。

  看到牠那麼歡快的樣子,夙素什麼脾氣都沒了。算了,這裡是芭蕉的家鄉,就讓牠在這裡好好玩吧。

  碼頭上,十來個白衣男子身姿挺拔地站在雪地裡,看到墨淵立刻迎了上去,恭敬地行禮道:「少主,族長已經久候多時,讓我等在此迎接諸位貴客。」

  「嗯。」墨淵點了點頭,讓他們把船上的行李運上山,回頭才對夙凌他們說道:「墨家就在雪山頂上,各位跟我來吧。」

  說完他便牽著夙素往前走去,夙凌的臉立刻黑成了鍋底,最後還是顧雲主動拉著他的手往前走,他才沒把夙素吼回來。

  靳衍痕和莊逐言對看一眼,無比慶倖,還好他們的岳父大人不在。夙將軍氣勢太足了,真有些嚇人,有這樣的岳父還真是夠倒楣的。

  樓曦瞥到兩人的神色,詭異地笑了笑,哎,天真的人真是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墨族長知道他們來了,便沒有開啟護山法陣,他們一行人非常順利地進了墨家。
 
  墨家果然是建在雪山之上,地廣人稀,宅院和宅院之間,隔得非常遠,路上也看不到什麼人。

  幾人進了墨家就被直接帶到了最大的庭院中,廳堂裡,已經坐了幾個人。除了坐在主位上的黑袍男子外,還有一名看起來嚴肅冷酷的老婦人坐在他的下首。

  廳堂的左右兩邊,分別擺設了幾張長桌和座椅,坐於左下首的人靳衍痕和樓辰都不陌生,是靳家的執劍長老——風宣。靳家竟是派風宣作為代表來了墨家,這讓靳衍痕覺得有些奇怪,靳氏族長呢?難道真如傳聞那般,身體已經不行了嗎?靳家的事,他看在眼裡,卻沒打算插手,只是對風宣點了點頭。反倒是風宣,在看到靳羽和燕甯的時候,猛地睜大了眼睛,滿眼不敢置信,想要上前說話,卻又躊躇不前,半晌後他還是沒有走過來,只沉默地坐在原地。

  讓夙凌和顧雲沒想到的是,白逸居然也來了,身為一國之君,竟出現在這種氏族聚會之中,實在有些怪異。只能說明,他確實是一個一心追求力量的男人。

  這次看到白逸,靳衍痕心情有些複雜,或許是因為受到了傅長明的影響,知道白逸有可能是殺死他父親的兇手之一,而這些年,他卻還活得好好的,甚至登上帝位,這讓他心裡很難受。

  另一個心裡難受的人是靳羽,甚至可以說是痛苦,若一切都是白逸所為,那她這些年都在幹什麼?她恨了白含宸二十年,現在卻告訴她恨錯了,讓她如何不惱!

  靳羽想衝上去質問白逸,肩膀卻被顧雲死死壓住。顧雲只是不想她貿然行動,就算她去問了,白逸又怎麼可能說實話。這件事,還需要繼續查證,衝動只會壞事。

  樓曦想得比顧雲更多,傅長明為何偏偏選在這種時候,來和靳羽道明「真相」?

  從傅長明那日在海邊的表現來看,他對靳羽似乎和對旁人沒什麼不同。但樓曦認為,他是恨著靳羽的,恨她擅自逃跑,害得明宸帝最後滿盤皆輸。

  他遲了二十年,才來和靳羽說「真相」,讓她在對白含宸的恨裡活了二十年,又讓她在對白含宸的愧疚和悔恨中度過以後的日子,不可謂不毒。

  他時機選得極好,在他們來墨家之前告訴他們一切都是白逸做的,那麼等靳羽和靳衍痕在墨家再次見到這個「罪魁禍首」的時候,又會如何呢?

  故佈疑陣借刀殺人,不愧是傅相!

  樓曦上前一步,在靳羽身邊低聲說道:「靳前輩最好冷靜些,傅長明所言也不過一面之詞,他為何偏偏選在這種時候說,又為何不願前來?」

  樓曦沒挑明,但眾人已經聽出他言下之意,傅長明可能是在挑撥他們和白逸,想借助他們的手,除掉白逸,或者給白逸添堵也好。

  沒有人希望自己被人利用,靳羽深吸了一口氣,平穩了一下情緒,扭頭不再看向白逸。

  白逸也看到了夙凌一行人,目光在靳羽和燕甯臉上停留片刻,便移開了視線,白金八卦盤已現世,這兩個人對他也什麼用了。

  他舉了舉手中的酒杯,對夙凌和顧雲笑道:「夙將軍、夙夫人,別來無恙。」

  夙凌微微點頭,並未多言,他對白逸這種沒有什麼實力,只醉心權術的帝王沒什麼好感。他現在已經不是穹嶽的鎮國將軍,只是代表夙家來參加四大氏族聚會的,沒必要和代表柏家的白逸虛與委蛇。

  顧雲現在也對白逸沒什麼好感,不管傅長明說的話有幾分是真的,那時候的白逸,才僅僅只有十三歲而已,十三歲的少年就如此陰毒狠辣,這樣的人,她不願結交。

  夙凌和顧雲完全沒給白逸面子,白逸的臉色沉了下來,卻又沒當場發作,只是屋內的氣氛變得壓抑沉悶起來。

  「各位來到墨家,是墨家的榮幸,聚在一起並不容易,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靈石中的三塊八卦盤已經現世,那麼能夠改天換地的強大力量也將甦醒。這三塊八卦盤與四大氏族有著密切的,今天我就是想與各位商議一番,這力量要如何使用最為妥當。」

  這時候坐在主位上的男子終於發話了,清朗的嗓音聽起來頗有幾分安撫人心的力量。

  墨家這位族長看起挺年輕的,面容雋秀,黑髮如瀑,一襲寬大的黑袍穿在身上,頗有幾分道骨仙風的感覺。他的眉目與墨淵有幾分相似,嘴角帶著笑意,很是溫和友善的模樣。

  說是商議,結果等了半天,也沒人說話,估計都在觀望。

  「我來說吧。」顧雲倒不介意先說,因為她已經打定主意了,這八卦盤中蘊含的力量,只能用來解決詛咒,想用來幹別的,沒門。

  「這力量雖然強大,卻也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心願,我認為這三塊八卦盤既然是屬於四大氏族的,那就應該用於四大氏族。千年之前,四大氏族枝繁葉茂,受到世人敬仰膜拜,如今卻大不如前。究其原因,都是因為一千年前的那場詛咒,我覺得這力量應該用於解除詛咒。」

  顧雲說完,又是一室的安靜,眾人神色各異,但也沒有接話。這時坐在墨家族長下首的老婦人忽然說道:「夙夫人的意見已經可以代表夙家?」

  夙凌毫不遲疑,立刻回道:「當然可以。」

  老婦人神色冷漠,點了點頭,說道:「那好,這便算是夙家的意見吧,其他三家應該也有自己的想法。等各位都說出來之後,再通過衡量各大氏族為此所作出的貢獻,來決定如何運用那股力量。」

  「等等。」顧雲問道:「妳的意思是,誰貢獻大,就實現誰的願望。」

  「理應如此。」

  顧雲樂了,「那妳認為誰的貢獻最大呢?」

  顧雲的問題諸多,老婦人有些不耐,倨傲地回道:「自然是擁有紫金八卦盤和神殿祭台的墨家,若沒有祭台,即使妳手裡拿著八卦盤也無用。」

  顧雲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回道:「說得有理,妳墨家擁有祭台幾百年了吧,沒有八卦盤,不也一樣沒用?」

  老婦人的臉色微變,顧雲可不管她怒不怒,繼續說道:「三塊八卦盤中,黃金八卦盤是我們夙家的,白金八卦盤是永穆族的,永穆族族長已經將它交給我了,由我來決定如何使用它。至於紫金八卦盤,聽說你們拿著靈石幾千年了,也沒能打開。結果是我女兒幫你們開啟靈石的,那墨家那塊八卦盤,是不是也有夙家的功勞?三塊八卦盤兩塊半屬於夙家,貢獻應該很大了吧,那就不用討論了,按照夙家的意思做就是了。」

  「妳!」老婦人的臉都氣白了,不善言辭的她哪裡是顧雲的對手,等她「妳妳妳」地說了幾遍之後,顧雲才扯了扯嘴角,冷笑道:「當然,祭台是墨家的,你們不願意也沒關係,一拍兩散好了。反正我們夙家也不需要什麼改天換地的力量就已經天下無敵了,詛咒也就是不能生女兒罷了,再說我還就生出來一個女兒了,解不了詛咒也無所謂。八卦盤就在我這,如果你們同意,用來解除詛咒,我就拿出八卦盤。若是為了別的,對不起,我們夙家不參與,你們自己玩吧。」

  老婦人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忽然幾聲極輕的笑聲從後方傳來,在安靜的廳堂中,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靳衍痕和莊逐言齊齊低頭,緊抿著嘴巴,怕自己忍不住又笑出聲來。天啊,夙夫人毒舌起來,功力居然如此之強悍,這種一臉無所謂地說著霸氣的話語,實在是……很爽啊。

  夙凌很淡定地坐在一旁喝茶,顧雲訓新兵和審疑犯的時候,說的話比這更氣人更犀利的多得去了。
  
  樓曦揉了揉嘴角,讓自己剛才笑抽的臉恢復成平日溫潤如玉的模樣,溫和地勸說道:「各位也不必覺得遺憾,四個氏族全盛時期,是何等的風光,靠著各自的實力,就已經大放異彩所向披靡了。若能解開詛咒,各家必定都能再現當年的輝煌。」
  
