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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湛露 -【驚世小娘子之三】霸爺賣妻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2-11-6 02:58 PM     標題: 湛露 -【驚世小娘子之三】霸爺賣妻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2-11-7 09:22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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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仙蘭英雄愛慕者聯合會特報:我們的英雄即將娶妻,
娶的卻是個連做菜都不會的異族女人,大家一定要反對到底呀!
他是草原上戰無不勝的英雄,受仙蘭人景仰的鷹王,
皇上為監視他,賜婚個嬌嬌女給他,對她,他可不會信任,
更沒半點興趣,派下屬去迎親只是剛好而已,
可沒想到,這千金女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也跟那些以夫為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仙蘭女子不同,
居然女扮男裝單騎來到草原,親眼確認他值不值得交付一生,
遇上狼群襲擊也不驚慌,憑藉精湛武藝奮勇殺狼,
她還有顆善心,不在乎傳染病的危險,悉心診治他的族人,
更因他懷念已逝母親,不諳廚藝的她就努力學做羊肉料理,
這樣的女人他如何不愛?他願給她一片天空發揮才能,
唉,若非敵國又侵犯邊境,他真捨不得和她分開,
這下也只能忍耐,忍到凱旋歸來就可以……
等等,為什麼迎接他的卻是她被當成叛徒的消息?!
她當真辜負了他的信任?若真如此,他只得宣布賣妻了!

【出版日期】2012年7月20日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717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2-11-7 09:06 AM

第一章

春面醉如雪芙蓉,星眸皓齒玉玲瓏。

秋波流慧神飛逸,驚才絕豔顛眾生。

娉婷園中百花暗,楚楚月下皆朦朧。

琵琶斜抱纖指細,雲鬢高堆珠翠紅。

何似蟾宮仙影在,恍若彩壁洛神蹤。

最憐嬌嗔彩裙卷,又歎桂花灑碧空。

這首詩,乃是昊月國當朝戶部侍郎崔真文所作,詩中所寫的並非仙子洛神,而是鎮國侯杜堂遠的孫女杜雅潔。

杜雅潔,芳齡十八,是杜堂遠唯一的嫡孫女,在杜府備受寵愛。但她最為世人稱道的,並非她的美貌無雙,而是她的才華。

身為一名女子,本應養在深閨人未識,但杜堂遠對這個孫女素來極為疼愛,在她幼時就常將她帶出府,在人前人後炫耀自己有一個多麼聰明伶俐的寶貝孫女。

杜雅潔也的確是天資聰穎,七歲便可以將《全唐詩》倒背如流;十二歲便能和朝中學問最好的禮部尚書對談經史子集;十五歲時,與全國眾多文壇高手、青年俊傑在京中以文會友,才名遠播。

她一直是許多未婚男子心中渴盼娶入家中的一顆明珠,但因為鎮國侯太過鍾愛她,以緻她年近雙十依然待字閨中。就在朝上朝下男男女女紛紛猜測杜家這位小姐最終不是嫁入名門就是入選宮中之時,一道聖旨打碎了眾多男子的美夢,也令所有人大吃一驚-

陛下竟將杜雅潔賜婚給鷹王歐陽靖!

說到這位鷹王,光聽名字便知道,他不似一般的朝中貴戚,世襲爵位,他在很多人心中,就像是一個謎。

他生活在距離昊月國京城約八百裏外的蚩南,那裏大多居住著從海外或鄰國流浪到此的異族之人,據說歐陽靖就是其中之一的仙蘭族人。關於這一族,則是流傳著許多令人又興奮又敬畏的謠言。

據說這一族的人可以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他們不願意和外族人交往,所以自建城池,自給自足。因其民族的個性血性十足,昊月國的曆代皇帝從來不會輕易去招惹他們,不徵稅、不貼補,放任他們劃地為國。

昊月國的皇帝們之所以選擇這種態度,是因為仙蘭人能征善戰,外強勁敵想從仙蘭人的門前跨過進攻昊月,是不可能的事情。

歐陽靖的武力和魄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三年前,鄰國秋薊換了新國君,雄心勃勃想和昊月國一較高下,於是揮軍十萬北上進攻。

大軍剛剛來到蚩南,就中了歐陽靖設下的埋伏,他率領八千仙蘭人一舉擊潰了十萬敵軍,就此一戰成名。

消息傳到京城,皇帝龍心大悅,破天荒頒旨到蚩南,封歐陽靖為鷹王。但歐陽靖卻將聖旨看得極淡,一句「我非昊月人,不奉昊月旨」,冷冰冰硬邦邦地頂回去,將朝廷命官「打」得灰頭土臉。

但即使如此,歐陽靖畢竟功在昊月,百姓們還是將「鷹王」這個稱號時時掛在嘴邊,於是歐陽靖雖未領旨,已有王名。

可是,無論怎樣想,他和杜雅潔都絕對搭不上關係。一個是生長在邊陲之地的蠻夷異族,一個是在京中養尊處優的官家千金。歐陽靖那樣一個連王位都不領受的人,又豈會乖乖答應這樣的婚事安排?

昊月皇帝就不怕自己的一片好心,又撞上冰山一座嗎?

朝中議論紛紛,朝下沸沸揚揚,眾人都是一副等好戲看的樣子。過了七、八日,歐陽靖那邊終於有答覆了。

再次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竟然答應了!

其實在蚩南,關於這樁婚事,仙蘭人的觀點也極為分歧。

南圓羽香,是仙蘭人最引以為傲的英雄歐陽靖所住的地方。這裏沒有圍牆,隻有漫山遍野的鮮花,一間間隨意依山勢水流而建的房屋,或高大雄偉,或矮小精巧,全依著主人的性子建造。

仙蘭族的男兒,天生不喜歡被束縛,雖然留住在昊月國也有五、六十年的曆史了,可至今仍不將自己視為昊月人,且許多族人到了十六歲之後就會離開家鄉,到異國他鄉去闖蕩遊曆,有的一走就是幾十年。

和這些人相比,歐陽靖應該是個特例。他並非在蚩南出生,而是在遙遠的昊月京城,一歲時被送回蚩南,由仙蘭族中長老級的人物撫養,十六歲後也沒有離開家鄉,二十歲就披掛上戰場,為昊月贏得了那舉世矚目的一次勝利。

他是昊月的救星,是仙蘭人的英雄,也許昊月皇帝正是看中了他這一點,才決定將杜雅潔賜予他做妻子,希望借助他的力量抑制仙蘭人血性中那不安分的一面,與昊月可以更加相安相融。

在南圓羽香的西面草地,是一塊天然的射箭靶場。

此時歐陽靖赤裸著一側肩膀和胸膛,手握弓箭,瞄準遙遙二十丈開外的靶心爛的陽光照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俊美的面容年輕而生動,高聳的鼻樑象徵著主人的性情果敢堅毅。寬肩、細腰、長腿,站姿如松筆直,手穩如磐石,沒有一絲晃動。

盤腿坐在旁邊青草地上的一名少女,托著腮癡癡地望著他,悄聲拉了拉身邊年輕男子的衣袖,問道:「阿哥,為什麼靖哥瞄準了老半天都不射箭?」

男子笑道:「族長十三歲就能射中那個遠度的紅心了,他現在不過是藉由瞄準來練習自己的眼力、臂力和耐力罷了。」

少女笑道:「其實這個道理我豈會不知道,不過是逗你罷了。你說靖哥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跑到靶場來射箭?是不是因為昊月皇帝忽然扔給他一個奇怪的老婆,讓他心裏煩得很?」

男子再笑道:「你這麼聰明,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又來逗我。」

少女一撇嘴,「我知道靖哥心裏肯定是不願意的,既然如此,靖哥又為何要答應那個老皇帝呢?咱們仙蘭人幾時會怕昊月皇帝?」

「這當然不是怕。我想族長心中必有他的算盤,阿秀,你一個女孩子家,不要仗著族長疼你,就一天到晚沒大沒小,又問東問西的。在咱們族裏,像你這樣的瘋丫頭有幾個?」

阿秀笑靨如花,「就因為隻有我一個,所以阿哥你更要覺得驕傲!」說罷,她跳起來,跑到歐陽靖的身邊,「靖哥,教我射箭好不好?」

「女孩子學什麼射箭?」

歐陽靖目不斜視,依然緊盯靶心,倏然手指松弦,箭似流星射了出去-這一箭挾著破風之聲,不僅一箭射中紅心,而且貫穿靶樁射到後面的大樹上,入木三寸,箭尾猶自顫抖半晌,方才停止。

阿秀興奮地拍手道:「靖哥,你這手射箭的本事不僅在仙蘭是一等一的厲害,整個昊月,不,出了昊月,也是第一高手!」

他淡淡笑著拍拍她的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難道沒聽說過?」

「我才不管什麼人什麼天,在我心中,靖哥是天下第一!」阿秀絲毫不掩飾對歐陽靖的崇拜,大剌剌地問:「靖哥,你幾時娶我?」

他笑道:「我幾時說了要娶你?」

阿秀把嘴一噘,「我從七歲起就說過非你不嫁了,你不要現在和我裝傻。」

站在一旁的男子連忙出聲打斷道:「阿秀,說話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歐陽靖擺手,「不用斥喝她,她這個脾氣也是被我們慣出來的。」

男子歎氣道:「族長千萬不要再嬌慣她了,前幾日古隆長老已經嚴正叮嚀過她了,說她要是再這樣不守規矩,就把她流放到海離島去。」

阿秀笑道:「古隆長老人老規矩多,他說的話我才不放在眼裏呢。人家昊月國的女子就沒有咱們仙蘭人這麼多規矩,咱們仙蘭既然在昊月國生活了幾十年,怎麼也不入鄉隨俗,跟著把以前那些破規矩改一改?」

「阿秀-」歐陽靖的聲音一沉,「古隆長老地位之尊,連我都要敬讓三分,你不可以這樣說他。若是咱們仙蘭人的規矩說改就改,那我們為何還要固執地做仙蘭人?早早受昊月皇帝封賞,改當昊月人不就行了?」

他的聲音不高,但語氣極重,阿秀和他說笑慣了,從沒見他用這樣鄭重嚴肅的表情音調和自己說話,一下子也嚇住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低下頭輕聲說:「是,我記住了。」接著便自覺沒趣,悻悻地轉身走了。

歐陽靖看向那男子,「達齊,那位杜小姐下個月就會被送到這邊來,接親的時候你替我去就行了。」

達齊訝異道:「為什麼?族長,這樣的大事當然要由您親自出面啊。」

他慢吞吞地收拾弓箭,說道:「也算不上是什麼大事,不過是皇帝派來一個監視我的丫頭罷了。他不放心我,又不好公然和我說,於是出了這個下策。我聽說那丫頭在京城中是位嬌嬌大小姐,我很不喜歡昊月人那種驕傲之氣,懶得去理。若是咱們這邊陣勢太大、規格太高,倒讓那女人得了意。你知道我最不喜歡女人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達齊思忖道:「我去也無不可,只是古隆長老對這件事本就很抵制,族長再不出面,豈不是公然不給那昊月皇帝面子?咱們仙蘭人在蚩南生存本就不易,何必要和昊月皇帝翻了臉呢?」

歐陽靖笑道:「你果然是我的軍師。旁人都想著怎麼徹底霸佔這裏、如何壯大仙蘭的勢力,隻有你看到昊月對我們的威脅和仙蘭真正的隱憂。」

達齊說:「古隆長老也是一片好意,他親眼看到當年仙蘭想融於昊月時的結局是怎樣的淒慘……」說到這裏,他謹慎地看了眼歐陽靖,住了口。

歐陽靖淡淡地道:「你不用避諱,反正那件事也不是秘密了。」

「其實……」達齊猶豫道:「我總覺得那件事當年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只是兩人都太過要強,不肯讓步。其實相愛之人並不難尋,難的是肯和自己相守一生的人。因為相愛隻要一時的激情澎湃,而相守是需要長久的忍耐,彼此遷就。」

歐陽靖好奇地看著他笑,「你今天從哪裏來的這麼多感慨?我們仙蘭的男人可沒有這麼多愁善感的。」

達齊苦笑道:「我和阿秀的性格好像天生就是反的,她比較像個男孩子,也總笑我更像是個姊姊,而不是哥哥。」

歐陽靖披上衣服,「所以我叫你去替我迎親是上上之策。其他仙蘭的男人都粗枝大葉,不將女人放在眼裏。我雖然不怕得罪昊月皇帝,但也不想隨便得罪,畢竟日後我們還有許多地方要用得上他們。」

達齊歎道:「但願杜小姐嫁來這兒,帶給仙蘭的是祥和,而不是災禍。」

與此同時,在昊月國京城的杜府,是一片愁雲慘霧。

杜雅潔的母親抓著女兒的手哀哀痛哭,「為什麼我女兒要被嫁到那麼遠的地方?我們雅潔縱使不是金枝玉葉,也算是功臣之後,皇上不是還誇了雅潔好多次,說我們杜家有她是天大的福分,說雅潔將滿城的千金小姐都給比下去了。可比下去的結果是什麼?就是要被放逐到那個異邦人統轄的地方嗎?仙蘭人是什麼人咱們都不知道,那個鷹王連陛下的封賞都不放在眼裏,雅潔嫁給他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杜堂遠濃眉蹙起,「這件事我已經和陛下談過了,但陛下心意已決,聖旨也已昭告天下,歐陽靖也同意了,這樁婚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是你一句捨不得就可以不算數的。」他訓斥著兒媳。

杜雅潔反握住母親的手,柔聲說道:「娘,不用為女兒擔心,女兒早晚是要嫁人的。與其嫁給庸庸碌碌的莽夫,或者是滿身驕奢之氣的公子哥兒,女兒倒是很欣慰自己可以嫁給像鷹王那樣的英雄人物。」

「什麼英雄?不過就是個異邦的莽夫而已!」杜母依然哭得肝腸寸斷。

這時門外有人通稟,「京中幾位公子特來面見小姐。」

杜堂遠歎道:「雅潔,你交友無數,下個月離京之後隻怕這些人是沒什麼機會見了,這時見面就算道別也好,只是……」

杜雅潔點頭道:「您是要說那些人之中難免有官家重臣之後,要孫女和他們道別時不要說太失禮的話,孫女明白。」

這些年,京中多少達官貴人向杜府提親,杜堂遠都因愛惜孫女,不捨她過早嫁人而一一婉拒,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疼寵,竟然會害孫女被指婚到蚩南,他心中千萬不捨不忍,後悔莫及,但終究難敵聖旨大如天。杜家向來忠烈,不願因小兒女的私情而壞了國家大計,隻得點頭同意。

今日前來和孫女話別的幾人中,本該有他孫女婿的人選……唉,一念之差啊。

杜雅潔款款走到前堂,一見堂上站著的幾人,不禁笑道:「少白、劍武、秋童,我就知道你們幾人得了消息必會來給我送行。」

這幾人都是她平日私交極好的異性友人,此時卻一個個眉頭緊鎖,神情凝重。

方少白是京中綢緞行方字號的少東,與杜雅潔是在一次賞燈會上結識的。當時賞燈會上有燈謎無數,他素來酷愛燈謎,欣然前往,不料卻遇到一個強勁對手,總比他多猜出幾條燈謎,得了當日的綵頭。那人便是杜雅潔。他因此對杜雅潔甚為欽慕,幾次登門求教,成了朋友。

見到她如此從容淡定,方少白忍不住開口道:「雅潔,你祖父是堂堂鎮國侯,見陛下這樣荒唐的安排,怎麼不為你說說話?那鷹王是能隨便嫁的嗎?蚩南是能隨便去的嗎?」

她歪著頭笑道:「哪有你們想的那麼恐怖,鷹王在昊月遭遇國難之時出手相救,便是大仁大義之人,這樣的人,我嫁給他有什麼不行的?我還應該代昊月的百姓謝謝他的救命之恩呢。」

曲劍武乃是兵部尚書的兒子,聽她這樣讚美歐陽靖,也心生不滿地道:「歐陽靖可沒有你說的這麼大仁大義,聽說他和咱們昊月有著不小的淵源,只是真相如何,旁人不得而知,而且這淵源你焉知是善是惡?」

「無論善惡,他救過咱們昊月人總是事實。更何況人性本善,他既是一族之長,可以讓全族的人無怨無悔地聽他號令,必有過人之處,我很想一見。」

此時莫秋童緩緩開口道:「我近日要到昌九赴任,那裏距離蚩南很近,你若有事,派人一紙飛信送來,我必兼程趕至,救你於水火之中。」

聞言,她還來不及回應,方少白便搶先道:「秋童,你這人怎麼說話不算話?說好了來這裏是勸雅潔的,隻要雅潔不肯嫁,我們回去想辦法,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嫁給一個異族魔王。可現在你這口氣,竟是要對此事不管不顧了嗎?」

莫秋童也很無奈,「你們聽她的口氣,她對這件婚事倒是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我們這些人在旁邊乾著急有什麼用?」

曲劍武仰頭長歎,「我隻恨自己還沒有入朝做事,否則我必然會和陛下談一談。自古以來,我覺得曆朝曆代各國皇帝的所有政舉中,最慘無人道的就是和親之事。將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孩子嫁到那種舉目無親的地方,能指望什麼?若對方真有反心,就是嫁再多的女子過去又有什麼用,可這悲劇一生卻已經注定。雅潔,你天生便如同鳳凰一般高貴,哪裏能在蚩南那片土地上飛翔?」

她抿嘴笑道:「各位對我的盛情美意,雅潔感念在心。但是無論前路如何,我都願承聖命,以身報償君恩,所以各位也不必為我之事費心了,你們幾時見過聖旨可以再改的?更何況仙蘭那邊必定也開始在做準備了,我若是抗旨不去,昊月國和仙蘭便要起大爭端,各位誰敢說自己能一肩扛下這後果?」

三人都被她說得沉默不語。

她微笑著向幾人深深做了一個萬福。「幾位若是捨不得我這個朋友,在我出行那日,便到長松亭送一送我吧。秋童上次還答應要給我寫一首七言長律,希望我走時可以看到詩稿。少白和劍武,你們兩人在父親那裏得望甚隆,便不要玩心太重了,早點出仕為他們分憂解難才好。」

三個男人愁眉深鎖,隻得默默點頭。

鶯飛草長四月天,蚩南的草原上最是草豐水美、牛羊遍地的季節。

翩然一騎從遠方飛馳而來,馬背上一名俊秀非常的少年神采飛揚地看向四方,恰逢一名趕羊人從這裏經過,那少年人勒馬俯身問道:「這位老伯,請問到南圓羽香怎麼走?」

老人瞇著眼抬起頭來,「你說的是咱們了不起的哈格桑的住處嗎?」

少年好奇地問道:「什麼是哈格桑?」

老人解釋道:「哈格桑就是咱們仙蘭人話中『英雄』的意思啊。」

少年恍然大悟地點頭,「您的意思是,歐陽靖就是仙蘭人的哈格桑?」

老人得意地笑道:「當然!難道你沒聽說過,咱們哈格桑帶著八千人打敗敵軍十萬的故事嗎?」

少年噗哧笑道:「這一路都不知道聽到多少人講了,總覺得大家把他說得太神,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八千人怎麼可能打敗十萬人?這樣一個人要打十幾個呢!」

老人氣鼓鼓地說:「怎麼不可能?咱們仙蘭人向來驍勇善戰,那些弱不禁風的秋什麼國的壞人,哪裏是咱們的對手?更何況哈格桑用兵如神,當然把他們打得一敗塗地、屁滾尿流!」

少年在馬背上笑得前仰後合,「老伯說得好!咱們就是要把秋薊國的壞人打得屁滾尿流!」

老人見他終於認可自己的說法了,這才開開心心地給他指路,「你就沿著這條路一直向南,看到一片白色的穹頂房子,就是南圓羽香了。不過咱們哈格桑經常外出,你若是要去找他,可得碰碰運氣了。」

少年在馬背上拱手道:「多謝老伯,我就是隨便走走,如果遇到了他,那是我的緣分,遇不到,也是我的緣分,先告辭了!」說完,他縱馬揚鞭向著南方疾馳而去。

路上經過一片集市,少年被攤販賣的眾多新奇物事所吸引,忍不住下馬拉住馬韁,邊走邊看,偶爾詢價一二,並不為了購買,隻為了問個樂趣。

一位賣骨頭吊墜的大叔打量著他,問道:「這位小哥是外鄉來的吧?」

少年答道:「說是外鄉也算是近鄰,我是從京城來的。」

大叔了然點頭,「哦……你是說從昊月國來的?」

少年笑道:「大叔,這裏也算是昊月的土地吧?不能因為仙蘭人在這裏住得久了,就把這裏當做是自己的地盤了。」

旁邊一名漢子聽了,皺眉說道:「你這人說什麼呢?我們仙蘭人在這裏替昊月看住門戶,八千人馬浴血奮戰打退秋薊十萬敵軍,我們是昊月的恩人,怎麼就不能把這裏當自己的土地了?昊月皇帝就是拱手把這塊地送給我們,我們還嫌小呢!」

少年轉頭看他,淡淡道:「仙蘭人這樣有骨氣,就應該在蚩南以外另辟疆土,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家,現在國不國、民不民的獨霸一方,和公然入侵的秋薊比起來,也沒有高尚到哪裏去。」

壯漢牛眼一瞪,揮起拳頭道:「你說什麼!你這個昊月人,看你細得像麻稈一樣,若是敵人打過來,一拳就把你打回娘胎裏了,還好意思說什麼高尚不高尚!」

少年退後一步,左手負後,右手平伸於身前,笑盈盈道:「這位大哥口氣這樣沖,大概是個練家子,咱們不如來比一比,我隻用一隻手和你打,你若是能在三招之內逼得我後退一步,就算你贏,我立刻對仙蘭人心悅誠服,在這裏大喊三聲『仙蘭人是昊月的恩人』,如何?」

大漢勃然大怒,「什麼?三招之內逼你後退一步?你以為我一拳下去,你的小命還保得住嗎?」

大漢最後一個字出口之時,拳風已經呼呼地直奔少年的面門而去,少年格擋出手,看似沒有多少力道,也並未正面和大漢撞擊,卻繞過大漢的拳頭,在他的手腕上一黏一拽,竟將大漢拽得蹬蹬蹬前撲四、五步,接著踉蹌摔倒在地。

大漢震驚的坐在地上再看向少年-少年依舊笑咪咪地望著他,還是剛才那個姿勢,只是轉了一個身,小手招招,示意他再打。

大漢大吼一聲,彈跳起身,掄拳撲了過來,少年抬腿一踢,腳尖踢到大漢的下頷,但少年的力度控制得又準又巧,正當大漢以為下巴就要被踢碎之際,感覺到少年只是輕輕點了一下。可這一下也把大漢驚出一身冷汗,沉重的身形陡然頓住,第三招不知道該不該再出手。

少年笑咪咪地說:「這位大哥,論武功您不是我的對手,就不要勉強了。我和您無冤無仇的,咱們打這種架真是莫名其妙。我看您身手勇猛,當年哈格桑和秋薊國打仗的時候,您上戰場了嗎?」

大漢驕傲地說:「當然去了!我就是哈格桑手下鷹軍中的一員!」

「那真是失敬失敬了!」少年拱手道:「原來大哥也是一位哈格桑!」

大漢心中敬畏他的武功,兩招之後也知道自己打不過他,本覺得自己今天丟盡了面子,正進退維谷之時,少年竟然突然改了口氣,對他這般客氣敬重,立時又覺得顏面有光,咧嘴一笑,拍著少年的肩膀說:「你這個小兄弟也有意思。年紀輕輕功夫不錯,不如跟著咱們哈格桑吧!保準你將來能做個隊長!」

少年呵呵笑道:「多謝這位大哥的美意。可我是昊月人,我心中最愛的也是昊月的軍隊,就像大哥你喜歡仙蘭的軍人一樣,我若是隨隨便便投靠了仙蘭,不就成了昊月的叛徒?」

大漢歪著頭想了想,點頭笑道:「你說的也是。」然後豎起大拇指,「有骨氣!不做叛徒!」

少年覺得這大漢真是純樸單純得可愛,與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便又問道:「大哥,這裏距離哈格桑的南圓羽香還有多遠?」

「你騎著馬往前騎,看到日頭落到山背後的時候,差不多就到了。」大漢看著天色回答。

退到一旁看兩人打鬥的那位大叔,此時才戰戰兢兢地開口說道:「這位小哥既然是昊月來的,我向你問個人啊。」

少年回頭說:「大叔請說無妨。」

「你們昊月國中那位叫杜什麼的小姐,據說就要嫁給我們哈格桑了,她人怎麼樣?」

少年笑道:「大叔這話讓我怎麼回答?那位杜小姐養在深閨人未識,哪裏是我能見得到的。」

「什麼叫養在深閨人未識?」大叔聽不懂他說的詩句。

少年隻好解釋道:「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會隨便跑出來溜躂讓我們普通百姓看到。」

大叔頻頻點頭,「是的是的,女孩子就是這樣才守規矩。咱們仙蘭的女孩子也是這樣的。」

忽然間,周圍人群一陣騷動,傳來陣陣歡呼之聲。

少年好奇地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大漢激動地從路邊跑過來,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說:「快看!哈格桑來了!」

少年舉目向遠處看去,只見一隊人馬風馳電掣般掠過他們面前,當先那人,一身玄色如夜如風,雄姿英發,身後的披風在戰馬上飛揚成旗,並不灼人的紅日也貪慕他的俊朗威儀,在他的面龐上細細描繪著五官輪廓,如畫筆勾勒。

周圍的仙蘭人都興奮地跑到路邊歡呼緻意,歐陽靖縱馬過去,未及與眾人說話攀談,隻以笑容匆匆回應。

這一隊人馬不過七、八人,氣勢卻如千軍萬馬一般。

少年癡癡地看著,不禁感慨道:「當世英雄應如是啊!」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2-11-7 09:07 AM

第二章

歐陽靖匆匆走回紫色穹頂的天廬,這裏是屬於他的私堂。

達齊正在門前等他,見他回來,主動迎上說道:「古隆長老正在裏面等您。」

歐陽靖沉聲問道:「我派你去接親的計劃他知道嗎?」

「沒有族長的吩咐,我怎麼敢說?但是古隆長老對這樁婚事一直很不滿,您看您昨夜躲出去了,他竟在裏面等了您一天一夜,我看這件事要您親自和他說清楚了。」

歐陽靖雙眉微蹙,沉默不語的踏上臺階。

仙蘭人的住宅叫「天廬」,乃是天空之下的房屋之意。仙蘭人生性喜歡親近大自然,所以也許每間房屋的空間並不大,但前面一定要有寬闊的場院。

歐陽靖的天廬並不豪華,只是佔地較大些。從正門走進,還未走到內堂,只見院中站了二十多名仙蘭士兵,一見他進來,全都單膝跪地高呼「哈格桑萬歲」。

歐陽靖笑道:「古長老出門都要這麼多人護衛嗎?」

古隆聽到聲音從內堂走出,站在門旁,冷著臉說:「這是給你準備的。」

「給我?」他不解地問道:「我要這些人做什麼?又不需要上陣打仗,再說我這天廬也沒有這麼多空房間可以讓他們住啊。」

「昊月那個女人肯定不簡單,昊月皇帝派她來,不知道帶了多少狡詐心機要刺探你的心意,隻怕會有各種手段對你不利,你這裏平日隻有幾個下人伺候,防衛鬆懈,倘若被人抓住漏洞……」

「古爺爺-」歐陽靖突然叫出隻有私下才會喊他的親暱稱呼,但是神情極為嚴肅,「你覺得昊月皇帝會派人來殺我嗎?」

古隆闆著臉說:「說不準呢。那個男人無情無義,鐵石心腸,我不信他。」

「但我信。」他的聲音揚高幾分,魄力如山,「這件事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便像蚩南山一樣不可動搖。出爾反爾的無恥小人,是仙蘭人眼中的蒼蠅、腳下的牛糞。古爺爺若是現在把這幾十人硬生生安插在我這裏,我還是這草原上的膽小兔子,反倒讓昊月人看不起了。古爺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您若是尊我這個一族之長,就請把人帶回。一個昊月女人我都對付不了,又怎麼統領這八百裏草原上的數萬仙蘭人?」

古隆見他動了怒,句句誠懇又字字尖銳,沉著黑臉說道:「你做事這樣輕率,若是惹出大亂,該怎樣面對你死去的母親?」

歐陽靖一笑,「是人總有死的一天,我此生事事問心無愧,有什麼怕見母親的?」

古隆氣呼呼地瞪他一眼,帶人走了。

達齊長籲一口氣,悄悄走到他身邊說道:「古長老越來越喜歡插手族內事務了,他總是這樣倚老賣老,才真的是族內的隱患。」

歐陽靖看他一眼,淡淡說道:「但他總是我們的祖輩,為仙蘭立下赫赫戰功,小時候承他救助,我才得以活命。我既然叫他一聲古爺爺,便會一直尊重他。」

達齊聽他似是在警示自己,忙轉換話題道:「聽說昊月那邊的送婚車隊已經啟程,最多七天就會到蚩南了。族長真的要我去接那位新娘的話,我是不是該先到蚩南山口去駐紮幾日,以免錯過。」

歐陽靖仰頭看天,喃喃道:「從北而來的風,會把咱們這位新娘的氣息吹到南圓羽香的,你不用太過緊張。我上次和你說過,我並不喜歡這種嬌嬌大小姐,對她沒有任何期待。古長老的如臨大敵已經讓我覺得好笑,你現在又滿心想要隆重以待,更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近日西南方向的暴雨天氣才是我的最大憂患,聽說那邊的城鎮已經淹了幾座,若是暴雨來到草原上,仙蘭人的房子不知道能不能禁得起狂風暴雨的侵襲,每年我們都要花費大量的人力財力重新修繕破損倒塌的房屋,今年……隻怕要早做準備了。」

天色進入傍晚,正在門前院子曬羊毛的安必花大嬸忽然手搭涼棚,看到一人一騎從天邊而來。那人停在她的院子前,笑容像晚霞一樣炫目燦爛。

「大嬸您好,我是從昊月來的,可是天色晚了,不知道該在哪裏留宿,請問你們仙蘭這裏有沒有客棧?」

她見來者是個俊秀穩重的少年,便笑答道:「咱們仙蘭哪有什麼客棧,都是走到哪裏就住到哪裏的。我家側面還有間空房,就是屋頂有點漏雨得修一下才可以住。」

少年跳下馬,將韁繩拴在大嬸家的院門口,信步走入,微笑道:「大嬸肯讓我借宿,我已經千恩萬謝了,怎麼還會嫌屋子不好?看這天氣,今晚肯定是不會下雨的,我隻借宿這一晚,明早就走。」

安必花大嬸忙說道:「好,那你等一等,我去給你抱床被子過來。」

於是少年住進了安必花大嬸家的西邊小房,這間房子顯然平時是用來放雜物的,但是大嬸收拾得很乾淨。

安大嬸是個熱情好客的人,她去廚房煮了碗麵給少年端過來,說道:「我這裏也沒有太多好吃的,不過羊肉面是仙蘭的特色,你不嫌棄的話就嚐嚐吧。」

少年感謝的將飯碗接過來,放到桌上,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吃起來,偶爾會從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擦掉嘴角沾上的湯漬。

大嬸在旁邊看著他笑道:「你在昊月也是體面人家出來的吧?看你吃飯的方式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少年解釋道:「我家規矩多,吃飯時不許出聲說話,也不許將湯湯水水灑到桌上。」

大嬸點頭道:「昊月人的氣派就比我們仙蘭人大,連吃飯都這麼講究,只是這樣吃,得吃到什麼時候才能吃完?」大嬸笑了笑,轉身又去收拾院子。

少年吃完麵,起身將碗筷送出門。

大嬸見了,說道:「將碗放到井臺上就行了,一會兒我來洗。」

少年說道:「這點小事我也能做的,已經很叨擾大嬸了,哪裏還能讓您再給我洗碗呢?」說著,就伸手要去井臺裏打水。

安必花大嬸急忙跑過來攔住他道:「孩子,這可不行!若是讓你洗了碗,我是要遭天打五雷轟的!」

少年不解地問:「怎麼會呢?大嬸您說的實在太嚴重了。」

她一邊用吊桶打水,一邊解釋道:「咱們仙蘭一向都是男主外女主內的,這一點和你們昊月人一樣,不過仙蘭人對妻子的要求很多,規矩和忌諱也很多。比如這飯碗,一定要女人使用,飯前飯後,隻有女人可以摸,男人們隻在吃飯的時候會碰它,放下筷子後就一下都不會碰了。