  眾人對顧雲的性子也有了幾分瞭解,想要她拿出八卦盤,就必須按照她說的做。她背後不僅站著夙家,還有穹嶽皇族,搶是不可能了,那就唯有……妥協。

  風宣本就是劍癡,對其它武器也十分癡迷,解開詛咒後若能讓靳氏再煉製出神兵利器,那真是太好了。他第一個站出來同意,「靳氏同意用八卦盤解開千年詛咒。」

  墨遮身為族長,自然要為墨氏一族謀取更多福祉,但現在顯然已經得不到更多,那能解決墨家的壽元問題也不錯。墨家占卜之術本來就有通天徹地之能,以前怕詛咒反噬,不敢妄用,若沒有這個後顧之憂,墨氏崛起並不困難。他想通了其中關鍵,便也附和道:「墨家也沒有異議。」

  八卦盤和祭台都不在白逸手裡,其他兩家又都已經同意,他反對也沒有什麼用處。白逸心裡暗恨,沒有柏氏血脈,三塊八卦盤根本無法現世,如今他卻要處處受制於人。也好,解除詛咒,柏家就能重獲巫靈之力。千年前,柏家就是四大氏族之首,如今也一定會重臨巔峰,將所有人踩在腳下。

  白逸掩下心底的瘋狂念頭,故作無奈地回道:「大家都沒有意見,朕自然也從善如流。」
  
  顧雲滿意地打了個響指,笑道:「好,既然大家都達成了共識,那就速戰速決,趕快解決此事,墨族長,不知定在明日可否?」
  
  墨遮笑著回道:「可以。」

  放在以往,需要互相博弈、妥協、爭鬥許久的事,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決定了。

  一行人走出院外,顧雲才叫住墨淵,問道:「剛才那個老婦人不是你母親或者祖母吧?」

  墨淵愣了一下,回道:「不是。是族中的大長老。」

  顧雲吐出一口氣,笑道:「那就好。」

  她倒不是怕那個老婦人,只是若夙素真的和墨淵成親了,她怕老人家被夙素氣死。

  翌日巳時

  墨家祭台建在禁地之中,墨氏一族除了擅長占卜之術外,陣法也非常厲害。這次他們一行人跟著墨族族長走進禁地,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讓他們沒有被禁地裡的幻陣所困,很快就走到了一片荊棘林中。

  看著熟悉的荊棘林,夙素就知道,他們馬上要到達冰淵了。
  
  果然,穿過這片荊棘林,眾人眼前出現了一條足足有七八十丈寬的冰淵,對面冰霧繚繞,什麼也看不清,只有一條繩橋連接冰淵兩端。不知墨氏先祖是想要鍛煉自家後人,還是要防賊,這所謂的繩橋,其實就是兩根手腕粗的麻繩而已。
  
  輕功不好,根本不可能過去;輕功好還不夠,還要膽子夠大才行。冰淵下面一眼看不到底,各種冰棱結在冰壁之上,晶瑩剔透,同時也非常鋒利。若是從這裡滾下去,還沒摔死,就已經被這些寒冰利刃割碎了。

  好在他們這群人個個武功高強,只要小心些,要過繩橋並不困難。

  除了一個人——顧雲。

  不管是格鬥術還是劍術,她都練得很好,對上任何一個高手,都不成問題,但是她有一個軟肋。

  她不會輕功。

  其實顧雲也不是過不去這座繩橋,只是不能像他們會輕功的人一樣,借力輕踩在麻繩上,就能飛躍過去。她必須沿著麻繩爬過去,這太浪費時間了。

  夙凌站在她身後,低聲問道:「我背妳?」
  
  顧雲是一個很要強的人,平日裡自己能完成的事,很少依賴別人,但她並不逞強,更知道團隊合作的重要性。拍拍夙凌的背,她立刻就覆了上去。
  
  對面冰霧繚繞什麼也看不清,顧雲不放心孩子們先過去,囑咐他們跟在夙凌身後。

  墨家族長墨遮第一個過去,顧雲等白逸過去之後,才讓夙凌跟上。她趴在夙凌背上,手中握著冰煉,若對面有什麼危險,也可以第一時間作出反應。

  家裡的人都知道顧雲不會輕功,墨淵、靳衍痕和莊逐言都不知道。看到彪悍又爽朗的顧雲過橋的時候,居然是夙凌背過去的,不禁開始反省自身。
  
  夙將軍夫婦成親都快二十年了吧,感情還如此之好,他們要好好學習。

  墨淵默默地站在夙素身前,微微彎下腰。

  夙素一開始還沒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後來看到墨淵一直看著他爹背著她娘親的背影,立刻明白了。

  她嘿嘿一笑,摟住墨淵的脖子,往他背上一跳,笑道:「墨淵你走穩一點哦,這麼高,我會害怕的。」
  
  墨淵默不作聲,腳下輕點,借力踏上麻繩,又快又穩地到達了對面。
 
  就這樣,三姐妹中輕功最好的夙素,被背到了冰淵對面。

  靳衍痕也躍躍欲試,樓辰直接越過他,身姿靈動地踏上繩橋,幾個呼吸間便到了對面。靳衍痕瞥了瞥嘴,也跟了過去。

  莊逐言笑看著燕甯,燕甯立刻說道:「我不用你背,我自己過去。」

  莊逐言看她嚴陣以待的模樣,好似擔心他會硬把她抓過來,背她過去一樣,不禁好笑,說道:「好,小心一點,我就在妳後面。」

  燕甯鬆了一口氣,對他笑了笑,說道:「你也小心。」
  
  說完她又回頭對未離和靳羽說了一聲「小心」,才踏上繩橋,朝對面飛掠而去。莊逐言緊追其後,未離和靳羽走在最後。

  等所有人都安全到達對岸之後,燕甯才有心情好好打量他們所在的地方。

  他們此刻站在一面冰牆的前面,這面冰牆晶瑩剔透,像一面鏡子。冰牆正對著他們的地方,有一扇巨大的石門,此刻石門大開著,他們一行人正走進石門之中。

  石門後面是一間寬敞的石室,石室的牆面都是用石板鋪設而成。室內點了很多蠟燭,亮如白晝。

  室內非常的溫暖,和外面冷冰冰的雪山相比,就像是兩個世界。

  石室的盡頭,連著一條通道,通道非常的寬敞,而且地面鋪滿的是大大小小的夜光石。人走在上面,就像是走在星光鋪設的大道上一樣,非常的漂亮。

  燕甯忍不住感慨,這就是墨家的禁地嗎?還真是講究,將祭台隱匿在冰淵之後,還從雪山中間建造了一間溫暖的石室,連通往祭台的道路都要用夜光石來鋪設。

  一行人沿著鋪滿夜光石的道路一路往前走,很快便進到了一座宮殿內。宮殿室內很大,非常的空曠,整個大殿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好像大聲說話都是對它的褻瀆。

  宮殿的地面全部是用白玉磚鋪設的,白璧無瑕。大殿的正東方,西南方,西北方,分別點著一盞長明燈,三盞長明燈不知道是不是沒有燈油了,不太明亮。

  仔細看能發現,三盞長明燈的位置連起來,形成一個三角形,三角形中間,懸著一塊如冰一般透明光滑的大圓盤。圓盤上,對應著正東方、西北和西南三個方向,有三個小圓坑,看那大小,應該正好合適將八卦盤嵌入其中。

  「這就是墨家的祭台嗎?」顧雲摸了摸冰涼的圓盤,說起來,這個材質看起來,有些像玻璃,不過它的觸感要比玻璃好,很細膩柔滑,摸起來像玉石。

  墨族長肯定地點了點頭,「是的,只要將三塊八卦盤放入圓坑之中,便可啟動八卦盤的力量。」

  「好吧。」反正顧雲也不懂,死馬當活馬醫。

  「夙素,阿甯,妳們過來。」

  燕甯和夙素走到顧雲面前,顧雲從兜裡翻出一個小錦袋,然後眾人就看著她將那個錦袋打開,往手上一倒,「哐噹哐噹」三塊八卦盤掉在她手裡。

  白逸和墨遮,還有墨家的幾位長老全都傻眼了,她就把八卦盤這樣隨意地全都裝在一起,放在兜裡到處走……

  顧雲並不知道自己的豪邁嚇著別人了,一邊把紫金八卦盤交給夙素,白金八卦盤交給燕甯,一邊說道:「我們三個人,一人站一個方向,同時將八卦盤放進去。」

  夙凌看著妻子和女兒一人拿著一塊八卦盤走向那個圓形的祭台,心陡然開始狂跳起來,那種不安感覺讓他非常惶恐。他上前一步抓住顧雲的手,很想拉著她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顧雲也知道他的不安,任由他拉著自己,輕聲解釋道:「沒事的,我本就是這裡的人,能去哪呢?別擔心,你要相信我。」

  顧雲確實感覺自己不會離開,她拿著八卦盤的時候,並沒有從現代穿越過來時,那種心悸的感覺。而且她記得,那天晚上是血月,八卦盤還變成了紅色,總之她不相信時空之門那麼容易開啟。而且她好歹穿過一次,發現不對勁的時候離八卦盤遠點就好了。

  顧雲堅持,夙凌也只能鬆開手,但他卻不願走遠,站在顧雲和素素的中間。若是發生什麼意外,他一定第一時間將人帶走。

  眾人不明白夙凌這是什麼意思,只以為他是擔心啟動八卦盤的時候,有什麼危險,擔心自己的妻女受傷,所以守在一旁。

  墨淵和莊逐言對看一眼,也都走到了夙素和燕甯身邊。兩人心裡想的都是以後一定要多多向夙將軍(岳父大人)學習,不能每次都慢半拍。

  墨淵微微低頭,對著夙凌低聲說道:「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夙素。」

  夙凌這次沒有拒絕,多一個人保護夙素,她就會多一份安全。

  於是,祭台前,顧雲三人站在圓臺前,三位護花使者守在身後。

  燕甯握著八卦盤,又看看三個一模一樣大小的小坑,問道:「可是我們怎麼知道哪個坑對應哪個八卦盤呢?」

  顧雲想了想,說道:「墨家在東方,永穆族在西北方,夙家在西南方,所以,夙素妳站在東方,阿甯站西北方,我站西南方。」

  「好。」

  三人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定,顧雲低聲說道:「我數到三,我們就同時將八卦盤放進去。」

  兩人點頭。

  「一、二、三!」

  「哐噹」一聲輕響,三塊八卦盤同時落入了小坑之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聽見「嘭」的一聲巨響,三盞長明燈忽然爆發出了一串近五尺高的火焰,就好像有誰給它澆了一大盆火油似的,燒得極旺。一時間,大殿火光大盛。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半刻鐘過去了,除了他們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之外,沒有任何事發生。
  
  夙素很是失望,皺起眉頭,低喃道:「怎麼沒有反應?」

  燕甯想了想,問道:「要不滴點血進去?」上次不就是用血才砸開的靈石的嘛。

  夙素也覺得有道理,正準備讓燕甯拿一把飛刀出來用用的時候,樓辰忽然說道:「等等。」

  眾人奇怪地看向她,只見她一邊走向圓臺,在光滑的檯面上摩挲,一邊說道:「靳衍痕,你記不記得,當年你爹留給你的劍譜上,留下了一句話。」

  靳衍痕想了想,回道:「雙劍以並,窺視天機?」

  樓辰的手停在大圓盤中間,摸到了一個小凹陷。剛才三盞長明燈忽然大亮,讓她看到圓盤的中央似乎有些不同,現在看來,果然有蹊蹺。

  她用力往下一按,那凹陷處居然一直往下陷,露出了一個兩指寬,不到三寸長的凹槽。

  樓辰指了指中心的凹槽處,說道:「這裡有一個凹槽,大小正好和止戈、藏鋒相當。」

  顧雲朝那凹槽處看了一眼,說道:「那快試一試吧,反正現在也沒什麼辦法。」

  樓辰點頭,解下腰間的藏鋒,交給靳衍痕,靳衍痕也抽出止戈,將一黑一白兩把劍併在一起。奇怪的一幕出現了,當兩把劍完全貼合在一起的時候,它們居然黏在一起。

  第一次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他也試著將兩把劍併在一起,可是並沒有成功。今日不僅成功了,還黏在一起了,看來這兩把劍真的和八卦盤有淵源。

  靳衍痕將兩把劍戳進凹槽中,正如樓辰所言,剛好貼合。
  
  兩把劍剛剛沒入凹槽之後,眾人中聽到「哢嚓」一聲輕響,就像是鑰匙入了鎖眼一般。

  片刻之後,透明的圓臺開始慢慢發光,夙凌立刻拉著顧雲後退一步,同時墨淵和莊逐言也將夙素和燕甯拉離圓臺。

  圓臺的光越來越強,三塊八卦盤也開始亮起了黃,白,紫三色的光暈。

  那些光暈像是受到什麼牽引一般流向圓臺的中央,光越聚越多,三塊八卦盤的光暈漸漸暗淡下來,而在圓臺正中央,形成了一個七彩的光球。

  隨著光球越來越亮,宮殿裡的氣流也發生了變化,無故形成了一股旋風,吹得眾人差點站不穩,唯有站在圓臺附近的顧雲幾人沒受到影響。

  光球亮到極致,忽然變成了一條條細線,這些線糾纏在一起,懸在圓臺之上。

  顧雲幾人便看到了五個由光組成的字。

  ——汝等何所求——

  這就是那股神秘的力量?!

  顧雲沒想太多,立刻說道:「我要解開千年前,柏家之女用禁術對四大氏族所下的全部詛咒。」

  ——如君所願——

  四個字出現後,光線又凝成了一個光球,升到宮殿的上空,砰的一聲,光球化作光點,慢慢消失在眼前。三塊八卦盤也瞬間失去了光芒,變得極為暗淡普通。

  就這樣結束了嗎?燕甯剛想問,就感覺到地面又一次震動了起來。

  「不是山洞要塌了吧。」才經歷過山洞垮塌不久的燕甯和莊逐言臉色泛白,緊緊拉著彼此的手。一行人剛想往外跑,才發現,地面只是輕微的震動而已,並沒有坍塌的跡象。但是眾人耳朵裡還是能聽到轟隆聲,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砸在頭頂上,隨時能把頂端砸出一個洞來。

  墨遮往外走了幾步,才說道:「不是山洞,是外面。」

  一行人走出山洞,來到外面的石室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引起如此大的震動。

  石室外,一聲一聲的驚雷,像是要把天都劈開似的。現在剛過午時,應該是陽光正烈的時候,但是外面卻是漆黑一片,如同深夜。只有一道道絢白的閃電撕裂夜幕,留下猙獰的抓痕。

  「天啊……」

  夙素也不敢出石室,只是縮在門邊伸頭看出去,外面狂風大作,烏雲密佈,雷聲閃電交加,就是沒有雨。

  白逸眼眸冷暗,暗藏鋒芒,心中隱恨,這就是八卦盤的力量嗎?可以引動天雷,呼風喚雨,若能為他所用該有多好!都是夙家的人壞他好事!

  驚雷閃電持續了一刻鐘,就在眾人以為頭頂的山真的會被劈出一個窟窿來的時候,雷聲停了,閃電歇了,風也消散了。天幕慢慢放晴,一切又恢復成了本來的樣子。

  若非他們的耳朵到現在還被雷聲震得嗡嗡作響,他們都要以為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剛才那樣……就算是解除詛咒了?」顧雲揉了揉微疼的耳朵,問道:「你們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嗎?」

  四大氏族的每個人都細細的感受了一番,然後……茫然地搖了搖頭。

  說實話沒什麼感覺。

  顧雲很無語,「那要怎麼驗證有沒有效果?」

  墨遮搖了搖頭,回道:「暫時沒辦法驗證,墨家的壽元問題,不是一天兩天能看得出來的;靳家鑄劍,就是千年以前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鑄成一把神兵利器,這要天時地利人和才行,短則一年,長則百年也說不定。至於柏家,就算詛咒解除,他們這一族,巫力消失多年,想要使用巫力,也要一點點修煉才行,短時間看不出成效,至於夙家……」

  夙凌一本正經地接話道:「夙家倒是比你們容易驗證,生孩子最快需要十個月,一年之後看看能不能生出個女兒就知道了。」

  這什麼鬼東西!顧雲狠狠地踢了他一腳。

  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驗證,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

  事情解決了,夙凌便不願意在墨家多待,原本顧雲還以為是軍中有什麼要事要處理,便沒有多說什麼。等一行人上了船,顧雲在房間裡問他的時候才知道,他不願意留在墨家,是因為墨淵拐走了他的寶貝女兒,他看墨家哪裡都不順眼,更不想和墨遮多說話。

  然而就算離開了墨家,這大半個月的海上行船過程中,夙凌的心情還是很不好,因為墨淵竟然又跟著他女兒出了墨家,墨淵不是墨家的少主嗎?平日裡都沒事做?不務正業無所事事,怎麼配得上他女兒。

  顧雲每天都在看夙凌和墨淵鬥法,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大半個月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等幾人下船的時候,已經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了。

  「我們要回煥陽城了,你……是回西瑜了嗎?」燕甯臉上沒怎麼表現出來,心裡還是有些忐忑和期待。明知道他出來這麼久了,應該回西瑜了,畢竟西瑜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處理,但她知道,自己內心深處,一點也不想他離開。

  莊逐言一直盯著她的眼睛,自然沒有錯過黑眸中隱藏的不捨,唇角抑制不住地勾了起來,「要做妳的駙馬,難道不需要讓穹帝和清妃娘娘見見我嗎?私定終身還是不太好的。」

  這人的臉皮怎麼越來越厚了,他們什麼時候私定終身了!莊逐言的聲音壓得很低,奈何還是被身後的顧雲聽到了,只聽她揚聲說道:「你想做燕弘添的女婿,倒還真要去煥陽城待一段日子才行。」

  看夙凌和墨淵鬥了大半個月,有點膩,她有點想看燕弘添和莊逐言的好戲。

  莊逐言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別人的樂子,聽顧雲邀請他去煥陽城,高興地回道:「好的,小姨!」

  「……」

  她好像沒說認可他的話吧,這小姨叫得倒挺順的。

  顧雲看了一眼不遠處,安靜地聽著她女兒說話的墨淵,點了點頭,嘆道:「我忽然覺得,我們家女兒選的夫婿挺好的。」

  好什麼好,沒一個好的。夙凌心裡不爽,臉拉得更長了。

  曙山別院最漂亮的季節是冬季和夏季,因為清妃娘娘最喜歡梅花和青竹。別院裡聚集了各種名品梅花,一到冬日,抬眼就能看到各種姿態的冬梅,呼吸間都是梅花特有的清冽芬芳。故此冬日的曙山別院,是全煥陽城最美的地方,連皇宮都比不上。

  另一個最美的季節,則是夏季。

  曙山別院的西苑,有一大片竹海,品種不見得多奇特,但這片竹海又密又廣,觀竹海最佳的地方,是在離西苑不遠處一座山峰的半山腰上,在那看竹海,別有一番波瀾壯闊的美感。尤其是夏日,竹林繁茂,站在平臺上舉目望去,便能看到一片浩瀚如海的碧波,隨風搖擺的竹枝,如大海上的浪花,蕩漾出迷人的波濤。