「如果讓男人在吃飯以外的時候碰了飯碗,就說明男人在外面沒有工作可以做,隻能在家中做個煮飯的笨蛋,這個家會被天神怪罪,最厲害的天懲就是天打五雷轟了。」

少年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洗個碗還有這樣的典故。

但他很不以為然地道:「我們昊月國男人吃完飯其實也是不動飯碗的,但是並沒有這麼厲害的毒咒,聽著倒好像女人的家務不僅卑賤還愚蠢。仙蘭人的性格如此豪放剽悍,怎麼會如此輕視自己的妻子?」

安必花大嬸卻笑道:「女人就該是這樣的啊,女人若是太聰明,那要男人做什麼?」

少年皺緊眉頭,沉默了片刻問道:「大嬸,您家還有別人嗎?」

「我丈夫去草原上打獵了,這個季節正是狐群狼群出沒的時候,一張狐皮和狼皮可以賣得很高的價格,他一走就要十天半個月,今天肯定是回不來了。」大嬸又抱起一捆柴火,笑道:「我去把屋子裏的地火燒得旺一些,你那間屋子就會暖和一些了。」

「多謝大嬸。」少年好奇地跟了過去,想看她如何燒「地火」。

原來是幾間屋子的地面都是相通的,大嬸在正房添柴生火,燒出的熱氣經過一個巨大、像鐵爐的東西傳送到每個房間。房與房之間負責傳送熱氣的鐵管子都安裝在牆壁上,還有閥門,貌似是可以調控熱氣的輸出和關閉。

少年人不禁讚歎道:「仙蘭人真是聰明!這種取暖的方法,昊月人可不知道。」

安必花大嬸得意地笑道:「這方法是咱們哈格桑想出來的。過去仙蘭人也用不上這樣的熱爐子,所以真的要感謝天神把哈格桑送給了我們仙蘭人啊!」

少年又笑了,大概是因為這一路上,聽到關於這位「哈格桑」的溢美之詞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他不想再聽了,正想回房休息,那位大嬸卻來了興緻,和他介紹說:「咱們這位哈格桑是仙蘭人的傳奇。」

「我知道,他率兵八千退敵十萬。」

「不僅如此,哈格桑據說是天神的兒子。當年他的母親是咱們仙蘭族的聖女,被一道閃電劈中,然後生下了他。」

少年瞪大眼睛,想笑又忍住了,「被閃電劈中?」

真是聞所未聞,除非是親眼所見,否則他才不信這荒誕的說法。但是看大嬸的表情這樣認真嚴肅,一臉的嚮往崇拜,就知道她對這「傳奇」是深信不疑的,他再多加反駁也沒有意義。

於是他妥協地點頭附和:「的確是天神的兒子呢。」

他趕了數日的路,又困又乏,和大嬸再寒暄了幾句,就回房去睡了。

房門一關上,果然很暖和。少年躺在屋內唯一的一張床上,身下有點紮紮的感覺,因為身下所謂的墊子,不過是草編的草墊,毛毛紮紮並不平滑,對於素來養尊處優的他來說,環境實在是不夠舒服。

他悄悄褪下褲子,看著一雙雪白大腿內側已經磨破的皮肉,不禁苦笑一聲,「真是自討苦吃。」

平時在家騎馬,最多騎不過兩、三盞茶的工夫,就會被跟隨自己的管家三催四請地叫下馬背,即使長輩再疼他,也隻能一個月騎上兩、三回。他自詡天資聰穎,騎馬習武都學得很快,只是被家人過分疼寵著,苦頭吃得也少。結果這一回自己雄心勃勃地決定騎馬來仙蘭,卻沒想到過於顛簸的馬上生活,讓他的雙腿飽受折磨。

還好隨身帶了家中最好的金創藥,每天用藥抹一抹,綁上白布,就可以再堅持一段時間。而且,都已經來到蚩南,南圓羽香近在咫尺,他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放棄,只是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接近那位被無數人讚頌的「哈格桑」,今晚再想一夜吧。

沒多久,困意上襲,即使睡不慣草床,終於還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到半夜,突然感覺有人用力推他,還聽到那位大嬸拔高聲調的聲音在他耳邊喊:「快起來!狼群來了!」

他猛地一驚,本以為是作了惡夢,但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大嬸已經衝了出去。

他趕忙胡亂地把衣服穿上,緊跟著跑了出去。

大嬸對於對付狼群應該很有經驗了,只見家門口的籬笆上已經插上了數支火把,火光熊熊燃燒起來,將眼前照得通明,而少年站在籬笆之後放眼看去,不禁渾身打了個冷顫,在十幾丈外的地方,有無數綠螢螢的光點正在閃閃爍爍。

那就是狼群?他自小生活在京城之中的大戶之家,對於這種可怕的群居動物一向只是耳聞,不曾親睹。此時遠遠看到狼眼幽寒,縱使他平日鎮靜大膽,現在也嚇得渾身微顫,一瞬間,小時候讀過所有關於狼的故事全都湧上心頭。

他記得書上說狼是怕火的動物,所以他站到一株火把後方,好不容易稍微心安了一點。回過頭去,發現大嬸手中也已攥著一支火把,戰戰兢兢地守在家門口。

「大嬸,這裏經常有狼群出沒?」他小聲問道。

大嬸直勾勾地看著狼群,「草原上狼本來就多,否則我男人怎麼會靠獵殺牠們養家餬口。可是這些年住在這裏的人越來越多,狼群也不太靠近了,沒想到今天狼群會突然出現。」

「有沒有向其他族人示警的方法?」

她登時一震,叫道:「對了!我都忘了這件事!」她連忙將火把往少年手中一塞,返身跑回屋去。

不一會兒,大嬸拿著一支牛角做的號角跑出來,放在嘴邊用力地吹起來。號聲低沉,聲音卻隨著草原的風傳得很遠,聲音飄出的剎那,少年立刻察覺到狼群變得躁動,那些閃爍的綠光不僅沒有後退,反而有逼近的跡象。

他心中驚駭,難道這些狼群是被那些捕狼人驅趕之後,胡亂逃竄到這裏的?若真是如此,這樣的求助號聲牠們應該也早已熟悉,會不會反而激怒狼的血性,引起進攻

想到這裏,他一把奪下大嬸的牛角號,喊道:「先不要吹號了!我們再布一圈火圈,那些狼才不能靠近!」

兩人迅速將所有眼前能收集到的柴火在身前擺成一個圈子,因為柴火不多了,所以少年讓大嬸和他一起背靠著牆壁堆放柴火,這樣可以省掉一半的木柴。

他們才剛放置完畢,就有一隻膽大的餓狼聰明地穿過兩支篝火的空隙,縱身越過低矮的籬笆,跳入院中。

聽到大嬸驚呼一聲,少年果斷地抽出腰上掛著的一柄匕首,橫在身前。

那頭狼直勾勾地和他對視,少年屏息凝視,腳步卻不敢移動半分。一人一狼僵持了不知多久,另一隻狼也跳了進來,逼向大嬸。

少年高聲喊道:「大嬸,快把你面前的火堆點燃!」

安必花大嬸顫聲道:「不行,你還沒有過來呢!如果我把柴火點燃了,你不能跳進來怎麼辦?」

「快!否則狼群一多就更難對付了!」少年拉高的聲音或許因為著急,帶著幾分尖銳的淒厲。

安必花顫抖著用手中的火把點燃了身前三尺開外的柴火堆。柴火極易燒著,火勢一起,兩隻狼都敬畏得後退了幾步。

少年知道這是最好的時機了,否則一旦柴火燒完,到時候自保都難,更不要談救下那位大嬸了。

他悄悄彎下腰,伸手去摸地上的石子,一隻狼看到他的動作,以為有可乘之機,便飛撲上來-此時少年已經抓到幾顆碎石子,屈指彈出,正中餓狼的頭部頸部,狼負痛落地,抖了抖身上的長毛,再次撲上來。

牠的行動,似是在給狼群做訊號,另一隻狼也在少年的背後伺機而動。兩隻狼同時自前後夾擊撲攻少年,少年身法輕盈,在雙狼之中縱身一躍,避開攻擊的同時,反手一紮,匕首紮到一隻狼的後背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2-11-7 09:08 AM

第三章

狼負痛回頭就是一口,少年的匕首還紮在狼身未及拔出,被結結實實地咬到,登時手腕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大嬸看得肝膽俱裂,大聲喊道:「少年人,籬笆上的火把是可以用的!」

經大嬸一提醒,少年果斷伸出左手抓住籬芭上的一支火把,橫掃向兩隻狼頭。

那隻背上還插著匕首的狼,因為身上有傷行動不便,一下子就被火把撩到了頭部,毛髮燒起之時,狼痛得嗽嗽尖叫,聲音之慘烈,令少年聽得心中也是五昧雜陳。

但此時性命偵關,他哪裏敢怠慢,手中火把當做一支火刀,搞起來劈向另一隻狼。那隻狼沒有受傷,十分機敏,見力敵少年有困難,同伴又受了傷,返身就跳出籬芭牆之外。

少年喘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將手腕草草包紮起來,但還來及休息,就覺得外面狼嚎一片,此起彼落,在這夜色之下竟讓人心驚膽戰。

大嬸忙喊道:「壞了,這群狼要一起衝過來了,這些火把隻怕檔不住它們。」

少年喊道:「先回屋!將所有!」窗緊鎖起來」

大嬸回答:「右邊的窗戶壞了好久,關都關不住了!」

少年心下一歎,看來今日真要血戰一場了。

他一腳踢翻還在原地打滾的那隻傷狼,拔出匕首又補了兩刀,然後瑞飛燃燒的柴火,將安必花大嬸從火堆中拉了出來,一把推到!」內去,自己也跟著進了!將!從裏頭拴死。

那扇無法關閉的窗戶,少年人從屋內找了把破凳子,試圖堵在窗口。凳子剛剛放過去,就有一張血盆狼口咬了進來,原來那些狼群真的已經跨過籬芭,衝入院子裏了。

少年揮起匕首刺穿那狼的眼睛,狼慘叫著掉落窗戶,但外面的狼嚎之聲響得更加淒厲了。

「這樣僵持下去可不好!」少年頓足道。他聽說狼是頗有耐心且難疆的動物,若是在這裏和它們耗上幾天幾夜可就更不好辦了。

他一眼看到屋內也在燃燒的柴火,抽出其中一根放在窗桶,讓火頭朝外,這樣就沒有狼敢從窗口進入了。

但僅僅是這樣的應對之策依然不夠,屋內的柴火同樣有限,若是燒盡了,他還有什麼退敵良策?

正在他窮極思考之時,忽聽得外面傳來尖銳的哨音,緊接著是無數的馬蹄聲,和許多人呼喝吼叫的聲音。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安必花大嬸卻流著淚顫聲說道:「咱們的救星來了。」

少年神思大振!知道必然是有人聽到狼嚎之後互相通風報訊,趕來救援。那前來施以援手的「救星」,至少應有十幾人,馬蹄的聲立甲由這而近,緊接著就是無數支飛箭破空而來的聲音,有些飛箭甚至釘在了!」闆和窗框上。

少年拉著安必花大嬌向後退,以防被飛箭誤傷到。

外面隻聽得馬嘶狼嚎、人喊箭飛,不知道是怎樣驚天動地的一個場面。屋內的兩人都撐緊了拳頭,手心中早已是冷汗滲滲。

終於,一切漸歸平靜,外面開始有人說話的聲音--

「這些狼皮真是上好的貨色,若是剝下來草去賣錢,應該能賣得不少銀子呢。」

「哈哈,你真是被錢財迷了心竅,還不快看看有沒有人被狼傷到!」

有人敲!」,安必花大嬸哆嗦著打開房!」。

外面有兩位仙蘭人身背箭囊,好奇地問道:「大嬸,家中人沒事兒吧?」

「沒事兒,多虧今夭有位小兄弟留宿在我家,否!」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呢。」她終於笑了出來,把少年從身後拉出來,「難得他小小年紀,一身的好功夫,又機智得很!哎呀,哈格桑也在這裏」

少年一震,舉目向那火把耀眼處看去一歐陽靖正站在籬笆前聽著屬下清點死狼數字之後的回享。火光之下,他的黑衣帶著肅殺之氣,背後的箭囊早已空空如也,不知道有多少隻狼是死在他的飛箭之下?

也許是因為大嬸的那一聲喊,也許是因為下意識地向這邊環視,歐陽靖的目光恰好與少年對視上。

少年頓時心頭激盪,喉頭硬住,竟忘了自己來時,在心中想過千百次的那些話語該從何說起。

歐陽靖緩步踱近,方才聽到安必花的話,他笑道:「英雄出少年,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可以智鬥群狠了。那隻被利器紮死的狼是你的了,你想怎麼處置都可以。」

少年尷尬地說:「我不是要殺狼謀利,是為求自保才殺狼的。」

歐陽靖來到面前,少年才察覺到兩人的身高竟然如此懸殊,他悄悄踱起腳尖才能勉強和他的下巴齊平。

歐陽靖在近距離看到少年時,也覺得心頭有種異樣的感覺。他身材纖瘦嬌小,一雙明眸在火把下燦若星火,肌膚如王、雙眉秀長,無論怎麼看,都古怪極了。

他低下頭,看到少年的手腕上綁著一條手帕,他托起他的手時,聽到少年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條手帕本是雪白絲綢質地,看上去很是名貴,但如今大都被鮮血沾染,不能再用了。

「受傷了?」他沉聲問道。

「嗯,被狼咬了一口。」少年低聲呢喃,不敢再抬頭看他。

他凝視少年片刻,倏然將他的肩膀扯過,丟上馬背。少年楞了一下,歐陽靖已經翻身上馬,坐在他身後,雙臂環過他的身體,拉住馬緩,聲若寒潭,「別動!跟我回去,有話問你」

駿馬揚蹄,少年身子一晃,跌進他懷裏。眼看著自己被他強行帶走,不知前途如何,更不知他為何會突然對自己發難,心中忐忑不定,說不清是喜是憂……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2-11-7 09:09 AM

第四章

南圓羽香的主門前,眾多騎士急馳而歸,歐陽靖跳下馬背的同時,將少年也扯了下來,他沒有和任何人多說一句話,拉著少年直接進入一間空房,房門一關,虎目精光,一瞬不眨地盯著少年--

「知道我要問你什麼嗎?」

「我怎麼會知道?」少年胸口跳得激烈,但努力讓自己神色平靜。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問了一個看似愚蠢的問題。

少年契然一笑,「當然。您是仙蘭人口中的『哈格桑』,這一路我不知道聽到多少人提起您的名字。

「那你知道做一個『哈格桑』,最重要的本事是什麼嗎?」

「什麼?」少年眨眨眼,「帶領族人衝鋒陷陣,英勇殺敵?」

歐陽靖冷笑一聲,「最重要的是要先能分辨出身邊之人是敵是友!」

他大手撫上少年的頭頂,突然抽落了發替,本來盤得好好的髮髻一散,長髮披瀉之時,他親眼目睹少年的表情由鎮定自若到驚慌失措,知道自己沒有猜錯,瞬間將少年推到牆角,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卸掉少年腰上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處。

他逼問道:「你是誰?為何女扮男裝潛入我蚩南土地?」

她烏黑的雙眸泛著光澤,歐陽靖起初以為那是恐懼,但是很快地就發現,那竟然像是一狡默?

望著她眼中若隱若現的笑意,歐陽靖聲音一沉,「別以為你可以一笑帶過。在仙蘭,像你這樣女扮男裝獨自出門,是可以被判死罪的!

她歎口氣,無視頸下的鋒利匕首,說道:「我不是仙蘭人,我是昊月國的人,仙蘭的法律與我無關。」

他反笑道:「縱使你是昊月人,但你現在是在仙蘭的土地上。」

「是仙蘭的土地,還是昊月的土地?哈格桑應該很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她竟寸步不讓,針鋒相對。

那咄咄逼人的樣子,歐陽靖從未在任何女人身上看過,他訝異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撒下匕首,「說!你是誰派來刺探我仙蘭軍情的?」

女孩兒微咬下唇,這小動作讓她的朱唇水潤,泛著嫣然光澤。「我是……杜府的人。」

「杜府?」

他先是困惑一愣,一時間無法理解,但是緊接著他便想起來了。自己那位素未謀面的未婚妻,不就是杜府千金?

「你的意思是,是杜家派你來的?」歐陽靖瞇著眼看她,「杜家為何要派個女人來,隻為傳遞消息?」

女孩兒微笑道:「不,是……杜小姐想知道自己究竟要嫁一個什麼樣的男子,想看看傳說中的鷹王是不是真的配得上她。」

歐陽靖揚高眉,「怎麼?我不嫌棄她,她倒敢來打探我的底細?」

女孩兒笑意盈盈,屋中雖然沒有點燈,但房門半闔,月光流洩,照著她如花俏顏,竟是仙姿一般。

他定定地看著她,問道:「你叫什麼?」

「爹娘都叫我……阿憐。」她似是遲疑了一下,隻說出自己的乳名。

這個名字,自十二歲之後再也沒有人叫過,連她自己都快要忘記了,不知怎地,竟然在他面前說了出來。

他沉思許久,問道:「你現在可是要回昊月去複命?」

「送親的馬車再過幾日就到童南了,我留在這裏等他們。」她早已計劃好了。

他燮眉暗忖,這女孩兒似乎有一身好功夫,且來路不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杜府中人。若是,那杜小姐未免太過謹小慎微,更顯荒唐可笑。她既然被許婚給他,無論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都是要嫁的,派手下前來探察一番,又有何意?

若她不是杜府的人,那就更是居心巨測。也許她根本就是不知哪派來的奸細刺客,不過為了就近伏擊暗殺他罷了。

想到這裏,警惕之心陡然大漲,他撐住她的手腕,將她抵在牆頭,匕首重新壓回她的頸部,字字如山般壓頂而下,「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

「是。」她雖然面露驚訝之色,但依舊鎮定。

「你說你是杜府的人,可知道杜府共有多少人口?」

「哈格桑問的若是杜府的使喚下人……杜府家大業大,光是粗使丫頭就有一百一十人左右,其餘家丁和護院大約也有兩百三十人上下。其他備房的老爺、太太及姨娘們有十一、二人,但哈格桑若要問我準確人數,我是給不出來的。」阿憐皺皺眉,很是為難的樣子。

其實這已經是很精確的數字了。畢竟大府之中,人來人走也是常事,數字未必能夠精確。她倉促之間能說到這個地步,已是不容易。

但他又追問道:「杜堂遠平時交好的朝中大臣有誰?」

阿…憐想了想,答道:「老爺在朝中為官幾十年,文武百官中有不少人都是老爺的朋友。若說平日關係最好的,那就是兵部尚書徐大人,還有吏部尚書了大人。」

對於她的回答,他不予置評,第三個問題隨即而出,「聽說你們杜小姐平日喜歡結交男子,可有與人私相授受,關係暖昧?」

阿…憐漲紅了臉答道:「我們小姐清清白白,平日往來的都是知書達禮的文沐墨客,怎麼可能做出悖禮之事,你怎麼能這樣妄加揣測小姐」

歐陽靖哼道:「男女交往,豈有清白之說?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若讓我知道她在婚前便已對我不忠,這妻子我甯可不要」

阿憐瞪大眼睛,忽然翻了臉,怒斤道:「鷹王,我一路聽得你多少故事,對你除了敬重便是好奇,以為你是個經天緯地的大丈夫,卻沒想到你和市井閑婦也沒什麼區別!不知道從哪裏道聽塗說了一些流言輩語,就胡亂揣測你未來妻子的人品。縱使你不信她,也總該相信昊月皇帝的誠意。一個身家不清白的女孩子,皇上怎麼敢指婚給你!」

她猛地推開歐陽靖,也不管他握著的那把匕首會不會碰傷自己。

接著她又氣呼呼地說道:「這門親事您還是早早退了吧!否!」日後若有一天您舊事重提,將這盆髒水潑到小姐身上,她豈不是白白被你冤死?她一個弱質女流,遠嫁他鄉已是人生之痛,若所嫁非人,更是畢生遺憾了,我可不想見她為此懊悔幾十年!」

但他卻沒有生氣,反而想笑。都說強將手下無弱兵,區區一個丫鬃都能如此口齒伶俐,一身骨氣,她的主人應該也不會差了吧。

他還在想著要不要繼續盤問下去,忽聽得外面傳來達齊的聲音,便推開門揚聲問道:「有事?」

「昊月那邊傳來了信函,說是新娘子三天之後就到蚩南了。族長,真的不讓我提前去接嗎?」達齊依然是以禮節為重,手中舉著那封從昊月送來的信。

歐陽靖想了想,接過信,回頭看向屋中的阿憐,「知不知道這封信是誰寫的?」

阿憐一怔,「這個……應該是禮部吧。」

他把信封向前一送,隻說了一個字,「念。」

她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麼要求,但還是依言走上前接下信封,看了一眼,的確是蓋著禮部的大印,已經被拆封過了,聽剛才外面那名年輕男子所說的話,那人應該是歐陽靖的心腹手下,奉命要去迎親的。

她抽出信紙,將上頭一闆一眼的公函念了一遍--

「鷹王如晤,杜府車馬已於十日前出行,預計在本月二十七日氏達豈南。一應隨行車隊層從,皆屬陛下相贈,不必返程。」

內容短而清楚。杜府小姐會在二十七日到達,隨行人員及陪嫁都是送給歐陽靖的禮物。

歐陽靖側耳傾聽之後,哼了一聲,「好大的手筆。」

她聽出他話語中的反諷,便說道:「杜家小姐出嫁,陛下送的賀禮及杜府的陪嫁縱然說不上富可敵國,也足以富甲一方了。陛下知道蚩南現在急需用錢,又不好和昊月國開口直要,所以才想了這個方法。你若是不信,到時候當面驗看就是了。」

他很震驚這丫頭竟然能將隱密的國家大事如此信口說了出來,不禁皺皺眉,「這麼說來,那昊月皇帝倒是一番好意,又送金銀財寶又送美女,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說,我們仙蘭人要對此感恩戴德了?」

阿…憐一頓,想了想才道:「我知道鷹王對於昊月國感情複雜。你們佔領了昊月的疆土,昊月皇帝不與你們計較,你擔心他別有居心,而昊月國向你們示好,你更懷疑是我們居心巨測。其實是否要感恩戴德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仙蘭與昊月這樣不主不僕、非兄非友,卻又唇齒相依的關係,總該有個名正言順的說法。我想這位杜小姐就是昊月皇帝為仙蘭人準備的『說法』。」

歐陽靖看著她,心中隱隱覺得這女孩兒絕非她自己說的那麼簡單,若是用刑逼問,也許可以再問出些秘密來。

但是他的大手剛剛抓住她的肩膀,一眼望到她笑盈盈的明眸,如兩弘清泉,靈動清澈,登時心思一動,住了手。

「今晚你睡在這裏,不許亂跑……」他打量著她,想起她剛剛也和群狼鬥了一場。仙蘭人敬重英雄,但是向來不讓女人上戰場,於是他又追加一句,「若再讓我看見你和男人搶活兒幹,我就讓人把你關起來!還有,等會見我會派人送藥來給你,上好藥才能就寢,知道嗎」

阿憐甜甜一笑,「是!知道了,偉大的哈格桑」

這笑容如此眩迷人眼,歐陽靖忽然想起自己每天早上最愛看的朝霞一竟似有幾片落在她的雙頰上,紅彤彤的,心頭竟蠢蠢欲動,恨不能……吞嚥入心……

阿憐這一夜辛苦萬分,先是智鬥群狼,然後又和歐陽靖唇槍舌劍一番,再加上手腕的傷雖然上了藥之後好多了,但還是隱隱作痛,緊張疲憊和不適,讓她一躺上床便一覺到天亮,起身時發現外面已是陽光逼人,心中暗叫不好,急忙起身把衣服穿好。

既然自己的行藏曝露,她也無須再做掩飾。可帶來的換洗衣物都留在騎來的那匹馬身上,隻能將就著先穿昨天的衣服,但是頭髮梳成了京城女孩子們最喜歡的飛燕式。

直到換裝完畢,她才驚訝的發現,昨晚被狼咬傷的手腕,今日已經好多了,真不曉得是什麼樣的藥,居然有這麼厲害的功效!

推開房門,這才看清這片敞亮的院子--一邊是各種兵器,一邊是一排桌椅,她猜想,歐陽靖平時應該都是在這兒和族人議事。

她才正要走出去,就見一名紫衣女孩兒蹦蹦跳跳地跑進大門,兩人打了個照面,對方的雙眉立刻皺起,指著她鼻尖問道:「你是誰?從哪兒冒出來的?」

阿憐一笑,反問道:「那你又是誰?」

女孩見看上去就是個火爆脾氣,將小童腰一挺,頓足道:「哼!我不告訴你!我自己去找靖哥,他自然會告訴我的!

這時歐陽靖恰好騎馬回來,手中提著一個包袱,直接在馬背上扔給阿憐。

她急忙接住,認出是自己昨晚落在安必花大矯那裏的包袱,笑道:「多謝了」

少女正是達齊的妹妹阿秀,她乍然見到有女孩子從歐陽靖家中出來,心中敵意頓生,又見他和她好像很熟,更是氣得火冒三丈,大聲問道:「靖哥,這女孩兒是誰?」

「和你無關。」他直接給了她一個釘子碰。

她睜大眼睛,沒想到歐陽靖竟然對自己這樣冷冰冰硬邦邦的,忽然間鼻子一酸,捂著臉嗚嗚嗚地一路哭著跑離。

阿憐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歪著頭問向歐陽靖,「那個女孩兒……是不是很喜歡你?」

他瞥她一眼,「與你有關嗎?」

她也被他甩了顆釘子,卻璞味一笑。

他不解地問:「你笑什麼?」

「笑你這個哈格桑在戰場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卻好像一點都不懂女孩子的心。」

他皺了皺眉,「女人的心有什麼要懂的?」

他向來隻關心敵人的心。女人心又不會要他的命,敵人在想什麼,才是儂關生死的。

阿憐歪著頭笑,「你從小到大,大概沒有對什麼女孩子動過心吧?」

「放肆!」歐陽靖越聽越覺得她古怪,更不想再和她聊什麼男男女女、情情愛愛的話題,隻說道:「我要去一趟古長老家,你跟著我一起去。」

「好。」她也不知道誰是古長老,但他既然開口了,她當然爽快答應。可是左右環顧隻有一匹馬,她要怎麼去,在後面追著跑嗎?

歐陽靖坐在馬背上伸出手,不耐煩地說:「自己不會上馬,還要我拉你一把?」

阿憐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又紅了臉。昨晚兩人共乘一騎的情景猶在眼前,今日難道又要如此?

她囁嚅著說:「這個……我自己可以單騎一匹的。」

「仙蘭的男人從不會允許女人單獨騎馬。」他更加不耐煩,從馬背上跳下,抓住她的腰,將她一把提起「摔」到馬背上,然後縱身躍上,策馬離南圓羽香。

迎著草原的風,縱馬馳騁,馬背上的阿憐有一種「我欲乘風歸去」的暢快感,隻可惜此時此刻不是在自己的馬背上,否!」她應該會覺得更加自由不羈,而這是她在京城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

她忍不住悄悄鬆開手,想再多感受一些這種無拘無束的感覺,卻被他一把抓住不聽話的小手。

他不悅地喝斥道:「想掉下去摔死嗎?」

阿憐仰起臉來,呵呵笑道:「你放心吧,我從八歲開始學騎馬,不會那麼容易掉下去的。」

歐陽靖在她身後皺眉,「你們昊月男人都是怎麼想的,竟然讓女人騎馬?」

在仙蘭人的心中,馬見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寶物,隻有英勇的猛士才可以匹配,女人隻能在餵馬的時候才能靠近馬兒,否!」連碰一下馬身都會被視為非常不吉利。

所以他根本不能理解,為何昊月可以容許女人學騎馬。

她笑道:「其實我家人也不許我學騎馬的,怕我摔傷,後來祖父拗不過我,才勉強答應。可惜因為平時練習的時間太少了,我的騎術至今沒有練精。」

說到這,雙腿內側被磨破的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疼,她隻好老老實實地坐在馬背上,不敢讓本就顛皺的疾行再帶來更大的傷害,偏偏馬背上不是那麼光滑穩定,每顛簸一次,傷口就疼一下,讓她連找個合適的坐姿都沒辦法。

歐陽靖看她在馬背上竟然坐不住,便勒住馬問道:「你在馬背上折騰什麼?」

阿憐紅著臉,也不好說明,隻得囁嚅道:「這個兩人坐著有點擠。」

他總覺得這丫頭古怪又事多,可是卻闆不下臉來訓她。看看前面不遠就到目的地了,他索性翻身下馬,一手拉住馬軍說:「行了,我下馬步行,你在上面坐著,不許再鬧!」

她沒想到他竟然把整匹馬都讓給自己了,心頭一熱,也跳下馬說:「哈格桑的馬我可不敢獨佔,我陪你一起走好了。」

他瞪著她,半晌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在杜府做事也是這麼任性而為嗎?」

她笑聲如豔,用手一指,「還不走嗎?別耽誤了你的大事。」

歐陽靖沒好氣地先瞪了她的笑顏一眼,又無奈地歎口氣。若是昊月女人都這麼讓人費心費力,那麼他也許真的不該娶杜府千金,否!」接受的不知道會是個怎樣的燙手山芋。

他們的目的地是古隆長老的大帳。

因為前日頂撞了古隆長老,歐陽靖今日特意登門拜訪,算是緻歉。

但古隆長老顯然還在生氣,先是推托不舒服不肯出來見人,繼而又以族中長老的身份命令歐陽靖必須返回自己的南圓羽香,以避免有外敵入侵。

歐陽靖聽完士兵轉述的拒絕之詞,不免感到可笑,唇角上揚,「古爺爺若是故意不見我,我也沒有辦法,只是年年秋圍打獵的時候,可不要抱怨找不到對手陪他在獵場一試身手。」

古隆長老終於出來了,依舊面沉如鐵,老大不高興的樣子。但看著歐陽靖,眼中卻也有幾分長輩對晚輩的疼寵和無可奈何。

「族長如今威風八面獨霸一方,還有需要我這個老不死的時候嗎?」他一開口,就句句帶著釘子。

歐陽靖行了一個撫胸禮,以表對他的敬意,同時說道:「我還有些問題想請教古爺爺呢,這族中上下有誰像您知曉百事,經驗豐富,萬事怎麼能離得開您?」

古隆哼道:「那我不讓你娶那個昊月國的丫頭,為什麼你不聽?」

歐陽靖正色道:「我們仙蘭人在蚩南已經獨霸幾十年了,但是您該知道我們面對多少難題。若是一直和昊月敵對,吃虧的總是仙蘭人。古爺爺難道不想讓仙蘭人過好日子嗎?」

「那丫頭能頂什麼用,她又不是公主。」

歐陽靖笑道:「古爺爺真是愛說笑,若她真是公主我怎麼還能娶?不過聽說杜小姐帶來了不少陪嫁,財力雄厚,我想這筆銀子至少可以幫仙蘭人先趕快修繕那些快要倒塌的危房,以免暴風雨來臨之時,又要死上不少人。」

聞言,古隆的面色好不容易才和緩了一些,但仍舊不相信昊月皇帝的心意,問道:「你怎麼知道那丫頭帶來很多陪嫁?」

「是這丫頭說的,她自稱是杜府的人。」歐陽靖回手指向站在門外,獨自拉著馬韁的阿憐。

古隆已經有點老眼昏枕,雖然有看到一條人影站在門口的馬旁,但看不清臉孔,此時一聽是個丫頭,立刻感到不悅,「怎麼讓個女人碰你的黑鷹神駒?」

歐陽靖笑笑,也不回嘴,下巴對著阿憐一抬,「喂,過來,見過古長老。」

阿憐款步走近,微微曲膝躬身,「見過古長老。」

古隆的眉頭皺得更緊,「怎麼這麼沒規矩」

在仙蘭,一般女人見到如古隆這樣身份地位的長老,至少都要下跪,再多的還要磕三個頭。怎麼這丫頭連跪都不跪?

歐陽靖解釋道:「她是昊月人,不懂咱們仙蘭的規矩。」

「入鄉隨俗,既然她主子要做仙蘭人,她就應該知道仙蘭的規矩。」接著他對阿憐說道:「回去告訴你家杜小姐,咱們仙蘭的女人禮數遠比昊月人講究,光是平時吃飯睡覺就有許多規矩,若是稍有差池,丟的就是丈夫的臉。既然杜小姐要嫁給我們的哈格桑,就要嚴格遵守仙蘭人的禮節。」

歐陽靖見他嘴嘮嘮叨叨個沒完,忙出聲打斷道:「古爺爺,我叫她來是想請您幫我判定她的來曆真假。」

阿…冷看了一眼歐陽靖,這才明白他帶自己到這裏,竟是因為不信任她。雖然心中隱隱有些失落傷感,但想看自己的確有好多事情瞞著他,他找人來查自己也不算是什麼錯事。於是挺直後背站在那裏,一副任人質詢的樣子。

古長老走近幾步,來到她身邊,打量著這個看上去長得過於醒目的俏丫蓑,沉聲問道:「你是杜府的丫鬟!」

阿憐巧妙地回答:「我是杜府的人。」

古長老沒有意識到她這句話背後的玄妙,因為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她掛在頸上的一塊墨色玉石牌子吸引住了,他怔了怔,一把將那塊墨玉抓在手上翻到後面看了一眼,怒目瞪著阿憐。

「你是誰?你手裏憑什麼有這塊牌子?」

她被他惡狠狠的眼神震住,支吾道:「我為什麼不能有這塊牌子?」

歐陽靖也湊近看了一眼,驚訝之情同樣溢於言表,他猛地看向古長老,問道:「這塊玉牌,難道就是……」

古隆哼了一聲,「沒錯,就是當年你娘故意丟在昊月的那一塊。我曾經見她戴過,說是專為她而雕刻的王牌,上面還有你娘名字中的一個字,你縱然不認得其他字,也該認得那個『香』字。」

歐陽靖眸光震動,盯著阿憐,「你到底是誰?」

她望著他,目光略有閃躲,這更讓他心中起疑。

古隆在他身後說道:「這丫頭的來曆絕對不簡單,她若是不肯說,就給她點苦頭嘗嘗。」

聞言,她的一顆心頓時高懸,看著周圍那些仙蘭士兵兇神惡煞的模樣,腦中思緒翻騰莫名,自己該如何躲過眼前這一關,還是幹脆說了實話?

「人是我帶回來的,要畝問也是我的事情。」歐陽靖忽然伸手一拽,將她護在身後,對古隆匆匆行禮完,便拉著她離去。

阿憐被他拉搗著不得不加快步伐才能追上他的箭步。

她怕他生氣,會像那個古隆所說的要對自己用刑,低聲說道:「哈格桑,我也不是故意要瞞你,這塊王佩,是一位長輩送我的……」

歐陽靖並未吭聲,將她抓上馬背,依舊和她同乘。他們回程的速度比來時還要快,她總覺得好像眨眼間就被他帶回南圓羽香。

他先下了馬,回頭看她一臉戰戰兢兢的樣子,彷彿他就要把她吃了似的。

「下來,我不用刑。」他面無表情地說。

阿憐隻得下了馬,低著頭跟他進屋。

「你真的是杜府的人?」他劈頭第一句還是這個問題。

她點點頭。

「你說這塊王佩是一位長輩送你的?」

她再點點頭。

靜默片刻之後,他忽然一字一頓的慢聲問道:「你就是那個杜家小姐?」

她驚住,赫然抬起眼簾,對上的那雙黑眸,總是有一種堅定不移、讓人心折的氣勢。

她自以為隻身前來,沒有車馬護駕,又女扮男裝,刻意隱瞞了真實身份,縱然被人懷疑,也絕懷疑不到她真正的身份。別說是根本沒有見過她的未婚丈夫,就是平日裏和她交情頗深的那些朋友們,第一眼也未必能立刻認出她來。

但是……歐陽靖怎麼會識破她的身份?

她低頭看著那塊墨王牌子,赫然醒悟,「你知道這牌子是誰送我的?」

他冷哼一聲,「是昊月國的皇帝吧?」

她再驚話,「你怎麼會知道?」

剛剛似乎聽古長老說,這塊王牌上刻有他娘的名字,再聯想當初皇上送她這塊王牌時,那種奇怪的眼神和語氣,她已依稀猜出些端倪來,又不好問。

反倒歐陽靖很是坦率,「這塊王牌,是他當年送給我娘的定情信物。」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2-11-7 09:10 AM

第五章

原來威名赫赫的仙蘭英雄,讓昊月臣民忌憚的鷹王千歲,竟然……是昊月皇帝和仙蘭聖女生下的兒子?!

這驚天的秘密讓杜雅潔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然後,這些日子以來盤算!在她心頭的許多疑雲也一一撥開--

難怪皇上可以一直忍讓坐視仙蘭的滿不講理、飛揚跋息;難怪皇上會下旨封他為王;難怪皇上不管仙蘭人願不願意,強行把自己嫁給他做妻子……

這一切其實都源自於皇上與他的骨肉之情。

,但想來一定是個淒美無果的愛情,否!」此時此刻的歐陽靖不該是在仙蘭這片土地上,應該在皇宮之中養尊處優,或是以昊月皇子的名號在外面建功立業。

是怎樣的恩斷義絕竟讓仙蘭聖女拋棄愛人,讓自己的兒子永生見不到父親?

她忽然很同情歐陽靖,因為上一代人種下的恩怨,竟讓他這個兒子獨香苦果。

也許他一直都在恨著自己的父皇吧,否!」為何不肯接受昊月的封賞剎那麼連同她這個被硬生生指給他的妻子,他是不是也一起討厭著呢?

想到這裏,她不禁幽幽長歎,忽然間,他的一隻大手伸過來,一把蓋在她的大腿上,這暖昧親近的動作,讓她驚得跳起來。

「你……你要幹什麼?」

歐陽靖燮著眉將她拉回,問道:「怎麼你的褲子上有血?」

她穿的是白衣服,大腿內側的傷口滲出的血絲,竟然透過腿上的白布和衣服滲了出來。其實血量並不多,只是沒想到他眼尖如斯,看到了。

她紅著臉說:「就是這一路上騎馬磨破了皮而已。」

他若有所悟,「難怪你今天在馬背上不老實。」

她的臉已經紅得像是熟透的櫻桃,小聲說:「我先去上藥。」

他一把將她拉住,「先等等,我有話問你。」

杜雅潔咬著唇道:「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麼會不知天高地厚,一個本該規規矩矩的新娘子,卻女扮男裝跑到這裏來,為何有好好的婚車不坐,卻要騎馬受苦?」

他抱著雙臂笑了,「你倒是聰明,既然你都知道我想問什麼了,你何不說說看原因究竟為何,要不然我會以為你的腦袋被石頭砸壞了。」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理由我早就告訴你了,只是好奇而已。好奇陛下口中那樣厲害的鷹王,和在仙蘭人口中那樣敬若神明的哈格桑,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

「現在看到了,你的心中是不是還在想,這個男人配不配得上你?」

這句話,她當時是借由「阿憐」的口說出,還能勉強保持鎮定,現在他當面又說破一次,反讓她尷尬不己。

「……我也不敢自謂自己是多了不起的女人,只是……」她忽然抬頭,雙眸勇敢地直視著他,語氣堅決,「我總要知道,往後的幾十年,我是和什麼樣的人相伴廝守,對方值不值得我傾心交付,以身相許。

歐陽靖詫異地看著眼前這個勇氣可嘉,卻理由費解的丫頭。在仙蘭的土地上,從未有任何女子可以如此「厚顏無恥」地說出這番道理。對仙蘭人來說,女人是任由男人挑選,甚至是買賣的。

是昊月的女人都這麼開放大膽,還是眼前的她在昊月也算個異類?

他凝眉沉思許久,忽然將她一把抱起,走回自己的臥房。

杜雅潔嚇得心慌意亂,掙紮著問道:「你要做什麼?」

「上藥。」他簡單吐出兩字,將她丟到床上,自己!」是從床頭櫃中翻出一瓶藥來,回頭看著那張配紅俏臉,笑道:「難不成還要我替你脫褲子?」

「我自己有藥,這一路我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的。」

她紅著臉跳下床想走,又被歐陽靖揪了回來。

「仙蘭的男人是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受傷,你帶著傷跑出去,若是讓別人看到了,我這個哈格桑還要不要臉面」

他故意闆起臉來喝斥她,果然把她嚇住,然後趁機把她的外褲脫下,露出兩條白喇纖細的腿。饒是他定力過人,也不禁心弦一顫,不得不命令自己收起所有的胡思亂想,先幫她療傷。

看來她這一路果然給自己上了藥,腿上那兩塊滲著血絲的白布,此時已經沒有意義了,他隨手一扯,把白布扯落,用指腹挖了一小吃藥膏,蓋塗在她的傷口上。

也許藥膏太過清涼,抑或是他的掌溫太過火燙,杜雅潔全身激靈一下,本能地向後一躲。

縱然她平日可以和男性發人談笑風生、縱論古今,但在未來的丈夫面前,依然嬌羞矜持得猶如合苞待放的白蓮。

不敢看他給自己上藥的情景,隻得閉著眼默默等待。

而她這副擔驚受怕的樣子,讓歐陽靖看了忍俊不禁,「在狼群面前都可以無所畏俱,怎麼現在倒像隻膽小的兔子了?」

她咬著唇,輕哼道:「狼怎麼能和人比?」

突地,唇瓣忽然被他的指腹按住,她被迫睜開眼,只見他凝視著自己,那眼中的專注和研判,並不是她以為的那種赤裸裸的挑逗。

「以後在仙蘭的土地上,不要再做逾越女人規矩的事,否!」你會惹禍上身。」

他硬邦邦的警告,將她心中湧動的那絲感激柔情,全都澆熄了,不免昔所有仙蘭的女人傷感,歎息道:「難道仙蘭的女人只是你們男人眼中的奴僕嗎?」

他一笑,「是屋中一起過日子的老婆,但是老婆有老婆的規矩。」

「丈夫有丈夫該守的規矩嗎?」她竟然針鋒相對的反問。

他愣了愣,笑道:「丈夫的規矩就是要管住老婆的嘴,不讓她問出這些不該間的愚蠢問題。」

他替她上完藥後,起身將藥膏收好,回頭見她還緊閉看眼睛沒有動作,不禁感到好笑。

「行了,褲子要我替你穿上嗎?.」

一聽,杜雅潔花容失色,連忙張開眼睛瞪了他一眼,勿忙著了衣,恨恨地說:「若是早知道仙蘭族的規矩這麼多,我就不答應皇上了。

「由得了你嗎?」他嘲弄道:「你再眼高於頂,還是要聽命於皇帝。」

「他也是你的父皇。」她小聲提醒。

他哼了一聲,「我可從沒有叫過他一聲父親。」

「但他心中必定始終視你為子。」

歐陽靖霍然轉身瞪著她,「你這個女人難道沒有人嫌你話多嗎?」

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惱羞成怒,她也學著他笑了,做了個鬼臉,「沒有,京中喜歡和我說話的人可多了。」

「為什麼?因為你伶牙俐齒,胡攪蠻纏?」

她再笑道:「這兩個成語可不能放在一起用,你用錯了。」

「那這樣對嗎?」

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面前,猛地將她的臉頰捧住,一口合住她的鮮潤朱唇,像吃櫻桃一般,「吃」進嘴裏。

杜雅潔震驚得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麼,隻覺得整張臉都已經被他壓住,呼吸困難,能聞到的絲絲空氣中全是他的氣息。唇瓣微張要喊,卻被他探進舌尖,攬了個天翻地覆。

兩人之間的初吻,打得她措手不及。

望著她錯愕。涼慌的表情,他得意地緩緩退開,口中鼻間回味著她的香甜,接著命令道:「要做仙蘭男人的妻子,最重要的第一條是忠誠。這一點看起來你還算合格。」她的青澀不用旁人證明,他已經親身證實了。

奇怪,不過才相識一天,卻對她產生了無盡的興趣和好奇。這個昊月貴族的大家小姐,在昊月也是個異類吧?不知道日後會不會是個讓他頭疼的家夥,但起碼……味道還算不錯。

杜雅潔怔怔地看著他鎮定自若的模樣,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會有這樣的登徒子,才認識一天竟然就……縱然她將是他的妻子,也不該這樣隨便的輕薄她啊!難道仙蘭人的民風竟然開放到她難以想像的地步?

見她呆桿在原地,半晌無語,他頓時極意地想著,原來要管束一個女人的嘴巴也沒有想像中那麼難,這個妻子更沒有他之前想的那麼難對付嘛,他的心裏,竟有著說不出的喜悅。

忽然間門外傳來急促的奔跑聲,隻聽到達齊一邊敲門一邊在外面喊道:「族長,新娘子的車隊被洗劫了」

屋內兩人一驚,對視一眼,同時搶身去拉房門。

杜雅潔本來衝在前面,卻被歐陽靖拉了一把,在她耳畔沉聲命令:「什麼也不許說!」

她揚起眼簾,明眸與他的黑瞳對視,瞬間明白了他的心意,微微點頭,退開一步。

歐陽靖側身拉開房門,邁步出去,嘴裏問著事件始末--

「誰幹的?」

「還不知道,正在查。本來車隊至少還要兩天才能到,不知道為何提前了……」

「有沒有傷亡?」

「至少有十幾人死傷,不過馬車內沒有看到新娘子的蹤影,問那些隨行人員,他們也說不清。」

歐陽靖回頭看了一眼門縫背後的一角衣影,劍眉蹙起,心海翻波。

是有人故意要破壞這樁婚事嗎?所幸那丫頭先行一步,沒有遭遇不測,可在蚩南,有誰膽敢劫殺他的妻子剎那人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是另有陰謀?

思緒至此,他忽然站住,也不管達齊一臉困惑,返身回到門前,一把拉出門後的那道纖細身影,說了句「跟我去看看」,便將她再度送上馬背。

這一回,為了怕再磨破她的傷口,特意讓她雙腿垂在一邊,側身而坐。

見她同樣神情凝重,歐陽靖小聲說:「到了那裏不要曝露身份。」

她點頭不語,一雙小手悄悄抓住他的胸口衣襟。

見狀,他不禁皺眉,「這樣怎麼行為一會兒馬跑起來,你就掉下去了,抱牢了」

她仰起臉看他一眼,雙臂伸出,將他的健腰緊緊抱住。

歐陽靖一磕馬刺,馬嘶長吟,四蹄奔騰,直奔天邊而去--

被洗劫一空的車隊,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傷兵敗將和死屍,讓杜雅潔第一眼著到就不由得閉上了眼。

這些人多是昊月皇帝指派給她的護行人員,以及杜府家將,有些人在她臨出家門前還說過話,沒想到再見面時,竟然已是陰陽兩隔。

悄悄將眼簾睜開一條縫,她忽然看到一名倒在血泊中、著碧綠衫子的年輕女孩,眼淚一下子滾落出來。

那是青兒,她的貼身丫鬟,自八歲起就跟看她,已經八年了。兩個人名為主僕,情似姊妹。這一回她決定偷偷離開車隊,先行來到蚩南,青兒反複勸阻不成,隻能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一定一定要小心。自己還開玩笑地說,等她到了蚩南,一定會為青兒找一個好男人,當她的終生依靠。

青兒當時紅著臉說:「我可不要嫁給仙蘭人,聽說他們都是童子,會打老婆的。」

一晃,才不過幾日,原本如花知心的女孩兒,怎麼會……她再也控制不住,難過得淚如雨下……

感覺到懷中的她輕聲哭泣,歐陽靖低頭看到她正埋首在他胸前,雙肩輕顫,一邊極力壓抑情緒,一邊又在默默流著眼淚。

他小聲問道:「是昊月的人沒錯吧?」

她微微點頭。「這些人離鄉背並來到蚩南,縱使要客死他鄉,也不該是這種死法」她咬緊牙關仰首看他,「求鷹王為這些人查出真相,嚴懲兇手!」

「下來看看。」

他和她一起下了馬,在最近的屍體旁俯身蹲下。

兩個人一左一右看了一會兒,歐陽靖問道:「看出什麼來了?」

「胸口一刀斃命,殺手刀法狠辣。」杜雅潔尋那人的傷口又細細地看了半天,然後說道:「這刀鋒比起一般的常見刀具似是要薄一些,在昊月極少見到。你們仙蘭人用這種刀嗎?」

「仙蘭人多用狼牙刺和驚雷斬。」

他又與她一連看了幾具屍體,除了隻有少數幾人身上多中了一、兩刀之外,大部分都是一刀斃命的。

「看來這些殺手訓練有素,絕非散兵遊勇。」她又問道:「仙蘭這裏有沒有劫匪盜賊時常出沒?」

「沒有。」他答得極為幹脆。忽然伸手從其中一具屍體的胸口處拉出一隻沾血的信封,直接遞給她,「看看上面寫的什麼。」

杜雅潔拆開信封看了一眼,歎道:「是清單。寫著車隊帶了多少陪嫁過來,你隻要看了這張清單,就知道我之前絕沒有騙你。」

她將那張清單遞到他眼前,但歐陽靖卻搖搖頭,「我不認得什麼字,你給我看了也沒用,你說是清單就是清單吧。」

他起身,反手將信紙遞給隨同他們一起趕來、站在身後不遠處的達齊,「你照著清單上的內容去查一查,貨物損失了多少。」

杜雅潔困惑地看著他,「你不識字?是不認得昊月的文字,還是連仙蘭的文字你都不認得?」

「當然是不認得昊月的字。我又不做文書,為什麼要認得昊月的字?」他也不以此事為恥。

但她卻燮眉道:「並不是不做文書就可以不認得昊月的文字,你明明知道仙蘭和昊月是唇齒相依的關係,就算是你故意抗拒,早晚有一天,兩族是要共通共融的,到時若你要事事都仰仗文書去處理,極有可能會出岔子。人心狡詐最易變,你居高位就該知道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可信的道理。」

歐陽靖斜晚著她。這丫頭還要教他道理?但看她一臉嚴肅認真、凝重沉穩的樣子,真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兒該有的樣子,他本該端出丈夫或族長的架勢呵斥她一番,但是不知怎地,話到嘴邊轉了風向,改問道:「依你之見呢?」

她全然沒有留意到他的神情變幻,隻皺著眉說:「這件事我懷疑極有可能不是什麼強盜幹的,一定是有人怕你和我的這樁親事成真,所以故意在此地埋伏下手,幕後主使若不是昊月的敵人,就是你的敵人。」

「有什麼區別嗎?」他竟然耐著性子一再「請教」。

「若是昊月的敵人,在這裏下手就是要栽贓陷害你們仙蘭族。,若是你的敵人……」她仰天靜思良久,忽然說道:「會不會是知道你那個秘密的人?」

他的眉眼一沉,「為什麼這樣猜?」

「因為我若是死了,就極有可能挑起仙蘭和昊月的戰爭,我細細想過,周圍這幾個小國都忌憚你的武力,早已沒有和你力敵的可能,縱然想使這個陰謀,對我的馬車隊伍幾時出發、幾時到達,絕不可能掌握得這麼清楚,還能如此悄無聲息地派一支武功高超的人馬在這裏埋伏,除非是你們自己人做的,目的是為了讓你再也不能和昊月皇帝重敘骨肉親情。」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地注視著他,那樣篤定的眼神,彷彿是在說她所推理的一切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但他對於她的推測不置可否,隻哼了一聲,看著這片悲涼的戰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聲道:「以後無論走到哪兒,都得聽我的,知道嗎?」

「嗯。」她剛剛抵達查南,就目睹這一場和自己密切相關的人生慘劇,對婚姻的千種期待、萬般好奇,突然間化作腥風血雨,讓她感到一陣噁心。

耳畔聽著他的話,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衣角,不知不覺中,將他當做唯一可信賴依靠的那棵大樹、那座山嶽。此後的幾十年,要和他相伴渡過,她不知道他能否做一個好丈夫,但她一定要讓自己做一個盡職盡責的妻子。無論前途慢漫有多少明槍暗箭,她一定會為丈夫分擔。

這才是她不遠千裏,離鄉背井嫁到這裏,最重要的目的和信念。

悄悄看向身旁的歐陽靖,他正聽著手下親信的回報,她的身子剛向旁邊跨了兩步,他竟似是感覺到了,立刻回過頭來,長臂一伸將她拉至身邊。

心,陡然暖了。肯將妻子的安危視為至關緊要的男子,這樣的人,當值得她托付終生。

古隆長老得到婚車車隊被襲擊的事情,立刻趕到南圓羽香來。

此時正是黃昏時分,歐陽靖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百無聊賴地坐在石桌旁喝著酒。

古隆邊走邊問道:「襲擊車隊的人抓到了嗎?」

他搖搖頭,「來曆不明的一群人,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古隆皺眉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回頭昊月皇帝那邊不知道會不會又藉故找麻煩。」

「他若是怪罪也沒辦法。」歐陽靖一副不急著去追緝兇手的閑散模樣。

古隆見他這樣氣定神閑,覺得很是奇怪,問道:「新娘子呢?遇難的人裏有沒有找到她的屍首?」

「古爺爺怎知她遇難了?這丫頭命大,沒有死。」歐陽靖眼波柔柔,看著正從後院走出來的杜雅潔。

她手中捧著一碗麵,小心翼翼地邊走邊說:「你這堂堂一族的族長,家裏連個們可以使喚的下人都沒有幾個,食材也少,我折騰了這麼半天,也隻能給你煮這麼一碗麵,這還是出門前我娘教我的看家菜,生平第一次做,不知道昧道如何,你若是覺得難吃就直說好了。」她將碗放到桌上,這才發現古隆也在,連忙行了一禮,「古長老,不知道您也會來,沒有多備一碗,您若是想吃的話,我再去做。」

古隆詫異地看著她,「你這個丫頭怎麼還在這兒?」接著又開向歐陽靖,「查清楚她的身份了嗎?」

「查清楚了。」歐陽靖草起筷子,看著杜雅潔問道:「隻做了一碗剎那你吃什麼?」

「還剩下小半碗的量,夠我吃了。」說完,她便轉身離去。

古隆趁機低聲問道:「她的來曆你真的查清楚了嗎?」

「嗯。」歐陽靖漫應一聲,便自顧自地吃起面來。

口味很簡單,不過是加了雞蛋放了些蔥花,但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佐料調味,清爽的湯頭透著香郁,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容一這個大小姐,居然會煮麵?!

沒多久,杜雅潔又捧著小半碗麵條回來,順勢坐在歐陽靖的旁邊。

兩個男人同時一楞,都看向她。

她不以為意,隻側著臉問歐陽靖,「麵條吃了嗎?味道如何?你這裏的調味料實在太少,本來我的婚車陪嫁裏還有不少調料,不知道現在還剩下多少。其實我娘喜歡讓廚師煮這面時,先用辣椒燴鍋,用辣椒的香氣再炒雞蛋,雞蛋沾上辣香,味道會更好。」

「你!!…你怎麼敢坐在這裏?」古隆面色大變,一手指著杜雅潔,憤怒不已地高聲喝道:「女人和男子同桌吃飯是要遭天譴的!快站起來!」

杜雅潔怔怔地對著他眨眼,「這又是你們仙蘭人的古怪規矩?我爹娘同桌吃飯二十多年,到現在兩個人都安好健在,我家族人才濟濟、鍾嗚鼎食、聖眷正隆,哪裏有什麼天譴」

古隆氣得鬚髮顫抖,對歐陽靖說道:「你還不把這沒規矩的丫頭關起來?」

歐陽靖在最初的吃驚過後,只是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心滿意足吃著自己親手煮出來的麵條的樣子,對古隆悠然說道:「古爺爺,既然這也是人家的規矩,咱們何必大驚小怪。」

「你、你這是被她迷了心竅不成為雞窩裏的母雞怎麼能和草原上的雄鷹並肩?」

她聽著他的斤責,笑咪咪地吃著雞蛋,說道:「沒有母雞下蛋,哪裏會有這麼美味可口的雞蛋吃?」

古隆瞪看歐陽靖,「這丫頭到底是誰?」

歐陽靖歎口氣:「古爺爺這還不明白嗎?這就是昊月皇帝給我選定的女人。」

古隆震驚的看著杜雅潔,「不是說給你找的是個大家小姐?大家小姐豈能這麼不懂規矩,你們皇帝都不教你規矩嗎?」

杜雅潔好笑地說:「皇帝不會教我規矩,我的規矩是家族中所學。自幼我上敬皇帝、敬長輩,下愛手足弟妹,我習文讀書,明聖人之理,學古人之風,該懂的規矩我樣樣都懂。只是不明白夫妻同席吃飯,又怎麼會和夭譴相關?」

「這是我們仙蘭人的規矩門古隆喝道。

她溫柔淡定地說:「可我是昊月人,這裏是昊月的土地。」

古隆語塞半晌,再看向歐陽靖,神情凝重,「你真的要娶這個女人?」

歐陽靖在他們鬥嘴時已經將一碗麵給吃了幹幹淨淨,連湯都沒剩下。「不娶不行了,她的婚車隊伍都已經來了。更何況這麼多人被害,我若是再把她趕回去,豈不是要背下殺人奪財的黑鍋?」

杜雅潔停下筷子看他,輕聲說道:「你若不想娶,也不用勉強,我自己騎馬來的,也可以騎馬回去。」

歐陽靖瞥她一眼,「你不怕人笑話叫家出去的女人還能回頭?」

「我不想你勉強娶我。」她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

歐陽靖看著她,笑了,「可我答應要娶的女人,就不會再轟她出門。」

她心中一動,還有話說,卻見站在兩人面前的古長老臉色越發難看,於是起身說道:「你們有話先聊好了。」接著便端起碗回到自己所住的房間。

晚上,傳來兩下敲門聲,接著歐陽靖走進來,看到杜雅潔坐在窗邊,呆呆地看著窗外的烏雲閉月,說道:「我和古長老說過了,咱們後天成親,就在這草原上。周圍的部落會來吃喜宴,你的婚車隊伍我也讓達齊查過了,財物損失了一些,但不算很多,你的婚服也在。」

她歎口氣,側過臉來直視著他,「既然如此,我也有幾句心裏話要和你說。第一,我既然要做你的妻子,你身邊誰是朋友、誰是敵人,最好直言告訴我,我不希望夫妻之間有我不知道的秘密。第二,你們仙蘭女人在家中地位低下,這兩日我是看到了,但我杜雅潔自小就不是那種躲在男人背後、唯唯諾諾的小女人,倘若你心中的妻子只是關在廚房為你做飯,關在屋子裏為你生孩子的那種女人,那你不要娶我,否!」我們兩人一定不會幸福。」

「幸福?」他挑挑眉,「你覺得什麼才是幸福?」

「舉案齊眉,琴瑟和嗚……」她說出口後又笑了,也知道這種想法不切實際。

這個人連昊月的文字都不識,兩個人無論是學識修養還是興趣志向必然沒有了處相同的。但她並未因此消沉,而是繼續說道:「以前我希望我的丈夫能陪我調素琴閱金經,現在看到你,我反倒慶幸兒時纏著祖父讓他教我騎馬習武,最起碼讓我這個妻子在丈夫面前,不至於顯得太無能。」

他微微皺眉,「你該不會是想日後自己上戰場吧?」

「我的意思是一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關於這次血案的幕後黑於是誰,你可以放手去查,不用顧忌白天月那邊的意思,我會寫信,向皇上陳述案情經過,既然你們兩個人有父子之情,他也絕不會為難……」

「保護妻子是丈夫的責任。」他忽然打斷她的話,將她往床上一推,「你就好好準備做新娘,無論是查兇手,還是和皇帝打交道,都由我去。」接著一個翻身,將她像隻小兔子似的摟進懷中。

杜雅潔嚇得心臟蔔通蔔通狂跳,驚問道:「你、你要做什麼?」

歐陽靖笑道:「怎麼,你以為我要做什麼?自然是睡覺。」對於她的掙紮,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別鬧!否!」若是一會兒出了什麼事,你可不要後悔。」

她一驚,「難道今晚那些殺手還會來這裏?」

「哼,說不好。」他哼了一聲。

其實,那些殺手會不會追到這裏他並不知道,只是這個女人太過獨立自主、太過冷靜睿智,讓他這個看。質了那些蠢女人的仙蘭族長實在是不習慣。

也許他應該學古隆長老那樣闆起面孔喝斥她一頓,或者……把這個目無規矩還老愛講道理的女人,按在鍋臺邊揍一頓屁股。自古以來,仙蘭男人都是這麼治自己女人的。

可是一看到她那雙清亮澄澈的眼,他的心就狠不起來。所以,為了讓她閉嘴,他隻好使出一點不太光明的小招數了。不過唬住她也許容易,但要唬住那幕後黑手可就需要費一番腦筋了。

十七條人命,這是這次送婚隊伍最終統計出來的死亡人數,這個數字在戰場之上也許不算什麼,但是對於一場因為兩族交好才會進駐仙蘭的送婚車隊來說,這個數字已經大得驚人。

據報,這十七人中,有十人是手無寸鐵的柔弱女子,對於任何可能是杜雅潔的少女,殺手都不留任何情面,一刀斃命。

他們的目的的確不是財物,而是杜雅潔。

不管他們是誰,但他們已經惹到他歐陽靖了,敢覬覦他妻子性命的人……他們的性命也已經記在他的刀上!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2-11-7 09:12 AM

第六章

仙蘭人喜歡熱鬧,如果遇到有人結婚,小!」全村,大!」全族,都要大擺筵席,大吃大喝,至少慶祝三天。

這一回,是他們心中最了不起的哈格桑要成親,方圓百裏之內的部族全都到場祝賀,眾位小族長也帶來了各自的賀禮,其中不乏奇珍異寶,敬獻給他們口中「最美麗的哈達尼」。

穿上大紅喜服的杜雅潔從清晨開始就忙碌不停。仙蘭人的成親儀式並不如昊月國多,但是因為參加的人太多,所以有許多事情需要操心張羅。

比如各部族長到達之後應該住在哪裏、吃什麼,誰和誰有宿怨,不能坐在一起,誰與誰是親戚朋友,需要多加照應……其實這些事都與她無關,但是她拉著歐陽靖足足問了一個晚上。

他都睏倦得幾乎睜不開眼了,最後不得不懇求她,「這些事情自有族內的長老和負責的人去做,關你一個女人什麼事?」

「在昊月,一個好的妻子被稱作丈夫的賢內助,意思是可以幫助丈夫的內部力量。」每次面對他對女人的不屑和輕視,她總是全力反擊回去。

只是她太注意這些細枝末節了,有件事,她反而沒料到……

仙蘭人好酒。平日再矜持的女人,或被再多規矩束縛的女人,在這一天是可以痛痛快快地和男人們一起把酒言歡的。

杜雅潔沒有多少酒量,晚上的籌火剛剛點燃,幾個白天打過招呼的部落族長就過來,向她敬酒。她起初只是禮節性的陪飲了幾小口,沒想到其中兩位族長卻不依不饒地舉著酒壺說道:「咱們仙蘭人的妻子,哪能隻喝這麼少,就是羊圈裏的小綿羊在這個時候也要喝下一體酒的。這幾杯你必須喝幹」

她無奈之餘,還是隻得依言幹了這兩杯酒。酒意初始還沒有上頭,所以又勉強和別的賓客喝了幾杯,結果不過半個時辰,她竟喝了七、八杯酒下肚、腳步虛浮了,這時她才意識到不好,一是怕自己失態丟人,二是她一直擔心這些賓客裏會有劫殺婚車的真正幕後黑手,自己要保持清醒才是最重要的。

她暗暗責怪,自己不該喝得忘形,急忙跑到旁邊的桌前,找來一種本地盛產的水果吃了下去,希望可以醒酒。

就在這時,她的眼角餘光看到一截衣袂飄擺,接著一道幽怨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

「你憑什麼嫁給他?你一來,就把災禍都帶來了,你嫁給他會害了他的。」

杜雅潔已有幾分酒意,乍聽到這聲音,不禁抬起眼簾,呵呵笑道:「原來是標。我就知道你喜歡他。」

穿著紫衣的阿秀眼中合淚,幽怨中另有憤憊,「我是喜歡他。我自小和他一起長大,他的喜好我瞭若指掌,我為何不能喜歡他?」

「我並沒有說你不能喜歡他啊。」她笑咪咪地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隻手幫她理開一縷亂髮,附在她耳邊小聲說道:「那麼,妹妹,他也喜歡你嗎?」

「當然!」阿秀斬釘截鐵地回答。

杜雅潔看著她,點點頭,「嗯,像你這麼漂亮可愛的女孩子,我若是男人我也喜歡。」

阿秀還未明白她突然誇自己是什麼意思,就聽她說了下一句……

「只是男人若只是喜歡你,卻不肯娶你,你還不明白他的心意嗎?」

阿秀怒了,這句話無疑踩中她心頭的傷口,她舉起桌上的一小壇烈酒,對杜雅潔說道:「有本事你和我比酒量!」

她微笑看搖頭,「我不和你玩這麼愚蠢的遊戲。比贏了怎樣?比輸了又怎樣?無論結果,我今天就是他的妻子,你再喜歡他也得忍看,因為我絕對不會允許他立刻再娶一房的。」

阿秀死死盯著她嘴角的笑容,忽然面部抽搐了幾下,放聲大哭起來。

滿場的喜悅之情立時被阿秀的哭聲衝散,不遠處正在和賓客說話的歐陽立青決步走來,皺眉問道:「阿秀,你怎麼回事?不知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嗎?