  顧雲也喜歡那片竹海,不過她更喜歡春天的竹海,因為可以有很多春筍可以挖。

  就像現在,坐在西苑的涼亭裡,喝著熱茶,吃著糕點,看著別人挖春筍,想著晚上春筍的美味,實在是人生樂事。

  卓晴聽顧雲說完這段日子裡發生的事,吐出一顆梅子核,又輕抿了一口今年新出的春茶,才慢悠悠地說道:「這麼說,我其實是被買一送一了。」

  顧雲平時很少喝茶,不過曙山別院的茶她還是很喜歡的,味道特別好,不知道是茶好還是沏茶姑娘的手藝好。

  喝了一口暖暖的春茶,顧雲才點頭回道:「我覺得是。」

  雖然卓晴也不是多期待自己有個什麼離奇身世,但是既然明明大家都是一起穿越而來,別人忽然有了個跌宕起伏的背景故事,她卻成了買一送一的贈品,這感覺怎麼都不太爽。

  她搖了搖頭,認真地開始挑刺,「這個邏輯不對,不符合遺傳學。妳是魂穿,又不是身穿,夙素不應該有柏家的血脈才對。」

  顧雲微微挑眉,頗有幾分得意地回道:「或許我靈魂之力太厲害了,影響了肉身?」

  卓晴上下打量了顧雲一番,「呵呵」笑了兩聲,故作恍然大悟地說道:「那妳原來身高178,現在怎麼短了十公分?還是妳想說,其實妳一直都有一顆蘿莉心?」

  「……」

  身高簡直是顧雲不能說的痛,剛到這具身體的時候,還真就是個蘿莉。那蘿蔔乾一樣的身材根本不能忍,好在當時年紀小,練了幾年長開了,也長高了,可是偏偏就到不了170公分,這讓她鬱悶了很久。

  青楓捧著一小框新鮮草莓走進亭子的時候,就正好看到顧雲趴在石桌上,一臉生無可戀。

  青楓很少見到她這麼頹廢的樣子,將草莓遞到她面前,說道:「吃水果,很新鮮。」

  顧雲坐直身子,拿了一顆嚐了嚐味道,還挺甜的,將小框子推到卓晴面前,忽然想到什麼,又扭頭看向青楓,問道:「青楓,咱媽姓什麼?」

  青楓二十年前就知道顧雲和卓晴從另一個世界而來,並非自己的親姐妹,但相處了這麼多年,早就感情深厚了。顧雲的某些奇怪用詞,她也早就習慣了,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問起母親的姓氏,青楓還是回道:「姓白啊。」

  「?!」卓晴一口草莓卡在喉嚨裡,差點嗆死,好在顧雲抓著杯子的手夠穩,不然絕對會被熱茶潑一身。

  顧雲把杯子放回桌上,小心翼翼地問道:「咱媽是皓月人嗎?」

  「不是,原本是燎越人,後來和爹成親了,才到皓月的。怎麼了?」青楓看了兩人一眼,只覺得這兩人今天格外的古怪。

  「沒事……」顧雲總算解開這個千古謎團,原來她會穿入這具身體並非偶爾,是血脈的感應。

  看顧雲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青楓也懶得問,她今天可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問顧雲,「那個莊逐言人品如何?我聽說他一開始想要哄騙阿甯,這樣的人,人品會好嗎?」

  顧雲好笑地看著青楓,這樣一張絕美的臉蛋,擺出八卦岳母打聽女婿的姿態,怎麼看怎麼怪異啊!

  她又抓了一顆草莓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回道:「妳見到他就知道了,妳應該相信妳女兒的眼光,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

  就她的觀察來看,莊逐言人品倒沒有什麼大問題,對燕甯也非常體貼細心。看得出,他對燕甯也是用了真心的。

  真不知道是什麼奇怪的孽緣,燕甯和靳羽這對母女,連戀愛經歷都如此相似。只是遇到的人不同,處理方式不同,結果也就不同了。

  靳羽發現自己被騙了,選擇的是離開;燕甯發現被騙選擇的是質問,要一個答案,信與不信,決定權在自己手裡。靳羽連問都不敢問,也不給對方解釋的機會,是在害怕什麼呢?

  青楓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最擔心的還是他的身份。他若是做了皇帝,那阿甯怎麼辦?後宮的日子太難熬了,當了皇后也沒什麼意思,還要嫁去西瑜這麼遠的地方,我也不放心。」

  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在想到在後宮生活的那三年時間,她仍覺得壓抑。

  她擔心阿甯真的為了莊逐言進了後宮,那日子會過得很辛苦。或許因為有愛,剛開始的時候不覺得苦,等感情被歲月漸漸消磨的時候,在那些沒完沒了的爭寵戲碼之中,會生出無盡的寂寞和悲涼來。

  這個問題顧雲是沒法回答的,聳了聳肩,笑道:「這些問題妳留著去問那小子吧。」

  青楓搖了搖頭,「我怕阿甯傷心。」阿甯很孝順,若她反對,阿甯忍痛也會斷了情根,但她又怎麼忍心讓孩子受這種苦。

  卓晴輕笑一聲,說道:「行了,人都沒見著呢,就想著有的沒的,先聽聽他怎麼說,再考慮要不要棒打鴛鴦也不遲。」

  青楓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是她太心急了,關心則亂。

  「對了,靳羽的情況怎麼樣?」顧雲這才想起來,靳羽和他們一起回了煥陽城,不知道靳衍痕和她說了什麼,她就變得非常積極地接受治療了。

  「心因性精神障礙,還有中度抑鬱症。問題不算大,只要別再刺激她,還是有治癒希望的,起碼能緩解。」

  卓晴對心理疾病治療方面還是挺權威的,聽她這麼說,顧雲也就放心了。靳羽處事的方式她雖然不認同,卻也希望她能活得健康快樂一些。

  青楓聽了一會,才問道:「妳們說的,是阿甯的生母?」

  「嗯。」

  「她現在住哪?」

  「縱橫商行名下的客棧。」卓晴這些天常去給靳羽做心理疏導,所以很清楚她住在哪。

  青楓想了想,說道:「妳去和她說,若是她願意,可以住在曙山別苑後院。後院和前院是分開的,不會有人打擾她,平時她想見阿甯也方便。」

  「妳願意讓她和阿甯接觸?」也不怪卓晴會有此疑問,很多人收養了孩子,總是不願孩子還和親生父母有太多糾葛的,總怕孩子和自己不親了。

  青楓倒是一點不糾結,爽快地說道:「當年她也不是主動拋棄阿甯,怎麼說也是阿甯的母親。現在阿甯大了,想怎麼做都是她自己的事,我不會干涉,讓靳羽住在這裡,也是為了方便給她治病。」

  「我會和她說的。」住在曙山別院裡確實有助於靳羽的治療,這裡環境清幽,最重要的是離燕甯近。雖然靳羽從不主動說,但通過這幾次的治療,卓晴還是能感覺出她對燕甯的眷戀。

  「對了。」顧雲忽然笑了起來,說道:「阿甯給妳認了個兒子回來。」

  「?!」青楓和卓晴都是一臉驚訝,什麼叫做認了個兒子回來?

  顧雲哈哈笑道:「靳羽撿了個男孩收作徒弟,從小告誡他要好好保護阿甯,結果教育得太好了,現在那小夥子就整天想著怎麼保護妳女兒,阿甯直接認人家做哥哥了。」

  青楓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素素和阿辰給妳們找了乾女兒,阿甯倒是給我找回了一個兒子。」

  卓晴搖了搖食指,嘖嘖笑道:「這話不能讓燕弘添聽到,不然人家小傢伙要倒楣的。」

  三人對視一眼,哈哈笑了起來。

  遠處挖春筍的僕人也忍不住看了過來,三位絕色美人靠在一起爽朗大笑的畫面,實在太過美好,讓人移不開眼。

  落英閣是青楓專門用來招待家人用膳的地方,平日裡,大家一起圍著吃飯非常的熱鬧,但今日卻有些異常。

  顧雲和卓晴走進落英閣的時候發現,閣內的格局有些改變,原本放在最中央的大圓桌不見的,偌大的餐廳中,如同宮宴的標準做了重新的佈置。

  兩個主位設在最中間,左右各擺放了四張黑木小案桌,每張桌子都擺上了水果、點心和茶水。

  顧雲和卓晴對視一眼,小聲說道:「搞什麼?茶話會?」

  卓晴忍不住笑出聲來。

  小輩們都已經到齊了,夙素、墨淵和莊逐言坐在左邊,樓辰、樓曦和靳衍痕坐在右邊。燕甯的桌子被安排在主位的下首,而莊逐言則被安排在了最靠後、最靠門的位置,和燕甯隔了十萬八千里。

  顧雲這回懂了,不是茶話會,而是下馬威,不得不說,燕弘添還真是夠無聊的。

  今天夙凌和樓夕顏都沒來,顧雲和卓晴分別坐到了左右兩邊唯一的空位上,等著看戲。

  幾人沒等多久,一雙明黃色的靴子踏入屋內,小輩們起身行了禮之後,便自然地坐了下來。莊逐言發現他們對穹帝好像並沒有太多懼怕的感覺,他屏住呼吸,微微抬頭看去,只見兩道身影從面前走了過去。

  男子一身黑袍金靴,身姿挺拔,劍眉入鬢,高挺的鼻子讓他看起來傲慢而冷酷。他身邊站著一個美麗的女子,膚若凝脂,眸似點漆,烏黑的髮絲隨意披散在身後。她身穿一條淺紫色襦裙,粉嫩的顏色讓她看起來很年輕。若非她出現在曙山別院,看著燕甯的目光溫柔包容,莊逐言都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容貌絕美,氣質孤傲中又透著絲絲柔情的女子,是傳說中的清妃娘娘。

  兩人走到主位上隨意坐下,燕弘添未著龍袍,只一襲簡單的黑袍錦服,但天下君主的凜然霸氣已讓人喘不過氣來。

  「你就是西瑜二皇子莊煜?」

  穹帝直接點到他的名字,莊逐言感覺到那凌厲的黑眸淡淡地掃了過來,巨大的壓迫感讓他手心微微發涼。他也是皇族出生,卻從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如此沉重的威壓。以前他聽說過一句話,『不敢直視天顏』,現在終於有點懂這話的意思了,有些人,你連抬頭與他對視一眼都困難。