阿秀抽泣著指著桌上的酒罈,「我想給姊姊敬酒,可是她一口也不肯喝,還故意說難聽的話氣我!」

杜雅潔挑起眉毛。這丫頭還真會惡人先告狀呢!

她揚著下巴看向歐陽靖,倒要看他怎麼袒護這個小丫頭。

只見他看了眼桌上的酒罈子,又看了眼劍拔弩張的兩個女人,竟然笑了,「不就是想和姊姊喝酒她卻不肯嗎,她今天喝的已經夠多了,再喝下去,我今天隻怕連圓房都圓不成了。」

一句話,說得兩個女人滿臉通紅。阿秀沒想到他這樣袒護杜雅潔。,杜雅潔更沒有想到他如此輕易就把那麼私密害羞的事情說了出來,氣惱得忍不住暗暗踩了他一腳。

歐陽靖面不改色地伸手抓過那個小酒罈,對阿秀說道:「你想喝酒,我來陪你喝,只是我喝了多少,你也要喝多少才行」

說罷,他揭開壇封,咕咚咕咚像倒水一樣把酒灌了下去。

兩個女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阿秀也不等他喝完就悄悄擦了眼淚溜了。

杜雅潔上前搶過他的酒罈,輕噎道:「好了,她都走了,你這是在小姑根面前逞什麼威風,還嫌她不夠喜歡你嗎?我倒想問問你,除了她之外,這草原上還有多少情敵是我日後要面對的?」

他朗聲笑著,攬過她的腰肢說道:「走!那就帶你去親眼見見!」

杜雅潔沒想到他所謂的「親眼見見」,其實是讓她見識最盛大的髯火慶典……

在草原上,火是仙蘭人最可愛的朋友,也是最可怕的敵人。

他們先在地上挖出了無數的小坑,然後將葺火燃起。不分男女老幼、不分親疏遠近,全都圍著髯火又唱又跳。

她的七分醉意在這葺火引燃下,變成了由內而外熊熊燃燒起的心火。她看著眼前昊動的人影幢幢,仰著臉對歐陽靖笑道:「還是這裏好,有人氣。」

「去跳一個。」他推了她一把,將她推到舞圈之中。

眾人都知道她是今晚的新娘子,十幾個年輕的女孩子們將她團團圍住,為她的烏髮插上了仙蘭人最愛的草原之花……一種被她們叫做「知絨」的小花。

一個女孩子一邊為她插花,一邊嘰嘰咕咕地對她說:「美麗的哈達尼憾謝老天將你賜給了我們哈格桑,希望你們從今以後能恩愛到老,幸福一生,早日為我們仙蘭人生下和哈格桑一樣強壯英勇的戰士!」

杜雅潔紅著臉,一部分因為酒意,一部分因為害羞,糊裏糊塗地被她們拉進實火中心地帶。這些女孩子圍著葺火跳著歡快慶典之舞,一些年輕英俊

著拍拍,唱著她從來沒有聽過、優美而有節奏的歌曲。

她再也按捺不住,也和這些女孩子跳在了一起。平日在家中也有老師教習一些簡單的舞蹈,不過是為了端正身形氣質,並未深學,所學的不過就是皮毛和跳舞者的規矩。

她沒想到在這處處是規矩的仙蘭土地上,唯有舞蹈可以盡情釋放,毫不束縛。

她越跳越熱,越跳越是開心,忍不住回頭對歐陽靖招手道:「你也一起來跳吧!這舞真是跳得人心裏都熱了!」

他一直遠遠地站看,靜靜地看著這個小妻子的一舉一動、一鱉一笑。忽然間,他分眾而出,抓住杜雅潔的雙手,種她沒防備,將她一下子扛在肩頭之上,大步向外走。

她倍感莫名地踢腿叫道:「哪有這樣背人的,我又不是不能走!放我下來!」

她掙紮著,卻聽到周圍響起莫名其妙的歡呼之聲。夜風吹拂之下,她的酒意醒了幾分,卻臉紅耳熱得連掙紮都變得無力,隻得小聲哀懇,「歐陽靖,放我下來好不好?」

「仙蘭的男人娶老婆,最後一定要扛她入新房的。」他的話不知道是真是假,同時還帶著幾分椰愉玩笑的味道,「所以沒有一個女人敢在出嫁之前把自己吃成一個胖子,否!」如果男人扛不動她,就沒有一個男人會娶她了。」

小小的新房,不算大,張紅掛綵,點燃了紅色的喜燭,一片喜氣。

歐陽靖一腳踢開房門,將她從肩上丟到床上。

聽著房門被上鎖的聲音,她的心臟狂跳,那酒真是害人,讓她到了這麼關鍵的時刻,竟然開始頭暈目眩、口幹舌燥,腦筋都變得糊塗起來。

他欺近她,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看著她茫然又惶惑的表情,笑道:「你放心,一會兒我不會吃了你的。」

「就是吃了也沒什麼。」她一定是醉糊塗了,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說錯了,紅著臉,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算了。

可是她的話卻讓他的臉色發亮,笑吟吟地看著她,「好啊,那就……如你所願吧。」

嬌小的身軀被他覆在身下,暴風驟雨一般的熱吻和彼此口中濃重的酒香混雜在一起,讓彼此都迷了心竅,失了心神。

杜雅潔模模糊糊的被他擁看不敢睜眼,卻聽他在耳畔蠱惑低喃……

「睜開眼,讓我好好看看你的眼睛。」

她羞澀地張開眼簾,雙眸中的醉意迷離,不複平時的清澈冷靜,卻更有一番別緻的嫵媚。

歐陽靖愛極了她現在的嬌憨神情,就像她剛才與其他女孩子一起暢快淋漓地笑著舞著時,她的紅衣在烈焰旁上下翻飛,映襯著這張絕色嬌容更加驚豔奪魂。

火燙的肌膚在去除了衣服的遮蔽之後,毫無間隙地貼合在一起,她因為驚慌失措而開始瑟瑟發抖,不知如何是好,剛剛睜開的眼又緊緊閉上。

他笑著在她身上吻出一簇簇火苗,試著溫柔地第一次進入她的身體,感覺到她的抗拒和緊繃之時,他並不急於強行動手,而是在她的柔嫩敏感之處徘徊溫存,直到她這朵合苞待放的白蓮花完全為他盛開之時,他才用力的貫穿彼此的心神,將所有的濃情密意化作這一刻的熾熱癲狂,將兩人襲捲在旋風之中。

她的嬌呼和急喘成為他此生聽過的最美的夜曲。在兩人使盡力氣相擁入夢之前,一個念頭閃過腦子裏,那個自出生之日起就從未見過面的「父親」,終於做了一件讓自己不會恨他的事情了。

他用溫暖強健的臂膀將無力柔弱的她緊緊摟在懷中,聽著屋外依舊響徹草原的歡歌笑語,隻覺這一刻的自己猶如身處天堂……

杜雅潔是在成親當晚得到「哈達尼」這個稱呼的,起初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後來才得知這是哈格桑妻子的意思。

她坦然接受了這個新稱號,還笑著對歐陽靖說:「從今以後,我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以你的女人的身份出現,我原本還以為會被叫一聲『歐陽夫人』或者是『王妃殿下』之類的。」

他望著這張綻放光彩的笑臉,問道:「知道你每天早上要做什麼嗎?」

「做什麼?伺候夫君吃飯?」

「哼哼,差不多吧。」

他沒有細細教她如何做一個仙蘭人心中最完美的妻子,因為他母親早逝,他可以告訴她的這方面經驗也著實不多。他思付著應該找幾個已經成親、年紀大一點的仙蘭女人來和她做伴,順便教習一下仙蘭的民風和規矩,可沒想到當他白天騎馬出去辦事之後,她竟然也騎馬出門去了。

當他中午回到南圓羽香想吃頓可口的午飯時,竟然找不到她的身影,南圓羽香內的侍衛並不多,隨便找個人問,就得到一個讓他驚訝的消息……

「哈達尼去英格薩部落了。」

歐陽靖一聽,將眉頭一皺,連馬背都沒下,撥馬就走。

英格薩部落,是距離南圓羽香最近的一支部落,也是所有部落中人數較少的一支。

杜雅潔來到這裏的時候,部落中的哨兵遠遠發現一個女人騎馬而來,急忙去,向部落族長阿綿稟報。

在仙蘭的土地上從不許女人騎馬,阿綿得知竟然有女人騎馬而來,也匆匆跑出來一看。「是哈達尼?」

她在婚宴上和阿綿喝過酒,此時策馬馳近,看到阿綿時,笑著打起了招呼,「阿綿族長,您還好嗎?」

今天一早歐陽靖吃完早飯出門後,她不想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裏等他回來,她想到昨天婚宴上見到的幾位族長,決定從最近的部落開始拜訪起。

「好……」阿綿誠惶誠恐地躬身迎接這位奇怪的哈達尼。

因為英格薩部落太小,沒有多少財力,在仙蘭的七支部落中,一直是最不受重視的一個。有時候眾位族長一起開會,也沒有人會聽他的話。今天哈達尼竟然會親自造訪,讓阿綿十分不解。

「尊敬的哈達尼,您親自駕臨,請問有何指教嗎?」

「指教真是不敢當,只是想問您一些事情。」杜雅潔跳下馬背,「聽說咱們英格薩在仙蘭所有部落中是最小的一支,所以我想知道,咱們部落的人每月進項能有多少。」

他楞住,想了半晌才說道:「大約幾十枚銅闆吧。」

「連一兩銀子都沒有?」她對於他們的貧窮感到十分震驚。

阿綿苦笑道:「咱們部落本是靠賣羊毛賺錢的,但是能賣的地方隻有鄰境的赫連國。不過最近幾年赫連養的羊越來越多,品種也越來越好,漸漸地就不需要我們的羊毛了,所以羊毛隻能堆積起來,賣不出去了。」

「羊毛這種東西在昊月也是很金貴的,為何不賣給昊月呢?」她十分不解。在昊月國,一條用羊毛織成的毯子甚至可以價值萬金。

他搖搖頭,「咱們仙蘭的族長曾經定下規矩,讓我們不要和昊月人做生意,說昊月國的人都狡猾詭詐,專門靠坑蒙拐騙發財。仙蘭人太木吶了,鬥不過他們的心眼兒。而且我們和昊月沒有任何貿易往來的市場,這些羊也不能趕到昊月的集市上去賣。縱使知道賣給昊月賺錢,也沒有人會去賣的。」

她連連搖頭,慨歎道:「這怎麼行為雖然昊月和仙蘭在商貿上往來不多,但背靠昊月這樣的大國卻不利用,仙蘭人真的是在自掘死路。羊毛是一定要賣給昊月的,這樣一來,多了不敢說,但至少每人每月四、五兩銀子是肯定能夠草到的,養活一家大小也不成問題。」

阿綿遲疑地說道:「但是哈格桑大人沒有同意開放邊境,允許開市交易……」

「哈格桑那邊由我去說,這是為仙蘭人謀福的好事兒,他那麼英明愛民,不會不答應的。」她舔了舔嘴唇,「我說了半天,真的有點口渴了。阿綿族長,聽說你們這裏的羊奶很好喝,能不能讓我嘗一嘗?」

他笑得額頭眼角的皺紋都堆在一起,「羊奶有的是啊,只是這味道怕您喝不了。」他說看,親自跑去為她接了滿滿一碗羊奶,端給她。

果然,她一聞到羊奶的味道就忍不住想皺眉頭,但是一想到是自己厚著臉皮和人家討要來的,豈能半路反悔說不喝了,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於是硬著頭皮喝下一大口,濃郁的羊腥味衝鼻,想吐又不敢吐,小臉因此緊皺在一起。

她似胭似葉的為難夫惜便得阿練烈不件竿了,「若是喝不慣,千萬不要勉強。」

沒想到他剛說完,杜雅潔就將羊奶猛地嚥了下去,然後槳笑道:「要做你們的哈達尼,連羊奶都不會喝哪行」說完她屏住一口氣,捧著羊奶碗,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他又是驚訝又是佩服,豎起拇指對她說:「哈達尼真是了不起」

她學著仙蘭人的樣子,用油口擦了一下嘴角,豪爽地笑道:「喝碗羊奶就算了不起嗎剎那你們仙蘭的女人,個個都是了不起的!」

他搖搖頭,「仙蘭的女人可沒有能騎馬的。」

「我知道,因為馬是你們的神物,女人是不許碰的。所以我騎了馬,你心中一定覺得我裹讀了你們的神物,但又不好意思說,是不是?」杜雅潔談笑自若,反而說得一把年紀的阿綿族長不好意思了。

此時有人跑過來急急地對阿綿族長說:「又有兩個人病倒了,和之前那孩子一樣,看來會是場疫病。」

他忙問道:「大夫呢?」

「已經去請了,不過等大夫趕過來,天也黑了。」

杜雅潔在旁邊聽到這番話,又見他們的表情極為焦慮,便問道:「有人生病了嗎?是什麼癥狀?」

那人並不認得哈達尼,見她和阿綿族長聊得很開心,隻當兩人是朋友,便沒有顧忌地說道:「拉肚子,拉得很厲害,頭熱得像是著火了似的,頭疼嘔吐。」

她凝眉想了想,問道:「病人有沒有便血?」

那人驚道:「有!可是吃了藥卻一直不見好。」

「隻怕是疫痢。」她沉聲說,「帶我去看看。」

阿綿忙阻攔道:「哈達尼,你不能去,這種病似乎會傳染。」

「不怕,我有辦法對付它的,這在昊月只是一種小病,照方抓藥可以治癒。」

她安撫著他,「方纔也說了,大夫要很晚才能過來,但病人的病情可不能拖延,否!」這種病發展很快,若不能即時治療,一旦傳開,咱們這個小部落可就有滅族之災了!」

阿綿聽得心驚膽戰,隻得帶她一同前往。

這間帳蓬將三個病人都放在一起,杜雅潔進去前,先用清水洗了手,然後用手帕摀住自己的口鼻,這才走進去察看病情。

她看了病人的氣色和舌苔,甚至連病人的排泄物也都看過,點點頭,一言不發地走出來,摘掉手帕才對阿綿說道:「的確是疫痢。你們這裏能不能找到馬齒覺?」

他茫然地搖搖頭。

她說道:「馬齒覺可以治這種病,是很常見的一種草藥,藥鋪裏都有得買。這裏草木茂盛,一定可以找到,我先去找找看,您讓人燒了熱水給這幾位病人將身子擦幹淨。他們的食物、排泄物,一定要清理幹淨,否!」可能會傳染。他們吃飯用的餐具要和其他人區分開,照顧他們的人要像我這樣把手洗幹淨,遮掩住口鼻再進出,否!」也有可能被傳染。」

阿綿族長連連點頭,一一記下。

杜雅潔上了馬,問道:「你們這裏誰比較熟悉這一帶的地形?找個人跟我一起去找草藥。」

他指著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說道:「阿布熟悉。」

她對阿布招呼一聲,「草個筐子或者籃子,陪我去找草藥。」

阿布是個做事俐落機靈的小夥子,立刻去找了一個草籃子、牽過一匹馬,和杜雅潔一起去找馬齒覺。

就在他們走後不久,歐陽靖也趕到了。他看這裏的人員進進出出都很緊張的樣子,便朗聲問道:「有人見過哈達尼嗎?」

聞聲,阿綿立刻從帳裏跑出來,臉上繫著一塊布,看上去有幾分可笑。「哈達尼剛剛來過,現在去找草藥了。」

「找草藥?」他覺眉道:「找什麼草藥?」

「說是叫什麼馬齒覺……」阿綿解釋道:「族內有幾個人病倒了,哈達尼說他們得了一種叫疫痢的病,要吃那種馬齒覺才可以。而且哈達尼叫我們注意保護自己,說這種病很容易傳染。」

他面色一沉,問道:「她往哪邊去了?」

「阿布帶著她去找草藥,但是他們具體去了哪兒也不清楚。哈格桑若是要找她,不如留在這裏等她回來較好。」

歐陽靖咬著牙,心中氣惱至極。不是氣惱她騎馬出來,而是氣她明知道這病會傳染,竟然還一古腦地往前衝。她那樣單薄瘦弱的身子,肯定禁不起大病的折磨,萬一被傳染了他越想越覺得焦慮,但是這草原如此廣裹,不知道她的去向就去尋找的話,很有可能還沒有找到人,她就已經回來了,所以他隻得逼自己耐著性子在原地等候。

等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他已經心浮氣躁得想把眼前的一片草地都踩平了,忽然看到兩騎人影奔馳而來,當先的正是杜雅潔,她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工夫才找到半筐馬齒覺,跑近時他都可以看到她累得紅撲撲的小臉和額頭上晶瑩的汗珠。

她似是已經等不及馬兒停蹄就飛身跳下馬背,一看到歐陽靖,還得意地將藥僅舉起,炫耀地對他說:「看,我找到馬齒覺了!」

她沒有注意到他凝重鐵青的臉色,逕自就往病人的帳蓬裏闖,卻被他一把揪了回來,「不是說這種病容易傳染,你進去幹什麼?」

「我要進去才好指導他們用藥啊。」她答得理所當然,不假思索。

歐陽靖更是火冒三丈,對隨後趕到的阿布喝道:「阿布!你的手斷了嗎?竟然讓女人騎馬跑在你的前面,還要拿著藥筐」

阿布很少見哈格桑發火,更何況是發這麼大的火,忙單膝跪下說道:「哈格桑,這是我的錯,請您責罰。」

杜雅潔莫名其妙地看著歐陽靖,「你發什麼火?我好心好意幫你救助你族內的病人,阿布辛辛苦苦帶著我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這些草藥的。」

他從她手中奪過藥僅丟給阿布,「怎麼用,你告訴阿布,但是不許再進去」

她瞥他一眼,見他似是真的生氣了,隻好走到一邊和阿布仔細交代了用法用量,看著阿布進了帳子,這才返身回來,對他安撫的笑道:「行了,都聽你的了,這下哈格桑大人不會再闆著臉生氣了吧?」一邊說著,一邊還用手指在他的嘴角輕輕勾了一下。

他抓過她的手,將她拖到馬旁,直接丟到馬背上。

杜雅潔忙說道:「我現在還不能走呢!今晚是病情的關鍵時刻,我得守在這裏幫忙照看著,一直等到大夫來了才能走。」

「你又不是大夫。」他咬著牙說。

「我自小看過不少醫書,基本的醫理還是知道的。靖,你是仙蘭的族長,你一定不希望在仙蘭的草原上爆發這種疫病吧?仙蘭人的醫藥條件差,這麼大的草原上精通醫術的大夫卻是少之又少,一旦有疫病爆發,那仙蘭人將要遭遇的就是前所未有的危機。我既然是你的哈達尼,就一定要負起責任來,為你解決這場危機。」

他定定地看著這個神情莊重的小女人,在她嬌小的身體裏,此刻似是有一股不可撼動的無形力量凝聚,令他都不得不敬重仰視。

他想了想,哼道:「好,許你留下來。」

她立刻燦爛地笑了,再度跳下馬背,一手拉住他的手,說道:「你也別桿在這裏,若是想幫忙就跟我來」

她的力氣沒有多大,但是他竟不自覺地被她拉著向前走。望著她的側影,他心中隱隱覺得這位小妻子身體內所擁有的力量,也許遠遠超過他的想像了。

一個女人,如此拋頭露面在外面做事,這本是仙蘭男人的大忌諱,可偏偏她如此做來,並沒有讓他心中產生多少厭惡。除了擔憂那些幕後黑手會再次對她不利之外,更多的還是擔心,擔心她會在草原上迷了路,擔心她因為不瞭解仙蘭的民俗而得罪了旁人卻不自知,更擔心像今夭這樣,明知有被疫情傳染的可能,她竟然還像個戰士似的,不知死活地往前衝……

他的目光好像越來越不受控制地膠著在她的身上,移不開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2-11-7 09:14 AM

第七章

杜雅潔經過一番調查,確認這次發病的幾個人是住得較近的親戚,平時也會在一起吃飯、一起放羊。因此一人生病,彼此傳染。好在目前還沒有新的病患出現,希望能就此將疫情控制住。

她一直守在帳子外面,裏面病人有任何的情況變化,阿布就會出來告訴她一聲。

阿布是阿綿族長的兒子,今年才十七歲,雖然不多話但是勤勞努力,杜雅潔對阿布讚賞有加,不停地向歐陽靖推薦,「如果你需要一個可造之材做你日後軍中的得力助手,阿布一定是個難得的人才。我很少看到像他這樣年紀的男孩子,又是一族之長的兒子,能這樣纖尊降貴,心甘情願地去照顧自己的同胞朋友,不在乎疾病,也不在乎他們的地位是否不及自己。你的身邊真的應該有這樣一個人!」

歐陽靖抓著她的手腕,在她耳邊低聲說:「你知不知道當著自己丈夫的面誇獎別的男人,在仙蘭也是大忌。」

她愣了一下,又笑道:「阿布才多大年紀?我把他當做小孩子一樣。」

他哼聲道:「那你有多大年紀?」

她嘻嘻一笑,「我嫁給你之後,輩分就大了嘛。」

「強詞奪理。」歐陽靖始終沉著臉,但是抓著她的手不肯有半點放鬆。

子夜時分,帳蓬內的病人病情已趨於穩定,杜雅潔耐不住一天的痕勞和睏倦,打著哈欠靠在歐陽靖的肩膀上睡著了。

阿綿送來了宵夜和馬奶酒,見兩人相依相偎坐在帳子外面的草原上,呵呵笑道:「哈格桑,你終於找到了一個像你翅膀一樣有力的哈達尼。她的美麗仁慈和才學,一定會成為我們仙蘭人口中的傳奇。」

歐陽靖低頭看著她熟睡的小臉,問道:「但是您不會覺得她太過自由、不守規矩嗎?古隆長老就很不喜歡她這樣的性格脾氣。」

「咱們仙蘭人的規矩和昊月人本就不一樣,她不是自小生活在仙蘭,不守咱們的規矩也是正常的啊。難道當五綵鳳凰駕臨草原的時候,我們偏要把她變成一隻灰撲撲的發呆鶴鶉嗎?」

歐陽靖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杜雅潔一覺睡醒,已經是第二天天亮時分,這一覺睡得很香,但是睜開眼時,眼前的光亮全被「一堵山」檔住。她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躺在歐陽靖的懷裏,不自覺紅了臉。

成親的第一夜,兩人的激情纏綿讓她疲憊不堪,第二天醒來之後,又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事實上,兩個人才相識不過幾日,她對他還是感到陌生,可偏偏他已經是與她生命相連的親人了。每每想到這裏,就覺得又是奇妙,又是不安。

不知道他能帶給她的是一份怎樣的生活,不知道他們兩人是否真能過上她所期待的那種幸福甜蜜的日子。但她想,這個男人應該是值得她依靠的,最起碼在他身邊,她能夠感覺被保護著、被疼惜著,而這種感覺,以前隻有在親人身邊才能夠得到。

多奇妙,今生今世,會有一個和她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像父母、祖父那樣愛著自己。而這個人,曾經和她分處千裏之遙,從不相識……

也許是因為她思慮時呼吸的節奏與沉睡時不同,當她左思右想之際,歐陽靖也睜開了眼。

乍然四目相對,她很不好意思地想別過臉去,卻被他的手掌托住了後腦,隻好與他直視。

「那個……病人怎麼樣了?」她小聲問道。

真禁不起他這樣火辣辣的直視,即使在昊月她有那麼多的男性發人,但是從沒有一個人能這樣看她,就好像能一直看到她心底。讓她心跳亂了節拍,呼吸亂了節奏,向來伶牙俐齒的她,此時連話都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驀然摟住了她的唇,將接下來那些哆哩哆唆的廢話都一併吻住。昨天真的很想對她發脾氣,氣她不聽話一個人騎著馬跑來跑去,萬一碰上那些殺手怎麼辦?

以前別人不知道她是誰,現在全草原都知道她是他的新婚妻子,是哈達尼,是昊月皇帝派來與仙蘭締結友好關係的使者。想殺她的人甚至可能不隻一群人,她怎麼可以如此不珍視自己的生命?還有這據說會容易爆發疫情的傳染病,她就算是戴了手帕,洗淨了手,又怎能保證一定不會被傳染?

阿綿族長居然還說她聰明,她哪裏聰明?她笨得就像一隻羊,一隻待宰的小綿羊!

他的怒氣忍了一晚,終於在今晨爆發,唇舌上的力度讓杜雅潔漲紅了臉,躲也躲不開,隻能任他予取予求。直到他的大手不規矩地在她身上撫弄,害得她嬌喘連連時,她才不得不開口求道:「別……好歹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又不是在家裏,你就不能……矜持些嗎?」

他停了手,卻盯著她的眼,啞聲道:「那今晚回了家,你能讓我『心滿意足』?」

她哪裏聽過這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捂著臉翻過身,從他懷,中掙紮起來,看著自己身上已經產生皺折的衣服,歎口氣,拚命用手想把它們拉平整好,卻又被他的一雙大手摟入懷裏。

「以後做事必須聽我的話。你知道我們仙蘭男人怎麼對待不聽話的老婆嗎?」

「打她?」她眨眨眼,嬌笑著回頭看他,不信他會捨得打自己,他雖然看上去強悍,但是她知道他身體內必有一顆柔軟的心。手指在他胸前戳了一下頑皮又嫵媚地問:「你捨得打我嗎?」

他的胸口醞配麻麻,抱著她的力道不禁又加重幾分,讓兩副身軀又再貼合了些,輕輕啃咬著她白哲的脖子、柔軟的耳垂和那讓他流連不已的芳香紅唇,帶看幾分威脅口吻的對她說:「你若是不聽話,我可以把你賣掉。」

「賣我?」她驚訝地張大眼,「誰會買別人不要的妻子?」

「口亨,多看呢。買回去做個女奴也好。」他故意惡狠狠地威脅,但他當然不會這麼做。從認識這丫頭起,他就隻想把她禁錮在自己身邊一即使她有多麼讓他不放心。

她明眸流轉,神采飛揚地笑看說:「你若是真要賣我,想買我的人可也多看呢。哼,不要你賣,我自己給自己標個高高的身價,看誰出得起,我才肯賣給他。」

「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誰有膽子買我哈格桑的女人。」明明是他威脅她的,怎麼反過來被她威脅了?這個女人真的要好好懲戒一番才行。

此時若非聽見阿綿族長在帳外說話,兩個人差點直接在床上纏綿起來。

當杜雅潔紅著臉掀開帳簾的時候,見到阿綿族長那副瞭然於心的笑容,讓她簡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找了個借口跑向病人的帳子那邊,一上午她都不敢單獨和歐陽靖在一起了。

那幾個病人喝了杜雅潔開出的藥,果然好了很多,第二天就止瀉止吐,可以吃些東西,甚至是下地行走了。

歐陽靖見事情已經辦妥,便要拉著杜雅潔離開。

她臨行前殷殷叮囑阿綿族長,「一旦再有相似的病情,可以先吃這種草藥試試看,而且一定要注意將病人和普通人的飲食起居分開,避免疫情傳播。」

歐陽靖牽著馬在一旁不耐煩地看著她嘮嘮叨叨,見她的話彷彿說不完似的,隻得大聲喊道:「杜雅潔!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連名帶姓,叫得很是囂張,卻讓她回首嫣然一笑,「你不是該叫我一聲『我的哈達尼』嗎?」她都敢隻叫他的名了,這塊木頭怎麼還這樣楞楞的叫她的全名?

他拉著她上了馬,瞥見站在一旁的阿布,說:「阿綿如果願意的話,明天讓阿布去我那裏吧。」

阿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驚喜地說:「那當然好!阿布一直視你為他心中的英雄啊!」

阿佈滿臉都是喜悅的光芒,跪地說道:「多謝哈格桑!」

「謝謝你們的哈達尼吧門歐陽靖拉過馬頭,與杜雅潔並肩離開。

杜雅潔在馬背上高興地看著他,「原來你是肯聽人勸的。我以為你凡事都隻聽從自己的意志,不會將別人的話放在心上。」

「如果是正確的話,我會聽。」

她瞥他一眼,「那……我有件事要勸你,你一定得聽。」

他側目看她,見她笑容古怪、眼波閃爍,就知道她又有鬼心思,「什麼事?」

「你應該開始學習認識昊月的文字了。縱然不會寫,也要會認。」她一本正經地說,「身為仙蘭族長,縱使你不想和昊月國有牽扯,但你也該知道,仙蘭人現在實在算不上富裕。我昨天問過阿綿,他們族人每個月也隻有幾十枚銅闆的進項。你知不知道就是最窮的昊月人,兩、三天也可以賺到這個數了?所以仙蘭早晚是要和昊月通商的,仙蘭的許多貨物,比如羊毛羊皮羊肉,都可以賣到昊月去,你們故意繞開這個大東家不合作,苦的是你們自己。」

「這和昊月文字有什麼關係?」他打斷道。

她極有耐心的說下去,「你不認識昊月文字,就不可能瞭解昊月的文化,你不去瞭解昊月人,就不可能和昊月國做買賣,最重要的一點,如果你不認識昊月的文字,當昊月有重要書信送來的時候,旁人告訴你信上寫了什麼,你就隻能選擇相信。」

他醚起眼,「你是在暗示我什麼?」

她微笑道:「不是暗示,只是提醒。」頓了頓,她再說道:「因為你是仙蘭的王者,而王者的身邊是沒有可信之人的。」

他微微挑眉,「你是說包括你在內?」

她苦笑著聳聳肩,「你答應娶我的時候,心中一定覺得我是昊月皇帝派來的密探或間諜,肯定不信我。」

他凝眸注視著這個總喜歡說很多道理給他聽的女人,她說教的樣子讓他想起娘,隻不過不同的是,娘總在告訴他要如何去恨別人,尤其是恨自己的父親。而她……卻喋喋不休地告訴他該如何去愛人,或者自愛。

他向來不喜歡聰噪和不聽話的女人,偏偏對於她的一再逾矩竟也一再容忍。這個丫頭帶給仙蘭的會是什麼?阿綿族長的那句話也許說的對,當五綵鳳凰駕臨草原的時候,他怎能把她隻當做一隻灰撲撲的發呆鶴鶉?

於是,他忽然朗聲大笑,笑聲直達九天行雲,傳遍草原。

杜雅潔不知道他為何會忽然大笑起來,但見他笑得這樣開心,猜測自己說的話至少沒有惹他不快,也就放心了。

昊月和仙蘭,分屬兩個民族,文化差異極大,她不指望他能夠立刻明白自己的苦心,但她若能潛移默化,融化兩族心中的堅冰,便是奇功一件。她想,這應該也是皇上將她遠嫁至此的目的吧。

此後的仙蘭草原上,總能看到杜雅潔騎乘駿馬馳騁四方的嬌小身影,不過每次幾乎都由歐陽靖隨行保護。漸漸地,仙蘭人從原本的詫異不解,到後來也都見怪不怪的接受了。草原上人人都在傳頌這位新來的哈達尼,不僅人美,心更美。無論走到哪裏,待人都善良謙和,把微笑和福扯傳播四方。

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愛戴杜雅潔,達齊的妹妹阿秀自從她正式嫁給歐陽靖之後,天天在家裏都要哭上幾回。

達齊幾次勸妹妹要放手,她都忿忿不平地說:「她不過就是昊月國的一位大小姐而已,憑什麼嫁給靖哥?我和靖哥十幾年的情意了,她一來,就什麼都不算了!」

達齊說道:「倘若族長想娶你,在這位杜小姐來之前,就已經向你求婚了。可是他從來沒有和你表達過任何的男女之情吧?這說明在他心中,你只是一個小妹妹罷了,你就算再怎麼不甘心,也要尊重杜小姐,因為她現在是哈達尼了。」

「什麼哈達尼,我才不會叫她哈達尼!咱們仙蘭最好的妻子是不會騎馬的,是不會賴在丈夫身邊不去做家務的{我猜她連羊毛都不會剪!」

他勸不通妹妹,隻能無奈離開。他每天要見歐陽靖上報許多公務,實在沒有多少時間浪費在妹妹身上。

今天他來到南圓羽香的時候,歐陽靖和杜雅潔正在書房中。這書房原本是沒有的,是她特意收抬出一間空房,準備了筆墨紙硯,說要教歐陽靖認識昊月的文字。

每夭早晚兩次,她都會手把手的教歐陽靖握筆寫字。

歐陽靖握慣了弓劍的粗壯大手,乍一握這細細的筆桿,實在是不習慣。她先從最簡單的字開始教他寫,但就是這橫平豎直的「一」、「上」、「天」,他要想漂亮地寫出來都覺得比射出雷霆萬鈞的一箭還費勁,更不要說寫出自己的名字了。

達齊來到書房前時,正聽到兩個人在裏面「激辯」……

歐陽靖說:「我都寫了快一百個『永』了,這個字我也認得了,為什麼還要寫?」

杜雅潔柔聲說道:「縱然你寫了一百個『永』,你看看有一個好看的嗎?這『永』字可是習字人入門時首要學的字,雖然簡單,但是筆劃講究,點、提、撇、捺,樣樣皆有。你若把這個字寫會了、寫得好看了,才算是入門。」

「哼,我縱然不會寫這個字,也不妨礙我上陣殺敵。」

「你若是連這個字都寫不好,其他字又怎麼能寫得好看?」

「寫不好看又如何為難道寫好看了,能讓仙蘭的草原上開出金子嗎?」

聽著裏面傳來像是摔筆的聲音,達齊隔著門笑道:「哈格桑,練字這種事情很磨練心性的,的確不能著急。」

「女人真是這世界上最煩的動物。」歐陽靖推門而出,皺著眉頭,「隻說我不會寫昊月的字就笑話我,昨天讓她學擠羊奶,她都做不來。」

她紅著臉在他身後說道:「擠羊奶也是要練的,我才練了一會兒,阿布還說我有天分呢。」

「阿布那種連鬍子都沒長出來的小雛鳥說的話,你也信?」

她將嘴角一撇,「昨天你還誇他是將來草原上振翅高飛的雄鷹呢。」

「那是將來,不是現在。」

「你現在說出這樣的話,不算是自相矛盾,出爾反爾嗎?」

「什麼左耳右耳,你先去把飯做好再和我講道理。」

「做飯和講道理並不會有衝突……」

看看眼前兩人吵得面紅耳赤,達齊笑看伸出雙手,平息戰爭,「好了好了,二位也不要爭執了,哈達尼剛學仙蘭女人的農活,學得慢並不奇怪。就如哈格桑學寫昊月的文字一樣,大家都是初次接觸,誰也不要嘲笑誰。

「我這兒有幾件事報告,哈格桑,北邊土野部落的風格爾族長來信問您,今年的冶鐵量是不是要加大;秋薊昨天派了人送信來,說想用糧食布匹和我們交換鐵器,問您可不可以。」

「秋前要換鐵器?」杜雅潔急急勸阻道:「當然不行{秋前狼子野心,之前還曾經兵犯昊月,現在又來換鐵器,明顯是為了圖謀讓自己的軍事實力強大……」

歐陽靖哼了一聲,「和他們的那一仗是我們打的,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裏比誰清楚。打仗是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插嘴。」

她歎氣道:「你還說凡是正確的話你都聽,可是我還沒說完呢,你就不願意聽了。」

「因為你的舌頭太長了。」歐陽靖說完,就和達齊出門去了。

達齊回頭看了一眼闆著俏臉的哈達尼,她的雙唇一嚼一吐,分明在說兩個字:木頭。他忍俊不禁,對歐陽靖說道:「哈達尼真是個性格爽朗的女孩子。」

「太爽朗了,簡直像麻雀一樣聰噪。」他皺皺眉頭,問道:「除了秋薊的事情,襲擊車隊的幕後黑手查得如何了?」

「已經查出了點眉目。」達齊也正色起來,「那些屍體上的傷口都是刀傷,咱們仙蘭人最擅長用這種刀其的,隻有摩訶族。

「嗯。」歐陽靖眉宇冷凝,「但摩訶族距離這裏最遠,你認為他們會特意跑到這裏來劫殺新娘嗎?」

達齊的嘴唇盒動,似有話想說,但欲言又止。

歐陽靖看到他的表情,便說:「有什麼話你就直說,不要吞香吐吐。」

他依舊遲疑了半晌,才輕聲說道:「族長應該知道……古隆長老原來就是摩訶族的,在他手下有不少摩訶人。」

歐陽靖的神情更加凝重,他一手緊緊按住腰畔的劍鞘,卻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茫茫草原的盡頭,有幾乘馬飛馳而來,在草原上巡邏的仙蘭士兵見對方竟然穿看昊月的官衣,立刻縱馬上前盤問。

「你們是什麼人?」

當先那名英俊年輕的男子著三品官服,朗朗應答:「請轉告你們的哈格桑,昊月國昌九知府莫秋童前來一會!」

先得到這個消息的是杜雅潔,因為當時歐陽靖並不在南圓羽香。

她很是驚喜地命人將莫秋童引領至南圓羽香的門前,打量看他的穿著裝束,笑道:「士別三日,刮目相待,秋童你現在可是堂堂三品大員了。

莫秋童望著她。「你現在也是名動草原的哈達尼了。」

她的臉微紅,但是眼底閃爍著光芒,笑著將他請進門內,說道:「我剛剛做好菜,你若是不嫌棄,就嘗嘗我的手藝吧。」

他詫異地環顧四周,又看看將袖口挽到手肘,月要上還繫了一條棉布圍裙的她。

「這裏就是仙蘭族長住的地方?你還要給他做飯?」

杜雅潔身出京城名門,在杜府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高貴大小姐,家中縱然不比宮廷的豪華壯美,但也是亭臺樓閣、雕樑畫棟。而這據說是仙蘭族長,堂堂鷹王所住的地方,甚至比不上昊月一個普通農家地主的深宅大院氣派。更不用說這裏竟然連個使喚丫頭都沒有,還要她親自下廚?!

但她一點也不以為意,反而樂在其中的樣子,笑咪咪地說道:「草原上可用的食材不比咱們在京城中的那些山珍海昧講究,但勝在昧道天然新鮮。

我剛才從一位仙蘭大嬸那裏學了一道酒燴羊肉,和一道清炒碗豆苗。趁著靖還沒有回來,你就先來替他嘗嘗,看我是不是有幾分做飯的天賦。」

然而莫秋童卻聽不下去,拍案而起道:「雅潔,你好歹是堂堂杜府千金,這種粗活怎麼能由你來做為京城的少白和劍武等一幹朋友都放心不下你,才……叫我回去怎麼和他們說?」

「怎麼說?我現在又沒有受委屈,日子過得也很逍遙,你照實說就好啦。」她笑著翩然轉身,回到廚房裏繼續忙活。

片刻後,她端出那道酒燴羊肉,很大的一個盤子,裝得滿滿的。

她笑後如花,「那位大嬸說,仙蘭的男人最愛吃這道菜,酒的味道可以去除羊肉的腹味,仙蘭的男人吃了它,上陣殺敵就可以所向披靡了。你是文官,可能吃不慣,嘗一口就好。」

莫秋童見她一頭的汗水,猜她應是從早上就開始忙活了,心中著實為她不值。看著那一盤羊肉,比起京中的飯菜簡直不知道粗糙了多少倍,會讓她這樣辛苦,看來她所嫁之人不是一個懂得疼惜她的人,他筷子勉強提起,又輕歎著夾不起食物來。

她看穿他的心思,笑道:「你不要總童京中的人和事來對比眼前,這裏是仙蘭人所住的地方,身為仙蘭人的妻子,就應當做這些事情,我這些天也漸漸習慣了。其實做這些事,倒比關在繡樓中學著繡花彈琴更有意思,你不辛苦做飯,怎知道飯食得來的辛苦?小時候你父母定然曾經告訴過你,『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可是教你的道理和你親身去體驗是不一樣的。

「我還在想,要不要試著養蠶取絲、紡紗織布。這裏的生活比起昊月人可真是困頓多了,總要多教他們一些技能才好,可我原來所學淨是書本上的道理,放到眼前竟然覺得沒有多少用處。以前我認為自己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現在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離開了這個大小姐身份,連頓飯都未必能做得好。」

莫秋童見她居然唸唸明明說出這樣一番道理來,不禁感慨道:「幾日不見,你似是變了很多。

「當然要變,以前我是養在深閨的大小姐,現在你也說我是名動草原的哈達尼啊。」突地,遠處馬嘶長嗚,她抬頭去看,笑道:「好了,你不吃的羊肉自然有人來吃。」

此時歐陽靖和阿布一前一後縱馬回來,見到家中竟然有昊月國的男客來訪,他雙眉…凝,還未開口,莫秋童便起身拱手道:「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鷹王吧?在下是昌九新任知府莫秋童。」

杜雅潔在旁邊說道:「秋童是我在京中時的好友,此番也是來看望我的。我剛剛做了飯菜,請秋童一起吃,可他卻不肯吃。」

歐陽靖斜晚了莫秋童一眼,聽得杜雅潔對他稱謂親熱,頓時覺得此人的五官眉眼沒有一處順眼的。

他將馬瘤丟給阿布,瞥著桌上的食物,問道:「就隻有一道羊肉嗎?丈夫沒回來前,是不能動筷子的,這一條規矩我大概沒有告訴過你。」

聞言,她對著莫秋童扮了個鬼臉,「忘了告訴你,這裏的規矩大如山,我在他面前就像是個小女奴,稍有不慎,動輒得咎,隻怕還有被賣的可能。」

她當是在開玩笑,莫秋童卻聽得睦目結舌,瞪著歐陽靖那張木頭臉,遲疑半晌後說道:「鷹王,雅潔出身京中名門,她若是有不習慣你們仙蘭規矩的地方,你身為豪氣幹雲的當世英豪,也該讓她三分才是。」

歐陽靖聽得心中大為惱火。這男人是誰?大刺刺地跑來私下和杜雅潔見面不說,竟然還差點分食了她給他做的飯,現在甚至還要教訓自己?

他哼了一聲,「仙蘭男人的事情由仙蘭人管,昊月人沒有插手的分兒。」他氣得不理會桌上已經擺好的飯菜,回頭對阿布說:「送客!」然後逕自走回房間。

阿布跟著歐陽靖以來,忠肝義膽,眼中隻有這位哈格桑,聽得他吩咐,立刻走到莫秋童身邊,硬邦邦地說道:「我送你回去!」

莫秋童皺眉看著杜雅潔,「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她先露出一個苦笑,又釋然地安撫道:「沒事,他就是這個牛腆氣,說翻臉就翻臉的,但其實他的心地沒有你想的那麼壞。你先回去吧,給京中的故發們寫信時,也不要把我寫得那麼可憐。昌九距離這裏很近,也許有空時我也會去看看你。」

待莫秋童離開,她才返身進房去找歐陽靖。

見他坐在書桌後方,桌上原本擺得整整齊齊的書本字帖都被弄得亂七八糟的,想來他方才一定是草這些東西出氣,她一邊走過去收抬,一邊說道:「這些字帖可是我辛辛苦苦一筆一劃給你寫出來的,你就算是懶得練,也不必要把它們丟得到處都是,白白辜負了我的一番心意。」

歐陽靖看著她在屋中收抬忙碌的樣子,悶聲開口,「那個什麼莫秋童,應該寫得一手好字吧?」

「當然,他是京中才子,不過二十四歲就當上了知府,年輕有為」

她話才說到一半,忽然被他一拉跌落到他懷中,坐在他的膝蓋上,他呼出的熱氣直撲到她臉上,字字合著幾分怒氣敲進她的耳膜中…

「你該不會喜歡他吧?」

她側目看他,隨即看到他眼底的酷意,於是故意打趣道:「怎麼?你怕我和他有私情嗎?」

他冷笑一聲,「我只是想提醒你,咱們仙蘭男人最不能允許的就是妻子在背後偷人。所以丈夫不在家時,妻子是不能隨便接待男子外客的。」

她眼珠轉動,說道:「可是我上次還曾經單獨在那位大嬸家住過一晚……」

「那是因為大嬸看你年紀輕,隻當你是未成年的少年人,才沒有刻意忌諱。」

她辛苦忙活了一整天才為他做好飯菜,見他一口不吃就先來審問自己,不覺也有點生氣,說道:「我們兩個人若是有私情,還能在家中這樣光天化日的不背人嗎?我若是對他有私情,你以為我會答應皇帝嫁給你嗎?」

他聽了這話本該是高興的,但心裏一旦有了結,聽什麼話都覺得瞥扭。「你是不是覺得嫁給我很委屈,沒人能懂你那肚子裏的詩情畫意,還要費心做飯洗衣?」

杜雅潔跟他講不通,氣得推開他翻身坐起,將腰上的圍裙解下丟給他,一言不發地衝了出去。

歐陽靖隨即聽到阿布在外面喊道:「哈達尼,你要去哪兒?」

然後馬嘶響起,漸漸遠去,應該是她騎馬走了。

他走出房門,隻能看到她的背影遠去。

桌上那一盆還熱氣騰騰的酒燴羊肉依然冒著香氣,阿布尷尬地站在原地看他,憋了半晌才說道:「哈格桑,哈達尼辛辛苦苦給您做的飯……」

他坐下來,用手抓起一塊羊肉放到口中……這是她第一次做這道菜吧?昨天他隨口說了一句小時候最喜歡吃母親做的酒燴羊肉,也不知道她去哪裏就學了這道菜來。沒想到她第一次做竟然就做得這麼好吃。

這丫頭……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2-11-7 09:15 AM

第八章

杜雅潔其實並沒有亂跑,她去了當初初來查南時,讓她投宿的安必花大嬸家。

這茫茫草原上,她沒有一個親人,唯一能夠讓她心中感到一絲溫暖之處,除了南圓羽香,就隻有這裏了。白天其實她已經來過,因為那幾道仙蘭的特色菜,就是安必花大嬸教她的。

那天她被歐陽靖帶走時,安必花大嬸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但是當她和歐陽靖成婚的當晚,安必花大嬸卻在歡慶的人群中認出了她。

那天晚上,純樸的大嬸向她敬了酒,第一個帶頭叫她「哈達尼」,為她那晚捨身救人、英勇殺狼的壯舉敬佩不已。

自那日開始,大嬸便把她當做親人一般對待,比起族人尊敬的哈達尼,她覺得自己在大嬸面前更像是一個撒嬌的孩子。

當她再次騎馬來到大嬸家門前時,大嬸正在迎接剛剛狩獵回來的丈夫,夫妻倆高高興興地在院子一邊曬著狼皮,一邊說著話。

乍然見她到來,安必花起身相迎,笑咪咪地問道:「哈達尼怎麼會現在過來剎那兩道菜你學會了嗎?」

想起自己做菜的辛苦和歐陽靖的黑臉,杜雅潔望著安必枕慈祥的笑臉,不禁思念起遠方的母親,就這樣睫羽一眨,落下淚來。

安必花慌忙攬過她的肩膀,將她迎進院內,低聲問道:「怎麼了?飯菜做得不好吃,哈格桑罵你了?」

她歎口氣,「那塊木頭……」

安必花大嬸給自己的丈夫使了個眼色,要他先迴避一下,然後摟著她坐到旁邊的木凳子上,細語開解,「你們兩個剛成親,脾氣秉性還沒有摸透,難免會有磕磕絆絆。我和我家男人成親幾十年了,偶爾也會吵架拌嘴的。剛成親那會兒,他老嫌我的飯菜不是鹹了就是甜了。有一次我在外面曬狼皮,太累了,就在屋子裏睡了一覺,結果沒想到突然下起大雨,那些狼皮全給淋壞了,結果他一回家看到,氣急敗壞的抄起一塊木頭就把我揍了一頓。」

「啊?」她詫異地問:「他真的打得下手?好歹你給他生兒育女、洗衣做飯的……」

「咱們仙蘭的男人,管老婆的時候是絕不會手軟的。」安必花說起過往的事情,並沒有任何的傷痛表情,反而笑道:「仙蘭有句俗語說:『雞窩裏的母雞不撞飛不上牆,屋子裏的老婆不打就不會生養。』這話的意思是,老婆隻有被打過,才知道什麼才是過日子。」

杜雅潔這些日子聽得這樣的「教誨」太多,心裏除了憤怒就是無奈。

安必花見她的表情似是有些無法接受,緊接著說:「其實你不要看男人看上去很兇,但也都是裝的。我家男人就打過我那麼一次,後來我看他也偷偷哭了,晚上還草了藥酒到房裏,幫我擦傷……」說到這裏,一把年紀的她竟然也紅了臉。「從那以後,我們倆感情越來越好。我知道他心裏是疼老婆的,但你若不是把男人惹急了,他也不會下這樣的狠手。」

「就是我們女人太慣著男人,男人才會這樣驕橫。」杜雅潔不屑地說:「若沒有女人在家洗衣做飯帶孩子,甚至幫他們放牧養羊,他們男人怎麼活為難道能天天在外面打仗獵狼嗎?」

「夫妻過日子嘛,哪有勺子不碰鍋沿兒的?更何況你和哈格桑都是第一次成親,身邊突然多了這麼一口子,每天在那麼大點兒的地方轉來轉去,難免會有些衝突。但哈格桑那個人外冷心熱,絕對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好男人。咱們仙蘭想嫁他的姑娘多得像地上的野花,可你看他一個都沒有娶,隻娶了你一個。」

安必花大嬸又悄聲道:「小夫妻吵架不記仇,床頭吵床尾和。晚上他若是肯在床上說兩句好聽的,你也別強著脾氣了。你看看咱們仙蘭,哪個男人允許自己老婆騎馬的?上個月有個新媳婦因為放牧丟了頭羊,心裏一時著急,就…悄悄騎了馬去找,結果被她男人關進柴房裏,打了三天沒出門。所以你能騎看馬到處走,可見哈格桑心中是真的喜歡你的。」

杜雅潔又是羞窘又是難受,正想說些什麼好掩飾尷尬,忽然聽到安必花大嬸的丈夫喊了一聲:「哈格桑來了」

她放眼看去,果然,歐陽靖獨自騎馬而來,轉眼就來到他們面前。

他勒住馬頭,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表情平淡得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淡淡地說了三個字,「回家吧。」

杜雅潔抿著嘴角,心裏還有怨氣,但安必花大嬸在她身後輕聲說道:「他肯低下身子來接你,就是向你道歉了,女人千萬不要在男人面前得寸進尺。」

她滿心無奈,但也隻能和安必花夫婦道別,默默地上了馬,跟著歐陽靖回去。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直到進了南圓羽香的大門,她剛剛下馬,忽然被他一把抓起扛上了肩膀。

她驚呼一聲,胡亂揮舞著手腳喊道:「歐陽靖!放我下來!」這個男人是把她當做狼還是羊了啟動不動就扛著她走,可是這個姿勢讓被扛的人實在是太不舒服了。

他呵呵的笑出聲,將她扛進屋內,摔在床上,然後伸手扯開她的衣物,將她的憤怒都封在口中。

暴風驟雨般的歡愛,讓她措手不及又莫名其妙。剛剛這個人還擺著一張昊臉在那裏喝飛醋,怎麼一轉眼倒像個色慾熏心的餓狼了?這人的情緒實在變得太快,讓她覺得可氣又可笑。

她被他折騰得筋疲力竭,汗珠順著白哲脖頸滴滴滾落,皺著眉小聲嘟嚷:「疼……」

初夜時被他弄傷,養了幾日才勉強養好,這一回他又索要得這樣瘋狂,隻怕身子又要疼上幾天了。

他放緩了律動,低首望著她,壞笑道:「現在知道不聽話的後果了?」她,恨恨地說:「你們男人就會在床上欺負女人。」

「這是丈夫的權利。」他按耐不住的在她唇舌間又火熱引逗起來,身子的滾燙,讓他本想給她一會兒喘息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了,先「喂飽」了自己再說。

直到逼得她哭出眼淚來,他才釋放了自己最後的一份激情,將她摟在懷裏,輕撫著她光裸的後背,小聲說道:「酒燴羊肉做得不錯。」

她訝異地抬起臉,臉上淚痕未幹,梨花帶雨,卻依舊美麗,再加上因為感到驚喜,而沒了剛才的痛苦表情。「真的?青菜你也吃了嗎?」

「還沒有……你跑得太快,隻好先把你抓回來。」他沉聲說道:「身為仙蘭男人的妻子,有些地方你學得比我想像得要快。」

她得意地說:「我學什麼都快。」

他望著她的嬌俏笑容,心中春波蕩漾,趁勢命令道:「以後不許再見那個男人,還有你在京中還認識什麼男人,都不許背著我見。」

「怎麼是背著你眾人家來時你不在家,自然是我招呼。」

她的手指在他胸前畫著圈圈,「你吃醋也沒個準頭。我和那些人都是君子之交,絕沒有半點男女之情,他們連我的手都沒有碰過。」

「哼,什麼君子之交?男人和女人就不該有交情門他心中還是不悅。就算她對那個男人沒有半點私情,但從那男人看她的眼神他就知道,那男人才不會真的對她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呢。

她的眼珠一轉,「總是你給我立規矩,那我也給你立一個規矩一以後不許隨便侮辱我的人格,不許闆看一張臭臉對我。我一天到晚為你洗衣做飯的伺候你,還要看你的臉色嗎?」

「所以現在不是換我伺候你了?」他壞笑著,兩人身體相融的部分又起了反應。

她紅看臉說:「我還有正經話和你說呢。」

「正經話不該在床上說。」他又翻身將她壓住。

他一向以為自己的自制力不錯,只是今天那個男人忽然讓他有了幾分警惕心和危機感。那個莫秋童和杜雅潔站在一起時,說話的語氣和神態都有幾分相似,一看就知道他們才是同一類人,她推崇那個莫秋童有學問,反觀自己,竟連昊月的文字都認不得幾個,這讓他平生從未有過的挫敗感和自卑心頓時油然而生。

他歐陽靖豈是會在乎別人眼光的人?他在乎的其實只是她的心。怕她會小瞧自己,怕她會不崇拜自己,怕她對著別的男人笑,而忽視了站在身邊的他而已。

這丫頭,不僅讓他一天到晚牽腸掛肚,還左右了他的喜怒哀樂。他那個自幼就沒有見過面的皇帝老爹,到底是怎麼給他選的這個媳婦?這二十多年來,父子沒有見過一面,他所選定的兒媳婦竟然一下子就掐住了他的命脈?

難怪……當年母親會為他情根深種,差點和整個仙蘭族都斷絕關係。

結果那頓據說很好吃的飯,放到涼了也沒有吃完。

翻雲覆雨過後,杜雅潔覺得肚子有些餓了,想把剩菜熱一熱再吃,但是看到那些已經涼透的菜,頓時失了興趣。

她一邊收拾,一邊對正端起飯碗的歐陽靖說:「別吃了,都已經涼了,安必枕大嬸說這羊肉就得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女人做的飯,涼了也是好吃的。」他大口大口的咀嚼,沒有一點斯文樣子,但似乎真的吃得很香。

杜雅潔笑了,放下東西坐在他對面,托著腮說道:「你們仙蘭的女人被關在家中其實太可惜了,若是讓女人也出門做事,男人也可以輕鬆許多。再說,你們不能總靠打獵遊牧為生吧?這草原上能有多少狼群任你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他慢悠悠的吃著東西,「又來說教。我記得中原有句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昊月的男人沒有告訴過女人這句話嗎?」

「原來你們男人都喜歡蠢女人。」她一把奪過筷子,「好啊,明天這個蠢女人把飯菜燒壞,把鍋底燒穿,一路蠢到底,看你喜歡不喜歡?」

他瞥她一眼,笑道:「你是費盡心機的要為女人說話,可女人不在家裏乖乖帶孩子做飯,還能做什麼?」

「能做的事情可多了。你們身上穿的這些衣服是誰縫的?」

「做衣服是女人分內的事情。」

她笑道:「做農服是女人分內的事,帶孩子是女人分內的事,洗農做飯也是女人分內的事,原來女人分內的事情已經這麼多了,可你們還說女人是蠢女人,那男人做了多少『分外』又不蠢的事情,你說來我聽聽。」

「男人外出打仗,賺錢養家……」

「保家衛國是男兒本色,要說也是你們的分內之事,更何況挑起戰爭的也是你們男人,你們就是在沒事找事。這天下若是一個男人都沒有了,隻剩下女人,不知道要平靜祥和多少呢。」她一開口就把他的話堵回去一半,接著又說道:「再說賺錢養家,若是你允許仙蘭的女人出門做事,家家的收入總比現在要多一些吧?不至於過得這麼辛苦。仙蘭最關鍵的問題是你們現在的生財之道太過單一,你們的鐵器做得相當好,可是既不能賣給昊月,又不敢賣給秋薊,這兩大買主都被你拒絕了,每年族內的進項至少要少掉好幾十萬兩白銀。」

她毯著手指繼續說道:「除此以外,這羊毛的買賣你們做得也不算好,赫連那邊現在開始大規模的繁殖綿羊,越來越少從你們這裏購買羊毛了。鐵器和羊毛本來是仙蘭的法寶,現在這兩件法寶都失去了吸引力,請問我尊貴的哈格桑大人,你要你的子民們過上什麼樣的生活,才算是不事負他們對你的敬愛和期待呢?」

歐陽靖終於妥協了,將她拉坐到自己的腿上,「好吧,話多的麻雀封不住口。你想說什麼,今天我讓你一口氣說完。」

她嫣然一笑,「很簡單,我到你這裏來,是要幫你成為仙蘭曆史上最賢明的一代聖主,縱使你不想讓仙蘭歸為昊月國的國土,陛下看在和你娘的情分上也不勉強你,可你自己總要有個規劃和打算。閉關鎖國不該是你現在奉行的政策,羊毛和鐵器都是昊月需要的東西,你一定要和昊月展開商貿交往,這樣才能有利於仙蘭的強大。」

他沉默片刻,說道:「與昊月斷交是我娘的決定。」

她追問道:「這決定是為了更多的仙蘭人考慮,還是出於她自己的私怨?」

他沒有回答,但是答案顯而易見。

杜雅潔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娘……到底是為什麼和皇上翻了臉?」

他將頭枕在她的肩膀上,歎了口氣,「我娘當年是仙蘭族的族長,也是仙蘭的聖女,因為想和昊月修好,所以娘特意入京與昊月皇帝商談此事,結果……」

「結果什麼?兩人一見鍾情?」

「差不多吧。」他繼續說道:「據說我娘當年是想嫁給你們皇上好好過日子的,昊月皇帝也有意娶我娘,可是我娘要求他隻娶她一個,昊月皇帝不同意,於是兩人翻了臉。我娘當時已經懷了我,卻毅然決然離開你們皇帝,回到這裏,而且要仙蘭人永世不能和昊月人往來。」

她的小手覆在他的手上,認真地問道:「你覺得這件事誰有理?」

「自然是我娘。」他答得極為斬釘截鐵。

她笑道:「你們仙蘭人有仙蘭人的規矩,我們昊月人也有昊月人的規矩。怎麼?許你們隨便打老婆,不許我們昊月國的男人多娶幾個老婆嗎?」

「那不一樣。」歐陽靖正色道:「我們縱然打老婆,但那是為了老婆好,老婆做錯了事就要受罰,但是我們仙蘭的男人對感情是專一的,隻要娶了老婆,就會一生一世隻對她一個人好,絕不會再有二心。而昊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用情不專,這是仙蘭人絕對不能允許的。我娘要求你們皇帝一生一世隻愛她一人,昊月皇帝卻不能答應。就像你現在若讓我一生一世隻愛你一人,我不答應你,你會不會很傷心?」

她自從來到這兒,就和他為了仙蘭的種種規矩爭辯到現在,隻有這一件事讓她對仙蘭人心服口服。她雖然也期待一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情,但自幼看著家族中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久而久之也習慣了,並不會太過憤慨。反而是他今天的這番話,讓她不禁心緒動搖,心生嚮往……一生一世隻愛一個人?歐陽靖真的能做到嗎?.