  他自然不知道,這是燕弘添故意的,沒有一個岳父見未來女婿的時候,能給人好臉色。更何況,在燕弘添眼中,他連未來女婿都算不上,最多算是覬覦他女兒的小子而已。

  莊逐言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行了一個禮,才恭敬中不失親近地說道:「是,穹帝可以喚我逐言。」

  沒有被嚇得失態,心性還算堅韌,燕弘添收斂了幾分氣勢,冷聲說道:「你不回西瑜等著登基做皇帝,來這裡做什麼?若是想來朝拜,大可以等到明年祈福慶典的時候再來。」

  莊逐言一直暗暗觀察穹帝的神色,很快便發現,穹帝身上的氣勢弱了一點,給人的壓迫感輕了許多。

  莊逐言暗暗鬆了一口氣,卻不敢放鬆警惕,面對穹帝這樣天下君主,既不能耍心眼,也不能太過平庸。思忖片刻,他才認真地回道:「穹帝誤會了,我心悅甯兒,但是甯兒說她不想做我的皇后,要我做她的駙馬,所以我今日特來拜訪。」

  「咳咳!」

  「咳咳咳!」

  大廳裡響起幾聲壓抑著笑聲的輕咳,其實夙素他們不是笑莊逐言的言辭,這一路上,這種關於「駙馬」的話題,莊逐言說得太多了。他們笑是因為他一本正經地當著燕弘添的面前說出來,這實在頗微喜感。

  燕甯的臉再次燒了起來,這人怎麼敢在爹娘面前這麼說,她忍不住瞪了莊逐言一眼,小聲反駁道:「我才不是這個意思!」

  燕弘添微微挑眉,「妳是沒看上他?」

  燕甯怕燕弘添為難莊逐言,又連忙說道:「也不是。」

  燕弘添難得看到她手足無措的樣子,笑道:「那是什麼?」

  燕甯臉頰更紅了,這問題怎麼答都不對,她心裡埋怨莊逐言亂說話,又瞪了他一眼,那嗔怒的眼神,哪裡又是真的生氣?

  青楓把燕甯的神態看得清楚,心下嘆了口氣,細細打量起站於最末端的青年。

  他身材頎長清瘦,一身淺金色的長袍穿在他身上,十分適合,讓他看起來尊貴不凡,氣質出眾。他的相貌非常的俊美,一眼便讓人無法忘懷。在燕弘添面前,舉手投足間,雖有些局促,倒也算不卑不亢,大方得體。

  這是一個讓人容易心動的男人,難怪阿甯喜歡。

  「逐言,本宮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悅耳的嗓音忽然響起,莊逐言心倏地提了起來,這是岳母大人要考驗他了,必須嚴陣以待。他下意識地站直身子,恭敬地回道:「您說。」

  青楓不難看出莊逐言非常緊張,她很滿意。這樣緊張就對了,起碼說明他在乎阿甯,也在乎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就算只是畏懼他們的身份也無所謂,知道畏懼就好。

  「你可有側妃或者侍妾?」

  莊逐言立刻搖頭,「沒有。」說完又怕自己沒說清楚,讓岳母誤會,立刻解釋道:「我今年二十有二,母后去得早,沒人張羅後院之事,我自己也沒有心儀的姑娘。在認識阿甯之前,我沒有側妃,沒有侍妾,沒有通房,宮女也沒有。」

  這就差說自己是處了,燕弘添的嘴角可疑地抽了抽,這小子不會是說謊吧。

  青楓對他如此潔身自好很滿意,臉上的笑容更加溫和了幾分,但一想到他的身份,又不免憂心。深思片刻,她還是說道:「你繼承了皇位,便是一國之君,後宮自然不能空置,但是我們家的女婿,是不能納妾的。」

  青楓這話不得不說,是另一種形式的施壓,或者說拒絕。

  要燕甯就不能要後宮,要後宮就要放棄燕甯。

  然而莊逐言此刻若是信誓旦旦的保證,只要燕甯不要後宮,又會讓人覺得此人虛偽浮誇。畢竟天下間沒有哪個君王,是沒有後宮的,就連燕弘添都做不到,他怎敢大言不慚。

  為君者,江山社稷為重,而後宮,在眾臣和百姓心中,便是社稷的一部分。能選擇不蒞臨後宮已是不易,想要廢除後宮,那些諫臣不知有多少要撞死在金鑾殿上。而受到帝王如此寵愛的女子,必定背上禍國妖妃的罪名。

  所以,其實莊逐言怎麼答都是錯。眾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然而他卻沒有什麼緊張糾結的神色,只微微一笑,聲音清朗,神色平靜地回道:「我不會成為一國之君,自然不會有後宮,我這一生只要阿甯一個女人。」

  「?!」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著了,包括燕弘添。

  青楓更是失態地瞪大了眼睛,看到剛才阿甯的表現,她已經猜出阿甯很喜歡莊逐言,硬要拆散他們恐怕效果不好。剛才她說出那番話,是想讓莊逐言知難而退,若他不肯退,便讓他承諾十年內不納妃,這樣或許能讓阿甯在後宮的日子好過一些。

  她萬萬想不到,莊逐言竟打算不要皇位?!

  燕弘添總算正眼看了莊逐言一回,西瑜的情況他自然清楚,莊逐言為了這個皇位籌謀已久,西瑜國內現在也已經沒有任何人能阻攔他的腳步,他為何要放棄?

  黑眸危險地輕瞇著,燕弘添冷聲說道:「你可想清楚了?」

  這一刻,莊逐言覺得自己像是被盯著的獵物,若他一個回答不好,便會迎來滅頂之災。他暗暗深吸一口氣,堅定地回道:「想清楚了。」
 
  「你現在放棄了,以後就沒有後悔的機會。」

  「我不會後悔。」莊逐言臉上沒有一絲糾結痛苦的神色,可見他應該早就已經決定了。

  就在眾人都被他怔住的時候,他忽然又說道,「但是,我有一個請求。」

  「說。」燕弘添對他的附加條件很感興趣,他想看看,這個青年到底想要什麼。

  「西瑜目前只有兩位皇子,一個是我,一個是四皇子莊琦,我不做皇帝,皇位只能給他。莊琦今年才九歲,目前西瑜朝堂混亂,官場舞弊,百姓生活不易,整個西瑜動盪不安。逐言雖不才,卻也想給百姓一個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我想請求穹帝給我五年時間,讓我有機會教導幼弟,整頓朝堂,平定叛亂,安頓百姓,為西瑜的未來打下一個好的基礎。」

  青年言辭懇切,提到海晏河清時,眼中光芒熠熠。燕弘添能夠理解這種心情,他年少時,也是這般雄心壯志,想要穹嶽在他的手中,強盛不衰,四海信服,八方朝拜。

  只是五年遠遠不夠,燕弘添冷哼一聲,說道:「你想讓阿甯等你五年,她如今已十八了,等不起。」

  莊逐言連忙搖頭,回道:「逐言並非此意,我回去之後,助莊琦登基就回來與公主完婚。只是請求穹帝能讓我以駙馬之身,帶公主回西瑜五年,五年之後,我定會與公主一起回煥陽城定居。」

  以駙馬之身?這樣他連攝政王都做不了,行政令的時候也會非常麻煩,待他離開後還不知道會不會被史官編排什麼罪名,完全是吃力不討好。

  燕弘添還未說話,一道微沉地女聲冷聲說道:「我不同意。」
 
  是燕甯的聲音,莊逐言呼吸一滯,心中微感酸澀。五年,確實為難她了,她不願意也很正常,終究還是他太自私,魚和熊掌怎會兼得?

  莊逐言微微垂眸,強忍下心頭驟然襲來的痛楚,卻又聽見那道熟悉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你、登、基、做、皇、帝。」

  「?!」

  莊逐言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茫然地抬頭,正好對上燕甯含怒的黑眸。

  「回去立刻登基稱帝,五年後傳位給莊琦,你和我一起回煥陽城。」

  「為什麼……」莊逐言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縹緲。

  「西瑜皇位,是你籌謀多年下的囊中之物,它本就應該屬於你。我愛的人,有雄才偉略,治世之心,憑什麼要以駙馬之身,屈於人下,隱於人後,為他人出謀劃策,墊腳鋪路!我要你登基稱皇,要他們所有人見到你,都必須低頭跪拜!屬於你的功績,必須一樣不少地記錄在史記之上供後人讚頌。莊琦就算要登上皇位,也必須從你手中接過玉璽。就算你離開了西瑜,也仍然是西瑜的太上皇!沒有人可以輕視於你,我不要駙馬了,我要做你的皇后!」

  燕甯心中有一團火在燒!聽到他說不要皇位的時候,她錯愕疑惑;但當聽到他說,他要以駙馬之身回去輔佐莊琦的時候,她就知道,他不是放不下皇位,而是放不下西瑜,更是……放不下她,不然他不會選擇這樣屈辱的方式再回去西瑜。

  天下間沒有一個國家,會讓「嫁」出去的皇子把持朝政。風雨飄搖的時候,需要他的時候,自然沒人說什麼,一旦國家安定之後,一切便不一樣了。鳥盡弓藏,到了那時,又有多少髒水等著往他身上潑。

  他本就應該光芒萬丈,受人敬仰,他能為她放棄皇位,她為何不能為他登上后位!