阿秀對杜雅潔的敵意,杜雅潔從一開始就感覺到了。毫無疑問,這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非常愛慕歐陽靖,她能夠理解這份少女情懷總是詩的心境,不過當歐陽靖說過仙蘭男人一生一世隻會娶一個老婆之後,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之情一原來自己所嫁的男人是這樣一個有擔當的好男人。因此,他和阿秀的關係反而成了她打趣的話題。

「阿秀最近沒來找你,你心裏惦記她嗎?聽達齊說,你以前一直很疼她的,外出買賣時都不忘給她買塊花布回來,討她開心。」

她的戲謔挪愉並沒有讓歐陽靖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尷尬緊張,他坦蕩蕩地說:「小女孩兒喜歡花農服就讓她穿,有哪個做哥哥的不想著照顧妹妹?她自小跟在我屁股後面『哥哥』、『哥哥』的叫著,我當然也要多疼她。」

她眼珠轉轉,「不如我給她說一門好親事吧?你看上次來找我的那個莫秋童如何?年輕有為又一表人才,配你的阿秀妹妹絕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歐陽靖皺眉道:「我們仙蘭人是不能和昊月人通婚的。」

「那我們兩個人算什麼?」她笑著攬住他的脖子,柔聲說道:「你肯答應娶我,說明你心中已經想打破你娘留下的諸多禁忌了,那就不要遮遮掩掩的,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是希望仙蘭強大起來的。莫秋童是昊月的官,代表朝廷,你可以從他入手,試著與昊月通商。這件事你若不願意開口,我去幫你說。」

他不放心地拉住她,「你不許去見他」

她嫣然笑道:「你還怕我跑了不成為我都和你說清楚了,莫秋童是我在京中的好友,像他這樣的好友我不隻一個,你個個都要擔心的話,可是擔心不完的。我現在都不在乎阿秀對你的虎視耽耽了,你又何必去擔心一個己經不可能是你情敵的男人?話再說得直白點,就算你們仙蘭男人願意買別人不要的老婆,昊月男人可沒有這份臉面搶別人家的妻子。女孩子隻要嫁了人,就不值錢了。」

他的拇指輕撫著她柔細的肌膚,低聲說道:「不,你是無價之寶,隻要有眼睛的男人都看得到。」

他這樣赤裸裸的表白示愛,讓她羞得臉似朝霞一般排紅,她柔聲說道:「那你這個無價寶是不是該為你做點什麼?」

他眼珠一轉,笑道:「是,為我生個兒子!生個女孩兒也好門說完,他抱起她又回到了房間。

她恨恨地拍了他的手臂一下,「你這個哈格桑腦子裏就隻有這種事嗎?真不知道沒我之前,你都是怎麼發洩你這些……」

「在你之前我沒有抱過其他女人。」他的手又扯落了她的衣服,合合糊糊地說:「我娘說,隻有我決定喜歡她一生一世的女人才可以抱著她,給她唱情歌,否!」就是裹讀了愛情。」

杜雅潔聽得心情大振,拉著他的手問道:「唱情歌?你還會唱情歌?我怎麼沒有聽你唱過?」

他卻尷尬地說道:「我以前也沒唱過,唱不好。」

「不管,你今天一定要給我唱一首」她把衣襟又重新拉緊,擺出一副「你不唱情歌我就不讓你佔便宜」的樣子。

歐陽靖無奈,隻得湊在她耳邊輕聲哼唱:「最美的鮮花長在最陡峭的懸崖上,最美的月亮掛在最高貴的天上,我若想得到你那純潔的愛情,便要將我的心放在你的心上。我是草原上最多情的風,為了找尋你不惜四處流浪。當我彈起我的五絃琴,希望上天幫我找到你這個最美麗的姑娘。」

她將頭緊緊埋在他的懷中,聽得心滿意足。思緒像是諒過茫茫草原,也飄到了那遙遠的遠方,想像中她和歐陽靖並肩馳騁,琴弦叮咚,風聲悠揚…

蚩南和昌九的界限其實只是一條河。河的北邊是昌九郡,南邊就是蚩南的土地。

當杜雅潔來到昌九的知府大門前時,莫秋童正要和人出門,一見她來,驚喜地問道:「雅潔?你怎麼來了?」

「來和你談一些正事。」她眨了眨眼,「你要出門?」

「有些公務要辦好,咱們先回府。」他對身邊一名手下人說道:「你去和王等軍說,我晚些時候再去校場。」

她跟在他身後進府,一邊好奇地問:「怎麼?治軍之事你也要負責罵」

「身為本地最高屬官,文武當然都要精心。更何況……強敵在側,不敢懈怠。」

聞言,她連忙問道:「你說的『強敵』,是指仙蘭族吧?」

他猶豫一下,點點頭,「雅潔,咱們以前在京城的時候,曾經探討過關於陛下一生英明神武,為何唯獨對仙蘭如此心慈手軟,當時大家都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如今你既然已經嫁給了仙蘭的族長,你對此有何高見呢?」

她不便將歐陽靖母親和皇帝的私事說出,隻得另找理由,「我想……陛下年紀大了,不似以前那樣有殺戮之心吧。仙蘭這個民族,若能為我所用,將是昊月的一雙飛虎之翼,若用得不好,!」是養虎為患。陛下心中自有定奪,我們實在是猜不出來。」

「但我卻不能不防。」莫秋童嚴肅說道:「昌九有屯兵兩萬,仙蘭據說在宣南全境共有四萬左右的族人,但精兵不過一萬多,我決定上報陛下,再為昌九增加屯兵一萬,以保國土萬無一失。」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歐陽靖並非好戰之人,仙蘭和昊月目前沒有戰事威脅。更何況我既然已經嫁過去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更不會為難昊月。」

他看著她,問道:「你跟他……真的不覺得太委屈嗎剎那樣的粗事也要你做,我看他還擺臉色給你看。那天我走後,他沒有為難你吧?」

聽到他這麼問,她一下子想到那晚兩人的縫緒纏綿,紅著臉說:「怎麼會?我和你說了他就是那個牌氣。」她頓了頓,又笑道:「其實我今天來是有句話想問問你,還有件事要和你說。」

莫秋童見她笑得詭異,心中頓生幾分不安,「你要問什麼?」

「我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你今年應該二十四了吧?」

「嗯。」

「二十四歲就做到知府這個位置的,放眼朝中也沒有第二人,可見陛下對你的器重。不過你為什麼一直遲遲未娶呢?你娘不著急嗎?還是你已經訂了親卻始終沒有定下婚期?」

被她這樣直白的一問,莫秒童檻尬起來。該怎麼和她說明白?自從二十歲認識她,他心中未來妻子的樣子,就是她的樣子,但他自知出身低微,沒有任何功名,沒有膽量敢向佳人提親。好不容易得到知府之職,佳人卻已遠嫁。今天她當面這樣問他,怎能不令他黯然神傷?不禁一歎道:「婚姻之事只是隨緣罷了。」

「好啊,隨緣就好,今天我就來問你說媒了。」杜雅潔笑容燦爛,「我家木頭有一位妹妹,也是仙蘭貴族,名叫阿秀,貌美如花,我覺得和你正般配,你願不願意到仙蘭一見?」

他隨即臉色大變,「這怎麼行為我可不會娶仙蘭女子為妻。」

「仙蘭女子怎麼了眾人家小姑娘青春少艾又賢良淑德,配你絕不會辱沒你半分。而且仙蘭與昊月遲早是要兩族融合的,現在兩族就像是這邊境上的那條小河,我已經遠嫁過來了,你既然心繫兩族相國家的和平,為何不也以身相試?一起為昊月和仙蘭之間搭起這座涉水之橋。」

他漲紅了臉,依舊搖頭,「不行!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父母不在此處,我斷然不能私自作主。」

杜雅潔見他真的不願意,也不再勉強,一歎道:「好吧,那我也不強求於你,不過若是朝廷對仙蘭有任何動向,你一定要先告訴我一聲。」

莫秋童應了一聲,又說道:「你若是在仙蘭那裏有任何不便,一定要派人給我還個消息,我必排除千難萬險,接你回來。」

她心中感動,但嘴上仍笑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既已經嫁到仙蘭,就是仙蘭人了。」然後又扮了個鬼臉,開玩笑說:「除非我家木頭把我賣掉,那你可一定要記得來幫我贖身哦。」

他看著她的槳然笑顫,心中酸酸澀澀,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2-11-7 09:16 AM

第九章

杜雅潔剛跨過小溪,就看到阿秀站在蚩南那邊的邊境上,牽著一匹小馬站在小溪邊。

她縱馬過去,笑道:「阿秀,你怎麼在這裏?也想學騎馬嗎?」

阿秀直勾勾地盯著她,「剛剛送你的那個男人是誰?」

杜雅潔知道她必然是看到莫秋童親送自己的場景,她心地坦蕩,便回答道:「是一位朋友。怎麼樣?你看他長得如何?比你的靖哥一點也不遜色吧?」

她心想,既然男方拒絕了自己,再來看看女方的意思如何,也許可以計劃下一步的打算。

但阿秀根本沒有留意莫秋童那個人,她看到的是杜雅潔和昊月的男人說說笑笑,心中自動把她歸類為輕浮放浪的壞女人。

她冷笑一聲,「女人怎麼可能會和男人交朋友?我看你們倆親親熱熱的,他肯定不只是你的朋友!」

「你以為我們是什麼關係為難道以為他是我的情人?」杜雅潔笑道:「那妨和歐陽靖是什麼關係?不是朋友,我想你也不會說你們是兄妹吧?」

阿秀咬著唇,「我本來是要做他妻子的,是你把他搶走了。」

「他若是想娶你,還用我來搶嗎?」杜雅潔真懶得再說這個話題了,看了眼她手中的馬瘤,「你會騎馬嗎?咱們一起回去吧。」

阿秀哼道:「你要是背著靖哥做對不起他的事,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她故意闆起臉道:「你要是害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也不會忘記你。」

阿秀臉色微變,上了馬走掉了。杜雅潔頗為詫異的看著她遠離的背影,沒料到達齊居然也答應讓自己的妹妹騎馬了,然而接著念頭一轉,突然覺得今日自己這媒婆做得真是失敗,男方給她吃釘子,女方也擺著一副臭臉教訓她,有句話果然說得對,強扭的瓜不甜。

回到草原時,她忽然覺得情形不對,有很多年輕威武的仙蘭士兵從四面八方魚貫湧向南圓羽香的方向。

她連忙縱馬過去,追上一人問道:「出什麼事了?」

士兵認得她,立刻恭恭敬敬地說道:「貴的哈達尼,剛剛草原上響起了戰鼓和號角,您沒有聽到嗎?聽說是秋薊國又來犯我邊境了。哈格桑召集所

有十八歲以上的青年,到南圓羽香門口集結待命。」

她頓時大驚。「戰爭」這個字眼對在京中養尊處優的她來說,只是別人口耳相傳的故事,不曾想過會如此真切的在眼前發生。

她急忙趕到南圓羽香,這裏已經聚集了上千名年輕的仙蘭士兵。而歐陽靖一身甲胃,就站在眾人之中,手中牽著他的愛騎,神情冷峻肅穆。

杜雅潔下了馬,擠過人群衝了進去,一把拉住他問:「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秋蘭會來犯境?」

歐陽靖看到她時,面容才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安撫似的攬過她的肩膾,「其實我們和秋薊的邊境之爭從來就沒有停過,這不過是很小規模的邊境騷亂罷了,一、兩天之內就能結束戰鬥。」

「我和你同去。」她緊張地說。

他笑道:「那可不行,仙蘭人的規矩,女人上戰場是要倒媚的。」他昂首對所有趕到身邊的年輕士兵們大聲說道:「這一戰我們定能取得勝利,因

為我們最愛的妻子和心愛的站娘,都在草原上等待風聲吹回賀喜的捷報。為了不辜負她們的期待,我們要賭上自己的性命和熱血,更要賭上仙蘭男人的尊嚴,誓死一戰!絕不後退!」

無數隻手舉著兵器,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喊聲,那場面蔚為壯觀,令杜雅潔在許多年後都無法忘記。

那一天她才知道,有一種戰爭是轉眼即至的;有一種男兒是為戰死沙場而倍感光榮的;有一種愛,是必須等待的;有一種信念,是堅不可摧的。

這場戰役來得太過倉促,她深知來不及為歐陽靖收拾行囊,他就像草原上的雄風一般,帶著年輕的部隊出征去了。

她焦慮地拉過留在後方的達齊,問道:「仙蘭人每次打仗都是這樣?你們的部隊就是這樣拼湊出來的?」

達齊笑道:「這是仙蘭人作戰的特點。在仙蘭,無所謂誰是士兵,誰是平民。所有族中的男孩子,凡是年滿十八歲的,都可以參軍上陣。每年各部落都會登記這些年滿十八歲的備用兵的名字,一旦仙蘭有事,便會以號角和鼓聲為號,召喚他們。這一次因為秋薊的軍隊人數不多,所以隻動用了距離南圓羽香最近這一族的備用兵。您別看他們像是臨時拼湊起來的,其實大家每個月都有幾天的時間聚在一起,練習各種戰場技能,所以您放心吧,咱們這一仗是必勝的」

但她怎麼可能放得下心?

丈夫出征,她這個妻子隻能留守後方。前方的情況到底是怎樣她不知道,又礙於他們仙蘭規矩中那該死的什麼「女人上戰場要倒媚」,而不得不安安分分地在南圓羽香等候消息。

她從達齊那裏聽說所有的戰報都會先送到古隆長老那裏,便在第二日清晨就去了古隆長老的家。

她知道古隆長老很不喜歡她,更不贊成這樁婚姻,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她也顧不得人家會擺什麼臉色給自己看,隻想盡快知道最新的戰報。

古隆長老聽說她來,根本不願見她,派人傳出來的話就是……

「一個女人管什麼打仗的事?回去好好等著丈夫回來,不要壞了規矩。」

杜雅潔聽到這幾句冷冰冰的話,逕自推開傳話的人闖了進去。她來時就想好了,先禮後兵,不管古隆長老說什麼,她該尊重的會尊重,但該堅持的也要堅持。

「誰許你進來的?」古隆憤怒地瞪著她,伸手一指,對身邊人說道:「這裏是何等神聖重要的地方,把她轟出去!」

「你不能轟我。」她一字一頓,極為鄭重其事,她雖然身材嬌小,但氣勢奪人。「我既然已經做了你們的哈達尼,就要幫助哈格桑處理好草原上的一切事宜。在昊月,這是皇后應盡的職責。在仙蘭,不管你們怎麼輕視女人,但女人依然是一個家中最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員,更何況我現在只是要知道我丈夫的生死安危,這有什麼不可以嗎?」

她一眼看到桌上放著一張簇新的羊皮紙,這紙隻有仙蘭人才用。以前她在歐陽靖的屋中見過,問他這紙是做什麼用的,他說隻有在情況緊急時,才會草來書寫情報。

此刻見到,她也不管古隆長老同不同意,伸手就將紙抽了過來。

但那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仙蘭文字,就如同歐陽靖看不懂昊月文字一樣,她其實也看不懂仙蘭的文字。但她集中注意力去看那上面的字,恨不得將紙看穿。

古隆長老突地劈手奪回羊皮紙,恨恨地說道:「你不要仗著自己是哈達尼,就不把人放在眼裏哈格桑在我面前都不敢放肆的!若是因為你摸了這張紙,而讓他的戰役有任何的不利,我們全仙蘭的族人都不會放過你」

杜雅潔緩緩抬起眼看向他,但目光有些飄渺。忽然間她轉身跑出古隆長老的帳房,疾風閃電般回到南圓羽香。

她一口氣衝進書房,草起筆墨紙視快速地書寫起來。達齊因為奉歐陽靖之命留下來守護她,所以一早就來看她,沒想到她已經出門去了,現在聽到動靜忙過來探望,卻見她低看頭正奮筆疾書。

他好奇地問道:「您在寫什麼?」

她將一張墨跡未幹的紙展在他面前,急問道:「我隻能勉強記得這些了,快幫我看看,這封信是不是戰報?」

他震驚地看著那上面所寫的仙蘭文字,問道:「您這是……從哪裏看到的?」

杜雅潔深吸一口氣道:「我剛才去古隆長老那裏,看他桌上擺著的一張羊皮紙上寫了這些字,但我不認得仙蘭的文字,倉促之間隻能把這些字當做圖案生硬地記在心裏,然後勉強摹畫出來。肯定會有許多錯誤之處,也隻能讓你看個大概了。」

達齊不可思議地瞪著那張紙,「這些文字全是你背下來的?」他平生沒有聽說過什麼人有這麼玄乎其玄的本事,竟然可以把從來不認得的文字當做圖案默背在心。

將她所寫的東西匆匆瀏覽了一遍後,他不得不由衷佩服,「雖然隻寫了二、三十個字,但是大部分都寫對了。從這封信上看來,昨天傍晚時分,我們的部隊就已經逼近了戰火開始之處,哈格桑似是打算速戰速決。」

她擔憂地問道:「他和秋薊交戰的次數多嗎?會不會輕敵?」

他回道:「這幾年我們和秋薊之間,類似這種小規模的戰役衝突已經發生好幾次了,每次都是族長勝,您可以放心。」

聞言,她卻沒有露出笑容,而是困惑地喃喃自語,「既然每次都會取勝,為什麼秋薊還有這樣的膽子,一再挑釁?」

杜雅潔心中的不安,在兩天後變成了事實。

這場被歐陽靖說得輕描淡寫的戰爭,拖延到了第四天,依然沒有結束的跡象。

她幾次再去古隆長老那裏,都被檔了駕,她不想當面和古隆長老翻臉,於是請達齊去打探軍情。他得到的消息是,秋薊國這回動用的人馬比起前幾次多了一倍,所以戰役才會被拖延。

但她總覺得事情不對,於是轉而去找莫秋童。

仙蘭和秋薊的戰爭必然會驚動昊月,莫秋童管轄的昌九與蚩南隻有一河之隔,他不可能不關注這場戰役。

到了莫秋童的府郎,她立刻發現到奇怪之處一在知府門前,比起上一次她來時多了很多衛兵。

她心念閃動,秋薊和仙蘭作戰,情勢緊迫到連昌九的知府門前都加強戒備嗎?還是這裏另有什麼事情發生產

此時正好看到莫秋童從府門內走出,她沒有像上一次一樣上前打擾,而是閃身躲到了一邊。

見到臨街有一家茶館,她走進去要了壺茶坐下,聽著周圍的客人聊天。

在京城時,她便喜歡三不五時到茶館坐坐,一是這裏三教九流都有,她是個喜歡結交朋友的人,在這種地方可以認識不少新朋友。其次,在這種地方可以聽到許多在深宅大院中聽不到的故事、流言,有關於歐陽靖的生平,她最初便是在京城的茶館中聽來的。

如今這間茶館客人不算很多,三三兩兩的落坐聊天。

她刻意坐在幾名看起來不像是昊月人的異族人鄰桌,還好那幾人說的話她聽得懂,說的正是眼下這場戰役,聽他們的口氣,感覺像是秋前人。

「這場仗明擺著最後肯定還是仙蘭贏,咱們和仙蘭打一次就敗一次,真不明白陛下為什麼總要以卵擊石?」

「你還不明白?要打仗的並不是陛下,而是陛下手下那些庸臣。

你知不知道打一場仗,他們能撈多少銀子?反正每次的戰役規模不會太大,死傷不了多少人,但是上面撥下的錢糧軍制就足夠這些貪官污吏吃上一陣的。」

杜雅潔恍然大悟,她原本猜想秋薊在邊境尋釁滋事是為了從仙蘭、甚至是昊月討得便宜,撈到油水,卻沒想到這更深的一層。

同桌其他人也附和這種說法,其中一人說道:「新上任的那個丞相也是個無能之輩,跟著下面人搾取陛下的銀子,可陛下卻把他當做棟樑之材,呸!

「咱們秋前這幾年打仗打得越來越窮,日子也不比仙蘭好過到哪裏去。你沒見最近搬到昊月的百姓,比起以前多了很多嗎?」

「在昊月置田置地可要花不少銀子吧?」

「那倒未必。我聽說昌九這邊最近就有新令瀕布,凡是在昊月買閑地十畝者,可落戶籍在此。十畝地的價格大概是三、四百兩吧,算是很便宜了,咱們秋薊國有點閑錢的人都搬到這邊來了。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昊月再怎麼看,也比秋前國富裕安穩,買了田地,入了戶籍,就算是昊月人了。我要是有那個閑錢,我也在此買田置產、娶妻生子,不回秋薊了。」

幾人的感慨聽在杜雅潔心中,頓時生了根。秋蘭人原來已經如此厭倦戰爭,嚮往昊月國的安逸生活了。而仙蘭人呢?仙蘭人有仙蘭的驕傲,但是也有緻命的弱點,她苦口婆心的勸歐陽靖,也不知道他聽進心裏去了沒有,如果仙蘭人再這麼固執死守自己的驕傲,和草原上那僅有的一點資源,到最後會被徹底排擠在各族各國之外。

她在茶館裏待著,一直聽到一壺茶都喝幹了,外面天色也已沉了下去,她才看到莫秋童急匆匆地回來,便結了帳走出茶館。

今天她忽然不想和他碰面,因為她意識到以他現在的身份,和歐陽靖算是處於敵對,就算他有什麼情報也不會告訴她。

她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衣著……還好,是藏藍色,不算引人注目。而且為了在仙蘭騎馬方便,她把裙擺都一一裁短,這使得她的行動也比較方便。

繞到知府府院側面,這裏沒有角門,也沒有守衛,隻挨著一條無人的胡同。她四下看了看,忽然一縱身,躍上了牆頭。

莫秋童是個作風清廉節儉的官,府內並沒有太多的使喚丫頭,再加上他的父母沒有搬到這裏,又沒有成親,所以府中沒有其他家眷。她要在這座知府大宅中找到他,並不算難,因為後院隻有他的正房亮著燈。

她生平沒有做過聽壁腳的事,這一回也算豁出去了。潛入正房上,她一手扒住屋窟,一手掀開幾片屋頂的瓦片,露出一條縫隙,正好可以看到坐在書案後的莫秋童,他似是正在看一份公文,神情專注而凝重。

杜雅潔一聲不吭地看著,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又要等多久。

就在這時,一個家丁跑來,向莫秋童享報:「莫大人,有外客來訪。」

他抬頭問道:「是什麼人?」

「對方隻說大人一見此物便知。」說著,家丁遞上一件東西。

因為那東西太過小巧,任憑杜雅潔瞇起眼睛想要看得更仔細些,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什麼。

但莫秋童看到那件東西,明顯臉色一變,說道:「叫那人進來吧。」

片刻後,家丁領看一名男子走進後院。

看來,人穿著的竟是仙蘭人的服裝,杜雅潔不免心中納悶,難道此人會是歐陽靖派來的?

那人走進屋子,躬身說道:「小人主人向莫大人問安。」

對方一開口,她就知道自己方纔的猜測錯了,歐陽靖的手下不會叫他「主人」,而是叫「族長」或者「哈格桑」,而以歐陽靖的身份,也不會向莫秋童問安的。

只見莫秋童竟是認得那人似的,說道:「你家主人不是說在此戰之中不會主動聯繫我嗎?怎麼派你來了?」

「主人說此刻戰情膠著,歐陽靖的大軍被秋薊的兵馬拖延,如果莫大人能及時出手的話,大事得成」

她有些聽不懂此人的意思,對方是想讓昊月出兵幫著仙蘭圍剿秋薊的侵略軍嗎?但沒有昊月皇帝的旨令,莫秋童是絕不會出兵的。

只見他沉吟片刻,才說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歐陽靖好歹是皇上親封的鷹王,縱然他不願受封,但此封號明文寫在史書之中,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了,若是我聽然出兵與他作對,被陛下知道了,很有可能會降罪於我。這種吃力不討好,甚至是自身難保的事情,我為何要做為」

杜雅潔驚得幾乎要從屋頂上跌落下去一怎麼?這仙蘭人來到這裏找莫秋童,竟不是為了請昊月出兵幫助仙蘭,而是要讓莫秋童出兵對付歐陽靖?這仙蘭人口中的「主人」,到底是誰?

一瞬間,她背脊發涼,立刻想到自己的送婚車隊在草原上所遭遇的那樁血腥慘案一那慘案的幕後主使,說不定就是這個仙蘭人口,中所稱的「主人」。

她暗下決心,今日一定要將幕後主使的狐貍尾巴揪出來!可是聽莫秋童的口氣,與此人也早有勾結,若真是如此,他便是知道仙蘭族內有人要對歐陽靖不利,可他竟然沒有和自己提過一個字?!

她心中氣惱,但文不能現身和莫秋童當面質問個明白,隻能先看莫秋童到底打算怎樣處置眼前之事。

莫秋童的話似是在仙蘭使者的意料之中,那人也是個口才極佳的聰明人,再度躬身說道:「主人說了,歐陽靖是你們昊月皇帝的心腹大患,你們皇

帝特意派莫大人這樣的英才到此地做知府,一定就是為了看住歐陽靖。歐陽靖野心極大,絕不願意甘守這一方草原就心滿意足的,他現在肯答應娶你們的名門小姐,無非是為了迷惑你們皇帝,待時機成熟,必然會率大軍北上,滅掉昊月,自己取而代之。

「如今是滅他最好的機會,你若抓住,可為昊月除掉心腹大患。你若放過,日後鑄成大錯,你就是昊月的千古罪人。這件事莫大人其實不用親自動手的,隻要你肯撥一支人馬交給我主人統領,巧作裝扮潛入兩軍境地,刺殺成功。到時候你就可以悄悄班師且不留痕跡。如果昊月皇帝追查下來,你便看那皇帝臉色,若他高興,你自可表功,若他震怒,你推托不知就是了。」

這一條毒計真是費盡心思又設計精巧。杜雅潔緊張的看著莫秋童,生怕他說出一個「好」字來。

但莫秋童只是皺著眉坐在那裏,沉吟良久後說道:「這件事,你給我一日時間考慮。」

「最多隻有這一夜,否!」戰局一變化,莫大人就算是想出兵隻怕都來不及了。」那人態度也異常堅決。

他艱難地點頭,「好,你住在哪裏?」

「就住在此地,距離大人不遠。明早我再來聽大人的消息。」那人答話極為謹慎,不願意曝露自己的藏身之所。

等那人離去,杜雅潔下了屋頂,悄悄跟了過去,直到看見那人進了兩條街外的一間容棧,才回過頭來,重新回到知府的後院。

正房內依然亮著燈,她心中憤憊難平,翻身跳下牆頭,推門便入。

莫秋童沒防備有人會突然進來,正要喝斥家中下人不守規矩,冷不防看到的竟然是面似寒冰的杜雅潔,他又是吃驚又是慌亂,連忙起身問道:「雅潔?你怎麼會這個時候出現在此?你是怎麼進來的,怎麼也不見人通報一聲?」

她冷冷地看著他,「若非我用夜探知府衙門這種見不得光的招數溜進來,還不知道你莫秋童竟是這樣一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奇男子」

聞言,他心頭頓時突突直跳,聽得她語氣不對,又見她表情如此鐵青,心中已經猜到幾分,但他還是強作掩飾道:「你今日怎麼用這種話來誇我?一聽就是口不對心……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種飛潛走壁的本事……」

她直視著他,朗朗說道:「秋童,還記得咱們當年初見面時,你正在讀自己所寫的一首詩嗎?」

「怎麼不記得剎那夭是望江樓的文發之會,我帶了幾首舊作赴會,滿場隻有你一個女孩子,卻是第一個為我擊節叫好的。」

思及當年景象,杜雅潔不禁歎道:「當時你那首小詩雖短,但字字鏗鏘,我縱然是一名弱質女流,又豈能不為你拍手稱快?時至今日我都記得那二十個字,『我乃天涯客,仗劍渡天河。不求風雷動,隻愛正氣歌。』秋童,當年你何等慨當以慷,何等的滿腔抱負,何等正直大氣……可如今……」她幽幽望著他,「你卻要和外人合謀害我的丈夫,我真不知道是我聽錯了,還是當年的我瞎了眼,看錯了人?」

莫秋童似是胸口被人重重的用鐵錘擊打了一下,他垂下頭道:「你誤會了,我並沒有要害歐陽靖的意思。我出京之前,陛下要我好好看守昌九這片邊疆之地……」

「陛下許你殺歐陽靖了嗎?」她厲聲打斷,並嚴正地說:「陛下對歐陽靖的態度絕非你所想的那樣,這兩人自有淵源我不便告知你,但是你記住,倘若你真的對歐陽靖下手,又讓陛下知道,不僅是你這頂烏紗帽難保,就是你全家的性命隻怕也保不住了!秋童,我做為你的朋友,不得不提醒你懸崖勒馬,那個在幕後策劃欲對歐陽靖不利的人是誰,你告訴我。」

他遲疑了一下,說道:「你要去和這人當面翻臉嗎?我勸你還是不要……」

「你可知我的送婚車隊剛入查南就被人襲擊,隨行人員死傷十餘人嗎?」她瞪著他,「這樣的殺人惡魔,你還要庇護他?」

「並非我庇護他,而是這個人素來隻和我書信往來,並沒有實質交往,我也不確定此人身份是否屬實……」他咬咬牙,將桌上一件東西遞給她看,「這是那人送來的信物憑證,每次都是憑此信物與我往來。」

杜雅潔接過拿東西仔細一看一是一件木雕的圖騰,很猙獰的一個鬼臉。她忽然想到自己曾經在幾天前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大木雕,那木雕就懸掛在……古隆長老的帳房門前。

她心中抽緊,快速說道:「為免鑄成大錯,你一定要盡快撥派人馬將那個走掉的仙蘭人扣住,他現在就藏身在宏利客棧內。過幾日我再來見你」

她匆匆奔出門去,手中緊捏著這個小小的木雕,手心似火燙一般。了尚若這幕後主使是古隆長老,那……以歐陽靖對古隆長老的信任,豈不是會全無防備,任其設計?

她恨不得現在就飛身趕至歐陽靖的身邊。

她縱馬狂奔,草原上風聲呼嘯,馬踏碧草,周圍的一切彷彿都禦風而起,手察身掠過,身冷如冰,心焚似火。

歐陽靖,你這塊木頭!你必須給我好好的回來,否!」留我一人在這異鄉之地,你以為我還能獨自活下去嗎?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2-11-7 09:18 AM

第十章

歐陽靖並不在邊境。

四天四夜的苦戰雖然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殲滅了所有進犯邊境的秋蔚敵軍,為免對方捲土重來再生事端,他留下心腹將領在邊關巡視,然後獨自一人回到蚩南境內。

他縱馬疾馳,心心唸唸的都是趕回家去見心愛的妻子。

那個在他臨出征前滿臉擔憂的小丫頭,現在隻怕要急瘋了吧?他生平第一次會在打仗時心神不定,滿腦子想的都是她那張憂心忡忡的小臉。陣前的那些敵人,比起以往看上去更加可惡,他在戰場上的勇猛和狠辣,讓副將都吃驚。

每天每夜,他都希望自己能趕快回到南圓羽香,回到她身邊,將她軟軟的身子擁在懷中,告訴她……他有多麼想念她的嬌噎、她的一鱉一笑。

他這樣突然返家,應該會給她一個天大的驚喜吧?他在半路採下許多小野花,合成一束握在手中,這是仙蘭丈夫送給妻子最美的禮物。

他趕了整整一天的路,回到仙蘭族的中心地帶,一路上不少認出他的仙蘭族人看到他,都高興地大聲歡呼,然而他心中惦記的全是趕快回去,顧不得和眾人打招呼,只是勿匆向大家點個頭,便策馬離去。

忽然間,迎面跑來幾匹快馬,馬背上的人大聲說道:「哈格桑!恭喜您回來!古隆長老有要事要和您相商!」

「明天再說」他連緩繩都不拉,速度不減。

但那幾人也是騎乘好手,幾人一前一後將他的去路檔住,喊道:「哈格桑,我等奉命前來,一定要請您走這一趟。古隆長老說此事涉及重大,請您務必先去他那裏走一趟!」

歐陽靖按捺下心中的不快,將馬擅…拽,闆看臉問:「是多麼天大的事情,竟連這一夜都不能等?」

其中一人小聲說道:「古隆長老說,此事與哈達尼有關。」

他心中一沉。從此地遙遙看去,依稀已經能夠看到南圓羽香的白色屋頂,杜雅潔已經近在咫尺了,但是……他撥轉馬頭,喝了一字,「走!」

改道轉向摩詞族的聚集地一古隆長老的大帳。

歐陽靖剛返回蚩南草原,前方便飛鷹傳書送來了消息。古隆長老得知戰事得解,長籲一口氣,但卻將這道消息暫時封鎖,靜待歐陽靖的返回。

歐陽靖深夜時分才來到古隆長老的帳房門前,他逕自走進,環顧四周,這裏除了他和古隆長老之外,再沒有別人。

「古爺爺,什麼事這麼著急的叫我趕過來?關於此次戰役的細節我不是已經寫在戰情報告中了嗎?」

古隆陰沉著臉,「你知道這場仗為何會開始嗎?」

「為何?」他不甚在意的一笑,解下身上的酒囊喝了一大口,「秋薊那群昏官打的算盤咱們還不知道嗎?」

秋薊的貪官污吏因為沒有本事與民同富,每日隻知道想方設法中飽私囊,因此才會不斷挑釁邊境,試圖從作戰經費中撈取銀子。這一點歐陽靖早就看透了。

古隆定定地看著他,「這一次不是了。」他交給他一封信,「這封信,是剛剛從敵人那裏截獲的,上面寫著,咱們這邊有人和敵人串謀,要聯合昊月的軍隊對你不利。」

「聯合昊月?」歐陽靖好笑地說:「昊月為什麼突然要和咱們過不去?」

「那要問你那個老婆門古隆長老冷笑道:「這封信就和她有關」

他心頭大震,狐疑地低頭看信一上頭都是昊月的文字,他並不認得。他捏緊信紙,沉默片刻,忽然一語不發掉頭就走,就連特地摘回來的花也忘了拿……

杜雅潔趕回南圓羽香的時候,也已經是半夜了,她驚訝的發現院內有一盞燈火亮起來了一那間被點亮的房間,是兩人的臥室!