  莊逐言怔怔地盯著燕甯,耳朵裡除了能聽到她的聲音之外,竟像是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了。他第一次知道,不過是幾句話而已,就能讓他的心滾燙,彷彿要燒起來一般。

  燕甯咬了咬唇,走到青楓和燕弘添面前,雙膝跪地,俯下身行了一個大禮,哽咽道:「爹,娘,女兒不孝。」

  燕弘添倒覺得燕甯剛才的樣子很不錯,有氣度,有見識,敢作敢為,比以前成長了不少,看來適當的出去歷練一下也不錯。他哈哈笑道:「這有什麼,我燕弘添的女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青楓伸手將女兒拉起來,笑道:「好了,快起來。」其實她心裡還挺高興的,莊逐言能為了女兒放棄皇位,可見對阿甯是用了真心。原本以為阿甯要嫁去西瑜,一輩子也就不到幾次面了,想不到,最後峰迴路轉。只不過五年而已,五年以後,阿甯就又可以回來了。

  所以說,燕甯這個決定,簡直皆大歡喜,青楓心情好,燕弘添心情就好,大發慈悲地說道:「既然要做皇后,那就按照規矩來吧。莊煜,你先回國登基,再發六國文書,求娶穹嶽公主。」

  是的,六國文書,他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莊煜求娶我穹嶽公主,以後在西瑜,便不敢有人為難她了。

  莊逐言只覺得有喜有悲,喜的是,他終於得到岳父岳母的同意,將甯兒嫁給他了;悲的是,他就算回去立刻準備登基儀式,也不能馬上求娶燕甯。按照西瑜的禮法,皇上駕崩,國喪三年,不得婚嫁。新皇若無皇后,可在國喪一年後迎娶皇后,那他就必須要等一年以後才能求娶公主。公主出嫁,最少要準備一年,這麼算起來,他起碼兩年都見不到甯兒了。

  莊逐言就算心裡再不捨也不敢多話,穹帝肯答應讓他娶甯兒已是天大的幸事,他絕對不敢造次,只能硬著頭皮回道:「是。」

  他不敢顯然有人敢,兩人才剛剛定情,一下子要分開這麼久,燕甯也不願意。她半蹲在矮桌旁,討好地說道:「爹,我還沒去過西瑜,我想去西瑜看看,等到婚期到了,我再回來待嫁。」

  到了婚期才回來?這是有了夫婿忘了爹?!燕弘添的臉立刻黑了,忽然想反悔怎麼辦?!好想把莊逐言抓起來吊起來打一頓!

  燕甯一看她爹的臉色就知道要糟糕了,立刻改口道:「不是,我是說,他登基之後我立刻就回來!」

  這還勉強能答應,燕弘添冷哼了一聲,雖然沒說話,但也是答應的意思了。

  青楓好笑地握住燕弘添的手,對燕甯眨了眨眼睛,笑道:「行了,想去就去吧,用膳吧。」
 
  「是。」有娘安撫爹,就沒她什麼事了。

  這頓飯吃的還算開心,吃完之後,一行人又準備轉去微瀾湖夜釣。剛走出落英閣,夙素就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莊逐言,笑道:「姐夫姐夫,我從沒看過登基儀式,我能跟去西瑜看看嗎?」

  這聲姐夫極大的取悅了莊逐言,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他笑道:「當然可以,妳想什麼時候去都可以。」

  夙素開心地朝墨淵招了招手,「墨淵,我們去西瑜玩一玩好不好?」

  「好。」墨家的詛咒解開了,他父親的壽元會很長,以後素素想去哪裡,他都可以陪在身邊。

  靳衍痕看到夙素挽著燕甯的手,有說有笑地說著去西瑜的安排,他微微低頭,在樓辰的耳邊問道:「辰兒妳想不想去?」

  樓辰淡淡一笑,回道:「去吧。」

  走在最後的樓曦微微挑眉,似乎沒人問他要不要去,那麼,他到底去不去呢?

  登基儀式,好像還真的挺有趣。

  夜幕降臨,暖暖的夜風迎面吹來,帶著淡淡的花香味,莊逐言輕輕地握著燕甯的手,兩人緩步走在青石小路上。前面的路,雖然被夜色籠罩,前途不明,但因為有人相伴,便可以放心地一路走下去。

  莊逐言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在她耳邊低聲說道:「走吧,我的皇后。」

【全書完】

------題外話------

  錯嫁系列六個故事,到這裡徹底結束了。這個系列寫了六年,感覺好長,又感覺好短,心裡既不捨又高興,感情很複雜。樓曦不會單獨成冊,不過後面會有個小番外,番外沒這麼快更新,大約六月吧。實體書出版有獨家番外,需要的朋友可。謝謝大家陪伴我走過了這些年,謝謝。以後若還有好文,我們再一起走下去。最後,祝福大家一切順利。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11-23 08:40 AM

番外一︰人生贏家

  煥陽城作為穹嶽的都城,繁華安定自不必說,百姓們安居樂業,商賈往來不斷,文人墨客也喜歡尋些特色小館談詩論畫,城中每天都很熱鬧,但今日卻格外不同,煥陽城百姓熱議了近二十年的天之驕女,樓相家的千金終於要出嫁了!

  街道兩旁圍滿了人,比任何一次慶典都要熱鬧,說是萬人空巷也不為過。為了維持秩序,連皇城守備軍都出動了,身穿盔甲的將士守在街道兩旁,嚴陣以待,即使是這樣,也擋不住百姓們的熱情,迎親的隊伍還沒到呢,就已經擠得沒處下腳了。

  一位老大娘被擠得受不了了,扯著嗓子叫道︰「別擠別擠,我的鞋都要被你們踩掉了!」

  大娘身後站著三四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也被人潮擠得東倒西歪,聽到大娘中氣十足的叫聲,忍不住笑道︰「大娘,您年紀這麼大了,還出來湊熱鬧,小心把腰給閃了,還是趕緊回家帶孫子去吧,把好位置讓給咱們好了。」

  大娘回頭白了幾人一眼,嚷道︰「去去去,我還等著看新郎倌長什麼樣呢!」

  年紀最小的青年長得白淨斯文,一雙眼楮黝黑靈動,反正現在也無事可做,便想著逗逗這位大嗓門的老大娘,故作疑惑地問道︰「大娘,新郎倌長什麼樣和您有什麼關系啊?」

  大娘不高興了,輕哼一聲,回道︰「怎麼沒關系,我看看新郎倌的模樣配不配得上咱們的辰明郡主。」

  這個郡主封號可是被百姓們熱議了好長一段時間。樓家小姐出嫁前三個月,皇上就給她敕封了郡主封號。此「郡主」和普通的郡主可完全不一樣,不僅僅只是個封號而已,還是有食邑的,食邑三千戶!

  可見相府千金深受皇上寵愛,眾人都在猜測,將軍府那位出嫁的時候,皇上又會敕個什麼封號,賞多少食邑。

  小青年身邊還站著一名華服男子,看氣質便知是位世家公子,看著大娘一副丈母娘審視女婿般的姿態,不禁覺得有趣,笑道︰「妳見過郡主長什麼樣嗎?就算看到新郎倌的樣子也說不出人家配不配吧。」

  老大娘老臉一紅,梗著脖子回道︰「我、我沒見過,但是不用看也知道,郡主肯定長得如花似玉,天仙下凡!」

  華服公子輕「哦」了一聲,似笑非笑道︰「那是當然,所以說,新郎倌長什麼樣,都配不上咱們郡主咯。」

  「……」

  老大娘被堵得回不上話,臉都氣紅了,旁邊的人聽到他們在閒聊,也跟著說道︰「我聽說啊,新郎倌原本是燎越人,為了咱們郡主才定居煥陽城的。」

  老大娘一聽,立刻轉移了注意力,問道︰「這麼說,新郎倌是入贅?」

  華服公子微微挑眉,神情有些復雜。站在幾人不遠處的一名中年男子像是受不了有人胡說八道般連忙大聲叫道︰「別聽他瞎說,根本不是什麼入贅,而且新郎倌也不是燎越人,我聽說新郎倌是縱橫商行的少東家,一表人才,和郡主一見鍾情,郡主在燎越遊玩的時候,他還救過郡主呢,人家那是千里姻緣一線牽!」

  眾人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老大娘還是一頭霧水,「縱橫商行是什麼?」

  中年男子搖搖頭,嗤笑道︰「大娘連縱橫商行都不知道嗎,咱們煥陽城裡的麒麟寶閣就是縱橫商行的,縱橫商行在西北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別說了,來了來了,快看,騎著高頭大馬的那個人就是新郎倌了吧!」

  中年男子還想多賣弄幾句,可惜此時迎親的隊伍已經遠遠行來,街道兩旁人聲鼎沸,再也沒人聽他說話,全都伸長了脖子,盯著走在隊伍最前方,意氣風發的紅衣男子。

  待迎親的長龍走近,大家才再一次感慨,不愧是相府千金,皇上親敕的郡主大婚,這陣仗比百姓們原本想象的還要盛大,新郎倌身後,二三十名高大威武的男子隨行護衛,旗鑼傘扇、八抬大轎樣樣俱全,整個隊伍細數下來,超過兩百餘人。

  新郎倌騎著駿馬緩緩走近,眾人看清他的長相,無不眼前一亮。那是一位風華正茂的翩翩公子,一雙桃花眼神采奕奕,眼角輕揚,薄唇微勾,眼中帶著幾分世家公子少有的痞氣,整個人看起來隨性灑脫,艷紅色的禮服更是將他襯得風流不羈。

  「新郎倌長得好俊啊!」

  「是啊是啊,笑起來真好看!」

  「身材也很高大,肯定是習武之人。」

  道路兩旁的百姓笑瞇瞇地對新郎倌評頭論足,還有好事者起哄道︰「大娘,您覺得他和咱們郡主配不配?」

  大娘輕哼一聲,眼眉帶笑,卻還要故意撇了撇嘴,回道︰「勉強配得上吧。」

  「哈哈哈!」

  周圍百姓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早就人滿為患的街道更加熱鬧幾分。

  華服男子看著迎親隊伍越走越遠,自嘲地笑了笑,襄王有夢神女無心,今日不止是他,煥陽城一半以上的世家公子怕都要黯然神傷。

  罷了,如今她出嫁了,他也不能為她做什麼,唯有祝福吧。

  新姑爺的府邸,與相府就隔了一條街道,從姑爺府的側面就能看到相府的後門,距離近得讓人無語。

  為了彰顯對新娘的重視,新郎倌硬是捨近求遠,熱熱鬧鬧敲鑼打鼓繞了煥陽城一圈,才到相府接了新娘。

  靳衍痕父母早亡,他與靳家也徹底斷了往來,長輩只有兩位姑姑,靳羽和靳茹。兩人都是女子,不方便招呼客人。靳衍痕對岳父岳母極為敬重,雖然不是入贅,他還是將兩位請了過來,與姑姑一起,坐上了高堂之位。