她又是狐疑又是狂喜,遲疑的緩緩走近門前,一手摸著自己腹畔的匕首刀鞘,一手輕輕推開房門,等了一下,不見有人出來,她閃身聽入其中,忽然屋內燈火俱滅,她的腦後有股冷風襲來……她聽風辨位,低身躲過,反手抽出匕首就刺,那人卻衝出房門,轉眼就不見蹤影。

她衝了出去,一時間看不到那人跑到哪裏去了,茫茫草原之上,遠遠的只見一人一騎由遠而近。她起先警覺地將匕首握得更緊,驀然間月光照在那人的臉龐上,她歡呼一聲丟下匕首直奔過去,那人跳下馬背,一把將她抱在懷中。

「靖,你怎麼這時回來了?」她驚喜非常的抱著他,接著連忙將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摸看他的臉和身體,「有沒有受傷?」

「沒有。」他望看她,神情複雜。「你好像也才剛從外面回來?」

「對,去了莫秋童那裏……」她急切地說:「對了,我在莫秋童那裏聽到一個仙蘭人去找他要求聯手對你不利。」她從懷中拿出那個木雕的小圖騰,「這是那人的信物。」

他一看到木雕,目光幽沉,淡淡說道:「你又單獨去見那個昊月人了?我不是說了,不許你再見他嗎?」

她搖頭道:「這件事回頭我再和你詳談,總之,那個仙蘭人草著這個木雕去找莫秋童,說是他的主人要和莫秋童聯手,借這次戰役對你不利。不過我已經喝止了莫秋童,他不會做這種傻事的……」

「你把我的身份也告訴他了?」他陰沉著臉。

「當然沒有。」她苦笑道:「涉及到皇家隱私之事,我怎麼可能信口胡說?但是這圖騰,我在古隆長老那裏見過,你說這該不會和古隆長老有關吧?」

他沒有回應,拉著她往屋內走,她緊緊抓著他的袖子,說道:「先不要回去,剛剛屋內有刺客!」

「刺客?」他眉心一凝,將她護在身後,掏出懷中的火折子,迎風一展,引燃,接著才小心翼翼地走入房中。

房內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歐陽靖將桌上的油燈點燃,一眼看到桌上擺著一張信紙,上面寫滿了他不認得的昊月文字,看上去像是一封信。

他猶豫一下,不動聲色地將這封信揣起來,然後回身問道:「看到那人是什麼樣子了嗎?」

「沒有,方纔我一進屋,燈火就滅了,那人出手又很快,所以什麼都沒有看清。」她憂心忡忡地說:「這件事該不會也和古隆長老有關吧?」

他又察看了一遍屋內的情況,說道:「目前看來那人並沒有草走什麼東西,你有沒有丟了什麼?」

「應該沒有。」她也察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異狀。

「也許只是個賊偷。」他說得輕描淡寫。

杜雅潔卻不信,「賊偷敢偷到你這裏來?他不要命了嗎?」就算他這裏幾乎沒有什麼守衛,但以他的地位來說,無異於昊月的皇帝,有幾個小偷敢到皇宮中去偷盜的?

但他卻似是不願意再追查此事了,改而問道:「你為什麼要去莫秋童那裏?」

「吉隆長老不肯告訴我戰事消息,我隻能另辟丘刻聖去打聽。秋童負責昌九,必然對仙蘭這邊的戰事也很關注,所以我才去找他詢問戰情。」

他不悅地蹙眉,「都和你說過了,打仗的事情女人是不能插手過問的。」

「縱然我不問戰情,也該知道我丈夫的生死吧?」

她今日這麼辛苦,先和好發翻了臉,又遇到刺客偷襲,這個人不安撫她幾句,竟然出口就是指責。她本就心中著急焦躁,被他這句話一激,立刻勃然大怒。

「歐陽靖,你以為我願意當個寡婦嗎?」

他靜靜地看著她,忽然將她抱在懷中,沉聲道:「說你心中隻有我一個人。」

「這種話何必要我說?」她不高興地掙紮了一下。

「那就說你今生今世都不會背叛我。」

他的雙臂又緊了幾分,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瞪看眼說:「為什麼你以為我會背叛你?」

「我要的是你的回答,不是問題。」

他這古怪的堅決和質疑讓杜雅潔心生疑竇,總覺得現在的他不似平時的他,而且這份堅決讓她更加不悅。

「若我們身為夫妻,還要為這種事情發誓毒咒,隻能說我們對彼此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

她掙開他的雙臂,剛剛見到他時的滿腔柔情,此時都被他的冷淡澆熄。

「這算是你的回答嗎?」他望著她,目光深邃。

她忽然有一種哪裏不對的感覺,望著他的眼,欲語還休。罷了,他累了這幾日,心情也未必會好,自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和他爭執。

她軟下語氣,柔聲道:「我先去燒點水讓你擦擦身子好了,可是我還是要提醒你,在背後想要算計你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在草原上襲擊車隊、想置我於死地的人。你的當務之急是要找出對方,而不是和我糾纏這些無謂的小事。

「我做人向來清清白白,我和莫秋童的關係以前也和你說過了,你如今再來問我,隻說明了你並不相信我……靖,一個女人肯拋下父母家人,遠嫁異鄉,到底是為了什麼?你就不能想一想嗎?」

他被她這幾句話觸動,心緒波動,看到她一臉哀容的離開,忽然想伸手抓她回來,但伸至一半的手,最終卻又垂落在身邊,整個人僵如木石。

杜雅潔獨自一人睡了一晚,醒來時發現身邊空蕩蕩的,一片冰涼,也沒看見歐陽靖的身影,看來他這昨晚都沒有和她同床而眠,心中頓時正門悵然

他還在為莫秋童的事情生氣嗎?可是她有什麼錯?

她心裏委屈,又無人可以傾訴,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安必花大嬸訴苦啊。

她坐在床沿想了半晌,無論如何,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先把仙蘭族的內奸抓出來!若這個人和摩訶族有關,古隆長老隻怕難脫幹系,但是古隆長老為什麼要害歐陽靖呢?

聽歐陽靖的口氣,在他母親去世之後,古隆長老是撫育他成長最重要的長輩,他甚至草稱其為「古爺爺」,一個爺爺,真的能狠心到讓孫子去死?

她一邊梳理著頭髮,一邊思索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這件事昨晚歐陽靖不回應,是因為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還是因為他不敢面對?但眼見危險就潛伏在身邊,她該怎麼做才能保護他周全?

或許……該讓莫秋童來當面和他陳述這一切,還有那個她讓莫秋童扣住的仙蘭使者,歐陽靖也可以親自審問。如果那人的確是古隆長老身邊的人,那也許不用畝問,歐陽靖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無論如何,物證人證俱在,他才不會再懷疑或者逃避了。

她想定了,便急忙起身梳洗換裝,拉開門正要出去,赫然楞住……

只見南圓羽香的門前,站著一排七、八名的仙蘭士兵。

見到她,眾人躬身說道:「哈達尼,哈格桑請您到古隆長老的帳前議事。」

這是怎麼回事?她突地楞住,接著轉念一想,難道昨晚他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現在是讓她去做人證?可是為什麼不提前知會她一聲?

再看這幾名士兵,雖然態度恭敬,但是一個個神情肅穆,看她的目光似是藏著很深的警惕或戒備,和平日對她的態度截然不同。

她心中種種狐疑,但還是去找自己的馬。

一名士兵卻伸手攔道:「哈達尼,哈格桑說了,讓您不要騎馬去。」

「不騎馬?」

她這才留意到門前有一輛小小的單馬馬車。她來到蚩南也有好一段時日了,卻從未坐過馬車,歐陽靖雖然一直在給她灌輸仙蘭女人的種種規矩,但這些日子以來都默許她騎馬,怎麼今日又改了?

難道是因為歐陽靖知道古隆長老不喜歡她騎馬,所以特意讓她坐馬車去?

無論怎樣,去了再說吧。

於是她上了馬車,那一幹士兵騎著馬圍在馬車周圍,一行人向前行進。

她看著車外那些士兵,心中暗笑,不知道內情的,隻怕還以為這車內是被押解的犯人呢。

馬車走了半個時辰才走到古隆長老的大帳前,她一下車,就見四周戒備森嚴,顯然將有大事發生。她才一腳踏入大帳,隨即被幾個大漢包圍在中間。

正前方,是端然穩坐、面沉如水的古隆長老,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與她目光對視的那道黑衣人影,!」是歐陽靖。

「把這個背叛仙蘭的女人拿下!」

古隆長老忽然大喝一聲,杜雅潔左右兩邊的兩名大漢,立刻伸手過來,就要扣住她的手臂和頸項。

她驚訝之餘,藉著靈敏的反應,自兩名大漢的手掌下脫身逃跑,接著震驚地看向歐陽靖,大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何要給我安這個莫須有的罪名?!」

只見歐陽靖緩緩將一張紙放到桌上,「這封信是昨天我在房中找到的,你自己看看,上面寫的是什麼。」

她草起來匆勿看了一眼,霎時變了臉色……上面寫的竟然是她要莫秋童如何出兵,聯絡秋薊的軍隊圍攻歐陽靖的兵馬。

但這並不是讓她花容失色的原因,最關鍵的是這上面的筆跡……

「這是你的筆跡吧?」他靜靜地盯著她,「我雖然不認得你們昊月的文字,但是達齊已經按照你寫給我的字帖,一字字對過了,他說一人一個筆跡,旁人是很難模仿得來的。」

一股憤憊之火衝向杜雅潔的胸口!她知道自己是被人陷害了,被一個無形的對手陷害了!

她恨恨地盯著古隆長老,「隻怕這張紙還不是指控叛族的唯一證據吧?」

他冷笑道:「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錯,這不是唯一的證據!我這裏還有一封信,是從敵軍那裏截獲到的,寫著你願意做秋薊那群土狼的內應,聯合昊月的什麼知府兵馬,對我們偉大的哈格桑暗下毒手!還有……阿秀!」

只見阿秀應聲從旁邊閃身而出,她雙眸銳利的看著杜雅潔,眼神中都是不屑,伸手指著她的臉說道:「昨夭我親眼看到她從昌九那邊回來,是他們昊月的一個大官送她回來的」

杜雅潔望著歐陽靖,沉著說道:「秋童與我是舊友,這件事你是知道的。」

「但我早已說過,讓你們不要往來,為何你偏偏不聽我的?甚至在我出兵打仗的時候,私自跑去與他相會?」

他的語氣平淡無波,但就是這死闆的聲音,聽來卻最傷人心。

她面對著他這張死人臉,不由得倒退一步,隻覺得眼前的他陌生得讓她心驚。

暗咬銀牙,她再問道:「原來你今天叫人把我帶到這裏來,並不是要問出一個真相,而是為了給我定罪的?」

「你若肯直接認罪當然最好,因為我最不喜歡用刑逼供,尤其是對一個女人用刑,是我所不齒。」

他的眸光潔得像是掃過落葉的秋風一般,投入到她的心底,讓她頓時寒徹入骨。

杜雅潔直勾勾地看了他半晌,說道:「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說。」

古隆長老忙說道:「靖兒,小心這女人要蠱惑你!」

歐陽靖抬手道:「無妨,我會給她一個公平的結果。」然後他看向杜雅潔,「我們外面談。」

帳外,仙蘭士兵環伺左右,但杜雅潔的眼中沒有這些人,隻有歐陽靖。

「你剛才在裏面所說的話並非出自你的真心吧?」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我知道你不是這麼不明事理的人,你該想得明白,我沒有任何道理要聯合外人謀害你。」

「我的確想不明白。」他的目光沒有投在她身上,負手而立的他,儼然、冷峻。「我以為你和其他女人很不一樣,是因為你不像她們這般愚蠢。可是現在我發現,你比那些女人更愚蠢。」

她驚詫地瞪著他,「這麼說,你真的相信那些茉唐的鬼話?相信了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昨晚我告訴你的話,你以為我都是編出來騙你的嗎?」

「從小我就是由古隆長老帶大的,現在你卻告訴我老鷹要吃自己養大的幼雛,你以為我會相信?」他冷笑一聲。

「倒是,我那位素未謀面的父親突然送來的妻子,我本願意將你當做草原上的鳳凰珍愛,可是你卻是一隻不安分的麻雀。不但我教你的規矩你一樣都不肯去學,還做出讓仙蘭男人最深以為恥的事情。你知不知道阿秀告訴我,她親眼看到你和那個莫秋童親親熱熱的樣子時,我就像是被人打了一記耳光般難堪?你憑什麼這樣羞辱我?就算我不是仙蘭人的哈格桑,我也是你的丈夫,可是你卻完全不像一個真正的妻子。」

杜雅潔隻覺得自己的心似是被人狠狠地割了一刀,疼得她幾乎要彎下腰去。她死死盯著他的眼,恨不得從他的眼中看出一絲一毫說謊的閃爍。

「原來你是這樣看待我這個人的,在你心中,我是這樣水性楊花又不安分的女人?」她喃喃念著,卻不願相信這真的是他對自己的看法。

但看著他始終鐵青的表情,她漸漸明白這一切似是早已安排好要扣在她頭上的罪名,連一點反擊的餘地都不給她。

「歐陽靖!你這根木頭門她脫口喊出,卻已熱淚盈眶,「我認識你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但是她將整個人毫無保留地交給他了,從身,到心。

草原上,縱馬並署的瀟灑快意,南圓羽香中,同枕共眠的溫柔縫緒;書房內,執筆練字的快樂諧趣,飯桌上,共品廚藝的挪愉甜蜜……

原來這一切竟是假象?

天地茫茫,自己遠別故鄉,沒了親人的庇佑疼愛,原本隻令她有一些傷感,但如今沒了他的信任呵護,心就像是被人掏去,又在腳下生生睬碎一樣。為他牽腸掛肚的這幾日,茶不思飯不想,得知有人要與他作對時那樣的心急如焚,為了他不情和故發決裂,為了他遠離京城繁華……

種種付出,原不求誰感恩戴德,不求金銀相換,隻為了換得一個情義相知的真心人而已。

最美的鮮花長在最陡峭的懸崖上,最美的月亮掛在最高貴的天上,我若想得到你那純潔的愛情,便要等我的心放在你的心上。我是草原土最多情的風,為了找尋你不惜四處流浪。當我彈起我的五絃琴,希望上天幫我找到你這個最美麗的姑娘。

驀然間,想起他那天所唱的情歌,不禁淚如雨下。

她也是個驕傲的人,在京城中被眾多名少環繞,在家中被父母祖輩視若掌上明珠,她有她的尊嚴和傲骨,更有著甯為王碎不為瓦全的性子。眼見歐陽靖對自己誤會如此之深,連一絲辯解的話都不肯聽她講,她索性死了心,據傲地揚起頭,「好,既然君不信我,我也無須自辯。自今日起,你我隻當休離,我回我的昊月,你繼續在這裏做你的哈格桑,你我便是陌路!」

「慢著。」他喝止住她急欲離去的身形,依然是那冷冷涼涼的表情,「我們仙蘭人的規矩,縱然你不想遵守,但是你也該記得,『休離』這個詞,在仙蘭是不存在的。」

她一震,兩人在情濃之時說的玩笑話,現在竟無情地降臨眼前……

「難道你要……賣我?」她艱澀地一字字逼問。

歐陽靖冷眼看她,「你若旱不服,可以叫你的那些朋友過來買你。否!」以你犯下的大罪,在仙蘭是可以處死的。」

默然良久,她將唇瓣咬出血,恨恨地盯著眼前這個曾被她當做自己生命一部分來愛的男人,這個唱著情歌說要將自己的心放在她心上的男人,這個令她如今肝腸寸斷、眼不相識的男人……

她重重地點頭,決然說道:「好!你要賣就賣吧!但是買家要由我來決定,否!」我杜雅潔甯死,也不會讓你如此羞辱!」

他漫不經心似的哼了一聲,「好,讓你挑選,可是隻怕也沒有幾個人真的有膽子來買你這個背叛夫家的女人。好歹,你也算是被人草稱過一聲『哈達尼』的。」

原本情意兩相知,如今反目似陌路。

她昂首問道:「那請問英明神武的哈格桑,現在你要將我關押在哪裏?」

他答道:「你叛族之舉已經是我無法庇護的事實,我答應了古長老,把你交到他面前,他也答應我,不會傷你性命。」

她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果然是英明神武的哈格桑!仙蘭人心中最偉大的哈格桑,你空有一雙明白,卻分不出黑白。居心叵測的對狼被你視作可親可敬的親人,純潔清白的妻子卻被你當做骯髒卑賤的叛徒。我杜雅潔是瞎了眼、蒙了心,才會以為能和你共度一生一世!也好,宜早不宜遲,三天之內,請你把我賣掉,我縱使是死,也要死在昊月的國土上」

望著她決然激烈的表情,他默然良久,才緩緩說道:「好,夫妻一場,我會讓你如願以償的。」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2-11-7 09:21 AM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2-11-7 09:21 AM 編輯

第十一章

仙蘭人心中美麗善良、聰穎智慧的哈達尼,竟然在一夕之間成了背叛仙蘭的惡女人?

這消息如長了翅膀般,在一夜之間飛遍蚩南的草原。

曾經參加過歐陽靖和杜雅潔婚禮的各部族長得到消息,也都表示震驚,但是因為不知道內情,誰也不會站出來發表意見。而歐陽靖將要賣掉杜雅潔的事情,也成了仙蘭族內最引人注目的消息。

要知道在仙蘭雖然有賣妻之事,但是大部分的男人不到萬不得已,並不會真的賣妻,更何況杜雅潔的身份特殊,她是由昊月皇帝親自賜婚,曾經貴為哈達尼。

連達齊都一直在勸歐陽靖,「族長,這種事情千萬做不得,會讓各部落恥笑的」

歐陽靖面沉如水道:「那你以為我該怎麼做為讓她頂著叛徒的名字,風風光光地回到昊月去請功領賞?還是把她交給吉隆長老後,任由別人判她死罪?」

「可是……」達齊小聲說:「看哈達尼平時的為人處事,是個非常謹慎的人,也許這件事有誤會……」

「鐵證如山,哪有什麼誤會,否!」她為何不據理力爭?哼!顯然是心中有鬼!」

達齊見無法說服哈格桑,行了禮後便退出帳外,轉而悄悄去看望被關押在另一間大帳中的杜雅潔。

「哈達尼,我對不起你。」他滿懷歉意,「族長讓我鑒定筆跡,我只是說筆跡相同,但是真的沒有要說你就是叛徒的意思。」

杜雅潔兩日兩夜不吃不喝,只是將自己縮成一團躺在床上,她的背脊向外,達齊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因為她全無回應。

就在他要離開時,她才忽然輕聲開口,「昌九那邊有人知道這邊的消息嗎?」

他頓時一楞,心裏隨即會意過來,便合糊地說道:「咱們和昊月素無往來,但是彼此都派有探子在打探消息。這邊的事情……那邊應該知道一些。」

「好,那就好……」

聽著她合合糊糊的說著好,他也不知道她所指的是什麼意思為自己要被丈夫賣了,難道也會是好?還是她指望昊月那邊有人得到消息,然後到這邊來接她?

終於,到了這一天。

古隆長老的大帳前搭起了一個高高的平臺,無數的仙蘭人,不分部落,都從四面八方湧到了這裏。

他們當中,有人是因為好奇而來看熱鬧的,有人是因為幸災樂禍而在一旁冷眼旁觀,也有的是真心為杜雅潔傷心難過的。

當杜雅潔走出關押她的營帳時,所有人都不禁楞住了……

今日的她,梳洗了一番,換上一身昊月的服裝,豔紅的色澤,如流水般光滑的綢緞,今天是她最屈辱的一日,她卻選在今日為自己盛裝打扮,紅唇黛眉、膚白勝雪,豔陽之下的她,像是秋夜的明月般清麗絕俗,高貴得又似是雪峰之上難以攀折的雪蓮。

一名年輕男子感歎道:「我真不敢相信她會背叛哈格桑,出賣仙蘭人。」

但這聲音極輕,很快就被草原的風吹走了。

草原的風也吹動了杜雅潔的裙擺,她昂著頭,款步走上平臺,彷彿她走上去的並不是即將賣掉她的交易之地,而是屬於她的領土。

歐陽靖就坐在高臺之上,兩人四目相對都沒有說話。

古隆長老同樣在那裏,他舉起雙手,大聲說道:「眾人皆知,這位曾經被我們仙蘭人崇拜敬仰為哈達尼的女人,竟然在哈格桑外出作戰時勾結外敵,企圖對哈格桑不利。

「天神保佑,哈格桑平安歸來,她的陰謀敗露。按照族規,這個女人應當被處死,但是哈格桑說她畢竟是昊月皇帝送來的禮物,而且和她夫妻一場,不想將事情做絕,因此,按照咱們仙蘭人的規矩,將此女拍賣他人。哈格桑已經答應了她,會讓她自行挑選買主,但是……」

古隆的話語突然一頓,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倘若無人出價,或者她自己挑不出一個合適的買家,依然隻能按族規辦了」

杜雅潔昂然答道:「好。」

人群中,顫巍巍的擠出一人,是安必花大嬸,她淚流滿面地抬頭看著臺上的杜雅潔,雙手向上張開。

「哈達尼,我知道你一定是被冤枉的,你是一位好姑娘,一心一意要做好哈格桑的妻子,為什麼你不向他說出你心中的委屁?」

杜雅潔的嘴唇會動,一聲苦笑,「好大嬸,您可知在一個已經被黑夜遮住雙眼的人面前,和他談真相,會是多麼可笑的事嗎?」

「可是黑夜再黑,也會有天明的時候,哈格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安必花求助地看向歐陽靖,「哈格桑,哈達尼全心全意地愛著你心,她曾經找我學習如何為你做好一頓飯菜,問我如何才能學會剪羊毛,她是這樣尊貴的一位小姐,卻願意隻將自己當作最普通的一位妻子,您不應該懷疑她的愛和誠意。」

歐陽靖依舊神情木然,彷彿沒有聽到。

吉隆不耐煩地說道:「標若是要出價,就開出一個價錢,否!」就退後些,不要攬和進來。」

安必花咬著牙,將懷中的一個包裏打開,捧出幾塊散碎的銀兩,「我隻有這十幾兩銀子,是我能湊出的全部財產了。」

旁邊有好事者取笑道:「十幾兩銀子就想買這麼漂亮的女人回家?大嬸您是不是瘋了?」

但杜雅潔已雙目迷濛,顫聲道:「好大嬸,我知道您的一番好意,可是我不能害您……」

她的本意是要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了,如果她繼續留在草原上,那個陷害她的人,很有可能會將大嬸一家都算計進去,她不能冒這個險。

「我出一百兩」

人群中一位老者分眾而出,是英格薩部落的族長阿綿。

老人拉著枴杖走近,對歐陽靖躬身行禮道:「英明的哈格桑,我相信這件事肯定有所誤會,您應該不會忘記哈達尼曾經多麼全心全意地幫助過我們部落裏那些生病的人,她不惜冒看自己有可能被感染的危險,教導我們如何照顧病患,還親自去尋找草藥,將那些本來會死去的病人,從魔鬼於中拉了回來。她是這樣一位仁慈善良的哈達尼,就連對陌生人都如此有愛心,又怎麼會陷害您呢?.」

古隆截話道:「這就是她的高明之處!她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擺出一副神仙般的樣子,其實私底下幹的全是最卑鄙幢觀的壞事。阿綿,你年紀大了,老眼昏花看不清楚真相。」

阿綿瞪了古隆一眼,「論年紀,我也不過比你大五歲,你就一定看得比我明白嗎?阿布說,哈達尼經常悄悄拿自己的銀子給他,讓他幫助貼補草原上那些可憐的窮苦人,這些事情她有告訴過你嗎?她連哈格桑都沒有提過」

此話一出,眾人一片嘩然和喘噓。

杜雅潔柔聲說道:「阿綿族長,多謝您在這個時候為我仗義執言。這件事原本我們已經說好不說出來的,您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告訴大家?您可知道您現在說出來了,並不會多幾個感謝我的人,隻會多出更多懷疑我居心巨測的小人。」

她環視全場,神色黯然。

「您看看站在這裏的人,有多少人是用仇恨的眼光看著我的?在真相面前,他們更願意相信讓他們聽來有趣而刺激的故事,不會願意相信人心本善的事實。」

接著她回過頭,望著一直默然無語的歐陽靖。

「我從不相信一個人的價值可以用金錢來衡量,世上的每一個人,無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是在草原勞作的普通百姓,打從一生下來就都是無價之寶。而願意相信你是無價之寶的人,在這個世上卻是少之又少,隻有真正珍惜你、愛護你的人,才會懂得這個道理。今天,我同意接受這個屈辱的方法,讓我的丈夫把我賣掉,並不是因為我願意向他這種愚蠢的做法妥協,也不是想知道我身價幾何,而是要找到一個真正懂得我是無價之寶的人。

「安必花大嬸、阿綿族長,你們都是好人,我很感激你們在此時的仗義出手,但是……你們都不是我要追隨的人,我不能欠你們這個人情,因為… 」

「我是昊月人,縱然是死,也要死在故鄉的土地上。」

曾經,他擁著她,說她是「無價之寶」,如今,那個許下山盟海誓的人卻將她當作商品一樣在人前賤賣。人心怎麼可以變得這樣快?這樣難以揣摩、難以預測?

是她太單純、太傻,還是這世上本就沒有真情?

歐陽靖低著頭,她這樣一番情真意摯的話,似乎依舊沒有觸動他的心,而臺下的人已經開始騷動。

說實話,買一個女人並不難,但是要這些仙蘭人買哈達尼……沒有人敢出這個頭。一是難以給出一個價格,二是她的身份非同小可。今日哈格桑盛怒之下賣了她,若是改天哈格桑反悔了,那買她的人會不會招惹上一身的麻煩?畢竟她身上還背著叛族之罪啊。

本來有幾個貪圖杜雅潔美色的貴族青年想上前喊價的,但看看眼前這陣勢,縱使他們喊出口,若杜雅潔不肯和他們走,倒變成他們自取其辱了,因此最終還是沒敢出聲。

於是雙方就這樣耗看,竟再也沒有一個喊價者了。

古隆等了很久,也不見有人出來競價,皺著眉說道:「這樣耗下去,難道要耗到天黑嗎?.」

杜雅潔微微一笑,「若是沒人買我,我自願接受你們仙蘭族族規的處罰,這難道不是你最想要的結果嗎?你有什麼等不了的?」

古隆哼聲道:「你以為我就一定希望你死?我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思,若是我們仙蘭人殺了你,昊月皇帝就會來問罪,到時候兩國開戰,昊月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剿殺仙蘭……」

「不是兩國,」她糾正他的用詞,「仙蘭至今也不算一國,只是一族而已。陛下如果有意要剿殺你們……」她再看向歐陽靖,「不用等到哈格桑長大成人,成為草原上最英勇無敵的戰神,再來做這個愚蠢的決定。」

也許歐陽靖是個偏聽偏信的木頭,但是昊月皇帝不是。他背負了幾十年來對歐陽靖和他母親的歉疚,卻得不到原諒,無法補償,他連蚩南這麼大一片土地幾乎都拱手相送了,又怎麼會為了她這樣一個普通官家小姐的死而和仙蘭翻臉呢?歸根結抵,人家才是血脈相連的骨肉至親啊……

日偏西斜,人群越來越躁動不安,忽然間,從很遠的地方奔來數騎人馬,還有人似是在大聲疚呼著什麼,所有人舉目望去,只見從天地相接之處,數人縱馬狂奔而來,皆著昊月服裝,待杜雅潔看清當先那人的面孔時,心中不知是喜悅還是傷感,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到底還是來了真正可以帶她回家的人。

莫秋童騎馬馳近,飛身下馬,直撲臺上,急急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雅潔,你怎麼會……」

她淒然慘笑,「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嗎?仙蘭的男人對待不聽話的老婆,是可以賣的。」

他急得一把抓住她的賠膊,「當初我們幾人如何苦口婆心勸你的?你卻說為了國家大義,一定要接受這樁婚事,現在倒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他硬嚥了一下,「走,我帶你回昊月去」說完,就拉著她要走下高臺。

「…慢著。」許久沒有說話的歐陽靖終於緩緩起身,跟到兩人面前,掃了一眼莫秋童,「你便是要帶她走,也得遵循規矩。」他看向杜雅潔,「人,是你選定的了?」

「是。」杜雅潔神情肅穆且堅定。

「那麼價格就該是我來開了。」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兩人,「不知道莫大人願出多少銀子買這個女人?」

莫秋童漲紅了臉,「你不知珍惜她,竟然還好意思開口要錢。你說吧,想要多少?」

「看莫大人這個樣子,應該是個清官,隻怕也沒有家財。」歐陽靖慢條斯理地說道,「但是今日我不開個價錢就讓你自帶人走,豈不是壞了我族規矩?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他伸出一指。

莫秋童怔怔地看著那根手指,心中猜想他是想要一千兩還是一萬兩為自己得到消息快馬趕來,搜遍了身上所有的銀票,也不過才幾百兩而己,若是今日拿不出這麼多銀子,豈不是又要將杜雅潔拱手送回給這個畜生了?

他正胡思亂想著,歐陽靖卻說道:「怎麼?一兩銀子莫大人都拿不出嗎?」

「一兩?」臺上臺下頓時喧嘩一片,人人都想不到歐陽靖竟然會開出這麼低的價錢。

「你、你不是開玩笑罵」莫秋童更不敢置信。

歐陽靖瞥過臉色蒼白的杜雅潔,淡笑著,「這個女人現在對我來說其實一文錢都不值,這一兩銀子只是象徵性的一個價錢而已。」

莫秋童慷慨地掏出一兩銀子丟給他,「好,我今日付了這一兩銀子,是為了幫雅潔爭回這份尊嚴。你不知道你今日丟掉的是怎樣的一個無價之寶,你日後定會後悔的。」

歐陽靖手指一夾,將那塊銀子夾在指間,對杜雅潔說道:「這回你總算是如願以償了吧?」然後他對臺下的達齊招招手,「把她的馬帶過來。」

沒多久,達齊牽來杜雅潔的馬。

「人,我以一兩賣給你,這匹馬就算是奉送的了。」歐陽靖絲毫不加以掩飾臉上的鄙夷和不屑。

杜雅潔直到此刻才真正凝視著歐陽靖的臉一這是她最後一次直視這個男人,這個讓她曾經一度以為可以,白頭到老,最終卻傷透了她心的男人。

嘴唇篇動,想對他說點什麼,但千言萬語又好像不說也罷。事已至此,一切都超乎了她出嫁前的預想,對這個人愛也好、恨也好、惱也好、怨也好,自今天起就再無瓜葛了。

她的目光穿過歐陽靖,看向古隆長老。這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此時嘴角竟似掛著一抹笑罵

她咬緊唇瓣,目光移回歐陽靖的身上,最終還是忍不住幽幽低語一句,「你……好自為之吧。」

杜雅潔轉身上馬,再無多言,就此揚鞭而去。

草原青青,風兒輕輕,吹不開她心頭的傷感陰霆,卻吹走了她眼角態意流出的淚水。身後是被她遠遠用下的莫秋童等人,她縱馬跑得太快,快到她恨不得立刻就離開這片草原,離開蚩南,離開這天上地下所有有可能有歐陽靖身影的地方,跑出自己已經碎成一片的殘缺之心。

早知今日情絕,何必當初情濃?