  婚禮進行得很順利,拜完堂夙素和燕甯就陪著樓辰回了後院,墨淵和莊逐言百無聊賴地留在前廳,看著穿著一身紅衣,笑得像個傻子的靳衍痕,只覺得非常礙眼。

  「恭喜樓相,得此佳婿。」

  「劉大人說得極是,新郎倌一表人才,俊逸挺拔,和辰明郡主真是天生一對!」

  宴席才剛剛開始,百官們就急忙上前敬酒,樓夕顏微微一笑,溫文爾雅地回道︰「諸位大人客氣了,今日一定要多飲幾杯。」

  「是是是,樓相請。」

  眾人嘴上客套著,心裡對這位新郎倌卻沒有多少興趣,靳衍痕原本是燎越人,又是個白身,和站在他身旁的西瑜新皇莊逐言,墨家少主墨淵一比,家世地位差了一大截。

  被人拿來與兩位未來連襟對比,靳衍痕一點沒在意,不僅不見頹唐之色,反而更加意氣風發。

  說起來,三人若是正正經經地比一比,靳衍痕實在沒有勝算。

  比謀略,自然是在宮闈與朝堂中一路摸爬滾打爬上至尊皇位的莊逐言更勝一籌。

  比才智,墨淵身為墨家少主,觀天之化,推演萬事,智商應該是三人中最高的。

  比武藝,靳衍痕得了曉劍山莊莊主邢松柏的內力,在玉露的作用下幾乎全部吸收,再加上這些日子,靳羽將當年靳翼的武功招式盡數交給了他,在武功一項上,他總算領先了一回。

  比樣貌,莊逐言姿容絕艷碾壓眾人,沒有可比性。

  所以綜合比起來,三人之中,靳衍痕不能說樣樣墊底,卻也確實比不上另兩位出色,然而,某些人就算再出眾,也並沒有什麼用。

  夙將軍已經發話了,夙素年滿十八歲之前,不議親,等滿了十八歲,墨家再上門求親,夙家說不定還要刁難一二,沒有兩三年,墨淵是肯定娶不上媳婦的。

  莊逐言也沒好到哪裡去,好不容易登基稱帝,還要發六國文書,昭告天下,求娶穹嶽公主。公主出嫁非比尋常,光是準備就要一年,所以莊逐言想要抱得美人歸,也至少是一年以後的事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靳衍痕覺得,自己簡直太幸運了。

  靳衍痕臉上的笑容刺眼到從小一起長大的方如輝都忍不住想揍他兩拳。同樣被岳父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方大夫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道︰「阿痕,岳父這關你到底是怎麼過的?」感覺樓相對阿痕頗為滿意的樣子,不像自己和身邊那兩位,被快被岳父刁難成狗了。

  靳衍痕桃花眼微閃,嘿嘿笑了兩聲,志得意滿地說道︰「討岳父歡心,我有獨門絕技。」

  「哦?」方如輝眼前一亮,趕緊問道︰「快說來聽聽。」

  墨淵和莊逐言雖然沒有問,卻直接朝著這邊走了兩步,圍在靳衍痕身邊,用行動表示了心中的急切,就連樓曦都分出了一分注意力到靳衍痕身上。

  靳衍痕兩隻手一抬,一隻搭在墨淵肩上,一隻搭在莊逐言肩上,用力地拍拍兩人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第一,不能讓岳父大人覺得,你們搶走了他女兒,要讓他覺得自己是多了個兒子,所以不是上門女婿,卻要做的比上門女婿還要體貼,岳父岳母說什麼都是對的!第二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只要討得岳母歡心,岳父自然有岳母幫忙搞定。總之一切都可以妥協,什麼要求都可以答應,最重要的是娶到媳婦!」

  「……」

  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不得不承認,在不要臉這條路上,靳衍痕已經走得太遠,他們恐怕追不上……

  靳衍痕正得意洋洋地準備再「教導」一下小伙伴們,管家已經走到他身旁,提醒他新郎敬酒的時辰到了,他才依依不捨地結束了分享經驗順便炫耀成果地友好交談。

  靳衍痕剛走到樓夕顏身邊,就聽到岳父大人清潤的嗓音,溫和帶笑地說道︰「今日對本相來說,是雙喜臨門。第一喜自然是本相的寶貝女兒尋得佳婿,喜結良緣,這第二喜,便是本相很快就要再次當爹了。」

  百官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說丞相夫人十八年後再次懷孕了!眾人還未來得及說恭喜,只聽到一聲脆響,循聲望去,竟是夙將軍生生就手中的酒杯給捏碎了!

  這是……怎麼回事?

  顧雲也被夙凌這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低聲問道︰「你幹嘛?」

  夙凌鬆開手,碎掉的瓷片掉了一地,眾人只見夙將軍黑著一張臉,冷聲說道︰「走,回家生孩子。」

  十九年前,在他的婚宴上,樓夕顏也如今日一般,說著雙喜臨門,說著自己要當爹了,然後陰險地指使那些文官把他灌醉,害得他在洞房花燭夜裡就那樣醉死過去。

  一想起這件事,夙凌就恨不得揍樓夕顏幾拳,今日的這一幕,簡直就是歷史重演。

  在生孩子這件事上,他晚了樓夕顏和燕弘添好幾步,素素比燕甯和樓辰小了兩歲,這是夙凌一輩子的痛,所以這次,說什麼都不能晚太多!

  顧雲忽然被夙凌從座位上拉了起來,一路牽著往外走,直到走出新人府邸,她還有些懵圈。

  「?!」文武百官不止懵圈,他們簡直驚呆了!

  他們應該沒看錯吧,夙家軍的戰神,穹嶽的鎮國將軍夙凌,在別人的婚宴上,捏碎了一個酒杯,一刻也不能等地趕回家,就為了回去……生孩子?!

  墨淵默默地看著頭也不回,快步離開的準岳父岳母,面癱的臉上神色複雜,他應該很快就要有一個比他小二十多歲的小舅子或者小姨子了吧……

  樓夕顏劍眉微挑,鳳眸輕瞇,將眸中狡黠之色盡數遮掩,就好像沒看到夙凌的舉動一般,朗聲笑道︰「來來來,大家繼續喝。」

  百官們回過神來,趕緊舉杯,灌下一杯酒壓壓驚。

  奉皇命前來送賀禮,順便觀禮的大太監皺了皺眉頭,總覺得丞相夫人有孕這個消息,應該第一時間回稟皇上才是,不然可能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大太監渾身一抖,連忙對身邊的小太監說了幾句話,小太監連連點頭,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樓夕顏抬眸瞟了小太監一眼,心情越發的好了。

  今晚上忙著生孩子的,估計不止將軍府那一對。可惜啊可惜,再怎麼努力,終究是要慢他一步。

  樓相很滿意,今天果然是好日子啊。

------題外話------

  大家久等了,下一篇番外是樓曦。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11-23 08:41 AM

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6-11-23 08:46 AM 編輯

番外二︰樓家公子
        
  若要問隆冬時節,煥陽城中最美的風景在何處,無需置疑,必定是曙山別院。

  清妃愛梅,不僅穹嶽人知道,天下人都有耳聞,穹帝為了給清妃娘娘尋梅,曾昭告天下,凡敬獻珍稀品種,得清妃娘娘喜愛,必有重賞。

  可想而知,這曙山別院裡的梅樹,必定珍品無數,爭奇斗艷。只可惜,有資格到這院子裡賞梅的人,少之又少。

  此時,曙山別院的梅林小道上,一道小小的身影正快步走著,少年身形不高,肩背挺得筆直,腳步雖快,卻絲毫不顯匆忙,行走間透著一種別樣的優雅韻味。

  少年手裡捏著一本封面泛黃的書,嘴角微彎,勾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未長開的臉還有幾分嬰兒肥,一笑起來便能看到兩個淺淺的酒窩。粉雕玉琢般的貴公子,任誰看了都要移不開眼。

  樓曦腳步輕快,隨手掐了一小枝梅花在手裡把玩,他今日心情極好,前些天從北齊人那裡找到一本北齊偃師所著的《機關術》,內容十分精妙,阿辰她們三個一定喜歡。

  穿過梅林,正好能看到一座漂亮的小木屋,這木屋是皇上為了讓清妃娘娘能更好的欣賞冬日梅景而特意建造的,木屋不大,腳底下的青磚卻能保持日夜溫暖,就像一個巨大的火炕,讓待在里面的人不受寒風侵蝕,皇上的用心可見一斑。

  樓曦猜想幾位妹妹肯定和大姨一起,窩在木屋裡取暖,他晃了晃手中的梅花,黝黑的眼楮微亮,狡黠一笑,原本走向大門的腳步一轉,輕手輕腳地往旁邊的小窗走去。

  樓曦蹲在窗下,一隻手將梅花舉過頭頂,另一隻手伸到窗欞上,剛想用力推開窗戶嚇裡面的人一跳,就聽到茯苓姑姑熟悉的聲音從屋裡傳了出來。

  「主子,聽說北齊那位號稱棋藝天才、以八歲稚齡贏遍北齊無敵手的小皇子在昨日宮宴之上,公然挑戰太子殿下,被曦少爺以太子年長於北齊皇子,與之對弈有欺負弱小之嫌為由拒絕了。曦少爺和北齊小皇子同歲,還恰巧同月份,曦少爺便提議與小皇子切磋,結果,曦少爺不僅贏了,還連贏三場,那位小皇子氣得當場大哭,北齊使臣顏面掃地,皇上高興壞了!」

  茯苓聲音很輕,樓曦只能勉強聽清她是在說自己在宮宴上贏了北齊小皇子的事情,雖然這兩日見到他的人都一個勁的誇獎他,聽得都麻木了,但是他心裡還是想聽聽一向疼愛他的大姨是什麼說的。

  收回伸出去的小手,樓曦踮起腳尖,把耳朵貼在窗欞上。等了好一會,屋里才傳來青楓似感慨又似欣慰的低語,「小曦很好。」

  雖然青楓只簡單地誇了他一句話,樓曦心裡還是很高興,漂亮的眼眉笑成了一彎新月。

  他笑瞇瞇地晃了晃手中的花枝,決定將手裡的梅花送給大姨。屋內,茯苓姑姑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這次她將聲音壓得更低了,若非樓曦緊貼著窗欞站立,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主子,您……有沒有後悔?若是當年沒有換出去,曦少爺他……」

  「茯苓!」嚴厲的低呵聲打斷了茯苓的話,屋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樓曦愣在原地,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良久,大姨清冷的嗓音淡淡地說道︰「現在這樣,就很好。那些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妳只需要牢牢記住,小曦是姐姐的兒子,是我最喜歡的外甥。」

  茯苓謹慎地回了一句「是」,便沒有再說話,屋內再一次靜了下來,靜得彷彿只能聽到各自的心跳聲。

  樓曦悄悄地後退,盡量放輕腳步,繞過小木屋,轉身飛快地往後院跑去,冰冷的寒風就好像一把把小刀子割在臉上,他感覺不到臉疼,只覺得如墜冰窟,渾身發寒。

  跑進後院,衝到偏僻的角落,他背靠著冰冷的石牆,拼命的喘氣,就好像剛才一直都未曾呼吸一般,冷風灌入喉嚨,帶來一陣刺痛。

  他可以肯定,剛才大姨她們是在談論他,但是茯苓姑姑口中的換出去指的是什麼?換的又是什麼?大姨為何如此鄭重地囑咐茯苓,甚至還帶著幾分警告,強調自己是她的外甥?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如今連茯苓都不能提及?

  一向帶著微笑的小臉此刻繃得緊緊的,某個危險的猜測,就像是海嘯般在他的腦海裡劇烈翻滾。他急需去驗證這個假設的真實性,而且還不能讓任何人起疑,他要好好想想,別慌,冷靜下來,冷靜……

  元宵佳節,青楓邀請卓晴和顧雲一起到曙山別院過節,將軍府有些事要安排,夙凌和顧雲將夙素送到曙山別院後又離開了,說好晚上再過來用晚膳。樓夕顏和卓晴倒是一早就帶著樓曦和樓辰來了。

  青楓和卓晴領著燕甯她們三個小姑娘一起做湯圓,平時都和樓辰形影不離的樓曦這次沒跟著一起來,陪著樓夕顏留在木屋賞梅。

  兩父子剛在梅林中站了一會兒,燕弘添就到了,看到那道無比熟悉的高大身影踏著沉穩的步子緩緩走來,樓曦的心莫名的有些緊張和慌亂,怕被兩個大人看出端倪,他連忙假裝被一枝開得正艷的梅花吸引了注意力,將視線從燕弘添身上移開,緊緊地盯著那一簇紅梅。

  樓夕顏和燕弘添說了一會兒話,回過頭才發現小樓曦被一枝怒放的紅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一雙大大的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它看,好像除了這枝梅,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入得了他的眼了。

  燕弘添黑眸中閃過一絲笑意,上前幾步,修長有力的手抓住紅梅枝幹,微微用力,便將那一簇嬌花攀折下來。

  下一刻,如同一簇火焰便熱烈的紅梅被遞到了樓曦面前,迎著燕弘添帶著淡淡寵溺的目光,樓曦藏在袖子裡的小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小少年呆呆地看著他,卻不伸手接過花枝,燕弘添劍眉微蹙,「又不想要了?」

  樓曦回過神來,連忙搖頭,伸手抓住花枝,回道︰「要,謝謝……」眼角餘光看到樓夕顏正朝他們兩人走來,樓曦靈機一動,抬頭看著燕弘添,叫道︰「爹。」

  這聲軟軟地「爹」叫出口,燕弘添整個心猛然一震,樓曦明顯感覺燕弘添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頓,他握著花枝還未放開的手力量驟然加大,兩指粗的花枝幾乎被他掐碎。

  將燕弘添的反應看在眼裡,樓曦的心沉到谷底,面上不敢露出一點點異常的神色,目光稍稍錯開燕弘添的臉,透過他的肩膀,看向身後的樓夕顏,揚起一抹孩子氣的笑,叫道︰「爹你快來,我要和姨父比賽下棋,你給我們當裁判。」

  燕弘添火熱的心像是被一桶冰水澆了個透心涼,回頭看去,果然看到樓夕顏正好站在他背後。

  原來那聲「爹」並不是在叫他,是啊,怎麼可能是叫他呢?這個稱呼,他這輩子怕是沒有機會從樓曦嘴裡聽到了。

  樓夕顏剛剛走近,並不知道兩人之間暗潮洶涌,只當樓曦之前勝了北齊皇子有些小得意,急於挑戰他心中的王者,所以才吵著要和燕弘添比賽。

  走到樓曦面前,微微彎腰,食指輕扣他的小腦門,樓夕顏笑道︰「輸了可不能像那位小皇子似的哭鼻子。」

  樓曦點了點頭,淡然又自信地回道︰「我不會輸。」

  八歲的小孩,五官都沒張開,一臉的嬰兒肥,小手背在身後,故作老成的小模樣把樓夕顏都給逗笑了,「這麼有信心啊?」

  樓曦嘴角輕揚,露出一個樓夕顏慣有的溫潤笑容,回道︰「我才十歲,輸給皇上是理所當然,若是僥幸贏個一子半子,就更凸顯我棋藝高絕,非同一般,所以不管輸贏,我都不算輸。」

  「你倒是狡猾。」燕弘添失笑,這腹黑勁簡直和樓夕顏一模一樣。

  樓曦微微昂頭,抬著下巴,得意又驕傲地說道︰「當然了,誰讓我是樓相的兒子。」

  燕弘添和樓夕顏懼是一怔,樓夕顏用力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傻孩子,狡猾可不是什麼讚美的好詞。」

  樓曦當然知道這並不是誇獎,他這麼說,只不過是為了再一次試探燕弘添,果然,姨父一向銳利霸氣的黑眸此刻黯淡了幾分,嘴角的笑容也帶著一絲苦澀,若非樓曦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根本察覺不到。

  最終樓曦和燕弘添還是戰了一局,結果顯而易見,心神不寧的樓曦一派塗地,潰不成軍。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梅花也開得異常得明艷,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一輪明月懸在天邊,溫柔的月光灑落大地,為萬物鍍上了一層銀光。

  梅林之中,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梅樹下,目光落在一枝斷掉的梅枝上,久久不肯移開,俊秀可愛的小臉上神色嚴肅又凝重,黑亮的眼眸中,隱藏著這個年紀的孩子沒有的銳利精光。

  樓夕顏找到樓曦的時候,他已經收回了膠著在梅樹上的視線,微微垂著頭看著腳下,心情看起來有些低落。

  樓夕顏以為他是因為今日輸得太慘,心裡不高興了,走到他身後,抬手罩著他的小腦袋,揉了揉髮頂,柔聲問道︰「想什麼?」

  溫暖的掌心落在樓曦的腦袋上,讓他回過神來,轉身抬著頭怔怔地盯著樓夕顏看了很久,久到樓夕顏都感覺到了他的異常,蹲下來輕撫上他的額頭,擔心地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著涼了?告訴爹哪裡不舒服?」

  樓曦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俊朗溫柔的臉龐,對上那雙滿含擔憂的鳳眸,眼眶有些發紅,搖了搖頭,回道︰「沒有,我很好。」

  樓夕顏微微蹙眉,終於感覺得小傢伙今天似乎不太對勁,樓曦也敏銳的感覺到他爹看他的目光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連忙收斂心神,狀似隨意般問道︰「爹,我出生的時候,也像今天這麼冷嗎?」

  樓夕顏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色更柔和了幾分,回道︰「不,那天天氣很好,朝霞滿天,晴空萬里。」

  樓曦輕輕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又低聲問道︰「阿甯出生的時候,天氣好嗎?」

  樓夕顏心頭一跳,輕揉著小腦袋的手越發溫柔,回道︰「好,冬日暖陽,照得人滿心愉悅。」

  樓曦抬手,將按在他腦袋上的大手抓下來,緊緊地握在手裡,上前一步,整個身子縮進樓夕顏懷裡,小聲說道︰「爹,我們回家吧。」

  樓夕顏微微挑眉,樓曦五歲之後,除了家裡那幾個小姑娘能得到他主動牽手的待遇,其他人想牽他的手可沒那麼容易,更別說主動依偎進誰的懷裡了。

  樓夕顏將兒子軟軟的身子抱緊,輕拍著他的後頸,什麼也沒問,說道︰「好,我們去接你娘和阿辰,一起回家。」

  「嗯。」

  煥陽城的冬天,難得下雪,這一年,天空卻飄起了雪花,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大手牽著小手,踏著薄雪,漸漸走出了這一片美麗又尊貴的梅林……

  【番外完】

------題外話------

  你們怎麼會以為我在番外裡會讓曦哥哥談戀愛呢?曦哥哥在我心目中,永遠是那個十八歲的清俊少年,所以十八歲談戀愛什麼的,太早了~所有覬覦他的女人,統統走開!這個系列到這裡,就全部結束了,實體書大約是在十月底上市,還會有兩篇獨家番外,喜歡的朋友可以買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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