今生今世再不相見,此身此心錯付,再不會許給他人了……

昌九的知府衙門內。

莫秋童托著一個食盤,來到一扇門前,輕輕敲了幾下,等了一會兒,屋內沒有傳出任何動靜,他遲疑著說道:「雅潔,你這一天應該沒吃什麼東西,我知道你還沒睡,也有些事情想和你談,也許此時你不想談,但總要先把東西吃了……」

房門倏然從裏面被拉開,杜雅潔穿戴整齊一如白天,只是雙眼黯淡無光,嘴角僵硬得連一絲笑容都擠不出來。

「進來吧。」她伸手接過托盤,轉身進房。

莫秋童跟著走進,見床浦依舊疊放整齊,沒有攤開過,而桌邊的油燈上蠟燭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燭花,想來她坐在這桌邊多時,若是他不冒昧打攪,說不定她會一直坐到天亮。

「你上次讓我扣下的那個仙蘭人,如今還在我手上……」他小心翼翼地開口,試探著她的反應,「既然你不準備管仙蘭的事情了,這個人我就放了吧。」

「不行。」她雖然心情感傷,但思維並沒有混亂。「這個人是仙蘭族的內奸派來的,他後面的主子早晚會挑起仙蘭的內戰。仙蘭若是亂了,昊月邊境形勢不明,會惹出大禍。你是昌九的知府,此人的生死來去,直接牽連昌九的安定與否,絕不能放!」

他望看她,目光閃爍,「你……是不是還在擔心歐陽靖的安危?」

他向來知她懂她,眼見她經曆此次情傷如此悲痛欲絕,但話語中的字字句句依然不離歐陽靖的安危,便知道她縱使揮劍斷情,也難免藕斷絲連,畢竟她終究和歐陽靖夫妻一場啊。

但她卻搖搖頭,「並非你所想的那樣。我剛才說了,仙蘭若發生內亂,對昊月將嚴重不利,我雖是一介女流,但向來以國家興亡為己任。歐陽靖若真的遭遇毒手,!」昊月必有事端。秋童,以後你在我面前,還是不要再提這個名字了,等我回京之後,我會當作從未遇過這個人。」

「真的要回京城去?」莫秋童糾結地開口,「其實你也可以留在我這裏的。」

昔日離家時,她是奉聖命風風光光出嫁異鄉,如今她被丈夫賣掉之事很快就會傳回京城,她的名節已毀,就算京中父母親人為她傷感不值,但悠悠眾口還是會用各種備樣難聽的污言穢語再傷她一次。

她縱然再堅強,但終究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怎能屢遭風雨摧殘?

忍不住他又說道:「雅潔,你一向知道我的心意,倘若你不嫌棄……」

她連忙伸手檔在他的嘴前,苦笑道:「秋童,我知道你是我的知己,但有些話你不能說,否!」我們便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她已是殘花敗柳之身,不能耽誤了他的大好前程。更何況她此心已死,怎麼可能再另嫁他人?

見她如此堅持,他隻能一聲歎息,不再說什麼了。

就在他正要離開房間時,杜雅潔忽然問道:「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我在仙蘭的遭遇的?」

「有人送了一封信過來,寫了時間地點,說你要被……」他實在不願意說出那個「賣」字,「我本不信,但又生怕錯過大事後悔終生,這才帶人到蚩南查證,沒想到竟然是真……雅潔,無論如何,你自己都要想開。縱然這個男人愚蠢至此,但天下多得是願意把你如珠似寶捧在手心的人……」

「那封信能讓我看一下嗎?」她沒有接著他的話往下說,反而繼續追問那封信。

「我一會兒讓人給你送來。怎麼,不是你派人送的信嗎?」他此時才意識到這封信來得蹊蹺。「送信的是個年輕人,隻說是有要事寫在信中,讓我務必一看,沒有多說什麼就走了。」

「什麼樣的年輕人?」

「我也沒有看到,是門房收的信。」見她如此執著於這封信的來源,他好奇地問道:「你猜得出這信是誰寫的嗎?」

蜂首低垂,秀眉堆燮,她隻微微搖了搖頭。

是誰要救她於水火,又知道她想回昊月的心意?

是誰?



第十二章

在莫秋童的府中休養了兩日,杜雅潔才緩過一些精神,她決定次日離開昌九,臨行前想到街市買些換洗農物,再給家人帶些東西回去。

莫秋童見她似是恢複了些許精神,但還是擔心她的狀況,便說要陪她一起逛街,但她婉言謝絕了。

走在昌九的大街上,熙來攘往,這裏算是昊月比較富庶的一個地方了,街道兩邊都是商浦,她一路走、一路逛,買了兩套農服後,又買了一匣子點心。想了想,自己還沒有給莫秋童買份禮物,好歹人家幫了自己這麼大的一個忙,也該送些什麼聊表心意。

正巧看見附近有間剋文房四寶的店舖,便走了進去問道:「掌櫃的,這裏有沒有什麼上好的硯臺?」

「姑娘想要哪一種?我們這裏有肅州的清臺硯和涼州的墨硯……」掌櫃的見她衣著考究、氣度不凡,知道一定是個大家小姐,不敢怠慢,將店中所有最好的貨色都擺了出來。

她挑了半晌,選定一方清臺硯,讓掌櫃的給她包好,付了帳,便轉身出了店門,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彷彿看到一個熟人。

她猶豫一下,以為自己看錯了,那道人影進了對面的一間客樓,她遲疑的跟進去。

在客棧的某個角落裏,有人輕聲叫道:「哈達尼,您還好嗎?」

她定睛細看,竟然真的是阿布。

她驚訝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裏?」

「有些事要辦……」阿布笑著對她眨眼,「只是沒想到這麼巧,剛到這裏就遇到了您,原本我還想去那個知府家找您呢。」

她心念一動,脫口問道:「阿布,你有沒有給莫知府送過信?」

「有。」他坦然承認。「信是我送過去的。」

她長舒一口氣,微笑道:「原來真的是你,阿布,多謝你幫我。」

「不客氣。」他撓撓頭,「那個,您能不能和我到房間裏來,我……有話還想和您聊。」

「好。原來你暫時住在這裏?」杜雅潔跟著他走上樓,「等你回去一定要代我向阿綿族長感謝並緻意,那天真的很謝謝他的幫忙,可惜我因為要回昊月,所以不能承他的情。」

「爹說很希望有一天能再見到哈達尼,他說您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善良最美麗的女人,哈達尼這個稱號除了您,再不會有第二個人配得上。」

杜雅潔心中傷口隱隱作痛,垂首道:「隻怕……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如果你們要到京城來,絨許還可以見一面。」

「您要回京城去?」阿布的手放到門上,「那……幾時回來?」

她苦笑道:「阿布,我為何要回來?」

他歪看頭笑,「進門再說好了。」

他推開了房門,杜雅潔順勢走了進去,沒想到阿布並沒有跟看她一起走進,而是一將房門從外面一拽,重新關上。

她詫異地轉過身,看著那緊閉的房門,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正要舉手拍門問他,身子忽然一下騰空,竟被人打橫抱起。

她大驚失色,手中拿著一堆東西使不出招數,又捨不得那塊名貴的視臺,怕丟下摔碎,隻好怒喝道:「什麼人?」

「是我。」

低沉熟悉的聲音一傳進耳中,她先是一楞,繼而憤怒得銀牙緊咬,冷冷說道:「英明神武的哈格桑大人,麻煩您放手,我現在與您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誰說的?」

他抱得很緊,緊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難道你嫁給那個莫秋童了?」

「呸{我沒那麼自輕自賤」

她在和他反目時,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大發雷霆過,積鬱了數日的怒火被他點燃,斜眼看到旁邊那張床上鋪得平整的被褥,便把手頭的東西都拋到床上去,然後雙掌一拍,啪的一聲,那一掌結結實實地拍向他的胸口,然而他不躲不避,硬生生用自己的胸膛接下這一掌。

她的功力雖然不算深厚,但這一掌因為帶看怒氣,也看實不輕,沒想到他會不躲,打得這麼結實幹脆。

聽到他悶哼一聲,發覺他絲毫沒有運功抵禦,一下子就把她驚住了,本能地喊了一聲,「你為什麼不躲?」

他抱著她坐在凳子上,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漬,笑道:「不就是被標打一下?我都敢賣你了,讓你打也是應該的。」

杜雅潔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捧著他的臉端詳了半晌,長歎一聲,「你……到底是在做什麼啊?」

「不回京城,好嗎?」他從未這樣柔聲細語的對她說話,語氣帶著哀懇。「以你的聰慧,應該知道我今日來找你自然是別有隱情。」

「我不聰慧。」她恨恨地別過臉去。

自進入這房間見到他的那刻起,她瞬間就想到阿布剛才的笑容。阿布自從跟了他,兩個人總是形影不離,阿布會送那封信給莫秋童,難道是他的指示?可他為何要這樣做為一邊賣了她,一邊又讓莫秋童去買她,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我剛從戰場回來的那晚,古隆長老把我找去,讓我看了一封信,說是你與敵軍合謀的證據。」他緩緩講述。「我心中不信,先想到的是,寫這封信的人是不是就是在草原上伏擊送嫁車隊的幕後黑手,若真是同一個人,那此人處心積慮要害你,我縱然避開這一次,必然還有下次。」

她一面聽著,一面回想那晚他回到南圓羽香的情形一難怪她總覺得那天他的表現有些怪,原來是因為古隆長老找他在先。

「你說有刺客在屋中伏擊你,我進去的時候沒有看到人,隻看到桌上有一封寫了一半的信,於是我把那封信收起來,兩封都交給達齊去看,達齊說字跡一緻,所寫內容相似,而且和你的筆跡完全相同。這麼看來那個所謂的刺客,其實是半夜栽贓你的小賊。」

「你既然想得這麼明白,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一聲?」

「那晚我要忙看鑒別那兩封信,無暇和你說話,而且……」他的眸色如墨,「你曾經警告過我的話,在那一刻才讓我真的警醒。你說我身邊的人,其實一個都不能相信,我若是回頭和你商議此事,萬一哪裏走漏了消息,被那幕後之人察覺,他定然還要謀劃下一次的計策來害你。而我大張旗鼓的和你翻臉,把你趕出草原,那人見你心碎腸斷,以為我真的不再信任你了,就可以放你一馬。」

她越聽越生氣,拉過他的手腕芍剛民咬了一口。「你這塊木頭!縱然你那天被人監視著不便說話,給我遞個眼神或紙條也好,你就不怕把我氣得橫劍自盡,讓你後悔一輩子?」

「在蚩南時,我一直讓阿布在帳子外面守著,以防你有個萬一,但我既然和你翻了臉,就不能私下再去見你。我說了,若是被那人察覺你有一絲一毫的情緒不對,這一切都會前功盡棄,所以我隻能狠下心做個惡人。可是你看,我若不是真心信任你,怎麼會把你托付給莫秋童?」

她哼笑道:「你以為你這個計策天衣無縫嗎剎那你現在在這裏做什麼為難道那個幕後黑手已經被你抓住了?」

他尷尬地苦笑,「這兩日腦子裏總轉著你臨走時的表情,怕你對我誤會太深,挽回不了,又怕你太早離開昌九回到京城,讓我寢食難安、坐臥不甯。所以今夭我找了個借口,拉著阿布陪我到這邊來看看你的動向,本來也不敢待太久,想著若能見你一面,當面和你說清最好,因為我還得立刻趕回去。」

她一聲不響地瞅著他,對他的這番話並沒有立刻表態。

歐陽靖心中不安,拉著她的手急說道:「你若是還生氣,就再打我幾下,仙蘭男人若知道錯了,絕對會勇於改正。我發誓,等我清除了叛徒,日後再也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她緩緩抬起眼,看著他急切真誠的雙眼和嘴角殘存的血漬,想著自己這幾日來心中的煎熬,想著那日站在高臺之上的悲憤,如今又被他擁在懷中,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不管再怎麼氣他,她終究放不下他,不由得輕輕一歎,低聲道:「我打你那一掌,隻怕把你的骨頭都震裂了,我去給你找個大夫看看。」

「不用,隻要你在我身邊,就是最好的良藥。」

他托起她的臉,見她並無躲閃之意,於是試探著輕輕覆住她的紅唇,清涼如王的櫻唇碰到他熱情似火的唇舌,立時燒融成一片。

她本能的想躲,手掌剛貼到他的胸口,就想起自己剛才打傷他的那一掌,又怕再把他碰傷了,隻好雙臂張開環抱住他的肩膀,於是就這樣半推半就的被他恣意吻著。

感覺到她的順從,他的唇舌越發放縱起來,抱著她倒在床上,有幾分猴急地扯開她的腹帶,吻過她的脖頸和鎖骨,在她呼吸微亂的時候,將火燙的身體貼著她的身子,縱使慾火難耐,還是緊張地問道:「雅潔……可以嗎?」

她摟著他的脖子,衣衫散落,鬢髮已亂,被他這樣問時也不敢張開眼,隻低喃道:「阿布還在外面呢……」

「我盼咐過他,無論裏面有什麼動靜都不要進來。」他聽她的口氣知道已是得到首肯,終於按捺不住衝入她體內。

兩人雖隻分別了幾日,卻彷彿經曆了幾生幾世,悲歡離合,大起大落,再有今日纏綿,都如夢一般。

杜雅潔離開蚩南那天,萬萬想不到幾買之後會有今日這樣的景象,自己本已發過誓要與他永不相見,所以身體上的種種反應,令她頗為羞愧。

可是就在今日見到歐陽靖之前,這幾日在莫府中,她靜下心來,也曾從頭到尾反複思量這件事的蹊蹺。歐陽靖平日雖然不多話,但也是個心思填密的人,兩個人縱然剛剛成親,可正是情濃似火的時候,怎麼會一夕之間風雲變色,翻臉不認人了?

他的絕情來的太過突兀,太不近人情,但她給他機會解釋,他又一再嘲諷,讓她不得不相信是郎本無情,自己錯付了一片心。直到回到昌九,聽到莫秋童說有人曾經送過一封信,直到今天,在街上見到阿布……

一切隱隱似有所指,卻讓她不敢亂猜,因為心已傷過,傷得這麼重、這麼深,傷到她幾乎以為自己的心都被撕碎,再也拼不起來了。可今夭……可現在……他竟然又……

「最美的鮮花長在最陡峭的懸崖上,最美的月亮掛在最高貴的天上,我若想得到你那純潔的愛情,便要將我的心放在你的心上。我是草原上最多情的風,為了找尋你不情四處流浪。當我彈起我的五絃琴,希望上天幫我找到你這個最美麗的姑娘……」他附在她耳邊輕聲的哼唱,讓她的眼角流出眼淚。這塊可惡的木頭,竟然知道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方法可以最直接的打動她,也讓她忽然意識到,原來她的心還在,正被這根木頭粗糙的雙手一點一點重新粘合起來。

「這幾天你找到內奸了嗎?」她合合糊糊地問,身子好熱,他索要的太過激烈,讓她的聲音有些七零八落。

他柔聲說道:「你放心我有目標了,再過幾日……就接你回去。」

見她皺著眉頭還要再問,他便搶先一步封住了她的口。

吻得她呼吸急促的時候,他微鬆了口,低語道:「保護好妻子是身為丈夫應盡的責任,你再等我幾日,我會用最隆重的儀式把你迎接回去,昭告全仙蘭的百姓,你依舊是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哈達尼,是我最最寵愛的妻子。他們會知道你為了仙蘭的穩定和統一,曾經如何犧牲自己的名譽,成全大義,人人都會對你感恩戴德的。」

「我不要他們的感恩戴德,我隻希望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你不要再用賣我這一招了。」她慨歎一聲。

這個招數雖然有效地保全了她,但實在太過狠烈。若非她性情堅毅,說不定會因為走投無路而自裁。

「當然,我其實也不捨得,生怕有哪個不開眼的毛頭小子凱叔你的美麗,要出錢買你……」他說著話,忽然覺得碰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伸手一摸,原來是一方硯臺。「你買來用的?」他不解地問。

「要送給莫秋童的,人家救我於危難之中,總要表示一下謝意。」她剛說完,就發現他的神情古怪,幾日來積鬱在心底的陰霆,這時化作明媚一笑,「怎麼?還是吃醋醰」

「他該不會誤會這是你送他的定情之物吧?你們昊月是不是也有那種救了人就要以身相許的破規矩?」他越看這硯臺越礙眼,丟到床下,「回頭我去告訴他,你這一生一世都會是我的人,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她璞味一笑,「你賣了我,他買了我,我自然是任他處置……」

一語未畢,又被他的激狂動作逼得驚呼出聲,被迫抱住他,將未出口的椰愉都暫時收起,任自己陷入他的縱情求愛之中。

這塊木頭,她心中既然有了他,哪裏還能容得下別人?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古隆走出大帳,正是夕陽西下之時,落日的光線刺向他的雙眼,讓他不得不抬起手檔住那抹金紅,他忽然想起那天阿綿說的話……

「論年紀,我也不過比你大五歲,你就一定看得比我明白嗎?」

是的,上了歲數的人,這雙眼已經不像是清澈的小溪那麼幹淨,太多的沙子迷了眼,讓他的心再也不能像碧石那樣堅定了。

長歎一聲,他往前走去,達齊正巧迎面而來,手中握看一疊信函問道:「古長老,您要去哪兒?下個月就要召開仙蘭的全族大會了,這一回要在哪裏開,各族族長還在等您的意見呢。」

古隆擺擺手,「這種事情應該由哈格桑決定,我老了,不該再過問這些事,否!」會讓人覺得我越權了。」

達齊笑道:「哈格桑不會和您計較這些的。他一直叫您爺爺,把您當作自己的親爺爺一般尊敬。」

「但我終究不是他的爺爺,我明白主僕之分的。當年他母親把他交到我手上時,是讓我把他培養成仙蘭人中最強的王者,而不是要躲在我翅膀下的小雛雞。」

「族長現在已經是人人口中稱頌的哈格桑了,但是您在仙蘭各族人心中的地位也不會因此改變啊。」

古隆拍拍他的肩膀,「我老了,這一切還是交給你們年輕人吧。」

此時歐陽靖和阿布策馬從遠處而來,人未到,聲先至……

「古爺爺,好久沒有和你一起騎馬了,咱們今天來賽一場如何?」

古隆苦笑著再擺手,「老了,比不過你們年輕人了。哈格桑,你的騎術是仙蘭第一,就別再和我這個老路時老腿比了。」

「古爺爺是怎麼了,怎麼今天看起來這麼沒有精神?」歐陽靖伏在馬背上笑嘻嘻地道:「古爺爺向來不是會認老服輸的人啊。走吧,趁這夕陽美景,我們一起去騎馬,像小時候那樣,您帶著我跑遍整個蚩南的草原。」

「小時候的你,怎麼能和現在相比呢?」古隆說道:「小時候的你是翅膀都沒有長開的雛鳥,現在的你,!」是翱翔九天的雄鷹了。」

阿布在旁邊接話道:「難怪異月皇帝要封我們哈格桑做鷹王,因為哈格桑就像一隻老鷹」

古隆白他一眼,「昊月皇帝的封賞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整個仙蘭都尊奉他,這才是最重要的。」

歐陽靖朗聲笑道:「你們這樣誇讚我,我真是不敢當。好吧,我就不勉強您了。達齊,我們走!」

達齊為難的舉著手中的信函,「還有很多公務要處理……」

「我說了,都交給哈格桑去做吧。」古隆再揮揮手,尋了處地方盤膝坐下,…征怔地看著遠方漸漸落山的夕陽。

「古長老今夭是怎麼了?看上去怪怪的。」

達齊上馬後,還困惑地不停向後看,只見古隆長老一直獨自坐在草原上,一動不動地看著遠方,像泥塑木胎一般。

「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容易多愁善感。」歐陽靖似是不以為意,改問道:「摩訶族那邊查得如何了?」

「查到了,近日的確有摩訶族人在附近出沒,但大都是單獨行動,最多不過三、五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掩人耳目。」

「嗯。」歐陽靖側身對阿布說道:「近日和阿綿族長說一聲,讓他留意附近行動的摩訶人。他那裏人少,應該更加容易留意生人。」

幾人說著話,已經到了南圓羽香。

歐陽靖下了馬,先進了書房。書房內依然還是杜雅潔在時的佈置,甚至桌上還擺著她曾經用過的文房四寶,和她親手撰寫的字帖。

達齊小聲道:「族長,這些東西……還留著嗎?」

他瞥了一眼,說道:「這字帖她當初寫了幾本?」

「我數一下。」達齊翻著看了看,「四本。」

「哦,拿去都燒了吧。」歐陽靖說道。

達齊抱起字帖往外走,歐陽靖忽然叫道:「等等,你剛才說是四本?」

「對。」

歐陽靖走過來皺著眉說道:「怎麼是四本?我記得那丫頭寫了六本呢。」

「可是這裏隻有四本,也許另外兩本被她草走了吧。」達齊又翻了翻。

他站在原地想了半晌,「那天晚上她說屋子裏有刺客,我查了一遍卻沒有查到,字帖該不會是被那個刺客拿草走了吧?」

達齊笑道:「什麼刺客會要一本字帖?」

「這可難說,居心匣測之人的心思,我們總是猜不到。」他忽然直視看達齊,「你說,會不會有人偷了她的字帖,然後模仿她的筆跡,偏造出那些信來騙我?」

達齊再笑道:「怎麼會呢剎那些字跡我一個字一個字的對照過,每個字的確都是她的字跡,旁人模仿不來。」

「若是你錯了呢?」歐陽靖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整個仙蘭族中,人人都知道昊月文字你是最精通的,又寫得一筆好字。若是你拿走她的字帖,模仿著寫了信,然後告訴我這就是她的字跡,我該怎麼確認為除了相信你,我沒有別的選擇。」

他的話讓達齊有如芒刺在背,後退一步,笑道:「族長是在和我開玩笑嗎?我和杜小姐無冤無仇,為何要陷害她?」

「我也不知道你為何要這麼做,你跟了我這麼久……一直和我親如兄弟,可是送婚車隊被劫……那件事與你有關嗎?」

他驚道:「族長今天是怎麼了?當初送婚車隊被劫,我第一個趕到現場,和我能有什麼關係?」

「送婚車隊未按計劃日抵達,提前了數日,這很不合常情。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人故意寫了錯誤的信給對方錯誤的指示,就為了讓我們這邊的人馬不會按時接到他們,方便殺手下手?」歐陽靖慢條斯理地「推想」,目光如炬,一直盯著達齊的臉,「至於能寫這種錯誤指示信給對方的人,就隻有你了,因為我們和車隊的聯絡,一直都是由你負責的。」

「族長……」

達齊急欲搶辯,但歐陽靖並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古隆長老的可疑是你提醒我的,摩訶族人最近的確在附近出沒,但這其實是因為摩訶族多年來沒有固定的聚集地,所以想借看古隆長老在族內的地位,在此處求得一方安身立命之處,這一點古隆長老其實已經私下和我說過了。摩詞族人的用刀和現場殺手的用刀相似,但並不一緻,我已經命人仔細鑒定過,屍體上的刀痕是一種昊月的兵器,這種兵器在昊月很常見,隨處都可以買到。」

「那很有可能是昊月自己人做的,為了嫁禍我們仙蘭……」

「杜雅潔不過是一位大家小姐,不可能與人結下這種深仇大恨。而昊月皇帝希望藉她來緩和我們的關係,豈能容許有人對她不利?」歐陽靖聲音一頓。

「阿秀好好的不在自己家中待著,為什麼老要跟蹤杜雅潔?」

「跟蹤?」他詫異道:「阿秀還會跟蹤她?」

「你不知道?」歐陽靖漠然道:「但昨晚我和阿秀談過了,她說是你這個哥哥暗示她的,讓她跟蹤哈達尼,找出哈達尼對我不忠的證據,好讓我們夫妻互相猜疑,甚至讓我以把她賣掉的方式,驅逐出宣南。」

達齊皺眉道:「自從你決定娶別人,你知道阿秀這丫頭就有點瘋瘋癲癲的,她……說的話怎麼可以當真?她一心一意想做你的妻子,我已經勸過她好多次了……」

「你是勸她,還是鼓勵她?」歐陽靖的聲音忽然提高,「達齊,咱們仙蘭的男人從來不是縮頭烏龜,是你做的,你就承認,否!」若讓我草出鐵證來,你可就要後悔了」

達齊嘴唇懦動,目光閃爍,「哈格桑,您也許是聽了什麼惡人的挑撥,今天才會這樣指責我,我不怨恨,無論如何我還當您是我的哈格桑……」

「但我已經不能將你當作兄弟了。」歐陽靖聲音低沉,走到門前,大聲說道:「阿布,把人帶過來!」

幾個人被推倒在他們面前的地上,達齊乍見那幾人,不禁臉色劇變。

歐陽靖看著他,「這是你秘密訓練的殺手,這些年你處心積慮的訓練他們,但是在發現截殺送婚車隊並沒有命中目標後,怕形跡敗露,所以讓他們立刻遠走他鄉,不許再回來。但這幾人因為怕你滅口,反而沒敢走遠,其中一人主動回來向我投案自首。我已經答應他們,不再追究那次的事,但是他們幕後的主謀,我就不能放過了……」

他對其中一人說道:「現在當著達齊的面,說清楚你們為何要襲擊車隊。」

那人伏在地上,低著頭說:「達齊說……那女人是昊月皇帝派來迷惑哈格桑的,為的是夷滅我們全族,所以絕對不能讓她嫁給您。」

歐陽靖轉身看著達齊,「現在,你還想說什麼?」

達齊英俊的五官僵硬鐵青,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說道:「昊月皇帝居心險惡,我不隻一次提醒過您了」

「那又如何?我不肯聽你的,你便要殺我的妻子?」

「阿秀對您的情意,縱然您不放在心裏,我這個做哥哥的卻不能不管。自小我們父母雙亡,彼此相依為命,她隻有我這個哥哥可以為她作主出頭。」他仰起臉,嘴角抽搐一下,「也許您認為我很傻,但這是我唯一能為妹妹做的事情,即使失敗,我依然會不顧一切的去做。

「哈格桑,您一直被大家稱為仙蘭史上最了不起的王者,可是您遲遲不肯稱王,您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您心中一直把自己當作半個昊月人。如果這個女人再嫁過來,日後仙蘭的繼承人,就真的成了昊月的人了。」

「是仙蘭人還是昊月人,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歐陽靖望著他,「在幾千年前,或者幾千年後,哪裏還會有仙蘭和昊月呢?」

「重要!當然重要!仙蘭人活著就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為了仙蘭人身體內天生所燃燒的熱血而活著。我活著,便不能看到仙蘭人的尊嚴被踐踏,所以我絕不允許這樣的錯誤發生」

達齊猙獰的表情令歐陽靖感慨萬分。自小他和達齊就吃在一起、玩在一起,是兒時的夥伴,更是戰場上最信賴的同胞,為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仰天望向那片漸漸飄走的白雲一那是何等的聖潔,卻慢慢散了開來,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達齊,你知道如果我把你交給族內幾位長老,他們會如何處置你嗎?」他艱難地說出這句最難說出口的話。

達齊站在原地冷笑,「我知道。你剛才有一句話說得對,仙蘭的男人做得出,就要勇於承擔,但是我真的不願意看到哈格桑因為被美色迷惑而忘記了仙蘭人的傲骨是永遠也打不垮的。我們負責鎮守蚩南,我們已經是這裏的主人,永遠都不會將它拱手還給昊月,若您一定要這樣做,才是真正的背叛仙蘭,我希望您三思而後行……」

話音方落,他突然向旁邊縱身一躍,阿佈防著他逃跑,起身要追,卻不料他只是跳開一步,然後抽出腹刀狠狠紮入腹部,頓時鮮血噴湧,他軟軟地倒了下去,一隻手伸向歐陽靖,合糊地說:「幫我照顧好阿秀……」

歐陽靖虎目蘊淚,他衝上前緊握住達齊的手,硬咽地說道:「你放心……」

達齊緩緩闔上眼,一動不動。

不能以一己之力去改變一切,也不願意接受族內那嚴苛的懲罰,折辱他的尊嚴和傲骨,這或許是他最好的結局……



第十三章

古隆這幾天的心情一直不好,因為他向來不認為自己會犯錯,但是這一次,他錯了,錯得這樣離譜,簡直丟盡了顏面……聽說哈達尼已經被哈格桑接回了南圓羽香,他一直遲疑著究竟要不要去見見這對曆經磨難的小夫妻。

但是想到自己之前對杜雅潔的冷漠態度,他隻得長歎一聲,「唉,算了吧。」

杜雅潔被趕出草原後的第二天,歐陽靖悄悄來見他,向他陳述了一切事實,他震驚得簡直說不出話來。那丫頭竟是被人陷害?而歐陽靖賣老婆,是故意演戲給別人看的?

他啞口無言了很久之後,重重地打了歐陽靖一拳,「咱們仙蘭男人一向自詡是最疼老婆的,老婆如果沒有犯這樣的錯,就絕對不能誣蔑她的名聲,更何況是你自己親口承認……你讓我還有什麼臉面在族人面前活著?」

他的確是不喜歡杜雅潔,但那是源於當年昊月皇帝對歐陽靖他娘太過薄情的緣故,再加上杜雅潔總是做出許多在他看來太過驚世駭俗的舉動,讓他實在是看不慣。後來聽說她幫助了許多仙蘭人,他也漸漸開始釋懷,只是要他就這樣放下身段去向她示好,面子上還是有些過不去。

聽聞她背叛仙蘭時,他比歐陽靖還恨,因為這個女人傷了他最心愛的孫子的心,也傷了他的心,所以他挺身而出要為歐陽靖出這個頭。可現在歐陽靖卻突然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計謀他就像是被人隨意擺佈的陀螺,滴溜溜地原地打轉,叫了半天,卻連方向都沒有辦法辨清楚。

唉,年紀大了,眼睛花了,就分辨不清是非黑白了。

處置達齊的事情,歐陽靖本想請教他,但他揮手說讓他自己決定。他真的管不動,也不敢管了。

待在帳中足不出戶了幾天,他的心情還沒有緩過來,忽然外面一陣歡聲笑語,他還沒有出門去看,已經有人笑盈盈地推門進來了一竟是杜雅潔,身後還跟著歐陽靖。

「古爺爺,這是我剛從安必花大嬸那裏學來的,咱們仙蘭人最喜歡吃的橇包肉,靖吃了之後也不告訴我味道如何,隻讓我送來給您嘗一嘗。」

那張明媚的笑臉如花一般燦爛,絲毫沒有之前兩人因誤會而結下的仇怨影子。

古隆不好意思了,支吾道:「這怎麼好意思……」

陽靖扶著她的肩膀笑道:「這丫頭平日做飯的手藝也不算好,只是和人家安必枕大嬸學了幾道菜,就要出來賣弄,您要是不嫌棄,就賞她這個臉嘗嘗吧。」

兩個人說的這樣客氣,古隆怎好再推托?

切下一塊蒸放在口中嚼了嚼,他真心讚道:「好吃!真的好吃!」

杜雅潔開心地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枉我忙活一場了,我再重去給其他人嘗嘗看。」說著,就端著食盤跑了出去。

歐陽靖面對古隆長老,孩子般地眨眼,「古爺爺,您要在自己屋子裏躲多久才肯出來見人啊?外面的陽光都曬到您的鬍子上了。」

古隆長歎一聲,「唉,我真是不好意思,之前……」

「過往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歐陽靖攬過他的肩膀,低聲說道:「古爺爺,您以前常教導我說,人這一輩子都會犯錯,犯了錯若能改正,就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了。我一直聽從您的教導,怎麼您倒沒有認錯的勇氣了嗎?」

古隆將眼一瞪,「臭小子!誰沒有道歉的勇氣?不就是和你的女人說句對不起嗎?我這就去說!你當我會怕說那三個字嗎?」

說著推開他,大步走出帳外,朝向杜雅潔走去。

歐陽靖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這一片無邊無際的天屬於蚩南,屬於仙蘭,也屬於昊月。也許他今晚該讓杜雅潔重新教他寫昊月的文字,因為他很想給昊月皇帝、他那位素未謀面的父親寫一封信,告訴他,他代替娘原諒爹的薄情了,而且他還要感謝爹,為他送來了一個舉世無雙的妻子。

風中傳來杜雅潔銀鈴般的笑聲,舉目看去,這丫頭又在學跳仙蘭的舞蹈了。

她總是有使不完的精力,揮散不盡的熱情。說實話,有時候他真的想自私的將她藏在南圓羽香,一人獨享她的種種美好。

但是看到她這樣開懷真摯的笑容……唉,算了,金烏籠關不住雲雀的翅膀,好在他這隻蒼鷹會小心矍翼地把她呵護在自己寬大的羽翼下,一生一世為她遮風檔雨,再不讓她遭遇任何的磨難。

仙蘭的男人,隻要有了心愛的人,便會愛她一生一世,永不變心。

他會謹守這個誓言,並以此為傲。

情不自禁地,他又哼起那首古老的情歌……

「最美的鮮花長在最陡峭的懸崖上,最美的月亮掛在最高貴的天上,我若想得到你那純潔的愛情,便要將我的心放在你的心上。我是草原上最多情的風,為了找尋你不惜四處流浪。當我彈起我的五絃琴,希望上天幫我找到你這個最美麗的姑娘……」

娘,他真的找到了他願意將心放在其心上的美麗姑娘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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